第十五章

陆峥崎也很不解，找了个隐蔽的位置歇息，他第八百六十七次开始反思自己。

他之前是怎么想的来着？

哦，他觉得拿个第一惊艳全场简直小意思，毕竟那些模拟异种看上去不是很厉害，同为考生的颜嘉佑那批人也有点蠢蠢的，看上去还不如赫连榕有脑子。

于是抱着一种轻松闲适随便考考的心态，陆峥崎就这么踏进了沙奎市的内城，然后发出了跟虞北秋有着异曲同工的灵魂疑问：沙奎市居然有这么大的吗？

他走了这么久，别说是异种了，怎么连考生都没见到一个啊！

一眼望去不是废弃大楼就是废弃建筑的陆峥崎不信邪，他觉得肯定是他走得慢，到过的地方太少了，所以才遇不到考生和异种，然后他就地取材自己做了个简易滑板代步。

沙奎市以前是人类居住的安全区，所以一切都像一个正常的城市一样，该有的都有。

直到在沙奎市地底探测出稀有矿脉，相关利益的财团与世家联手，将居民悉数迁移，矿脉开采完也没人再回来，沙奎市就这么荒废了。

今年帝国第一军校把这里作为平山星的考点，本来是有着诸多反对票，但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反对的声音都低了下去，沙奎市就这么成了考场之一。

考场要有考场的样子，军校让人往沙奎市添了不少东西，除了随处可见的用于补充体力的营养液，一些弹药武器和机械材料也散落各处，甚至还能随机开出珍稀材料，简直是稳赚不赔的另类零元购。

陆峥崎也不挑，别的考生看不上的他要，但凡他遇到的觉得有用的材料都打包带走，实在带不走的就现场改装，找个隐蔽的地方就开始给已经看不出原本模样的机甲“雪上加霜”。

军校可真好啊，还没入学呢就这么大方，又省下一大笔星币。开盲盒捡到一小块星陨铁的陆峥崎诚恳地感叹，并更加坚定了自己入学的决心。

滑板代步比他自己赶路快多了，陆峥崎走走停停，又无头苍蝇一样绕了十几个小时后，他信邪了。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考场了。

……

提前开始考核的第六个小时，积分排行榜上不再只有陆峥崎那孤零零的一行，上面的名字出现了第二个，第三个，各个考场的考生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

提前开始考核的第二十八个小时，积分排行榜上前两百名的位置已经满了，而上面的名次还在实时变动，每一次变动都代表着一场激烈的厮杀。

第三十九个小时，名次变动开始加快，排行榜前三十的积分猛增，后排的人有几个异军突起闯到前排，引起星网上一片惊呼和猜测。

第四十七个小时，陆峥崎面无表情地看着手环上属于自己的排名掉到1000+，耳边传来机械提示音像极了阴阳怪气的鼓励。

“亲爱的考生2312，你已经休息很久啦，请努力寻找异种所在，获得积分……帝国的明天属于你们。”

不知道第多少次听到这个让他别再继续休息的提示音，陆峥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那点微弱的好胜心被彻底消磨殆尽。

三天了，整整过去三天了！

他在这个什么也没有的空城里逛了三天的街，连身上的伤都快好了，机甲都快改装到下一个阶段了，模拟异种愣是没见到一只！

他是万万没想到，打败他的不是他的稀烂体质，也不是模拟异种的狡诈与强攻击力，更不是什么其他星的风云人物，而是他根本找！不！到！得！分！点！

再这么下去别说第一了，能不能顺利通过考核还是未知数，除非是突然冒出来几只s级异种让陆峥崎顺利干掉，但想想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s级异种一个考场才几只，就算被他遇上了，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该上去打还是掉头就跑还不好说呢。

陆峥崎想到这里，又是长长叹了口气。

好消息是这三天里陆峥崎还见到了几个考生，不然他真的要去按手环问问他是不是走错考场了。

坏消息是陆峥崎见到的为数不多的几个考生都是满身狼狈，看上去不是刚经历过与模拟异种的大战就是刚经历过困难重重的事件，只有陆峥崎，浑身干干净净跟个没事人一样，顶着其他人半是警惕半是不可思议的目光——

继续逛街。

逛着逛着就逛到了第六天，考核时间已经过半，陆峥崎遇到的考生渐渐多了起来，但虞北秋和乔光耀还是没有消息。

说好要留给他的记号好像被他俩忘了，只有陆峥崎每到一个建筑物前还四处看看有没有那条呆滞的鱼。

鱼没找到，人没消息，异种也没有影子。

陆峥崎选择性地遗忘了进入考场前的豪言壮志，也没了前几天的焦灼，现在已经能熟练喝支营养液安慰自己了。

没关系的，虽然逛了六天街，但至少机甲的改造十分喜人，如果说之前的勉强有d-级战斗型机甲的水平，现在怎么说也能摸到b级的边了。

起码把报名费赚回来了，不亏。

考核第六天已经进入尾声，天边似火烧的夕阳渐渐隐匿，余晖落在废弃教堂的塔顶，显得格外神圣肃穆，带着凉意的风吹过，半个城市陷入了暗色。

明天就是[过渡期]的最后一天了。

积分从发现考核开始到现在一直是400分没有变过，陆峥崎看了眼自己的排名，已经到了10000+，而第一现在的积分已经高达七千。

7650，陆峥崎扯了扯嘴角，天文数字。

这代表着哪怕从现在开始陆峥崎一刀一个s级异种也要杀够四十个才能保证自己拿到积分榜一，但事实上别说四十个s级了，四个d级都是他找不到的存在。

这么多天陆峥崎已经想明白了，既然考场没错，军校也不可能只投放一点点模拟异种，那他一路走来看不到异种的原因就十分简单明了了。

有人赶在他的前面，将他既定路线上以及周边所有的异种都提前清理了，这才导致陆峥崎去哪都只能逛街。

而且这个人一定知道陆峥崎跟虞北秋和乔光耀他们的关系，因为陆峥崎进入考场的入口其实并不是离他的住处最近的入口，而是对虞北秋和乔光耀来说最近的入口。

陆峥崎一开始自己并没有意识到，他的行进方向是有规律的，说从来没见过小鱼记号不太准确，至少一开始进入沙奎市内城的时候，他看到过那个记号。

那个记号出现过两次，每一次都给他指了明确的方向，所以陆峥崎一直在按照记号所指出的这个方向走，试图找到下一个记号。

但记号没有找到，一路走来该出现的模拟异种也不见踪影。

陆峥崎在进入沙奎市的第一天就隐隐有了这个猜想，但他不能肯定，所以他给了自己三天的时间继续按照既定方向去找人。

三天一过，陆峥崎毫不犹豫地调头，转而开始凭感觉漫无目的地真正开始“逛街”，试图找到模拟异种来证明自己的猜想。

但问题就出在这儿。

六天过去了，前三天陆峥崎有计划地逛街，没有异种，后三天陆峥崎没有计划地逛街，还是没有异种。

陆峥崎：？

他是不是想错了。

万一就是军校抽风，分给沙奎市的异种少到可怜呢？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录取积分线得降低一下吧，陆峥崎不确定地想着。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还是先吃饭吧。

并不对自己第七天的运气抱有什么希望，陆峥崎已经打算好明天继续逛街，搜集别人不要的材料然后搞点奇怪的小发明。

刚拿出一支橙汁味营养液，坐在阴影处的青年神色微动。

有人来了。

拜他的高强度警惕心所赐，陆峥崎这几天无论在哪过夜都不点灯，而且都喜欢找个偏僻角落休息，导致进入这个废弃教堂的一行人根本没发现还有其他人在这。

隔了一层落灰的厚重幕布，陆峥崎被迫听着外面那群人的谈话，越听神色越冷。

“好累啊，这考核能不能提前结束。”梁煦婧嫌弃地看看落灰的长椅，环视片刻，朝另一队里不起眼的少年招了招手，“喂，那个谁，你叫什么？”

“算了，叫什么都行，你快来把这椅子擦一擦，怎么坐啊，脏死了。”

少年抬起头看向自己的队友，眼里有着明显的祈求，但这一路上也不是第一次了，没有人回应他，只有一个黄发男人跟着催了一句：“叫你呢，把这边也擦一擦，骆队他们要坐的。”

眼里的光彻底暗了下去，少年沉默地脱下自己的外套，叠成一块，用不沾血污的布料去擦拭自己队友这边的长椅，擦完后又重新叠了叠，去擦梁煦婧那边的。

梁煦婧早就等的不耐烦了，但看在不远处站着的高大男人的份上，她忍了下来。

“这么点小事也这么磨蹭，果然是废物。”

梁煦婧没看少年，对着身侧的赫连榕状似无意地嘟囔了一句，成功看到擦椅子的少年动作一僵，她这才算出了口气。

赫连榕没什么反应，他现在满脑子是积分的事。

“真的不能和嘉佑哥他们合作吗，他们手上的地图和殿下手上的不一样，如果能合作的话，殿下成绩一定可以更漂亮的。”

看着心上人可可爱爱为自己着想的模样，卡昂斯觉得自己幸福极了，原本还因为赫连榕和骆停云走得太近而生气的心思顿时熄了，但他还是摇摇头。

“不行，颜嘉佑不会同意的。”

赫连榕：“为什么？”

没等卡昂斯说话，骆停云神色自然地把话接了过来：“因为颜嘉佑的那份地图不只是他的，他没有资格决定和三殿下合作。”

跟在颜嘉佑那一队的人并不全是他的队员，能一起行动单纯是因为家里要求，那地图可不只是颜家出了力，剩下的几家也没少费心思。

现在想颜嘉佑一个人就决定把积分分一半让出去？

难。

说到这，骆停云神色有些莫名。

其实本来是可以二代们人手一份地图的，这个范围自然也包括骆停云，但军校那边不声不响地请了最难搞的贺钦年来当平山星总负责人，导致帝都星的世家豪门费尽全力才送进来两份不完整的地图。

一份在颜嘉佑手里，一份在帝国三皇子殿下手里，导致骆停云只能带着自己的队伍和三殿下平分积分……他有些不爽。

但形势比人强，骆停云没有太过纠结这一方面，而是继续说了下去。

“平山星投放的模拟异种是其他考场的三倍，哪怕拿不到完整的地图，我们的积分也不会低……毕竟这个考场本身就是为了给我们刷分准备的。”

只不过临场换了贺钦年监考不太好刷而已。

“这几天我们已经把c级和d级的模拟异种清理的差不多了，颜嘉佑那边应该也是和我们差不多的进度，b级异种还剩下了三十六处，a级和以上的异种暂时不在我们考虑范围之内。”骆停云顿了顿，“还有四天，先把b级刷完，三殿下有什么见解吗。”

看似请教，实则把接下来安排了个明明白白，卡昂斯皮笑肉不笑地赞叹了一声：“极好。”

骆停云神色不变：“殿下谬赞。”

见两人说完，梁成瑞看了看旁边站着的赫连榕，不知道脑补了什么，脸上出现一抹心疼之色。

他想了想，对着骆停云开口道：“骆队。”

骆停云示意他有话快说。

“也没什么，就是之前说过的那件事，”梁成瑞客气道，“那两个人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一直被异种追杀逃命这个好说，骆队怎么保证另一个人也吃些苦头呢？”

陆峥崎眼皮一跳。

骆停云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我和颜嘉佑提前把他能去的地方都清理了一遍，他这场考核得不到任何积分，这还不够吗？”

“如果这还不够的话……”骆停云闷笑了声，“我的针对到此为止，得罪了颜嘉佑他才是真的倒霉。听说那人是个小omega？”

“这里alpha可不少，也不知道那个小omega能不能站着走出沙奎市。”

骆停云意味深长：“不要得罪‘毒蛇’。”

毒蛇之所以被称为毒蛇，就是因为不仅睚眦必报，还浑身是毒啊。

在场基本全是alpha，闻言都意会地笑了，梁煦婧更是大胆地揉了揉赫连榕的头发，宠溺道：“你可不一样宝贝，你是珍宝。”

赫连榕回以一个羞赧的笑。

找了六天的原因猝不及防被扔了过来，陆峥崎安静地听着，听到了他们计划去猎杀异种的地点，听到了虞北秋和乔光耀的方位，也听到了他们计划放出他是那个全场最高分的消息，以吸引其他考生在[狩猎期]摸到他身边。

然后给他打一针，催化他的发情期。

帝国民众最喜欢看什么他们知道，考核过程中一个omega与一群alpha的荒唐丑闻，足以掩盖他们一群人组团刷分的事情，梁煦婧还在可惜这次没有直播，不然一次就能彻底毁了陆峥崎。

以前是双s级的时候或许值得他们拉拢，但现在陆峥崎已经不是双s级的天才了。

一个废物而已。

骆停云不感兴趣地去研究地图了。

幕布外恢复了沉寂，陆峥崎席地而坐，手里的营养液拆了一半，没再动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察觉到外面的动静，陆峥崎起身离开，自以为没有惊动任何人地翻窗跳出了教堂。

被指使擦椅子的少年在黑暗中看着陆峥崎离开，顿了一会儿，默默给他擦干净了痕迹，顺便关好了窗。

正是凌晨，四下一片寂静，似乎整座城只有陆峥崎一个人还清醒着，独自一人走在街道上。

“不要得罪‘毒蛇’。”他咀嚼着这句话，“所以普通人就可以随便被牺牲。”

喃喃的话语消散在空气中，平静中带了一丝疯狂的意味。

“还有，原来这是个刷分的考场啊。”

“那这种考场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