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救的路人甲原来是男二[穿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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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方

江随舟怔然。

心魇散去时心头骤然轻松了下来, 如同尘埃被拂去,浓雾被化开,久违的轻松与宁静。

自从上一世灭族之日, 心魇渐生,直到最?后他推翻了云氏笼罩中洲的旌旗, 都未曾感受到心魇散去的感觉, 他还以为,心魇既生便不会灭亡。

原来并非如此。

是因为初生力量太弱,还是因为执念被解开?

江随舟抚了抚韩岁岁的发丝, 按他原先所想?,心魇若是无?法抑制, 他最?好离岁岁远些,免得哪日发作, 由魇入魔, 会伤害到她。

而现在一只?心魇消去, 却?让他改了想?法。

——若能除掉,岂不是更?好吗?

韩岁岁察觉到江随舟的情绪转变, 又见他走神,捏捏他的脸颊:“想?什么呢?”

江随舟回过神来:“嗯?”

韩岁岁“哼”一声:“我说?我爱你?呢!”

江随舟观她神色, 忍不住笑道:“我也爱你?, 岁岁。”

生气并非真的生气,笑闹一般提醒他的回应,坦率又可爱。

韩岁岁听到他的回应,满意似的点了点头, 道:“这还差不多。”

安抚好男朋友, 韩岁岁又想?起?那道结界来。承文结界确实是人为结界,狐妖——也就是女主后来的灵狐, 她依稀记得并不是有主之物,按理说?并没?有在里面才对,不知道风离殇为何如此笃定。

虽然书中的具体情节她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但总归作者不会让风离殇毫无?理由地闯到结界中去,更?遑论这结界还是封氏境内的,封开霂一看就不想?让风离殇与云冥瑾进去。

毕竟是自家地界上的东西,里面东西是好是坏都不适合让云冥瑾知晓:是坏便?落了把?柄,是好,那必然是封氏之物,也不好让封开霁知晓。

总而言之,封开霂必然很想?云冥瑾离开。

她被拖下来之前封开霂至少成?功让云冥瑾走远了一点,现在她被拖下来,局势可就不一定了。

还有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一点是,风离殇为什么要把?自己的特异之处大?大?咧咧地现于众人面前呢?

她的直觉比追踪灵器十方水都要厉害,难道不会惹人怀疑觊觎吗?

韩岁岁沉思结束,忽然发现自己双脚离地——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江随舟背到了背上。

韩岁岁:哇。

她把?头贴到男朋友颈边,赖了一会儿,任由江随舟背着她顺着地下河往前走,一边问道:“舟舟,你?觉得……风离殇这人怎样?”

江随舟被顺过毛,心情好得出奇,答道:“气运奇佳,心智普通。”简言之,一个被天道眷顾的普通人罢了。

聪明而愚蠢,善良而恶毒。

韩岁岁听出来之后反倒有些诧异:“你?不觉得她其实很有自己的想?法吗?”女主光环呢?有女主光环在,江随舟不喜欢风离殇她觉得已经很可以了,怎么会给出“普通人”的评价来?

韩岁岁一瞬间觉得自己穿了个假书。

江随舟摇头:“趋利避害、趋炎附势,人之本性而已,算不上自己的想?法。”

韩岁岁:???

这两个好像都不是什么好词哎。

似乎是觉察到了韩岁岁的惊异,江随舟顿了顿,解释道:“我与她相知并不深,许是我片面了。”随后又问:“岁岁,你?问她做什么?”

这个倒没?什么不能说?的,韩岁岁直接道:“我觉得她的直觉很奇怪,她为什么能直接知道狐妖在哪,封开霂一路上还要借助十方水的帮助,风离殇却?只?凭直觉吗?”

地下暗河中不时?有水滴汇入,汩汩作响,加上江随舟的脚步声,更?显出安静来。

江随舟颠了颠背上的女孩子,将她背得更?牢,摇头道:“人各有异,相传上古有神女,生有感知万物之能,神骸散尽之日众仙成?,然感知之力散,世间再不可寻。焉知风离殇不是那位神女转世呢?”

韩岁岁恍然:“……这样说?好像也不算错吧,风离殇可不就是神女吗?”原来大?家都是这么看风离殇的吗?

旁边的灯笼还静悬在空中,萤光照在江随舟侧脸,韩岁岁看到他翘起?的长长的睫毛,听见他说?:“不过云澜自来便?是生死之场,神女血脉能带来利处,那便?必然会带来弊端,是否为真神女,还要看她挺不挺得住这个‘名号’。”

韩岁岁怔住,低头凑近江随舟耳边问道:“风离殇不知道这些对不对,而云冥瑾却?也毫不顾忌,是拿她的‘名号’来做自己的政治筹码,类似‘天命神授’那种?”

江随舟有些诧异,随后嘴角勾起?,肯定道:“对。”

韩岁岁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心情却?有些郁卒与疑惑,她彻底趴到了江随舟背上,脸贴着他的侧脸,喃喃道:“这真的是我知道的剧情吗?”背后的算计多得过头了吧。

那风离殇呢,她最?后能走到大?结局,还成?了云冥瑾的皇后,又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这些的呢?

风离殇此时?有些茫然与无?措,她隐隐感到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但是却?没?有太多头绪。

深林之中,她被云冥瑾紧紧抓住手腕,甚至是被他提着在往前赶路,穿梭在夜间漆黑寒湿的林间,她脸颊骤然被飘然落下的树叶划伤,血流下来,让她有些惶恐。

“为什么要去结界?”

云冥瑾回头,听到风离殇声音里的颤抖,这才看到她脸上的血迹,将她扯进了怀里,歉然道:“抱歉殇儿,是我太过着急了,你?没?事吧?”

风离殇被裹进云冥瑾怀里,暖意袭来,她这才放松了些许,听到云冥瑾清越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结界里有些很重要的东西,我们?必须要去,你?之前看到了地面的裂隙对不对,若是去的快,那个护卫说?不定还有救。”

他知晓风离殇向来心软,结界之中的事情解释不清,远不如提一提救人之事。

风离殇回想?起?那道看上去像是要劈山裂峰的巨大?裂痕,方向确实与结界的方向一致。只?不过被拖走的护卫已经消失了很久了,她并不觉得还有救回来的可能。

还有云冥瑾,她虽然确定自己对他有些喜欢,很多时?候却?不敢相信他的话?,譬如这时?。他真的是为了去救那个护卫吗?

说?起?来,封氏的护卫被拖走,不知道为什么玄天派的人会出手,她明明记得,那个人……十分冷漠,阴骨林她救了他,他也从未说?过一个谢字。

不知道为什么会为一个护卫而那般焦急。

风离殇回头看了一眼咬牙跟在队伍后面的扶善,想?起?了那个人身?着白衣的样子,心中一丝淡淡的可惜升起?,扶善已经很是俊秀了,她见他第一眼明明也十分惊艳,但比起?云冥瑾和?那个人,甚至和?封开霂与封开霁比起?来却?都显得不足。

她搂住了云冥瑾的腰,轻声道:“往前五十步再左转。”

云冥瑾应一声,听到身?后不远处有巨响爆出,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来——此番封氏必然又慢他许多。

看一眼手下,冷声道:“全体提速!尽快!”

之前江随舟下去追那护卫,而封开霁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竟然也要往下跳,封开霂便?因此晚了他一步。

一步晚便?会步步晚。

那道结界之中必然有什么东西在,封开霂不知晓,封氏族中亦有可能不清楚,否则不会任由他们?深入这林中。

他必须趁此机会将东西拿到手,争东宫之位才会更?有把?握。

何况,云冥瑾低头看了看风离殇,与她相处这么久,他差不多可以确定,风离殇身?负大?气运,被她直觉之物总会有些好处,无?论如何都不会白去一趟的。

普通人或许只?是觉得风离殇运气好而已,但深知云氏历史的他却?知道,当运气屡屡显现,那便?不是运气,而是气运。失之毫厘谬之千里,若得气运,恐怕中洲之主亦非空想?。

还是多亏了他心血来潮,去边塞赏风,否则还遇不到风离殇这样的“宝物”。

他感受到凌空时?的风掺杂着潮湿的水汽往他脸上吹来,一股畅快由胸中升起?,索性把?披风解开,盖在了风离殇身?上,快速向结界处赶去。

封开霂挟着弟弟往结界处赶,心急如焚,恨不得脚下生风。

突如其来的爆声响起?,他骤然之下难以避开,只?好激发了护体法罩打算硬抗,却?被一股力道直接扑到了一边。

“小霁!”

封开霁从地上爬起?来,擦掉嘴角的血迹,不耐道:“早说?过了不许叫我小名。”

封开霂赶紧过去查看他的伤势,立即改口?:“好,开霁,你?怎么样?”

封开霁:“死不了。”注意到六哥的眼神,也改口?道:“没?事,一点擦伤,总比你?要硬抗来得轻。”

封开霂拍拍弟弟的肩膀,顿了顿,道:“我已是千山境,怎么也该我来扛。”

封开霁不想?听他六哥这些话?,抱着剑转身?:“好了,我只?是年纪比你?小,修为比你?低一点而已,再给我几年,必然超过你?。”

见封开霂仍然站在原地,转头看他:“不是要去结界,走了。”

换封开霂诧异:“你?不去地下追了?”

封开霁翻个白眼,提气纵身?跃开:“我又不是眼瞎,地上那道裂隙分明是冲着结界去的,也不知道老祖宗在那埋了什么好宝贝,连你?都不告诉,平白惹来觊觎。”

封开霂好气又好笑:“臭小子。”一边追了上去。

等他们?感到结界时?,泛着水纹的结界果然已经被打破了,露出了里面更?为巨大?的深林,水汽充沛、绿意盎然远胜结界之外。

封开霂的心直直坠下去:结界之内无?人把?守。

而云冥瑾与风离殇还有除妖司众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之后

结界其实?只开了一个小口子, 一道仅容两人通过的缺口大喇喇敞开在完整而高?耸的结界上,显得有些突兀。

承文结界原本就算得上是最为结实?的结界之一,一般而言除非有口诀或是法咒, 否则很难用外力打破。

这样一道高耸入云、范围巨大,且完美隐蔽于丛林之中的结界, 不?用思索便知其效力该有多强大, 更不?必提白日里所见,这结界明明能够反弹攻击。

然而眼前结界的残骸又明白无误地告知他,他原本期望能阻拦云冥瑾一二的结界就如此轻易地被打破了。

封开霂脸色有些难看, 他心道云冥瑾果然是在扮猪吃虎,传言中他修为不?过幻光境中阶, 现在看来并?不?输他——至少有千山境初阶才是。

他心思转得快,眨眼就想明白了这结界的残骸透露出来的事, 利索吩咐跟来的护卫:“你们两个回去禀报家主?, 就说云冥瑾带人进了溪首山东边深处的密林之中, 若是找不?到?路,回去的时候做些记号。结界已破, 让家主?立下?决断。”

护卫并?不?似封开霂一般的境界,大多都在幻光境中上阶, 被吩咐的护卫在同伴之中算是跑得快的, 这会儿刚刚跟来,气都没喘匀,呼哧呼哧问自家六公?子:“刚才不?是已经吩咐人回去了吗?”

封开霂往结界中走着,脚步没顿, 却?回过头来敲了一下?护卫的脑袋:“榆木, 只知道练术法与身法,回去多读两本书。”

护卫还跟着往前走, 终于被旁边同伴拉住了手臂,同伴喘得比他还厉害,刚刚喘匀了一口气就赶忙阻止他继续发问:“公?子吩咐的……你听就是了……哪那么多问题,哎呀别?走了!”

把人拽回了头。

经过这点小插曲,封开霂再挑人时便回头看了看,挑出一个擅长术法的来:“你等会儿带两个人守在结界内外,若是可以,将结界补起来,不?必同原先一模一样,但须得有效果。”

他深深看那护卫一眼,那护卫明白过来,道:“公?子放心,属下?知悉,不?会放人任意进出。”

封开霂点点头,转回头却?见弟弟换了方向,一边吩咐人一边追了上去,面上表情?未变,步伐却?快了几分。

“你们人手少,可以在结界口做几道伪装,不?必跟杆子一样杵在那里,机灵一点。”

其实?云冥瑾他们也未必还会在这个地方出去,但以防万一,还是留一道心思得好。

终于吩咐的差不?多,封开霂也跟到?了封开霂身边:“怎么样?”

封开霁一直抱剑打量周围的环境,许是云冥瑾他们走得匆忙,留下?了许多痕迹,却?都未在一个方向。

他分辨一会儿,也差不?多得出了结果:“这边。”

封开霂感?受到?周围空气中氤氲着的充沛灵力与纷乱的人息,将十?方水拿出来,打开盒盖后过了三息,十?方水便变换了形状,指向了封开霁所说的方向。

“确实?是这边。”

兄弟俩带着剩余的护卫追了上去。

走在前面的云冥瑾与风离殇其实?并?没有封开霂想象的那么轻松。

承文结界能够打开,多亏了风离殇天道眷顾的直觉,以及他一直带在身上的封印着千山境上阶鼎力一击的符纸。

符纸化作灰烬飘然而落,让云冥瑾多少有些心疼。

要制作这样一张符纸并?非易事,需要千山境上阶三个月的修为瞬息之间灌输其中,才能抵抗符纸效力随时间的流逝——少于三个月,符纸便成就不?了上品,会有三月到?十?年不?等的时限。

虽然他不?确定何时会用到?,但若有了时限,便如同沙漠旅人不?能保证的水源,一旦在危急关头失效,便是废纸一张。

这是致命的。

而话又说回来,当今世间修为最高?之人不?过澄明境上阶,俱都是老祖级别?,而往下?的澄明境也都是一方霸主?般的存在,未见玄天派这样的顶尖门派的掌门,也便是这个级别?。由此便知,澄明境在整个云澜都屈指可数。

在他门下?,甚至包括他外祖族中,千山境上阶便是顶天的修为了。

云澜又素来尔虞我诈,争斗不?休,鼎力一击也须得防备他人暗害,五年十?年都未必有这样的机会。

这样才得一张符,若非他是龙子凤孙,也断然没有他的份。

不?过用了便用了,进入了结界之中,云冥瑾就知晓自己没有赌错。

空中弥漫的水雾中掺杂着比外界浓郁数倍的灵力,连这里的树木也格外高?大葱郁,这便是灵力的功效。

只是……这样浓郁的灵力,必然有灵石矿在,外面又有承文结界,看来是已经被人发现了,可为何那结界又无人把守呢?

云冥瑾回头吩咐道:“把手里的萤光灯笼收起来,以绳索相互牵引,这结界里说不?定有古怪,都小心些。”

光亮一灭,漆黑袭来,林子里也顿时寂静起来。

风离殇看着眼前影影幢幢的深林有些害怕,往云冥瑾身边靠了靠,小声问道:“我们去哪?”

云冥瑾安慰她一声:“莫怕,有我在呢,殇儿,你再感?受一番,这灵力是从哪里来的?”

风离殇顿时明白,去哪还是要问她的。

一路上都是她带的队,现在问她也算正常。讶异在心中一闪而过,她闭上眼睛,皱了皱眉:“四面八方都有灵力,地下?最多。”她跺了跺脚,以示就在脚下?。

云冥瑾眉头也微微皱起来:“就在脚下??”

风离殇点了点头:“不?过直觉告诉我最好不?要在这里直接下?去,下?面……好像有古怪,还是往前走走比较好。”

云冥瑾眉头松开:“那便往你说的方向走吧。”

他心中沉吟,看来灵矿的范围很大。而且如果不?直接往下?,是不?是说明这结界里,其实?还有“别?的”呢?

他没有问出口,风离殇自然也就没答。

黑灯瞎火走了小半个时辰,风离殇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耳边只余周围人的脚步声与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不?期然转了个方向,眼前却?骤然出现了一点光亮。

风离殇脚步一顿,感?觉到?自己的胳膊被云冥瑾紧紧捏住,他转头低声吩咐道:“都别?出声!”

脚步声顿时都停住。

他往那光亮看去,却?见到?了一个高?处的洞口,那光亮就是洞口两边挂着的泽火灯盏,在黑暗中悠悠然散着粉光。

有护卫站在门口站岗,身上穿着的衣裳以黑色打底,红色凤鸟与烈日绣于背后,换岗时骤然露出,正是封氏的族徽。

云冥瑾右手食指微微敲打着拇指,低声道:“有趣,果真?是封氏的结界吗?连封开霂都不?知晓的封氏结界,究竟保护着什么样的秘密呢?”

姚队长凑过来,小声道:“殿下?,那灯我老姚识得,是可照百里的泽火灯,幸好有这些树林的遮挡,不?然我们就暴露了,还有那粉色的灯火,是因为加了迷幻散,一旦闻到?就会神志不?清,陷入幻觉,必须有解药才能避免,可咱们没有啊!”

话里话外一个意思:回去吧。

老姚抖抖眉毛,眼睛垂下?来。

除妖司听从朝廷指令,自然要听从皇子命令,可他却?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捉妖起了纷争还说得过去,这深更半夜悄没声地进了封氏的结界,一点都不?像来做好事的。

他老姚莽是莽,可又不?傻——这九殿下?分明是要拿他们兄弟的命去跟世家掰腕子,两边他都得罪不?起,那世家又岂是好得罪的?

怪他开窍得晚,已经跑到?人家家门口了,可这不?是还没做呢吗?

正好有泽火灯,他也不?是胡说,趁此机会回去,也不?算错到?底。

窝在众人后面的扶善一看老姚的神色就知道要完——他跟谁耍心眼不?行,跟这些尔虞我诈里长大的龙子凤孙耍心眼,而且神色那么明显,傻子也能看出来,何况云冥瑾。

扶善心道,这事一了,老姚必然要吃排头。运气好点官职被削,运气差点不?定就怎么死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云冥瑾只平平静静看了老姚一眼,重复道:“咱们没有——”声音拉得略有点长,似乎是在沉吟,表情?看上去还有些许温和,但没等老姚点头答是,云冥瑾就徒手穿透了老姚的胸膛。

血液在黑暗中是全然的黑色,扶善只骤然之间闻道了一股强烈的血腥味,他身上的血一下?子冷住。

风离殇短促的惊叫了一声,被云冥瑾用另一只手捂住了嘴。

老姚脸上的表情?有些茫然,他低头看着云冥瑾的胳膊,下?一瞬,不?知道云冥瑾做了什么,老姚脸上的表情?突然痛苦起来,他找到?自己的声音:“你……”

随即,云冥瑾伸手,将老姚的心脏掏了出来,托在手上打量了一下?,道:“竟也不?大。”

修仙之人体质强悍,老姚一时未死,只露出了痛苦的表情?,眼睛里全是不?可置信:“……为……为什么?”

云冥瑾却?看也不?看他,将他心脏上连着的血管扯断,对着后面除妖司的众人道:“听令行事,不?是除妖司的宗旨吗,怎么换到?本殿就不?作数了呢?”

他将手上的心脏抛了一下?,继续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心脏我先保管着,若除妖司仍然听话,我也可以既往不?咎,把心脏还他。”

除妖司众人静默半晌,有一人道:“谨遵殿下?吩咐。”

一人站出来,后面的人便也纷纷道:“谨遵殿下?吩咐。”

云冥瑾没有理会除妖司众人,将心脏随意装到?盒子里收进了储物袋,转头安慰风离殇:“殇儿别?怕,我也是迫不?得已,放心,我不?会杀他的。”

风离殇满眼都是泪,她有些惊恐,又有些沉默,在云冥瑾臂弯里点了点头,被他放开,没再出声。

云冥瑾满意在她额头上亲吻了一下?,道:“好殇儿。”

等除妖司众人匆匆将老姚的血止住,用术法将心脉封上,又喂了丹药,他这才不?紧不?慢撤去了早早激发的隔音符,轻声道:“那便走吧。”

探路

云冥瑾让人围着洞口下方查探了一番, 除妖司众人领命而去,留下?扶善与队长老姚留在原处。

扶善脊背上的寒毛都是竖直的,他紧紧贴着树干, 呼吸放缓,生怕惹了云冥瑾注意。此时此刻, 他深恨自己昨日因为穿白衣好看些便选了白衣, 结果现下?在黑暗之中比其他颜色都更为显眼。

幸好云冥瑾此时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而是站在原处搂着风离殇的?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老姚是个汉子?, 心脏被掏出来了也一声都不叫唤,躺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少地等死。扶善知道老姚为什么死死忍着不出声——大概是瞧出了云冥瑾的?残忍心性, 为除妖司的?其他人保命。

心脏在云冥瑾手里,既是他拿来胁迫除妖司的?工具, 却也是老姚唯一可以?期冀云冥瑾不对除妖司动手的?筹码——只要老姚乖乖躺着, 云冥瑾有令除妖司听话的?手段, 便不会轻易把他们都杀了。

扶善心中悲哀,既叹老姚的?“善”, 又叹自己的?“衰”。

这关头?有用之人虽然有出事的?风险,却总比他这样的?无?用之人好得多, 生死全在云冥瑾一念之间——还不如?待在楼里, 好歹楼主会为了他的?颜色留他一条命在。

扶善就着冷风想了许多,他眼皮垂着,偶尔用余光瞥一眼云冥瑾的?背影,绝不敢多看。这是他侍候贵人的?经验, 既能关注到对方的?情绪, 又不至于目光灼灼,太过?惹人注意。

云冥瑾显然在想进入山洞的?对策。

风离殇却像是吓傻了, 在云冥瑾怀里一动不动。

扶善看到她?别扭的?姿势时忽然心中一哂,怎么?到现在他还会觉得风离殇是被吓傻了,善良心软不过?是表象,趋利避害才是底色,只希望风离殇千万别拿他做筏子?,再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洞口封氏的?护卫又换了一拨,除妖司的?人便都回来了。

扶善清晰地注意到云冥瑾有一瞬间的?不开?心——是因?为除妖司之人俱都安安静静、全须全尾的?回来吗?

不得不说,扶善在风月场上?待了许多年,终归还是学了不少识别人心的?法子?。

云冥瑾确实有几分这样的?想法。

恐惧与威胁向来不是御人的?根本,他能命令除妖司之人一时,但时间一长,却不好说了。

若有机会,在背后捅他几刀才是常事。

到了危急之时,云氏皇族又算得了什么??只要他身死魂消,一切无?从查证,谁还能知道是谁做的??

云冥瑾不信这套,所以?他短暂“驯服”除妖司之人,不过?是想拿他们去趟趟水,若是能闹出点动静来,也方便他趁乱进了山洞。

不过?安全回来也无?妨,说明他们还有点本事,总归可以?用上?。

“如?何?”

“回殿下?,山围约有八百里,我们按您吩咐,只各自探了百里便回来了,岗哨陷阱都设得很严,外圈十步一阵,内层每十五里便有人巡查。

另外,洞口虽然只有这一处,但我们在途中发现了一些黑色风卷,是进山的?另外入口,还在里面发现了卷走封氏护卫的?藤蔓。

殿下?,要不要进去?”

云冥瑾沉吟一二,藤蔓虽有危险,但仅凭这几个人就想得到封氏隐藏在其中的?秘密显然是天方夜谭,相较之下?,藤蔓也并非不可接受。

“封开?霂他们应该快要追过?来了,时间紧迫,带路吧。”

那人抱拳点头?,转身便往一个方向走去。

其他人不用吩咐,架起老姚就走。

扶善跟在了后面,走到半程,悄无?声息落到了最后,见无?人察觉,便一步一步离了队。

云冥瑾并未回头?,只是眼睛向后看了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仿佛什么?都不知晓,继续走着。

他怀里的?风离殇却感受到一阵渗人的?冷意,冷不噤打?了个哆嗦。

过?不多时,那处隐蔽的?洞口就到了。

云冥瑾捏了个溯光诀,控制了灵力的?大小,微微的?一点清色萤光在他手指上?亮起,他皱眉看去,却见那洞口隐在大丛的?野草中,洞口之外有极其细小的?黑色风卷向洞内刮去。

若非如?此,以?这洞口的?隐蔽确实很难发现。

然而黑色风卷既然存在,封氏护卫又日日巡查,是未曾发现,还是守株待兔呢?

云冥瑾心头?起了疑,面上?却丝毫没有异色,指挥人去里面探路:“探得深些再回来报我。”

待人进去,他环顾一下?四周,问?风离殇:“有何感受?”

风离殇愣了一下?,看着那黑漆漆的?洞口,道:“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想进去,这洞口像是能吸人一般,我实在很想进去。”

她?一连说了两个很想,令云冥瑾有些侧目。

他心中隐隐下?了决断。

等到除妖司去探路之人从里面出来,他更坚定了想法。

除妖司进去探路的?有三人,其中一人没了右手手臂,一人腹部有大片血迹洇染,剩下?一人被另外两人架在肩上?,耷拉着脑袋毫无?动静,看上?去已经没了声息。

一人道:“被藤蔓袭击了,里面确实很深,我们大约走了一两百步,突然遭到了藤蔓袭击,不知道触发缘由?是什么?。”

外面的?除妖司之人怔住,道:“外面竟然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云冥瑾出人意料地从储物?袋里拿出了几瓶上?好的?丹药悬在了受伤的?三人眼前,道:“辛苦了。”

惹得众人很有些诧异。

“殿下?,还进去吗?”

云冥瑾笑了笑,显露出几分云氏之人的?优雅与高贵,他言简意赅道:“进去。”

为什么?不进去呢,连幻光境都能出得来,外面又无?半点声音透出来,再好不过?的?入口了。

云冥瑾做好了与藤蔓大战一场的?准备,却没想到进去之后没走几步,藤蔓竟然主动伸了过?来,轻轻碰了碰他……怀里的?风离殇,动作轻柔得甚至有几分乖巧的?意味。

紧接着,那藤蔓缠绕在洞内岩壁上?的?所有枝蔓与叶片全都簌簌点头?。

明显的?臣服。

风离殇有些惊喜,她?触了触她?身前最粗的?一根藤蔓,问?:“你想做我的?灵宠吗?”

藤蔓点头?,随即主动刺破了风离殇的?手指,一滴血融入,那藤蔓便瞬间缩小成了小小一颗,盆景大小,虚影迅速飞去了风离殇眉心。

她?感到可以?随心意操控藤蔓,往前微微探了探,待回过?头?来,对众人高兴道:“这下?不用担心了。”

但她?期待的?谙羡与赞赏却是一片静默,过?了半晌,一个除妖司下?属干巴巴道:“恭喜风姑娘。”

风离殇瞪大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有些委屈。

从头?旁观到脚的?云冥瑾轻轻敲了一下?风离殇的?头?,轻声道:“好了,这藤蔓不错,能够修出灵智,至少到了地阶,相当于人修的?千山境中上?阶了,接下?来一路我也能放心不少。

它主动与你签订契约,也算是你们的?缘分,莫要辜负了它。”

风离殇狠狠点头?,她?实在是有些高兴的?,以?至于没有察觉出云冥瑾眼底的?暗色,也没有想明白除妖司众人的?沉默究竟为何,更没有发现队伍里少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有了藤蔓加入,路程便容易许多,风离殇只需要心念一动,前方有什么?情况就一清二楚了,加上?本来就有的?直觉,一路走来竟然没有遇到一个巡查的?护卫,也没有踩中过?一次阵法,就顺利到达了灵石矿最核心的?位置——矿心。

韩岁岁被江随舟背在背上?许久,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韩岁岁很快就有些困倦,却还在坚持:“不行,我要到结界那去。”

江随舟颇有些无?可奈何:“睡一会儿?也无?妨。”

韩岁岁困极之时言语乱飞:“你知道……不……剧情,得快一点……不然女主就……我不喜欢她?。”

言辞含糊,却还是让江随舟捕捉到了几个字眼:“剧情,是什么?意思?”

韩岁岁迷迷糊糊:“就是XX的?情节,风离殇是XX……”

江随舟听不清楚,明明韩岁岁就靠在他耳边,那几个字却像是凭空消失掉一般,气息还在,声音却没有了。

他一瞬间想起当初揪出系统时它似乎也有这样的?情况,眸色深了深,没有再纠缠韩岁岁,而是将系统又一次扯了出来,在它即将大喊大叫的?前一刻用了隔音符。

传音道:“噤声,我问?你答。”

系统哭哭啼啼,却不敢不应,反正都说过?一次了,再说也没关系。

它径直躺平,一个接一个地回答问?题:“没有任务。”“不让说。”“没有关系。”

江随舟陷入了沉思。

系统:“大佬,我可以?回去了吗?”

江随舟挥了挥手,透明屏障消失,系统回到了韩岁岁的?灵魂识海中。

情节,何事才会有情节呢?

必然是已经安排好之物?,一出戏,一幅长卷,一本话本,才会有情节。

难道并非纯然的?异世?,而是早就安排好了吗?

想到这个可能的?瞬间,风离殇身上?的?气运便骤然有了解释,那样逆天的?、毫无?来由?的?运气,一朝改变的?人生,原来竟是早就安排好了的?吗?

醍醐灌顶不外如?是。

前世?的?种种画面走马灯一般在江随舟脑中走过?,冷白的?手指紧紧攥起,半晌,他轻笑了一声。

心境开?悟,刹那之间,灵气涌来,前世?卡了许久的?澄明境,便在此刻无?声无?息间结成了。

矿心

灵力温和, 连地上缝隙的草叶都没有任何?抖动,无风无息,亦没有杀气, 因而?韩岁岁从头到?尾都没有感知到?,也并未被惊醒。

她趴在江随舟背上舒舒服服睡了一觉, 等到?被叫醒时?已经处在了一处视野开阔, 到?处都蕴含着浓厚灵力的矿洞里。

“已经到结界里了。”

韩岁岁惊讶,跳到?地上:“里面竟然是……一处上等灵石矿。”

江随舟扶她一下,道:“这处灵石矿应当是封氏的。”

他把封氏祖先一直以来扎根于并州的历史娓娓道来, 最后总结道:“这灵石矿可能比云氏的历史还要长久些,数千年来开采不竭, 正是因为里面生长着一颗‘矿心’。有了这颗‘矿心’,灵石生而?不息, 灵力不断, 又反过来蕴养周围灵气, 使‘矿心’得到?滋养,获得生命力, 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韩岁岁:“这里就?是‘矿心’吗?”

眼前是一处开阔的洞穴, 地形奇异, 似乎从中间拐了个?弯,中间围着一座山,旁边又有盈盈灵石光芒透过来,显然那边还有灵石。

地上生长着许多藤蔓, 根系扎在灵石上, 蔓延到?整个?洞穴之中,叶片偶尔遮挡住发着光的灵石, 但大体上来看却是生长在暗处的。

似是黑暗中匍匐的巨兽。

韩岁岁想起拖她下来的藤蔓,皱了皱眉,手心里凌空掐了个?剑诀。

江随舟握住韩岁岁的手,一并将她手中的剑诀握住,韩岁岁撤走不及,剑诀剑光直接便划到?了江随舟手上,吓了她一跳。

江随舟却伸开手掌给她瞧:“我无事,有防御法罩在。”

韩岁岁抬起他的手掌左瞧右瞧,放下心来,继而?却有些纳闷:“之前不是还能破掉防御罩吗?”

江随舟:“又晋了阶,想来是防御罩更厚实了些。”

韩岁岁:“行叭。”

江随舟却有些侧目:韩岁岁不知道为什么轻而?易举就?接受了他的一切行为,数天之内升了一个?大境界,又晋了一阶,竟一句话?都不曾问?过他。

仿佛他晋阶是多么理所当然一般。

他是在哪里漏了什么马脚,还是让她误会了什么呢?

不知他若日后几十年都不晋阶,岁岁会是什么反应。

韩岁岁看到?他的神色,想了想,握住他的手凶巴巴问?道:“为什么要径直触到?我的剑诀,万一伤到?自己怎么办?晋阶也不可以拿防御罩来试,我的剑诀很?锋利的。”

江随舟莞尔,晃了晃她的手,却道出了心声:“觉得你很?可爱,一时?没有忍住。”

韩岁岁脸上骤然起了红晕,本来也不是真的生气,见江随舟其实并不在意她没有问?候他的伤势,遂赶紧揭过了话?题:“你还没说这里是不是矿心呢?”

江随舟摇头:“当然不是,矿心处似岩浆一般,常年炽热若炙烤,灵石因为蕴满了灵力,已然化作了熔岩状,并非石头。你又忘记了。”

经他提醒,韩岁岁这才想起来她曾经读到?过的。

不过正如?初识汉字时?单拎出来认识,放在句中便不认识一般,她对云澜的常识也只是需要背诵的记得更熟,寻常读物,看过去便会抛诸脑后了。

幸而?男朋友不是真正的老师,韩岁岁也没有多少羞愧的情绪,晃了晃江随舟的手,便道:“不是故意的~”

江随舟无奈:“那么怎么去还记得吗?”

韩岁岁诚实摇头:“不记得了,不过既然是灵气最为充沛之处,可以用溯灵法找过去。”

江随舟点点头,正欲让韩岁岁施以行动时?却突然听?到?了什么,他眉目一敛,道:“下次再试吧,那边出事了,我先带你过去。”

韩岁岁被江随舟揽在了怀里摁住脑袋,晕眩传来,一息之后就?换了一处地方。

浓郁至极的灵气扑面而?来,争前恐后地往经脉中涌去,空气中的阴暗与潮湿被数不尽的温暖之意取代,韩岁岁像是一下子?从秋雨到?了春日花园。

她被江随舟放开,手还紧紧牵着,脑袋却重获了自由?,她看到?了一整片望不到?边际的火红色海洋。

在一处山脉之中。

“这就?是‘矿心’吗?”

江随舟走到?她身边,两人?脚下是一块巨大的黑色石块形成的崖壁,看似为黑,实则灌满了灵气,无数灵气在其中缓缓流淌。站得久了,灵气被身体炼化,石块就?会恢复原本的脆弱,一不小心,很?有可能掉落下去。

“是,也不完全是。这里是最接近‘矿心’的灵海,‘矿心’就?蕴藏在其中。”

韩岁岁张望着下面的海洋,好一会儿才想起江随舟说过‘这边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

江随舟低头看向灵海深处,道:“‘矿心’不见了。”

一切与前世一般无二。

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进入方式了。

上一世,风离殇与云冥瑾追踪狐妖至此,也有封开霂同行,而?封开霁则早早死在了阴骨林中。玄天派此时?没有了一个?刚刚晋升的千山境,自然也没有这次的带队任务。

简言之,只是云冥瑾与封开霂之间的博弈。

而?少了封开霁这一个?即将晋升千山境的兄弟,云冥瑾对待封开霂的态度更为肆无忌惮,又有狐妖的“理由?”,于是光明正大闯入了结界之中。

白日相见,封氏护卫对云冥瑾虽有防备,却也只能碍于礼数以礼相待,这便给了云冥瑾强闯进入灵石矿的机会。

之后以追逐狐妖为由?,云冥瑾用出种种手段,同样?跑进了这一处矿心之中。

而?到?了此处,血色才刚刚开始洇染。

矿心是封氏的重要之物,但更为重要的,却是封氏守护云氏的王朝气运的阵法,原本云冥瑾能知晓这道阵法已是难得,但藉由?风离殇的“气运”,他还发现了最后一层——封氏篡改了阵法,偷渡云氏气运。

正是凭借这份功劳,云冥瑾一举获得了云氏老祖的欢心,从此平步青云,称王称帝。

说来讽刺,这阵法的隐秘还是由?他识得的。

江随舟思?绪飘远,被韩岁岁的出声拽了回来,她今日一再疑惑:“怎么识别的?为什么不见了?”

回答她的却不是江随舟,而?是灵海中疾射而?出的一道灵力剑刃,红色修长的剑刃虚影,一瞧便是封开霁的。

韩岁岁不合时?宜的想到?:封开霁有时?眼睛会是红色的,是不是正与这红彤彤的灵海有关?系。

随之另一道灵力打出,清正无比的淡金色,是云冥瑾的攻击吗?

淡金色显然比红色的强度更高,半空中就?将那道红色剑影击了个?粉碎,势犹未消,一个?回旋便又冲着海里而?去。

站在哪边再明白不过,韩岁岁立即甩出一张固山符去挡那道淡金色箭矢,速度够了,灵力却不够,淡金色箭矢又击碎的韩岁岁的符纸,再一次冲着海里而?去。

但骤然之间似乎碰到?了一道透明的屏障,撞上去的瞬间自己便化作了齑粉。

韩岁岁扭头,果然看到?江随舟收回手。

之前对战时?江随舟给她展示过,这是他的领域,据说是依据神魂力量而?成——岂怪韩岁岁觉得江随舟短短时?间晋阶理所当然,千山境能修出领域者本就?寥寥,更未听?说过未入千山境时?便能以神魂力量修成领域的。

虽则事实上是江随舟上一世的神通,然而?在此世的韩岁岁看来,不觉得是天才反倒奇怪。

江随舟道:“下去瞧瞧吧。”

海下

“直接跳下去吗?”韩岁岁扭头问江随舟。

江随舟摇了摇头, 道:“有?阵法在,我带你下?去。”随后搂住她的腰,向她身上覆上一层透明的防御法罩, “一步千里”,直接将她带了下去。

于是韩岁岁一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到了火红海洋之下?, 头顶是海洋, 脚下?是陆地?,地?上是一层厚厚的黑色冰晶,被头顶的红色一映, 瑰丽又奇幻,仿佛进?入了一个倒置的时空。

地?下?的范围相当宽广, 不过地?形复杂,韩岁岁竟一时之间没有找到打架的几人在哪里。

她张望一会儿, 才发现了不远处高悬在天上的剑阵与箭矢虚影, 就在斜前方, 中间隔了无数的黑色冰晶山石,视线却并不受阻挡, 位置也稍高一些,能够清晰无误看?清局势, 却不会被对方发现。

江随舟一直牵着她的手, 见她又往前几步,便走过来与她并肩,道:“先看?一会儿。”

韩岁岁点点头,她发现江随舟对这?里似乎很?是熟悉, 索性不再问, 而是专心?观战。

如果说这?里就是封氏灭族的起点,那她私心?里很?希望封开霁能赢。

不过看?了一会儿战局, 韩岁岁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封开霁是战斗风格很?强势霸道,却又不乏灵活机变的修者,当时他们两个?在阴骨林之外打过一架,韩岁岁当时便察觉出封开霁是个?很?强劲的对手。

她能明显感觉到当时他未出全力。

之所以会“输”,韩岁岁觉得大概是看?她用出了御灵诀第九层,算是对她的认可,当时几人又未曾一块结伴,尚有?戒心?,所以保持了余力,没有?真正打到底。

当然了,她很?信任江随舟,所以自己是用尽了全力的,封开霁明显不是。

而云冥瑾在她的印象中是一串很?简单的词汇:男主、多疑、云氏皇族之人、喜欢风离殇、别有?图谋,由于对风离殇的“运气”太过印象深刻,所以她一直认为与女主差不多的男主实力也不会多么强,又或者说这?种“强”只存在于她以前看?过的小说中,从来没有?在现实中得到过印证。

简言之,韩岁岁一直觉得云冥瑾没那么强。

一边强,一边没那么强,是以她自然觉得封开霁只是占了境界的劣势,事实上实力占优,加上封开霂这?个?千山境在,是以战局应当会是一边倒才对。

现在确实是一边倒,却是倒向了云冥瑾——他稳稳地?占据了上风。

封开霁与封开霂用的是封氏族内所传的剑法,一柄长剑覆着血色红光,封开霂的剑阵虚影上甚至有?只火凤翱翔,看?上去煞气极重,刚烈非常。

而云冥瑾这?边只有?他一人出手,风离殇闭着眼睛坐在一旁调息,嘴角有?血迹流出,面色通红,联想到江随舟之前说的‘矿心?’消失,不难想象女主又得到了些什?么。

云冥瑾用的则是云氏三?大心?法之一的清印诀,配合金雷木所制的箭矢,威势惊人,且隐隐对封开霁兄弟俩的剑阵有?所克制,每每剑阵将要击碎箭矢时,后者的余力总会将剑影击碎,反冲向封开霁两人。

韩岁岁看?得眉头紧锁:封开霁并非不知变通之人,既然上一次“差一点”,那下?一次攻势总会比上一次攻势更重几分,剑影上的红色剑光都比上一次更为深邃几分,即便是旁边的韩岁岁都看?得一清二楚。

然而诡异的是,云冥瑾的箭矢却总会比封开霁的剑影多一点点“余力”,每每如此,似是算好了一般。

而这?种“多一点”很?难让人相信他并非故意的。

一种极致的傲慢与轻蔑。

韩岁岁感同身受,觉得云冥瑾就是在挑战封开霁与封开霂的耐心?,然而封开霁与封开霂却不骄不躁,几番之后他们也察觉到不能再如此行事,于是对了个?眼色,转换了策略与攻击的对象。

——他们仍然佯攻云冥瑾,实则交换了身形,直冲风离殇而去。

云冥瑾自来多疑,是以一直在风离殇旁边放了一道金印法器,将风离殇四不透风地?庇护其中,看?上去坚固异常。

甫一交手,云冥瑾就发现封开霁的攻击力道轻了许多,立即反应过来,但他嘴角一笑,并不予理会,反而借封开霂去攻击风离殇的机会快速向封开霁贴身而去。

封开霁目前仍是幻光境,防御罩的强度要低他一等,能够近身击碎防御罩,便可以直接将人击杀。

一出经典的将计就计!

韩岁岁在一边看?得有?些着急,她伸手捏诀,被江随舟看?在眼里,眸色一深,却也未出言阻止,只是眼睁睁看?着韩岁岁的剑诀击在了空中。

——封开霁也在将计就计。

他看?着云冥瑾近身,眼中红色一深,身形便骤然出现在了封开霂的位置上,顿也不顿地?向风离殇攻去。

他擅长攻,并不善守,是以与封开霂对视的一瞬间就达成了默契:由他去攻风离殇,而封开霂防守。

封开霂是千山境,速度与防御都要更快,轻易躲过了云冥瑾的近身,于是韩岁岁的剑诀便自然而然击在了空中。

韩岁岁讶异,但见到云冥瑾也未露出失落神?色,便知道这?场战斗并不会轻易结束。

她回头问江随舟:“还不出手吗?”

江随舟克制住自己紧握韩岁岁手指的冲动,闭了闭眼睛,道:“再等一会儿也无妨,你不是希望封氏能赢吗?”

上一世封开霁不在,他又在风离殇与云冥瑾那边,战局并没有?焦灼太久就将封开霂杀掉了;而且上一世闯入结界的时间太快,封氏族内反应不及,只赶来了一位千山境上阶,他们凭借着一点点运气与全部的实力算计,成功逃脱。

而这?一世,封氏多了一个?助力,云冥瑾与风离殇却少了一个?助力,已经能够打成五五之数,又有?时间给族中传讯,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来人,局势实在乐观许多。

拖下?去,对封氏并无害处。

韩岁岁哪里知道这?些,她只是隐隐觉得江随舟的态度有?些奇怪:“你不希望封氏赢吗?”她一直以为他们与封开霁算是朋友。

难不成江氏对封氏有?些不睦?

韩岁岁回忆自己背过的世家关系,其中并没有?云氏与封氏不睦的记载,只不过说云氏更为亲近柳氏,却从未提过与封氏有?些龌龊。

是江随舟没把关于云氏的记载往上放?

韩岁岁疑惑。

江随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他确实不想让封氏赢,却不是因为云氏与封氏不睦,而是因为谢氏。

中洲云氏之下?有?两大宗门,玄天派与揉纹清水文追更价君羊衣无贰尔七五贰八一渡厄宗,每个?宗门背后都有?三?大世家支持,玄天派为乐水秦氏、定阳封氏与永绥柳氏,而渡厄宗则是汉山沈氏、归宁萧氏与江陵谢氏。

谢氏被灭,表面上便是玄天派三?家出手的。

纵然他知晓背后实为云氏出手,其他世家不过是马前卒,他也无法不迁怒。

封氏既然参与其中,便要承受参与其中的因果。

他从未想过这?一世饶恕封氏的罪愆。

然而话要如何与韩岁岁言说呢?她对这?一切都不知情,他也不想在她面前成为一个?噬杀、仇恨的复仇之人,只能按照韩岁岁的猜想,认作是云氏与封氏之间的不睦。

于是江随舟张了张嘴,却顿了一下?,将沙哑的声音吞下?去,道:“对,我不想。”

封开霁是朋友,他是伴侣,他又会比封开霁更重要些吗?

韩岁岁果然讶异,她此时很?想问一问江随舟缘由为何,总觉得江随舟有?一件大事瞒着她,这?便是他来并州的原因,恐怕也是他从未倾吐的沉重过往。

她扭头看?了一眼战局——风离殇的脸色渐渐恢复,可以想见若有?她的加入,战局将会更是一边倒的局面。

然而江随舟紧紧握着她的手,瞳仁漆黑地?望着她,似乎她的决定对他重要至极。

放弃封开霁,是背叛朋友。

出手加入战局,却会伤了江随舟的心?。

韩岁岁望着江随舟的眼睛,道:“那便不让封氏赢。”

江随舟眼睛里有?讶异一闪而过,随后是铺天盖地?的酸涩与温软,心?里有?什?么东西?将他撞得生疼,江随舟低头狠狠咬上韩岁岁的唇,随后长驱直入,唇舌肆无忌惮扫过韩岁岁的唇齿,毫不留情的索取与追逐。

韩岁岁被吻得透不过气来,软倒在江随舟身上,被他紧紧锢在怀里,感受到他一下?又一下?的心?跳。

不远处便是生死?搏命的战局,而她却被江随舟困在怀里亲吻。

禁忌与快感,愧疚与刺激。

韩岁岁的意识在清醒与沉沦之间浮浮沉沉,她很?想让江随舟将她放开,却又察觉到他此时汹涌的情绪,不舍得拒绝。

等江随舟终于将她放开,她粗粗喘了几口气,便要道出剩下?的话,却被江随舟用手指封住唇。

他沉沉看?着她,眸中暗色涌动,声音沙哑道:“我知晓你要说什?么,不让封氏赢,但要留住封开霁的命,不,是封氏无辜之人的命。我都知晓了,岁岁。”

我很?高兴你选我,岁岁。

但我知晓你并没有?因为我而背弃自己的道德与情谊,却更为你感到开心?与骄傲。

人之本心?,便是道心?。本心?不在善,而在己立。

若有?朝一日我不在你身边,无论还有?没有?人旁人陪你,都愿你要保持自己的本心?,岁岁。

他将头埋在韩岁岁颈边,温存一瞬,随后伸出手指在虚空之中勾画几笔,一道幽蓝字符浮现在空中。

是一个?“乱”字。

字符向天上的红色海洋飘去,天地?之间便骤然开始无序的崩塌颠倒,一部分头顶变作地?面,而一部分地?面变作了空间,空间无序变化,彻底乱成了一团。

封开霁与封开霂同云冥瑾的搏命不得以停下?。

他们还欲再拖下?去,等待家族长辈到来,而云冥瑾却觉得事情不对,打算带着风离殇遁逃。

然而让他想不到的是,空间无序之后,之前的入口也不见了。

他立即施展法诀想要逃走,却始终不见出口,传送符也碰了壁。

焦急之下?,云冥瑾强行打断了风离殇对矿心?的吸收,问她:“殇儿,我们该往哪里走?”眼底有?风暴一闪而过。

风离殇在紧要关头被骤然打断,呕出一大口鲜血,她茫然了几息,明白了云冥瑾在问什?么,皱眉感应一番,直觉却也时断时续,每次所在都不在一处。

是以频频更换位置。

云冥瑾有?些怀疑风离殇是在乱说,但碍于情势却并没有?发作,只是将传送符递给了风离殇,道:“你带我走,空间变化太快,要抓住机会。”

悬心

云冥瑾对当下的处境很清楚——如果再拖下去, 很?有可能把封氏的高阶修者拖来,届时?局面对他是最不利的。

正如他想借此机会杀掉封开霂与封开霁一样,在这样隐秘的场景中, 封氏之人如果将自己杀掉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云氏也绝不会为了一个死掉的皇子和封氏翻脸。

空间的颠倒与无序,简直对他不利到了极点。

云冥瑾想到这里突然瞳孔一缩, 一股极为短暂却又切实存在的恐慌骤然显现——难道封氏的高阶修者已经到了?

他原本紧紧攥着?风离殇的手腕, 想到这里突然脊背一寒,便将风离殇搂在了怀里,第一次将防御罩覆在了风离殇身上。

风离殇讶异又受宠若惊, 不过当她看到云冥瑾紧紧皱起的眉头时?也意识到了情形不对,将舌尖的话吞了下去, 在云冥瑾如临大敌的无声催促下全力寻找出去的入口?。

但越是寻找,便越觉得眼花缭乱。

“乱”的不仅仅是空间与秩序, 还有人的魂魄与意念, 越是将思绪沉入环境, 便越容易受到影响。

而云冥瑾却看着?眼前?完全摸不到规律的空间彻底悬起了心。

能在不知不觉之间将空间打乱到如此地?步,千山境上阶的修为……恐怕很?难达到。

他自己便是千山境, 又因为深暗中洲争斗的真谛,因此向来重视修为, 各路的功法典籍看了不知凡几。而且中洲毕竟是云氏的天?下, 他身为皇子虽非中洲之主,却也见识到了不少顶尖修者的比试与修炼,甚至还曾见识过珍贵的千山境上阶对战的留影画面。

就?他所?见,千山境对战明显不如眼前?的场景这般轻描淡写。

打乱空间已经接近了对规则的掌握, 若千山境能够做到, 必然是施展了领域,除此之外再无可能。

更?有可能是澄明境。

这样的猜测让云冥瑾忍不住环紧了风离殇的腰, 听到风离殇呼痛,他才反应过来,立即抬手摸了摸头上束发的金簪。

这是一枚可以抵挡澄明境初阶一击的高阶法器,既能主动攻击,又可以被动防御,是他真正的保命之物,远比之前?用掉的千山境符篆更?为珍贵。

但危急关?头,他也顾不了许多?,默念法诀触发了金簪。

远处的韩岁岁看着?空间被打乱,又看到云冥瑾一时?之间逃离不得,突然反应过来:“这是千山境的法术?”

江随舟垂眸看她,道:“不是,是澄明境。”

他不确定前?世之事要如何说,要不要说。事实上他现在心头有些乱,纷繁的线头散了一地?,完全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收拾思绪。

看到封开霁与封开霂面色肃然的样子,他勉强捡回了一点思绪:“这处‘矿心’虽然重要,却不是封氏设置承文结界的最终目的,灵矿只是掩饰,阵法才是核心。”

线头勉强捋顺了一截,之后的话便容易许多?:“这里是云氏的王朝气?运所?在,封氏为表衷心,将一处高阶灵石矿贡献出来,作为蕴养气?运之地?。若有秘令,你便可以发现这下面的黑色冰晶上,每一块都刻了法印。”

“不过封氏付出了这样大的代?价,却也不是单纯为云氏供养气?运的,或许是后来渐渐起了心思,又或许是一开始就?藏有异心,封氏私自篡改了阵法,将王朝气?运一点一点向封氏族中转移。”

“若是云冥瑾与风离殇将此事揭露出去,便会是封氏的灭族之日。”

韩岁岁听得怔住,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么多?隐秘。

她当时?只记得原著中写女主与男主因为追逐灵狐误入到了封氏的什么地?方?,当即就?被追杀,男二当时?也在,三?人通力合作逃出生天?。

对了,男二怎么也不在了?

韩岁岁思绪轮转,又听到江随舟道:“我原本想借风离殇与云冥瑾之手将封氏灭族,但现在既然要留封开霁等人的性命,便只能杀掉云冥瑾与风离殇了——只有死人才不会开口?。”

韩岁岁愣了一下,杀男女主,能行吗?

她看向江随舟,不知道该怎么说起,说风离殇是女主,有光环在,应当很?难杀死?

便在这犹豫纠结的时?候,江随舟念头一起,空间无序的速度瞬间加快,空间也被打乱得更?散。

韩岁岁:“哎,等会儿。”

这时?已经来不及了,空间化作层层隐藏的利刃,将自己割碎的同时?也向着?风离殇与云冥瑾而去。

江随舟听到韩岁岁的阻止时?并未停止,反而眸色一深,风离殇面前?的空间便层层碎裂开来。

而与此同时?,原本尚算安全的封开霁突然被无序的空间转移到了风离殇面前?,在云冥瑾即将松开风离殇的前?一刻挡在了空间碎片之前?。

鲜血从他腹部绽开,封开霁骤然失声。

风离殇则是一脸诧异,她很?有些不可置信。

这短短时?间之内发生的事情太多?,让她一时?之间思绪纷乱。她其实是个心思十分敏感?之人,尤其对待自己的生死大事,向来直觉敏锐。

云冥瑾差点松开她腰间的手臂她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还未来得及惊恐,眼前?却突然挡上来一具温热宽厚的身体,径直挡在了危险之前?。

风离殇说不清心中的感?受是害怕多?一点,还是惊讶疑惑多?一点,抑或是久违地?感?受到了来并州之前?的众星捧月般的保护。

这一刻,她对面前?之人多?了无限的好感?。

而等封开霁将挡在身前?已然碎裂的红色长剑抽回来转身时?,风离殇终于看清了眼前?之人究竟是谁——封开霁,一个比封氏六公子还要耀眼许多?的人。

封开霁反应很?快,但近乎于规则的力量他根本无力抵挡,不过这样的反应速度还是让他在危急解除之后的一瞬间就?回过头来以剑影攻向云冥瑾。

云冥瑾也有些讶异,但更?多?的是幸灾乐祸,他反应也很?快,立即起手格挡,顺便将风离殇带离了原地?。

交手不过一下,空间再次转换,这次被转移走的便是风离殇与云冥瑾了。

之前?他们继续寻找出口?,却惊呆了在一旁准备阻止的韩岁岁:“怎么会这样?”

韩岁岁立即让江随舟住手,她很?担心若是继续下去,恐怕死的不是风离殇与云冥瑾,而是封开霁或者是封开霂。

经此验证,韩岁岁确认了,女主光环还是厉害的。

江随舟:“若是不杀掉他们,放任他们出去,封氏很?可能万劫不复。若要在不杀掉云冥瑾与风离殇的前?提下保住封氏,便只有……”

韩岁岁:“毁掉云氏的气?运阵法。只有整个毁掉,风离殇与云冥瑾即使活下来,也失去了证据,贸然捅破此事,反而容易被封氏狠咬一口?,毕竟‘矿心’还在风离殇那。”

江随舟颔首:“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他便又是轻轻一点,将脚下整块黑色冰晶粉碎了个彻底,阵法就?此被毁。

无论是云氏的气?运阵法,还是封氏暗中筹划的阴谋,都在顷刻之间化作了乌有。

江随舟携着?韩岁岁站立在虚空之中,眸色深深地?看着?眼前?崩塌的空间,眼中闪过一抹讥讽。

阵法一毁,便没有再困住风离殇与云冥瑾的理由,江随舟放开了对空间的控制,任由他们传送到了千里之外。

而封开霁与封开霂则看着?眼前?崩塌的灵海沉默不语。

半晌,封开霂道:“若老祖责罚,你不要开口?,我来承担。”

封开霁的红色长剑碎裂,只剩了剑柄和几块零散的剑刃碎片,他盯着?手心的碎片嗤笑一声,道:“又要做‘好兄长’了,真是令人感?动。”

封开霂:“小霁,你看到了,矿心丢失,灵海被毁,日后这处高阶灵石矿便会渐渐失去灵气?蕴养,成为一座废矿,这损失太大了,我们都承担不起,既然如此,还不如舍一人保一人。”

封开霁:“那又为何你做被舍弃的那一个呢?”

他回过头,不再看封开霂,反而看着?漂浮在空中的黑色冰晶道:“而且你错了一点。”

封开霂:“嗯?”

封开霁继续道:“这下面刻着?这样庞大的阵法,恐怕不是一座灵石矿这么简单。”

韩岁岁听到他们的话,隔着?面前?不透明的虚空屏障往前?走了一步,欲言又止,随后丧气?道:“两害相权取其轻,也是没办法的事。”

江随舟看着?韩岁岁的动作,眼中漆黑之色一闪而逝,他走上前?去,将手臂搭在韩岁岁脖颈上,从身后圈住她的脖颈,在她耳边道:“岁岁,你是不是后悔了?”

韩岁岁觉得耳朵有些痒,下意识躲了躲:“没有,你已经做出让步了舟舟,我不明白江氏与封氏之间有什么恩怨,自然不会置喙什么,”她转过身仰头看着?江随舟,认真道:“还有,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远近亲疏,韩岁岁心底骤然浮现这个平日里藏在思维角落里的词。

她也不过是个俗人,如若可以,自然希望身边所?有的人都好好的,但若是两方?有了血海深仇,她还是会做出选择。

事实上她对于封氏一点感?情都没有,唯一有些许在意的就?是封开霁。而眼下封开霁性命无忧,已经算是难得的两全了。

“封氏族内会怎么责罚他们?”

江随舟还陷入在韩岁岁的如此坚定果决而又温情脉脉的话中,听她有此一问,也只是伸手拂了拂韩岁岁颊边的碎发,毫不在意道:“总不会将他们赐死。”

注意到韩岁岁的眼神,他改口?道:“往好处想,他们或许并不会受到责罚呢,毕竟这么重要的地?方?,他们本来就?不知晓,何况两人境界相加也不敌云冥瑾与风离殇,落败再正常不过了。

而且他们事前?给家族中报了信,到了如此地?步,难道不是增援来得太慢的缘故吗?”

韩岁岁被绕进去,点头道:“好像也有道理。”

说着?,她突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这么重要的地?方?,封氏为什么没有高阶修者在此处看管?”

怀疑(终)

一旦有?所疑惑, 韩岁岁忽然又想到:江随舟对这里?未免太熟悉了些。

这里?毕竟是封氏的秘密之地,如果?是仅仅打探消息,怎么会连里?面的隐秘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莫不成, 当时江氏与封氏的恩怨就是在这里?结下的?

要不然就是封氏内部有江随舟的内应,要知道这些的隐秘, 那怎么也得身居高位了吧。

韩岁岁思绪放飞, 眨眼之间便想?了许多,甚至在心里?排查封氏数得着的几位叔祖辈人物。

江随舟却是瞬间心中一紧,他盯着韩岁岁的侧脸, 注意?着她的神情,道:“封氏自然有?高阶修士看守, 据我之前派人打探的消息来看,是两位千山境上阶轮流看守, 按理来说, 矿心之外就有?一人看守, 只是被?风离殇与云冥瑾晃住了视线,一时被?他们钻了空子。”

他遥望灵海上方一眼, 道:“他很快就会赶来了。”

在他的灵视范围内,矿心之外确实有?一位千山境修士, 不过?他满头?虚汗, 嘴唇鲜红似血,身周冒着浓浓的黑气?,若再仔细看去?,他的手腕处正紧紧缠绕着一根隐隐泛着黑气?的藤蔓。

顺着藤蔓看过?去?, 便会发现?墙壁上已经攀爬了大半, 却悄无声息,半点?都?没有?引起矿心之外的其他守卫注意?。

江随舟自然知晓, 这根藤蔓就是风离殇已然收服的那株,他同样清楚,上一世风离殇让刚刚收服的狐妖缠斗守卫,这一世不过?是换成了这根藤蔓而已。

这株藤蔓原先并没有?惑心的能?力,不过?它既然敢缠上岁岁,那自然也应该承受一点?代价。

他晋升澄明境之后?前世的能?力回来许多,让一根藤蔓“堕魔”自然有?的是办法?。

更精彩的是,等到风离殇记起这株藤蔓的分身,将它召回时,便可以?一同享受到惑心的滋味。

毕竟这天道的气?运,不正是偏向她的吗?

察觉到韩岁岁也下意?识抬头?望过?去?,即便知晓她并不会识破他的谎言,江随舟还是将韩岁岁转过?身来扣在了怀里?。

“我们也该走了。”

韩岁岁向来不会怀疑江随舟,何况他的解释也算是有?理有?据,并不似瞎编,连同她的猜测也一并得到了证实,便更不会怀疑了。

她只是有?些担心:“封开霁他们,真的不会有?事吗?”

脑袋埋在江随舟怀中,声音有?些闷闷的。

江随舟眸中黑色一闪而过?,有?几分不悦自心中升起:“你问过?他两次了,岁岁。”

不待韩岁岁说话,他又道:“不会有?事的。”

话音刚落,就带韩岁岁离开了原地,回到了之前扎营的地方。

这一夜看似漫长至极,但天边的朝霞还未露出,天色仍是漆黑一片,只有?看天色的时间久了,才能?微微看出些深蓝色来。

韩岁岁被?放下来后?仰头?看了许久,终于从树叶缝隙中看出来一点?深蓝的天色。

从这一场跌宕起伏、激烈至极的观战之中放松下来,她难免有?些困倦,倚在旁边树上打了个呵欠,一边看江随舟给熟睡中的玄天派弟子施诀。

系统吐槽:“除了开头?被?藤蔓拽下去?,后?面遇到江随舟你不是一直在‘旁观’吗?这也会累。”

韩岁岁:“完全观战的‘统’请噤声。”

系统:好像我确实更没有?理由哎,匿了匿了。

韩岁岁这才叹了口?气?:担心来担心去?也是会心累啊。

想?完又打了个呵欠。

为了拯救自己岌岌可危的精神头?,她没话找话:“这群弟子一直待在原地吗?”

江随舟“嗯”一声,道:“进到山中之前我就交代过?他们,一旦有?异动,除非听我号令,否则便设置好阵法?,待在原地。”

他熟练地将指尖点?在一名弟子额头?处,蓝光一闪便浸润进去?,继续道:“他们还算听话。”

韩岁岁:“还是你有?远见,不然到时候少了几个弟子,伤了他们自己性命不说,剩下的人也摘不干净。”

封氏私自窃取云氏气?运可不算一件小事,还不知道后?续会牵扯成什么样子呢,若是掺和进去?,平白沾一身泥。

说起来,她还没见识过?这样深切而现?实的“篡权阴谋”呢,是会大事化小、风过?无痕呢,还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波浪滔天呢?

不过?尽管再有?好奇,她现?在终归有?些困倦,一个呵欠打过?去?便有?无数呵欠接踵而来。

韩岁岁:“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江随舟笑着摇头?,从储物袋里?拿出韩岁岁常坐的摇椅来,铺上毯子,道:“你先睡会儿,戏要做完,还得再等一会儿。”

之后?过?了差不多到了中午时分,江随舟在韩岁岁身周设了一层隐匿阵法?,慢悠悠等着封氏之人到来。

来人是封氏的三家主,他随家主到矿心查探过?后?才奉家主之令到这处扎营的帐篷处寻找线索。

他脸色很差,眉头?紧紧皱起,看上去?显得很有?些暴躁。

本以?为必然是无功而返,却没想?到营地里?竟然还有?人。

“玄天派之人,你就是那个刚进入千山境的江氏子弟?”

江随舟点?头?。

“你为何在此?”

江随舟没理会他含着质疑的态度,不卑不亢道:“晚辈带队捉妖,昨夜见有?异状,追踪至此。 ”

封氏三家主打量他片刻,神色冷硬,质疑道:“之后?呢?”

虽然玄天派与这件事扯不上什么关系,但是别忘了,眼前这人却也是江氏子弟,玄天派或许不会拿此事来寻求利益,江氏却未必不会。

若当真有?异,此时四?下无人,不如……

这位封氏三家主的神色虽然没有?太过?明显,但哪里?又能?瞒得住江随舟?他心中哂笑,又慢悠悠加了一句:“之后?捉到妖物,便告与师尊今日天明返回。”

加上了江随舟师父的份量,封氏三家主果?然杀心减退,他略一沉吟,向身旁人使了个眼色,便道:“既如此,我们封氏就打扰了,若有?需要助力之处,可派人通知,不必同封氏客气?。”

他脸色微微缓和下来,同江随舟点?头?致歉,语气?也好上不少。

说完转身离开。

那边事情仍然紧急,他也没有?心情同玄天派的一个小辈在这里?寒暄,既然已经吩咐人施了手段,就不怕他逃出手掌心去?。

待他离开,藏在隐匿阵里?的韩岁岁摇了摇头?,开口?道:“这位封氏三家主怪不得只是三家主。”

这样明显的小手段,居然想?钳制其他家族的天才人物,是不是将人都?当做任他摆布的封氏子弟了?

江随舟果?然伸手一拍,一张黑色符纸就如同尘埃般被?拭去?了,灰色消散,他回头?瞧她,却见她仍是闭着眼睛,语气?却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一时有?些好笑:“你究竟困是不困?”

隐匿阵法?只能?隔绝阵外之人的五感,却不会妨碍阵内之人,是以?韩岁岁自然是能?听到的。不过?为了不打扰她睡觉,他还是特意?调整了阵法?内的声音,一心睡觉的人决计不会受此打扰。

她这副闭着眼睛还要说话的模样,让江随舟有?些好笑的同时又送了口?气?——能?关注到封氏三家主的性情,是不是并没有?意?识到他的破绽?

是的,他的破绽。

这件事结果?虽然算是如他所愿,过?程并并非如此,尤其是岁岁隐瞒踪迹追寻而来,更是让他猝不及防。他心中被?排山倒海般的喜悦与甜蜜灌满,却也不由得担心。

以?她的聪慧,并不难察觉。

届时,他又该作何解释呢?

信任之中一旦种下了怀疑的种子,原先再完美的系带也会添上裂痕。而他瞒住岁岁的,又何止这一件?

韩岁岁不知晓他的心绪,仍是闭着眼睛点?了点?头?,答道:“困。”

真诚而可爱。

江随舟心底叹了一口?气?,走到韩岁岁的身边摸了摸她的头?,随即递给她一只助眠的香包,道:“安心睡吧,有?我在呢。”

韩岁岁顺势靠在江随舟身上,将香包放在鼻尖狠狠吸了一大口?,梅花香气?扑鼻,却又不失淡雅,很好闻的味道。

她因为封氏之人到来而被?惊飞的睡意?顷刻之间返身扑来,却仍不想?睡,抓住脑海中最后?一个念头?:“所以?我说的对?不对??”

江随舟知晓她在问什么,听她声音都?有?些模糊了,只好无奈答道:“说得对?,封氏三家主桀骜而鲁莽,城府不深,既做不得决策家族大事的家主,也做不得一人之下的军师,便只能?做锋利而无甚要紧的三家主……”

后?面的话韩岁岁实在是听不到了,她被?睡意?紧紧裹挟到意?识的深处,临到最后?一刻时眉目舒展,显然是对?自己听到的内容十分满意?。

江随舟好笑地摇了摇头?,看了一会儿她的睡颜,直到听到有?弟子醒来时发出的无意?识哼声,才终于将视线投到了北方的雾霭覆盖的山岚之中。

布局

回到宗门之后, 韩岁岁的生活又骤然规律起来。

照常上?课、修炼,找江随舟消磨时间。师父和大师兄也没有?问过她出门的事,似乎只是平平常常的小事一桩。

她原本担心?江随舟的状态, 但他回来之后周身气质平和了许多,好似心?境上?都开阔了不少。她担心?触及他的伤心?往事, 没有?追问, 江随舟却主动提起了原因。

他坐在书桌前,手中拿着一封信。

信封泛黄,显然是上?了年头。

“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信, 他死的时?候,我尚且年幼, 彼时?只觉得他严厉,再后来明白他的苦心?, 却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了。”

他神色淡然, 并不见悲伤, 可?这?样坐在阳光的阴影里说起往事,却让韩岁岁觉得更加怜惜了。

她坐在他身边, 将照在桌子上?的阳光往他身边扇了扇,尘埃飞舞, 轻轻飘动。

江随舟抬眸, 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韩岁岁依旧忙个不停:“给你点阳光。”

江随舟怀旧的情绪瞬间散去不少,他眉眼舒展开,轻轻“哦”了一声,似乎是在认可?, 手上?信封却往相反的方向一拂, 飞舞的尘埃顿时?转了方向。

韩岁岁横眉冷对?:“你这?人!”她又将尘埃扇回去。

江随舟并不反驳,手上?动作却不停。

尘埃飞舞不不停, 过了一会儿,韩岁岁却将手上?珠串往阳光下?一塞,晶莹剔透的珠子瞬间将阳光折了个方向,正正照在江随舟脸上?。

她得意:“这?下?有?阳光了吧。”

她期待的反映却并没有?出现。

江随舟的肤色在阳光下?愈显白皙,盯住她的眸子却黑漆漆的,如同盯住了什么猎物的猛兽,气息危险。

韩岁岁瞧他神色就?觉不好,手上?法诀还没捏出来就?被人摁在了怀里,温暖的气息凑上?来,将她亲吻得喘不上?气来。

窒息的感觉混合着温柔,矛盾而奇异,她明明想逃,却又有?些沉溺。

半晌,她被放开喘了口气,话还未说出口,就?又是一轮狂风暴雨袭来。

韩岁岁被亲出了脾气,反攻回去,却不想这?一下?更是羊入虎口,她更喘不上?气了。

终于,等?她被真正放开,意识清醒过来,控诉:“你恩将仇报,不识好人心?。”

江随舟不紧不慢擦了擦她的唇角,道:“我哪里恩将仇报了?”

韩岁岁:“我给你送阳光,你看?看?你干了什么?”

江随舟睨她一眼,并不问脸色绯红却理直气壮的某人,他究竟“干了什么”,却是问:“哪里有?阳光?”

韩岁岁伸手一指,却忽然发现:“怎么是傍晚了?!”阳光不知何时?就?从桌子上?退到了窗边,只余一点余晖照耀,显示这?仍是白天。

她明显有?点意外?,但韩岁岁向来脑子转得快,正欲再言,手里却被塞过来一封信。

江随舟道:“老头子写的,你看?看?吧。”

其实这?封信并没有?什么内容,确实是他父亲写予他不错,却与?他前往并州干系不大。他去是因为前世的仇恨,今世的执念,都需要去他做一些准备,引动一些火线,而不是所谓的父子亲情。

漫长的时?光与?透骨的仇恨已经将那些情义都浸染了毒药,想起时?不再有?愉悦和轻松,反而是无尽的悔恨与?痛苦,若非心?魇,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父亲了。

这?次提起,也不过是为即将到来之事寻一个借口。

他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江随舟的目光从信上?离开:“还没读完吗?”声音倏然顿住,他拭去韩岁岁眼角的泪水,轻声道:“怎么还读哭了?”

韩岁岁摇了摇头:“你父亲原来待你这?样好,你是不是很想他?”

她原以为这?是一则遗嘱,却没想到是一封再简单不过的家信。江随舟父亲在信中的口吻轻松又宠溺,似乎只是一次寻常的外?出,他许诺疼爱的儿子返回时?给他带可?爱的灵宠,其中特意提到了儿子想见的九尾狐。

想起关于江随舟身世的传闻和猜测,韩岁岁心?上?如同落了一泓冬日里的冰冷湖水,悄然洒落下?来,安静无声却又令人难过。

他父亲离开时?大约都以为是一次寻常的分离,未曾想到便是永远的别离。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最后只剩下?少年握着一封必然失信的家书踏上?流离飘零的道路。

江随舟急着出去,大约就?是为了那只曾经期盼却又再也不可?得的狐狸吧。

想到这?里,韩岁岁实在忍不住眼角的水光,她竭力转移话题:“那只狐狸肯定很可?爱。”

江随舟哑然,沉沉看?着她,心?里说不出来什么感觉。

原来还是为他。

他拿出这?封信,只是想为接下?来的谎言增添一份可?信度,却从未想过,韩岁岁会因此落泪。

推翻云氏,是他一个人的责任和执念,与?韩岁岁并无半点干系,他不愿她沾染其中的半点因果与?鲜血,更不用提其中的阴谋与?黑暗。

她本该在阳光下?快快乐乐的生活。

江随舟给她擦掉眼泪,否认道:“并不可?爱,只是一只妖狐罢了。”

韩岁岁:“?”

她的情绪也被这?始料未及的一句话打散了,如同方才?相同的方式。只不过方才?是为了江随舟,现在却被用在了她自己身上?。

江随舟淡淡道:“云澜大陆世家林立,其中便不乏争斗与?欺压,被灭门者众多,既不乏江氏旁支这?一脉,也不乏诸多未曾在历史?中留下?过姓氏的微末家族。”

“这?本来就?是寻常事,岁岁。”

他是在说江氏,也是在说谢氏,曾经六大一等?世家之一的谢氏。

韩岁岁自然明白他说的都是事实。但事关自身,再被历史?所埋没的微末之事也都会不同于寻常,毕竟之于个人,总不过只有?寥寥亲人与?自己有?着莫大的联系,其他芸芸众生,生死存亡与?喜怒哀乐,又与?自己有?几分干系呢?

责任与?能力可?担天下?,但心?绪情谊所系,左不过就?是那寥寥数人。

她沉默,不知道如何劝慰,而且想到自己的父母亲人,也不由得觉得孤独与?茫然。

她的过去不在这?里,未来却也看?不到前路。

江随舟看?到韩岁岁睫毛落下?,仿佛被巨大的伤感与?茫然笼罩,他心?中一沉,抬起韩岁岁的脸,注视着她的眼睛,道:“我并不伤心?了,岁岁。”

他的本意并非是惹韩岁岁伤心?,无论?缘由如何,这?样的结果他完全不想看?见。

“人生在世自有?命数,不必过于纠结,别哭了。”他低头亲了亲她的眼角,抛出另一个话题:“我拿父亲的信,原本是想同你说一件别的事,你想不想听?”

韩岁岁抬手擦了擦泪滴,伤感的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她重着鼻音问:“什么事?”

江随舟道:“我父亲曾与?我说过,江氏依附于柳氏,将来若子弟进入宗门,必然会选择玄天派作为历练之所,同时?结交人脉,若有?资质,能到玄天派可?以称得上?是上?佳之策,但要注意一件事——”

韩岁岁好奇心?被吊了起来:“什么?”

江随舟道:“玄天派有?一密辛,传说云氏老祖为了平衡六大世家的实力,特意设置了玄天派与?渡厄宗分庭抗礼,但又担心?宗门之内世家联手反叛,所以在每个弟子进入宗门时?会制作其身份令牌,称为命牌。”

“命牌宣称是为了弟子安危所设,但实际上?却由宗门掌门掌控,若有?背叛,捏碎命牌,命魂则消。”

韩岁岁怔住。

江随舟以为她是被这?传言所惊,却不想,韩岁岁早就?对?此有?过猜测,她原本打算步入千山境之后便想办法解决此事,毕竟这?算得上?是宗门掌控弟子性?命的最终手段,想要解除决计不是唾手可?得的。若是修为太低,她担心?自己露了马脚,反而得不偿失。

可?现在江随舟所言,几乎让韩岁岁瞬间确定,这?绝非只是猜测或传言,而是却有?此事。

“你有?办法。”

再肯定不过的语气。

江随舟在这?件事上?也没有?隐瞒韩岁岁的意思?,或者说,他提此事,就?是想把这?个隐患解除的。

他点点头,右手一翻,掌心?出现了一块木纹令牌:“这?就?是我的命牌,我托师父给我拿回来了。”

他把木牌往韩岁岁手里一递,待韩岁岁接过后又继续道:“弟子进入内门之后便算作是门派未来的希望,在受到重视的同时?却也会作为被进一步掌控的对?象,到此时?,内门弟子的命牌会由专人看?管,若要解除,便需要其授命师尊的同意。”

“而一旦成功之后,也必须脱离门派,再不得入宗门半步。”

韩岁岁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

拿到命牌,便要脱离宗门。

江随舟垂下?眸子,静静看?着韩岁岁手中光华暗隐的命牌:“还有?一件事,解除命牌所经历的挑战,修为更高者,越要承受更大的痛苦。”

韩岁岁:“!”她转念就?想明白了为什么——修为更高的弟子,受到了跟多的培养,也“损失”了宗门更多的资源,所以要脱离时?才?会更为艰难。

“正因如此,低阶弟子不知其中密辛,而当高阶弟子知道时?却又为时?已晚,导致成功者寥寥,此事便更为隐秘,周而复始,已经鲜少有?人知晓了。当然了,一等?世家弟子自然是知道的,只不过他们同宗门利益绑得太紧,没有?脱离门派的必要。”

他看?着韩岁岁:“岁岁,你要与?我一同离开玄天派吗?”

准备

江随舟心里清楚, 韩岁岁与玄天派尚未建立起深厚的情谊,她并非自幼在此,拜入掌门座下也不过寥寥数月, 这时候离开,是最好的时机。

并州气运阵法已破, 封氏背叛一事根本瞒不了太久, 跑了一个云冥瑾,对于封氏而言便是莫大的祸患。云冥瑾即使之前不知阵法用处,之后有?风离殇在旁, 要不了多久大概就能回过味来,更不要提还有云氏老祖在后。

封氏气数已尽, 但接下来,云氏的王朝的也走到了尽头。

自他上?一世所知, 云氏的王朝气运一分为?三, 封氏守护一处, 沈氏守护一处,还?有一处由云氏自己守护。

气运本是缥缈无影之事?, 但云氏硬是窥破天际,强行?以阵法稳固气运, 若是阵法完好, 自然能以天下气运利云氏一姓,但如此一来,云氏的气运却也被锢在了阵中。

一旦阵法被破,则气运消散, 反噬自身。

修者自踏入修仙一途, 便?会被告知天道自有?轮回,因果之事?, 向来无空,当下不就应验了?

虽然云氏的气运阵法只破了一处,但气运一事?,有?衰减便?会有?其?他的损耗,如若弱于他人,即使气运并未全破也无济于事?。

阵法是其?一,接下来,自然还?有?别?的等着云氏。

不过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安顿好岁岁。

他看着韩岁岁,继续道:“你若是不愿离开,也没有?关?系,你我本就是半途相识,如今你拜入了掌门座下,更是前途大好,自然不必理会我这一介闲人。”

江随舟垂着眸,看上?去神色黯淡,透着股自怜自艾的味儿。

韩岁岁还?没有?回答便?被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再看江随舟垂下的睫毛微微抖动,方才听?闻要离开玄天派的茫然感顿时被冲刷了个一干二净,气急、意外还?有?点微微的心疼,不由分说涌上?心头,她气结,将江随舟塞给?她的命牌又重?重?拍回他怀里,道:“对,我不走!”

然后抱起?手臂静静看江随舟表演。

江随舟自然是故意的,他明白韩岁岁的心结在何处——玄天派对她算不上?不好,甚至后来掌门的青眼还?算得上?是优待,师父、师兄,还?有?其?他同门都未曾有?过龌龊,这里于她而言,无论如何是一处归属。

他知道韩岁岁自异世而来,在云澜大陆并无亲眷,唯一可以称得上?是朋友的秦兰卿、封开霁与柳潆,相处时日又太过短暂,感情也不算太过深厚。

数来数去,竟只有?一个他。

但人心易变,她如何保证他有?朝一日不会变心呢?又或者将来有?一日是她反悔,又该如何呢?

所以,这个筹码需要他亲自交到她手里。

江随舟捞起?身上?的命牌,抬眸轻声道:“那我自己离开。”

说完竟然真的起?身要走。

韩岁岁怔住,下意识去握他的手,触手温热,她的手被牢牢反握住,与此同时,一道浅蓝色光芒自江随舟掌心微微亮起?,猝不及防将法诀印在了韩岁岁手上?。

韩岁岁蹙眉,她想要抽手却被牢牢握住抽离不得,再去看江随舟神色,便?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她问:“这是什么??”

方才的嬉闹之心全然收起?,她静静观察江随舟的神情,却见他并无意外,似乎计划了许久,带着深深的坚决与温柔,道:“你既然要放我独自离去,我必然要讨你欢心,才能在你身边留下,有?了这道法诀,我今后便?只能听?你的命令行?事?了。”

他似乎仍是继续着方才拙劣的玩笑,说出来的话便?也就半真半假,不知哪句能信。

韩岁岁狐疑,命令道:“那你放开我的手。”

江随舟果然听?话,与韩岁岁十指相扣的手掌松开,温度与钳制一同离开,韩岁岁立即抬头去看。

掌心处却似乎什么?都没有?了,连那道蓝色光诀都像是幻觉一般。

但她心知江随舟从?不会做毫无意义之事?,他这个人,向来“心机深沉”。

韩岁岁想到之前学过一道让法诀现形的术法,左手捏了法诀往右手上?一挥,隐隐一道光芒流转,但转瞬即逝,看不清全貌。

她想起?术法的注解:与施术者法力?差距太大,便?无法看清。

看不清便?无法知晓法诀用处,自然也无法破除,若要用强力?,除非削掉手去,这又哪里值得?何况,她观江随舟安静温柔的神色,猜测这法诀可能与魂魄有?关?,万一削掉手掌也无法破除,便?白白受罪了。

她皱着眉,并不觉得这法诀对江随舟而言是件好事?,思索片刻,试探道:“你把这道法诀解开?”

江随舟笑。

倒是真的聪明。

但他摇了摇头。

韩岁岁立即一副捉住他的马脚的表情,道:“这法诀根本就不是你说的那回事?,你还?不老实交代!”

江随舟悠然道:“我摇头是因为?,这道法诀我解不开,并不是不解。”

韩岁岁:“这是什么?意思?”

江随舟:“契约已成,非魂飞魄散不得解。”

直到此时,江随舟的偏执与阴暗终于在这道法诀中显露了些许,心魇自心底最深处涌现,黑红之色于眸中一闪而过,他又握上?韩岁岁的手,道:“你说东我便?不敢朝西,跟我走吗岁岁?”

韩岁岁仍有?些不信:“你割一下我的手,要见血的。”

江随舟眸中闪过一抹惊愕,眷恋被冻结,他抿唇,还?是捏起?术法在韩岁岁手心浅浅割了一下,锋利的灵力?瞬间将韩岁岁白嫩的掌心划破,鲜血流出。

韩岁岁沉思:竟然是真的吗?

江随舟沉默着从?储物袋里找出干净的布条和药,一言不发地给?韩岁岁包扎好伤口,动作又快又稳。

似乎是猜到了韩岁岁心里想什么?,他道:“若你接下来让我砍掉你的胳膊,”目光在她的肩膀上?梭巡了一圈,隐隐含着些不知去处的怒,道:“那我便?先自戕。”

韩岁岁含在舌尖上?的话顿时就转了个弯:“那怎么?会?我又不是傻子。”

江随舟便?敲了敲她的手背,提醒她手上?的伤口还?在,不知道傻子究竟是怎么?想的。

明明伤的是自己,韩岁岁却觉得有?些理亏,她讨好的凑到江随舟怀里蹭了蹭,闷声道:“傻子明明在这里。”撞了撞江随舟的颈窝。

江随舟摸了摸她的脑袋,怒意早就被平息下来,只剩无法自抑的温柔与缱绻。

既然已经决定了离开玄天派,便?要去跟掌门师父拿回自己的命牌。

韩岁岁磨磨蹭蹭,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看师父与大师兄下棋时便?很有?些心不在焉。

“言瑶,你是不是有?话要与师父说?”云清见韩岁岁迟迟不肯开口,关?切问道。

韩岁岁支支吾吾:“我……也没什么?事?。”

掌门抚了抚胡子:“你偷偷摸摸瞧我老人家不知多少次,若不是有?话说,莫不是见为?师风采不减当年?,迷了眼睛?”

云清扶额。

韩岁岁也莞尔,心中犹疑散去不少。

“师父,我想要拿回我的命牌。 ”

话说出口,云清立即扭头看过来:“为?什么??”他见韩岁岁神色如常,反应过来:“你知道关?于命牌的事??你想脱离玄天派?”

韩岁岁点点头。

云清想劝,却突然发现师父仍是老神自在的模样,甚至还?有?心情思索棋局,他心中顿时闪过一丝不可置信:“师父,难不成您也同意?”

“拿回命牌并不是那么?简单的,需要走一遭幻境试炼,我看过宗门资料,有?很多人折损在里面,其?中不乏一等世界的嫡出血脉,凶险无比,师父,你劝一劝小师妹。”

见掌门这时候在棋局上?落子,手上?剑刃出鞘,云气飘落,棋局上?顿时雾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了。

韩岁岁看大师兄实在着急,赶紧过去拦,但掌门却好似一点影响都没受,棋子落下,他也不生气,摸着胡子对云清道:“云气用得不错。”

云清:“师父!”

掌门:“人人都有?去处,你小师妹的路不在这,你又何必拦她?”

云清:“可离开玄天派她又能去哪?言氏还?是江氏?她修为?不过幻光境,去言氏大约逃不过嫁人联姻的命运,可去江氏,一身性命都要系于江随舟,将来若有?万一,不行?,我不同意。”

掌门淡淡反问:“你不同意又如何?”

同意与否是师父的权利,而决定要不要走是韩岁岁的意愿,他在其?中根本毫无作用。

云清气息微滞,但他既然知道离开玄天派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便?不想看韩岁岁去跳火坑。师父劝不动,他就劝韩岁岁。

“小师妹,你再想想,你在玄天派还?有?我和师父护你,离开之后便?要靠自己了,你不要与我说还?有?江随舟,你年?纪小,不知道世界夫妻情人反目,实在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何况幻境凶险,并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他一字一句,实在不像往常潇洒冷峻的模样,韩岁岁鼻尖有?点发酸,她狠狠点了点头:“大师兄,我明白的。”

但她并没有?反悔的意思。

云清见她去意不减,只好退而求其?次:“你若要离开可以,命牌不必拿回了,在师父这里,不会有?损害的。”

掌门却一反方才悠闲,道:“谁说不会有?损害?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

幻境

云清从这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中听出许多?, 虽然他?仍然不想韩岁岁去经历以命相搏的险境,但这句话一出,仿佛小师妹拿回命牌的理由又充分了许多, 使他?反驳的艰难:“即便如此,可幻境凶险万分, 若是没有通过呢?”

说到?这里, 他?像是找到?了什么坚实的土地,不至于再轻飘飘抛在半空,连语气都坚定不少:“若是没有通过, 将来的事固然说不准,但届时甚至连将来都没有了。”

掌门的视线终于离开了棋盘, 长长叹了一口气:“哎,云清啊, 各人选择不同, 若当真死在幻境中, 那也是她命数于此,也怪不得谁;但若将来真有万一, 你这样阻拦,焉知不会正好坏了事呢?”

他?看着?云清眸中挣扎万分, 还是没有硬下?心来, 继续劝道:“她既然提了要拿回命牌,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你又何尝如此确定她过不了这一关?”

云清沉默。

韩岁岁立即上前扯了扯他?的袖子,道:“大师兄,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但是师父说得对,我既然提了, 就是有法子应对的,你不用太担心。”

云清垂眸看她一会儿,见她神色之间满是坚定,也不见犹疑,便阖了阖眼帘。

原地有风起,韩岁岁再抬眸时,发现大师兄又和往常一样,倚到?了树背上。而她眼前的风旋渐渐停息下?来,留下?一个黑色玉匣静静浮在空中。

韩岁岁看大师兄,听见他?道:“清韵丹,有三枚,”他?顿了顿,接着?道:“别死在里面。”

她点头,任由胸腔里的情?绪呼啸而过,她珍而重?之地收起了丹药,道:“我不会的。”

而掌门则道:“这不就结了,小小年?纪,总是担心些生啊死啊的,一点朝气都没有,还不如我老人家?。”

他?冲韩岁岁招手:“过来过来,老头子带你去取命牌去。”

掌门脚下?有云幻化,韩岁岁再看一眼大师兄,见他?仍是垂着?眼睛不看她,叹了口气,跟着?上了师父的法器。

转眼间已经在山顶云间了。

掌门见韩岁岁仍往下?面看,笑眯眯道:“不用理?他?,他?心里别扭呐,不是真的对你生气。”

韩岁岁愧疚:“是我没听大师兄劝,我知道他?是为我好。”

掌门笑:“但是江随舟更重?要,对不对?”

韩岁岁的脸“腾”一下?红了:“不是……”

掌门笑得更开怀了:“对,不是不是,老人家?懂,不用解释了。”

这么一打岔,韩岁岁心头的愧疚终于散去几分,盯着?脚底下?的云和迅速变幻的法器,还未开口,便听掌门师父叹了一口气,道:“闇黑镜凶险,这一关要你自己闯过了,师父没教?过你什么,这枚菩提子就戴在身上吧。”

韩岁岁惊讶,下?意?识拒绝:“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还没为您做过什么事……”

掌门打断她的话:“收着?吧,幻境里好好保住性命,以后离了宗门,也可以回来找我老人家?玩。”他?摸摸韩岁岁的头,笑道:“你也是个好孩子,好孩子就该有个好的将来。”

诉心

取命牌的过程十分顺利, 掌门很快就从一座塔楼里取出了一块木纹令牌,交给了韩岁岁。

“取命牌易,过幻心阵难, 之后的路,便要你自己走了。”

掌门平时的轻松与笑意散去, 脸上露出几分沧桑, 他看着翻腾的云海叹了口气:“当日?看见江随舟,我便知道会有今日?这一遭,只不过没想到来得这样快。”

日?升日?落, 雾结雾散,时光弹指便过。

当年背负着仇恨而来的少年, 如今终于成长为手持利刃的复仇者。

而韩岁岁并不知掌门心中所想,她想起了当日?拜入内门时掌门见到她与江随舟腻歪的场景, 赧然?道:“我也不知道会这么快。”

掌门心中的沧桑意便被这句话击散了个?七七八八, 他冲韩岁岁眨了下?眼睛:“同他在一起很快乐对?不对??”

韩岁岁脸色爆红, 恨不得一头钻下?云去。

掌门摸了摸胡子?:“好了,不逗你了。三日?后便是幻心阵开始之时, 门中会有诸多长老到场,届时不必担忧, 做自己的事即可?。若是实在撑不住, 便用师父给你的菩提子?。”

“为师再?提醒你一句,幻心阵也好,日?后也罢,不要过于信任江随舟。”

韩岁岁惊讶, 还?想再?问, 但掌门却并没有要答的意思了。

她眉头几乎是立刻就皱了起来,百思不得其解, 偏偏这时掌门直接将她放下?,独自乘云而去,留下?韩岁岁迷茫而不解的立在原地。

什么叫……不能过于信任江随舟?

她想起结识江随舟之后的种种,从开始时的相遇,到之后经?历的诸多困境,还?有不久之前他突然?消失,去往了并州封氏……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江随舟趁她不注意时,往她手心里种下?的印记……

那道一闪而逝的幽蓝光芒,此时如同映照在韩岁岁心头的幽幽烛影,本?该是亮堂一片的,此时却让人满心留意到了烛火之下?的众多阴影。

躺尸了许久的系统突然?说话,将韩岁岁吓了一跳:“你在怀疑江随舟吗,岁岁?”

韩岁岁放空的思绪回?笼,意识到是系统在说话,她狠狠松了一口气,随后想到系统的问题,迟疑道:“倒也不是怀疑……”

系统:“那是什么?根据系统程序判断,掌门对?www.youxs.org,如果他对?你是好意,那江随舟……”

韩岁岁摇了摇头,正欲再?言,突然?察觉到了什么,回?头一瞧,果然?是一袭黑衣、长身玉立的江随舟。

他隐在巨大的松木阴影之下?,任夕阳的余晖静静洒在他的袍角,面上不辨喜怒,见她望来,只是轻轻问她:“怎么一直没有回?去?”

韩岁岁只是觉得有一点?点?的不对?劲,但随即就被见到他的喜悦冲淡了怀疑,她立即走到他身边,自然?而然?靠在他身上,道:“师父把我放在这了,他刚刚才走。”

江随舟摸摸她的头发,身上冷意消散几分,道:“走吧,我还?有些命牌的事情与你说。”

韩岁岁点?头,牵起他的手,继而便被他手掌的温度惊到:“怎么这么凉?”

江随舟凝视她,答道:“刚刚在练一门功法,没事的。”说着手心便燃起了一点?明亮的火焰,一边道:“这不就暖起来了。”

韩岁岁总觉得他今天怪怪的,但又想不起来是什么地方怪,见他手心里火焰悠然?,玩心一起,笑?道:“不行,你还?要牵我,不许用御火诀。”

她说着便拍过去,白嫩的手一下?合在江随舟的手上,将那朵火焰扑灭了,手指也十指相扣上去,牵着他往山下?走。

脚下?土壤湿润而松软,林子?被灵气浸染,葱郁而幽深,夕阳的余晖洒在边缘,偶尔照亮一截小径,露出一只橘黄色的尾巴从林子?边缘一闪而过。

韩岁岁蹦蹦跳跳,指着那边:“我又看到了松鼠。”

江随舟轻轻“嗯”一声。

她的手被稳稳牵在江随舟手里,随她怎么跳脱,都稳稳扎在地面上,似乎永远不用担心跌倒,也不用担心身边的任何危险。

坚实的、温暖的依靠。

想到掌门师父那句意味深长的话,韩岁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脸上却又扬起一抹笑?意,回?头问江随舟:“你方才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不让你用御火诀?”

江随舟一怔,随后跟着她的意思问:“为什么?”

韩岁岁:“当然?是因为有我了,我给你暖手心。”

她说完便扭头继续蹦蹦跳跳,但身后风筝的线却似被人拽住了,她一时不觉,去势未减,却又因为被人牵着,便只能一下?子?栽到了某人怀里。

韩岁岁鼻子?被磕到了江随舟的胸膛上,来不及问他,便感?受到了他心跳的极快,“扑通扑通”响在耳边。

她仰头:“你怎么了?”

头没能抬起来,她脑袋被摁在怀里,听?到江随舟低头,耳边的气息温热而滞涩:“岁岁,再?说一遍。”

韩岁岁乖乖地任他抱着,想到手心里的印记,似乎知道了一点?江随舟异常的原因,心头猛然?一股酸涩升腾而起,她声音坚定:“我陪你,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身边的。”

身体?被猛然?箍紧,似乎要被揉进江随舟身体?中一般,韩岁岁任由他抱着,听?到他呼吸不稳在她耳边轻声道:“我心悦你至极,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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