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姑奶奶是要造飞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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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梦有痕

因为时间确实挺晚的了, 从研究所回来,改好了那组数据,了却了一桩心事的廖杉回到家换了身睡裙就上床准备睡觉了。

反倒是王川泽心情平静不下来了, 他跟着躺到床上,半晌都没有丝毫睡意,脑海中反复回想着刚才的那一幕。

他不怀疑廖杉的心, 他只是无法忍受她的好感分到别人身上,哪怕一丝一毫,哪怕是站在客观角度上真的觉得姜远这个年轻人确实优秀。

现在烧心的人变成王川泽了。

廖杉怀孕后本就体温升高,加上又是夏天, 挨着王川泽更觉得热,转了个身,离他远了一些。

他把人又翻了过来,“医生建议左侧卧睡姿。”

廖杉已经迷迷糊糊的半睡过去, 皱眉嘟囔了一声, “热……”

王川泽侧身伸手够到桌上的蒲扇,拿着扇子给她轻轻扇着风。

廖杉皱着的眉头这才松开了。

“我不好吗?”王川泽忍不住嘀咕,“都没听你夸过我。”

“好好好……”

话语的尾音消失,廖杉已经睡过去了。

王川泽心里憋闷, 想起廖杉曾经说过的“喜欢害羞的男孩”,可他今年虚岁已经三十岁了,自然比不过才二十出头的男人青涩。

他唇线抿紧, 不由得心想:人为什么要变老呢?

第二天研究所里。

郑子昂拿着图纸来找王川泽, “老王, 这是我们小组新想的设计, 你来看看,这合不合理?”

新机的机身上采用了精密的气动外形设计, 为了能够减少阻力和湍流等因素对飞行的影响、提高飞机的速度和稳定性,还可以增加投弹的准确性。

王川泽正是对年龄敏感的时候,伸手去接图纸,“你能把‘老’字去掉吗?”

把“老”字去掉?

郑子昂没多想,“王?”

他突然反应过来,“嘿”了一声,“你怎么拐着弯骂人啊?”

郑子昂不太高兴,他哪里惹到王川泽了?至于这么拐着弯骂他是狗吗?

王川泽愣住,连忙抓住郑子昂要收回的图纸,“抱歉,我没有那个意思。”

他低头看起图纸上的设计,拿起桌上的草稿纸验算起来,推导这设计是否合理。

片刻后,王川泽停下笔,肯定道,“可以继续向下推演,这种方案是可行的。”

郑子昂心情又好起来,拿回图纸,他劝了一句,“男人在意啥年龄,像我不也从小郑变成老郑,你变成老王,这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或早或晚,新的小王就会出现。”

郑子昂说的“小王”其实是廖杉肚子里的孩子,就像他闺女出生后,不就是新的“小郑”了吗?

王川泽听在耳中,却以为他是意有所指新人,心气更不顺了。

廖杉根本不知道什么“老王”、“小王”的,还在带着她的小组继续改进弹射座椅。

到了中午,廖杉把图纸、资料摞整齐,邀请陶淑珍,“小桃,你和我一起去食堂吃饭吗?”

陶淑珍意外,“杉姐你不和王工一起了吗?”

“他又不是非要我陪着才吃得下去饭。”廖杉还是早上见陶淑珍形影单只的来研究所上班,才发现自己的疏忽。本来研究所的女同志就不多,她自己是知道女性在男性扎堆的职场是有多艰难,再加上这时候的男女大防,想想就知道陶淑珍去食堂吃饭也是孤零零一个人。

廖杉柔和笑笑,“要和我一起去食堂吗?”

陶淑珍感动,用力点了点头,“我一定会代替王工照顾好你的!”

晚上,廖杉洗漱好从卫生间里出来,就见王川泽光着膀子在做仰卧起坐,她眼神古怪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廖杉这才发现,这人不对劲啊……

之前王川泽就算再热、哪怕是在家里,也至少穿一件背心,只有关了灯在床上时才会脱掉衣服,保守男人莫名的坚持。

见廖杉盯着自己看,王川泽耳根子发红,但也证明了自己这么做是对的。

他调整了下呼吸,动作不停,视线向下看了一眼,他的腹肌经过这些天的努力终于回来了些。

廖杉眼睛转了一圈,心中不解,这是受什么刺激了,怎么突然间就“开屏”了?

她纳闷的坐到床沿上,看着王川泽继续锻炼。

过了十几分钟后,王川泽故作淡定的站起来,刚锻炼完肌肉充血的缘故,精瘦身体上显露出清晰流畅的线条,昏黄的灯光给他白皙的皮肤打上一层蜜色的滤镜,汗水顺着他脖颈向下滑,暧昧的擦过胸膛、抚过分明的腹肌,流进裤腰缝隙中,带着一种燥热的吸引力。

廖杉的目光终于从消失不见的汗珠上移开,看着王川泽的脸,“你今天怎么了?”

“没怎么。”王川泽嘴硬。

“没怎么……”廖杉的目光向下移,“没怎么你不穿衣服?”

年龄增长的威力这么大吗?能让一个人从闷葫芦变成闷骚?

但这已经是王川泽“脱衣娱妻”做到的最大程度了,他很快撑不住,逃似的躲进卫生间,冲了个澡,再出来时已经穿上了衣服。

只是他过犹不及的穿上了一件短袖衬衫,扣子直扣到最上面那颗,正经的像是这大半夜又要出门似的。

更奇怪了……

廖杉看着坐到自己跟前开始一本正经“上课”的人,陷入沉思。

孔雀开屏是为了求偶,所以王川泽是……

廖杉悟了,“你想炒菜了?”

王川泽没想到她突如其来说了这么一句话,一下子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得脸涨红,“咳、咳……不是!”

就凭他这几个月任劳任怨的贴心照顾,廖杉觉得给点奖励也是无可厚非的,她很善解人意的说道,“没事,你要是有需求可以和我直说嘛,科学角度上来讲,孕中期是可以同房的。”

说着,廖杉伸手就想要摘王川泽鼻梁上架着的眼镜。

“别胡闹。”王川泽向后躲,“我没那个意思。”

廖杉纳闷了,“那你今天这么反常是怎么了?”

王川泽现在想想自己刚才做的事,后知后觉臊得慌,下意识的微微抿唇。

“说话。”廖杉向后靠在叠好的被子上,她懒得再费脑细胞想了。

纠结片刻,王川泽开口,“你对新来的人太好了些……你还夸他,你都没夸过我……”

廖杉愕然,随即啼笑皆非,“你和人小姑娘吃什么醋?小桃年纪不大,又是女孩子,我当然要更照顾些。夸她那是为了鼓励她……”

王川泽嘴巴微张,想了想又没说什么。

既然廖杉没有想到姜远身上,那证明她也没有对他有多少关注嘛。

想通这个,王川泽的心口瞬间不堵了。

廖杉没想到这人从小到大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夸他,居然会耿耿于怀自己没夸过他一句,心中觉得好笑,软下声音哄他,“你在我心中是最好的,工作时敏锐、冷静,私下又很细致、用心,我真的是捡到宝啦。”

王川泽被她夸得醺醺然,嘴角难压,要是他有尾巴的话估计此刻会不停的甩来甩去,“我去给你倒点热水,你泡泡脚再睡。”

廖杉朦朦胧胧间,感觉自己在狭小的火车包厢里。

“你醒了?”

她从王川泽的腿上起来,身上盖着的外套滑落,廖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平坦的肚子,又望向火车车窗外的景色,疑惑的问,“我们这是去哪儿?”

“回苏联看看教授。”王川泽说着,给她倒了杯水。

独立的车厢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狭小的空间里最容易横生暧昧,寻常的喝水一事也不知何时变成了唇舌间的汲取。

衣服只解开了一些,看着还算齐整,廖杉倒在猩红色的座椅上,乌黑的长发随着动作松散下来,看着却有种凌乱的美感。她难耐的蹙眉,纤细的手指在他肩膀上绷紧,印出一个个月牙般的痕迹。

她又被他揽着腰抱起来,进得更加深了。

“不行……”廖杉挣扎着向上提,想要逃离。

“可以的。”放在腰上的手掌不容置喙的向下一压,他带着笑意的低哑声音附在莹白的耳边,“这不是全吃进去了吗?”

车厢中间的小桌板、车窗玻璃上……火车摇摇晃晃不停歇的行驶在西伯利亚的铁轨上,压着白雪的森林里无人窥探到这小小一个窗户内的旖旎。

廖杉感觉她仿佛一道美味佳肴被翻来覆去的炒,身子越来越热,然后她……

热醒了。

望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发了会儿呆,廖杉仍压不下那股躁动的感觉,她侧头看向旁边睡得沉静安宁的人,就是这人今天勾引的她晚上做春梦。

谁撩起的火谁灭。

廖杉不客气的伸手。

王川泽睡得好好的,被她的动作惊醒,他吓了一跳,“你这是要干嘛?”

“看不出来吗?”廖杉的手在他的腰腹上流连忘返。

王川泽要被她摸出反应来了,连忙按住她捣乱的手,“不行,你现在还怀着孕。”

廖杉瘪嘴,不满道,“梦里我说不行的时候你怎么不听?”

王川泽:?

最后王川泽拗不过她,还是遂了她的愿。

怕压到廖杉的肚子,王川泽让她侧躺着,自己在她背后揽住她的腰,修长的手指伸进她的指间,十指相扣。

过门而不入的蹭着,这是他最后的坚持。

郑子昂看着莫名又精神焕发起来的王川泽,满脑子问号。

“发什么呆呢?”王川泽问他要图纸,“昨天你们机身组设计的改动再拿给我看看,我觉得从气动科学的角度,机身长度也可以再增加些,这样发动机、雷达、弹舱的设计布局也不用那么逼仄……”

第122章 写信

姜远弯腰去拿了把钳子, 直起身来后,目光不自觉的落到聚在角落的那些人身上。

陶淑珍走过来拿螺丝,也看着那个方向, 疑惑不解,“组长们开什么会儿呢?看上去怪严肃的。”

姜远摇摇头,他也满心疑惑, 就算是开会,也不会是两个项目组的负责人们一起开会。

“别好奇了,”崔胜平喊他们,“快回来继续干活。”

两人这才收收心, 和崔胜平、刘浩耀一起继续给座椅上加装着速度传感器。

一楼试验车间这一隅空间,大家谈论的也不是飞机的事情。

廖杉看着手里的人民日报,快速的通读一遍,又将报纸递给站在旁边的王川泽, “这是第几篇了?七篇了吗?”

“九篇了。”张国光说道, 他脸色肃然,“意识形态的论战越发的尖锐了。”

赵伟皱紧眉头,“这场论战就是为了对我们施加压力,毕竟论力量, 我们仍处于落后水准。”

“道不同不相为谋,”王川泽看完后又把报纸给了程德霖,“我们也该从别人的战车上下来了。”

江文怡凑过来和程德霖一起看报纸上的文章, 她也是面色沉沉, “从长波电台事件后, 我们和苏联的关系真的是一步步在不断恶化。”

只是当时聚在小房间里惶惶的留学生们也一步步成长起来了。

何为心有戚戚, 他只是有些担心,国际形势乱糟糟的, 几个国家间的关系都十分紧张,“不会还有下一次世界大战吧?”

“那倒不会。”廖杉说。

冯研农也安慰道,“咱们有‘精卫’,已经不是像过去只能挨打了。”

时至今日,飞机厂已经交付了两批“精卫”战机,正在有序装备到部队上。

“还是要加快研发的进度,”王川泽沉吟片刻后,冷静开口道,“哪个国家能先抢占制空权,基本相当于提前锁定了胜局。”

众人面容坚定的点了点头。

廖杉也是同样的心情激荡,这种感觉是她在现代时未曾感受过的。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主旋律,能来到这个奋斗的年代,真的太好了。

大家很快四散开来,继续各自的工作,廖杉也干劲满满的和座舱小组的其他人一起给弹射座椅加装速度传感器。

经过两个多月的时间,速度传感器从最初的理论设想一步步落实,终于要加装到座椅上进行后续的测试试验了。

座舱小组的五人一直忙活到深夜。

王川泽从楼上下来,来找廖杉,“不早了,你该回去休息了。”

廖杉刚把测试模块固定到座椅上,才刚钉了两个螺钉,活儿没干完,她不怎么想走,“可是……”

陶淑珍抢过她手里的东西,“剩下就一些收尾工作了,杉姐你回吧,我们几个肯定能做完,不会耽误明天的试验的。”

崔胜平也说,“有我盯着,放心吧。”

“就是,有我和老崔在呢,正好一人带一个,我俩带着小姜和桃子一会儿就干完了,杉姐你快回去吧。”刘浩耀催促道。

廖杉看了下工作进度,还是接受了大家的好意。

陶淑珍看着相携离去的两人背影,忍不住心生羡慕,“真羡慕杉姐啊,能够找到志同道合的对象。”

这话姜远听得刺耳,微微皱眉,“我以为你会羡慕她一个女同志能做到现在的成就。”

“又不冲突,两方面我都都羡慕。”陶淑珍怅然。

刘浩耀一边继续钉着刚刚廖杉没钉完的螺钉,一边大咧咧的问起来,“桃子你没对象吗?”

“之前是有过一个,大学同学,他毕业分配去了另一个研究所,我爹娘都觉得我应该迁就他,跟他结婚后一起去西市,”陶淑珍故作轻松地说,“当然,我现在能在这里,自然意味着已经掰了。”

刚刚一直沉默的崔胜平开口,“我情况也差不多。”

刘浩耀诧异的看向他,“你和你对象也掰了?”

崔胜平苦笑,“三年没有一封信,也没有哪个姑娘能受得了。”

刘浩耀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咱们这不是工作性质特殊,也是阴差阳错,没缘分的事。”

见大家意志消沉,刘浩耀给他们打气,“没事,让罗主任帮你们找!”

还没从上段感情走出来的陶淑珍:婉拒了。

目前只想工作的崔胜平:也不急。

姜远也没搭腔,低头默默上着铆钉。

另一边,王川泽回到家,先给廖杉准备洗澡水。

自从她肚子越来越大后,王川泽就不放心廖杉再去公共澡堂洗澡,那里地方大、地是湿的、人又多,普通人被不小心撞一下都容易脚滑摔倒,夏天天热,廖杉又去的勤,每次他都提心吊胆的。

所以王川泽就去找木工做了个木浴桶,他又自己研究出了个将电能转化成热能的加热棒,用来加热洗澡水,这样廖杉在家就能洗澡。

廖杉看着他的动作,有些幻视她现代时那个喜欢养鱼的叔叔,也是这么给他的宝贝鱼缸加热。

“你试试看这个水温可以吗?”王川泽把加热棒关掉拿出来,转头喊廖杉过来。

廖杉把手伸进浴桶的水里,“可以,刚刚好。”

王川泽站起来,“那你快洗吧。”

温热的水刚到肩膀处,在纤细的锁骨附近晃了晃,廖杉忍不住舒服的喟叹一声,木浴桶虽然比不上现代浴缸舒服,但十多年来她终于泡上一个澡了。

王川泽又忙着去烧热水,准备等会儿水凉了再给她倒些热水进去。

廖杉看着他,突然有些吃味,“你做着这些是不是就是因为我现在有了孩子?”

“什么?”王川泽诧异,他随即有些无奈,“你是不是忘记自己曾经说过的话了?”

这下换成廖杉诧异了,“我说过什么?”

“就……我们第一次……”王川泽有点不太好意思,“做完你说想洗澡……但时间太晚了,澡堂早关门了。对不起,我隔了这么久才想到办法。”

廖杉见王川泽望着自己的目光认真,他是真的觉得抱歉。

她没想到当时随口一句话,他居然会一直记在心里。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廖杉摇摇头,“你又要忙着工作,又要做饭、做家务,还要照顾我,也不知道你哪来的空还能想着这事。”

王川泽笑笑,不以为然,“总不能让你嫁给我后,连想洗个澡我都满足不了你。”

他把炉子上的烧水壶拎起来,灌到暖水瓶里,转身又去洗两人今天换下来的衣服。

廖杉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深深的凝望了好一阵子,她突然开口,“我也会越来越爱你的。”

王川泽抬头看向她,清俊的眉眼舒展开柔和的笑意,“嗯。”

曾经廖杉算得一清二楚、不愿多占便宜的性格让他很是伤心,但现在发现事情其实都有两面性,只要他给的爱足够多,那么她反馈回来的爱也会越来越多。

“明天你要去试验场?”王川泽想起从研究所离开时听陶淑珍说的话,问廖杉,“要不你留在研究所,让其他人去,等他们把数据都记录好带回来?”

廖杉现在怀孕五个月了,这一个月来肚子长了一大圈。

“我不亲眼看着不放心,”廖杉安慰道,“而且这个月去医院检查不是说我身体很好、怀相也很好,别担心了。”

见王川泽还想说什么,廖杉朝他伸手,打断他的话,“我感觉泡的差不多了,我想出来了。”

王川泽顿时忘了刚刚想说的话,大步走来扶她。

又打了一遍只有半个巴掌大很宝贵的香皂,冲干净后擦干皮肤上的水渍,廖杉穿着柔软的睡裙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

王川泽用剩下的热水快速洗了个澡,收拾好屋子。

廖杉支起脑袋,对着他勾了勾手指。

王川泽失笑,走过来躺在床上,立刻被勾住了脖颈。

他只觉仿佛陷入了一团香气包围,情不自禁的伸手抱住廖杉,投入进这个吻中。

等廖杉睡着后,王川泽小心翼翼的把她的手挪开,拿过自己的枕头给她搭手,他摸黑穿上衣服,悄悄地出门。

门岗的士兵见他这个时间点又要出去,很是诧异,“王工,你这是要去……”

“我去研究所,还有些工作没做完。”王川泽淡淡地说道。

他偷偷出来就是想去研究所把工作再赶一赶,明天能够挤出些时间陪廖杉一起试验场,正好也可以看看座舱小组的工作进度。

第二天,驶往铁轨试验场的绿皮卡车开得不算快。

陶淑珍看了一眼斜对面的男人,默默的和身旁的弹射座椅贴的更近了些。

和气场强大又寡言的顶头上司共同在车斗上度过了漫长的一路,并且这位领导还是来视察他们小组工作的,让人压力更大了。

陶淑珍在下车后再次见到从副驾驶下来的廖杉时,都要忍不住在心中泪流满面了,还是他们杉姐好。

王川泽是第一次来到这边试验场,也是第一次见廖杉在这边是什么样子的。

他心惊胆战的看着她挺着个大肚子满试验场的跑,忍不住跟在后面劝道,“慢点,你别跑,用走的……”

“头三个月我这么跑孩子都没掉,现在肯定更没事。”廖杉顾不上王川泽,朝另一边的刘浩耀喊,“小刘,再检查一遍火箭撬车的控制装置。”

因为不像“精卫”那样使用的是全透明玻璃舱盖,新机多了一步抛逃生舱盖的步骤,要比“精卫”www.youxs.org,并且三名飞行员依次弹射,从最先弹射的后舱武器师弹射座椅启动,到最后的主驾驶飞行员弹射,www.youxs.org,装备了速度传感器的座椅能够很好的调整这些时间差造成的飞行速度差异,采取不同的救生程序。

看着天空中有序落下的降落伞,众人激动起来,这一遍试验出乎意料的很成功!

“去回收一下掉落的座椅,看看还有什么要调整的地方。”廖杉心弦稍松,总算是解决了弹射座椅研发上的问题,她也不用担心因为生产会耽误工作进度的事情了,这么想着,她只顾着看空中的降落伞,脚下没注意,被一块稍大些的石块绊了一下。

离她最近的两个人赶紧伸手。

廖杉下意识的抓住王川泽的手,有些诧异的看向另一个伸手的人。

王川泽一直留心注意着她很正常,但姜远怎么会……

姜远默默把手收回去,“廖老师,你走路小心些。”

王川泽反倒清浅的笑了下,“没事,我扶着呢。”

年轻人的倾慕往往是藏不住的,嘴巴不说,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廖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不禁费解,“是我感觉错了吧?”

她都这个样子了,还能招桃花?

王川泽倒是很淡定,“没错,你以为我真会吃女同志的醋吗?”

也不难理解,他视若珍宝的人自然也会有别人被她的光芒吸引。廖杉只是怀孕了,又不是丢掉了她所有的优点,并且身上的气质也渐渐变得柔和,王川泽自己都越发爱她,对于别人的倾慕也就不以为奇。

“这有什么好吃醋的,小姜比我弟弟还小,我看他跟看个小孩似的。”廖杉说着,她想也许就是因为年纪轻,才会错把仰慕当作一种倾慕。

就像对军训教官的朦胧好感、对学识渊博老师的倾慕,其实都只是源于对力量、知识的一种崇拜。

毕竟叫她一声老师,廖杉觉得自己有必要引导一下,“我写封信给他,悄悄塞到他房门里,劝一劝这孩子。”

本来已经不吃醋了的王川泽心里一下子又不对劲了,“你说,我来写。”

杉儿都没给他写过信。

第二天是礼拜天,不用上班的日子终于可以睡个懒觉,楼里各家各户大多仍在睡梦中,王川泽悄悄往三楼一个房门底下塞了一封信,然后下楼,去了镇上买东西。

程德霖打着哈欠推开窗户,和煦的微风和明媚的阳光立刻涌了进来,他向下看了看,时间已经不算早了,大院里的人家陆陆续续起了,院子里的棚子下做饭的人已经有不少了。

在其中看到了王川泽的身影,程德霖转身在屋里拿了一样东西,对在叠被子的江文怡说,“我去把东西给老王。”

他说完就出门下了楼。

“又在熬小米粥啊?”

守在炉子前的王川泽闻声看过去,“杉儿怀孕后喜欢吃这个。”

“怀孕后是会口味发生变化,”程德霖说,“之前小怡也是,那段时间突然喜欢上吃甜的。”

他把手里的东西递给王川泽,“这是我闺女刚出生用的包被,你拿去用吧。”

王川泽确实手里布票不多了,只顾着给廖杉做衣服,还没做孩子用的包被,他接过来,“多谢。”

程德霖的目光往旁边的炒锅上凑,“这是做了什么菜,这么香啊?”

“炒猪肝,”王川泽一点就通,“等会儿来我家吃饭吗?我再多做点饭。”

程德霖顺竿子下,“好啊,我回去和小怡讲一声,我家里还有些香菇,你一起炒了吧。”

廖杉来他家蹭了多少顿饭,终于换他和小怡去她家蹭一次饭了。

周一,原本和往常无二,就是工作,只是这天罗主任把所有在苏联留过学的人都叫来他的办公室,说了件事,让他们的心情一下子变得不平静。

晚上回到家,看着王川泽坐在书桌前久久没动笔的背影,廖杉不禁轻轻的叹了口气。

因为两国关系越发的紧张,留学过的人都接到了指示,要求他们写信给曾经的朋友、老师割席,道不同不相为谋,国际纷争下,没有人能不受影响。

廖杉给留学时的室友卓娅、教授巴浦林诺夫的信都已经写好了,她知道这种断交只是一时的。

把房门关上,姜远这才看到被他不经意间踢到门后角落里的信。

他弯腰捡起那封信,取出里面的信纸。

「学生对老师天然会有一种崇拜心理,但这种仰慕其实是源于对知识、能力的敬仰。」

廖杉走到王川泽身旁,他回过神来,侧头看了她一眼,有些勉强的勾唇一笑,“我只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写。”

「等你丰富了学识、成长起来,就会发现仰慕和倾慕是完全不同的,正确的情感不应是一方对另一方从下向上的仰望,而是平等的。」

“伊里奇是我毕业后来到飞机厂后的第一个苏联朋友,”王川泽低声说道,“他是个很热情的人,我到现在还能记得他喊着’王、王、王”的张扬声音。”

“我也记得,”廖杉不禁笑起来,“当时其他苏联专家不愿意找你帮忙,就是因为他总像小狗一样叫你,大家不想也变成小狗。”

王川泽也轻轻笑起来。

「不会是你强我弱,一方强势、另一方受压制,只有平等的关系,才能相互扶持着走得更远。」

“伊里奇是个很重感情的人,即使我已去留学、好几年未曾见过,即使离开的突然,他都没有忘记给我留下一封信,期盼着我们能有再见面的一天。”王川泽脸上的笑容收敛,“这其实是我给他写的第一封回信……”

廖杉放在他肩膀上的手轻轻捏了一下,无声的安慰着。王川泽说伊里奇是个重感情的人,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他会理解的。”廖杉说。

国家立场不同,每个人能做的只有坚定的站在己方国家这边。

“友谊之光像磷火,在四周漆黑之际最为显露。”廖杉说出那句苏联俗语,“光不消退,就总有等到天亮的时候。会有机会再相见的。”

王川泽内心触动,抬手紧紧握住她放在自己肩上的手。

待他终于拿起笔要开始写信时,房门冷不丁的被人敲响。

廖杉去开的门,“二哥?你咋大晚上的过来了?”

“我找你对象问点事。”廖爱党站在门外说道,不问清楚他晚上要睡不着了。

廖杉没多想,“那你进来吧。”

“不用,”廖爱党看向王川泽,“你出来,我和你讲点事。”

王川泽不明所以。

廖杉也是满头问号,什么事啊,还是她不能听的?

王川泽把笔放下,走了出来。

廖爱党把门关上,担心他妹妹会偷听,还拉着王川泽往旁边走了几步。

廖杉确实没忍住好奇心,耳朵贴在门板上,只是什么也没听到。

王川泽看着他,不解地问,“二哥?”

廖爱党难得一见的扭捏,犹豫着压低声音问,“你结扎完,啥感觉啊?”

他是特意来取经的。

第123章 对媳妇好

廖爱党是知道王川泽去做过结扎手术的, 像他这样的聪明人既然会选择这种方式,那就证明这是不要孩子的最佳方法了。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慢慢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吃螃蟹。

廖二哥也不想再要孩子了, 他已经有一儿一女,都能凑出一个“好”字了,还要那么多孩子干嘛?孩子多了, 不只是大人吃力,就连孩子也受累。廖爱党比妹妹、弟弟更知道自己大哥的不容易,小小年纪、还是个孩子,就开始带孩子了, 长兄如父,在他这里不只是一个形容词。

“刚手术完会有点痛,最好能在周末前一晚做,这样第二天就可以休息一天, 第三天痛感会再减轻些, 可以去上班了。”王川泽说着自己的经验,“就是工作久了,可能会红肿,还是要慢慢恢复一、两个月才能完全好。”

他说完, 忍不住问道,“二哥,你是不想再要孩子了吗?”

廖爱党听得仔细, 点点头, “不要了。”

他不能让武陵变成他大哥, 也不想再让媳妇受生育的苦了。

到了周六晚上, 王川泽特意陪廖爱党去做了手术,二哥家在三楼, 他是尝过上楼梯的痛的,所以才坚持跟过来。

结扎手术半个小时就做完了,李易安今晚还要值班,只匆匆对王川泽说,“麻烦你了。”

廖爱党嘴硬,“我自己也能走回去,我现在感觉什么事儿都没有,好得很。”

王川泽沉默,等会儿到你上楼梯的时候就知道了。

“走吧,二哥,我送你回去。”王川泽已经做好背人的准备了。

两人一起往外面走。

何月华看到他们的背影,觉得眼熟,很快认了出来,“咦?那不是王川泽和廖杉她哥吗?”

正在领计生用品的张国光闻言也看过去,“还真是,他们来医院干嘛?”

夫妻二人好奇的朝他们刚刚出来的科室走去,护士看到这一男一女的组合,熟稔的说道,“又是来做结扎的?这个点人不多,你们直接进陈大夫办公室就行。”

两人就这么像赶鸭子似的被赶到了医生面前。

男性结扎是到泌尿外科,女性上环是去妇科,来到这儿了,戴着口罩的老医生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张国光,抽出一张新的病历表,“姓名?”

“张国光。”张国光下意识的回答道,又问道,“刚刚王川泽是——”

医生诧异,“你们认识啊?又是听他做了结扎,就过来做的?”

“结扎?”张国光和何月华同时惊讶的说,他们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那一瞬间,仿佛新世界的大门向他们打开。

“对啊,你们怎么不一起来?他刚陪他二哥做完,你们要做的话正好接上,不过现在也不晚。”医生说道,心中暗暗思忖,那青年这么会宣传吗?他这一天的工作量都快赶上过去一个月的了。

张国光向医生了解过“结扎”是什么后,惊讶的问,“王川泽也结扎了?”

“对啊,他老早前就做完了。”老医生苦口婆心的劝道,“本着我的医德、摸着我的良心,结扎这事绝对是不想要孩子的最好办法,不像上环那样对女性身体有伤害,结扎完的男人是可以正常生活的,一点不影响同房、工作,别把这事想得妖魔化了。”

何月华不禁看向张国光。

他们能来领计生用品,也是不打算再要孩子的。张国光要忙研究所的工作、何月华也不打算放弃她在文工团的事业,一个小祖宗就够两人受的了,实在是没有时间和精力再多养一个孩子。

张国光看着自己媳妇殷切目光,忍不住咬牙:又是你,老王!

他只觉此刻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

如果是别人,任何人,哪怕是赵伟、郑子昂、冯研农和何为中的任一个人做了这种结扎手术,张国光都能说出口“咱们再回去想想”这话,可偏偏是王川泽。

何月华曾和王川泽相看过,张国光不想自己媳妇会有后悔的想法。

“王川泽对他媳妇真好。”何月华忍不住感叹,“廖杉这胎还不知道生下来是男是女,他就已经不再要孩子了。”

她真的只是随口感慨一句。

张国光只觉媳妇是在点他,一鼓作气,“我也做。”

他不可能比王川泽差!

等他回到大院,上了两层台阶,张国光就停下了,“月华,你去找问问,王川泽回来了没?”

张国光也住在三楼,他感觉靠他自己今晚是爬不上去了。

何月华不明所以,“找他干嘛?”

“你就说我也结扎了,让他过来,他就懂了。”张国光忍痛,他就不信王川泽没有感受过这种疼痛。

王川泽才刚回到家,坐下还没一会儿,就又下来了,他诧异的看着张国光,“你怎么也做了?”

可真是巧。

张国光看向“罪魁祸首”,没多说别的,“来帮个忙,能把我背上去吗?”

王川泽自然没什么异议,今晚第二次背人上楼。他虽然看着瘦,但力气不小,稳稳的把七十多公斤的张国光背起来,因为用力,他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尽显,有一种直白的力量美感。

何月华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她只担忧的跟在旁边,满眼只有张国光,忍不住心疼道,“这么痛吗?”

“也没多疼,就是上楼梯的动作会扯到。”张国光嘴硬的说道。

王川泽低头失笑,还是好心的没有拆穿他。

八月底,在轰炸机组的会议上,王川泽听各小组汇报完各自目前的工作进度后,和他们分享自己刚收到的电报。

“前不久我军飞行员驾驶‘精卫’追捕一架敌机,击中其机翼,对方飞行员试图弹射逃生,但因为飞机处于倒扣状态,直接身亡。”王川泽说着看向廖杉,“所以上面希望我们在研发时能够将这种不常发生的极端情况也纳入考虑中,不能让我们的飞行员也面临相同的危机中。”

廖杉面容沉静的点点头,若有所思。

弹射座椅虽然是一款专治拯救的装备,被誉为战机上的“生命之舟”,但也不是万能的救命神器。

倒扣是飞机不利姿态的其中一种,还有例如失控而造成的快速翻转、起飞和降落过程中机头抬起等姿态,在这些情况下弹射,逃生的成功率会大大降低,甚至几乎为零,是当前各国弹射座椅都无法解决的难题。

王川泽不觉得廖杉会想不出解决的办法,他只是有点担心,毕竟她现在已经有六个多月的身孕了,身体承受的负担日益增长,再肩负上更加艰难的任务,精神上压力也跟着变大,他担心她会承受不住。

廖杉远比他以为的要更坚韧,虽然有些压力,但更多的是跃跃欲试的兴奋,她喜欢挑战。就像是翻过一座不可能翻过去的高山,仰望时觉得有多艰难,在翻过去之后的喜悦、成就感就有多大。

而且她就是在一次次挑战不可能中成长的,从最开始觉得自己无法踏足飞机制造领域、争宝贵的留学机会,再到代替苏联专家和发动机厂的工程师们一同自行研发、生产出发动机,还有“零高度”弹射座椅的研发、解决多人弹射的设计问题……

廖杉已经翻过一座又一座“高山”。

只是提高不利姿态下弹射的救生成功率既然能成为世界各国都尚未解决的难题,廖杉也不可能一时半会就想出办法,在研究所想了一天,高山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她只能先暂时停下,准备下班了。

“你们也早点去食堂吃饭吧,再拖晚了又要没什么菜了。”廖杉对座舱小组的其他人说道。

其他四人纷纷应了一声,包括姜远,他现在看起来和其他人无异,像是那封劝导的信起了作用。

但是不是真的收起不该有的心思、退回到学生身份,只有本人知道了。

“你先把安定度的数据整理好,等会儿我会回来再核算一遍。”王川泽对操纵小组的一名新工程师说道,他说的安定度就是飞机在自然的平飞状态下,当其受到外界扰动的时候,回归正常状态的能力。安定度高,那飞机受到扰动后会更容易回归正常状态;安定度不好的话,那么飞机受到扰动后,可能这种趋势会放大,进入一个不可控的状态。

飞机想要变得更灵活,就要打破过去高安定度的设计,只是这样对操控系统的要求就更高了。因为任何的操纵,其实都是对飞机造成一种扰动,如何能找到安定和灵活之间那个微妙的平衡点,是当前操纵小组在攻克的难关。

廖杉见王川泽还在交代工作,等他讲完才开口,“你既然还在忙,那我自己回家就行,我晚上要不也去食堂吃好了。”

王川泽端起桌上的水杯,润了一下说到口干的嗓子,“我回去给你做,等陪你吃完饭,我再回来,不耽误事。”

他坚持,扶着廖杉出了研究所。

等回到大院,刚上了楼,廖杉想起一事,“我先去找黄素莉那儿一趟。”

“是去拿让她帮忙做的鞋吗?”王川泽说着就要抬脚朝走廊另一边走去,“你先回家,我去帮你拿。”

廖杉拉住他,“不用,我自己过去拿,还有别的东西,可能还有要调整的地方,我去还可以直接和她沟通。”

王川泽一想,“行,那我回去先把饭做上。”

黄素莉这个点正好在家,她拉开门见是廖杉,“你来的刚好,鞋子和你让我做的那种衣服我都做好了,本来我还想等吃完饭就给你送过去。”

“咱们住这么近,我自己过来拿就是了。”廖杉轻笑。

她接过黄素莉拿过来的东西,一双新做的布鞋,因为孕期脚会水肿的原因,做得比她之前的鞋码要大一码半;还有一件这时候看着有些奇怪的小衣服——前扣式内衣。

不只是鞋子,原本勉强达到正常水准的胸围因为怀孕也是水涨船高,过去的内衣也不合身了,廖杉便私下找到黄素莉,让她帮忙做这么一件小衣服,这种前扣式内衣平时能穿、等到生产后哺乳也能穿。

廖杉拿着完全如她所想的内衣,赞不绝口,“不愧是你,我想要的就是这种!”

黄素莉失笑,“你都给我把图纸画得那么精细了,我要是还不能一模一样做出来,那不是白瞎我这些年学的手艺了。”

“说真的,你也可以做一件这种内衣自己穿,”廖杉把衣服和鞋子都收好,“承托性、舒适度都要比小背心好。”

因之前和苏联交好的原因,服饰也受其影响,不只是布拉吉传入了国内,女性内衣也是苏式的宽松小背心、抑或是裹胸布,这是个不讲求突出女性曲线美的时代。

黄素莉有些意动,但条件跟不上,每年的布票就那么些,还要紧着女儿做衣服用,小孩子长得快,过段时间袖子、裤腿就短了,她只能含糊着说,“行,有机会我就自己做件。”

廖杉离开,正好碰上刚回家的赵伟,和他寒暄了几句。

把家门关上,赵伟有点惊讶,“廖杉又来找你做衣服了?”

“就前两天我做的那鞋,”黄素莉没说内衣的事,毕竟是女人家的私密事,她忍不住感叹,“王工对杉儿真没话说,我看他还穿着好几年前的衣服,都洗的有些掉色了,可一点没心疼把布票全用在杉儿身上。”

这时候布少、布票也少,不只是做衣服,就连做双布鞋也是件不易的事,要一尺二的布票,而一个人一年能领到的布票只有六尺,也就刚够做一条裤子的。

赵伟看着自己媳妇,她身上穿的衣服其实也是两年前做的了,现在看着是灰色,但他记得,原本其实是黑色的。

黄素莉也不过是随口一句,说过就忘到脑后了,各家情况不同,也没什么好攀比的。

只是她没想到,赵伟还真把这事当回事,记到了心里。

黄素莉看着下班后带回来十几条红格子手帕的赵伟,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手帕不要布票,我就多买了一些。”赵伟献宝似的把手帕放到媳妇面前的缝纫机上,“我特意选的这种图案,拼一块儿也看不太出来痕迹。”

黄素莉看着他,眼眶有些湿,“我给你的钱你都用在这上面了?那是给你平日里花销用的。”

赵伟不在意,“我也没什么要花钱的地方,我弄不到更多的布票,没办法买布,但看到供销社在卖这种手帕,我就知道你肯定有办法把它们变成衣服。”

他对着眼眶湿润的黄素莉轻轻笑了,“你也做件新衣服穿吧。”

第124章 冻梨

张国光结扎的事也不知怎的让郑子昂知道了, 顺带连王川泽也结扎了的事一同被这大嘴巴说出去了。

明里暗里跑来找王川泽打听的人越来越多,他倒不是不想别人来问,只是时不时一个人过来先含蓄的客套两句、半天才能说到重点, 实在是太耽误时间了。

王川泽现在恨不得一天能掰成48小时用,除了包罗生活上的所有琐事外,他现在还想赶一赶手头上的动作, 想腾出些空来去座舱小组帮忙。

他以前帮助过何为负责的强度小组的工作、兼顾过蔡华的机身小组的事务、也曾和郑子昂一同研发机翼下的导弹挂架,冯研农的液压组、赵伟的仪表组、连楼上军械组的工作,他都有参与过,唯独没有廖杉曾经负责过的发动机组和后来的座舱组, 她就像最不需要老师操心的好学生,自己就能很好的把交付给她的任务圆满完成。

就连现在他操心,也不是站在同事角度,担心廖杉不能完成任务, 只是作为丈夫, 他想尽可能的帮她分担些事情。

又因为和人交流结扎心得耽误了快二十分钟,王川泽深吸了一口气,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周日上午他直接在大院组织了一场公开课,还找来了医院的医生, 一起集中解答大家的疑问。

感兴趣的男人们可以搬着凳子下去听,仍想多子多福的人继续如往常度过这个休息日,洗洗衣服、收拾收拾家。

男人们在院子里“上课”, 孩子和媳妇们也凑在一间屋子里, 齐聚在冯研农和李丽珍的家中。

七岁的冯军坐在床边的凳子上, 小脸面无表情中甚至透露着几分麻木, 任由床上的三个一、两岁的小姑娘围着他的脑袋,扯着他的头发玩, 他怀里抱着在啃饼干的平头小男孩,还有两个还要再小些的婴儿被放在床里面,一个哼哧哼哧的忙着翻身,另一个安安静静睁着眼睛在玩自己的小手。

冯军知道爸爸和叔叔们在楼下说的事情是关于不要孩子的事,他看向和妈妈坐在一起的那些婶子中挺着大肚子的年轻女人,等杉姑姑生下孩子,他掰着手指算,那他就是一带七,这还是一家只有一个小孩子的情况。如果都像他家这样子再多生一个,那就是翻倍,小学二年级已经学到了乘法,冯军很快得出一个两位数的结果,小小年纪只觉眼前一黑、人生无望。

为什么他爸要这么早生孩子?为什么他和其他小孩子们差那么多岁?冯军这么想着,嘶的一声,侧头看向刚刚手上没轻没重扯掉了他好几根头发的小姑娘,没好气的喊她大名,“冯敏,你再扯我头发,我就不让你玩了啊。”

为什么他不能和妹妹换换?冯军一点都不想当最大的孩子。

屋里另一边,女人们凑在一起也在聊结扎的事,毕竟虽然是长在男人身上的物件,但也并不是和她们没有关系,毕竟关乎着日后的使用。

大家都不是未经人事的未婚姑娘了,说话间也没什么顾忌,只压低声音不让孩子们听到。

“怎么样?还能起得来吗?”

“和以前比呢?时间会变短吗?”

“强度、硬度上有变化吗?”

何月华被她们一个个虎狼问题问得俏脸绯红,仿佛被围攻的小白兔。

在座另一个结扎男人的媳妇,因为她鼓起的肚子自然而然的被其他人忽略了。

廖杉张了张嘴,还是没说虽然没有真的深入,但擦边行动还是有过几次的,她个人感觉王川泽比以前也没什么差别,甚至因为憋了有段日子,疏解的时间越发长了。

在得到何月华肯定的回答后,众人这才舒了口气,那看来结扎对男人来说确实影响甚小。

李丽珍这才关注起刚刚被冷落的廖杉,端详了片刻,“你这肚子长得不算大,人也没怎么变胖。”

“我是没重太多,到现在长了七公斤。”廖杉想起来就忍不住笑,“王川泽特意做了个秤,每周像记录数据一样给我称体重,严格控制着呢。”

邓连心头一次听说这种事情,瞠目,“还真不愧是做研究的人。”

“是要控制着点,之前老郑只想着给我补营养,结果我肚子长太大,生的时候可遭了一回罪。”孙秀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头一回怀孕两人都没经验,差点好心办坏事。

黄素莉看着廖杉,打趣道,“现在谁不知道你对象是个细致人,简直就跟养花似的,瞧瞧你这从头到脚收拾的体面漂亮劲儿。”

廖杉睨了一眼她身上的红格子衬衫,“论这屋里谁最像花,那还是非你莫属。”

黄素莉一下子不好意思的面红耳赤。

其他人捂嘴笑。

江文怡轻笑着说,“别惹杉儿了,没人能说过她。”

弹射座椅的逃生原理是向上弹射,利用火箭发动机的推力继续向上空推进,给降落开伞留足高度和时间。但当面临飞机倒扣这种特殊情况,整个飞机上下颠倒,原本位于机身上部的座舱落到机腹位置,座椅原本向上弹射的设计也自然变成了向下弹射,救命的装备一下子变成催命符,像冲水马桶一样加速摔向地面,根本没有办法开伞。

这几乎是无法解决的问题。

不像多人弹射,从弹射延时和弹射方向角度切入研究,只要避免机组人员在空中相撞、依序进行弹射,只需要考虑气流干扰情况、间隔时间,利用速度传感器,依据离机时的飞行速度和状态,分别执行不同推力的救生程序。

飞机倒扣,是将原本的弹射思路都颠覆了,这要怎么研究?

快两个月的时间,廖杉和座舱小组的其他人不断进行头脑风暴,一遍遍提出设想,又一遍遍的在计算推导后否决。

不是会被飞机垂尾击中、就是可能撞上机尾翼,再者就是完全不可行。

世界性的难题,当然不会让他们五个人轻易寻到解决的办法。毕竟可以说,哪个国家能够先突破这一技术难关,哪个国家在弹射救生领域就是走在前沿了。

廖杉想得头疼,谁能想到在飞机上和机翼、机身等其他部分相比、看着不大的座椅居然越研究越复杂,一开始她从胡俊明那里接手座舱组的时候,考虑的还只是怎么能让弹射座椅更快速的出舱、弹射到更高的高度,当时的研发要求只是能顺利弹射出去就行。

一步步又是加火箭发动机、又是加速度传感器,廖杉暗自腹诽,还真是越来越像个小型飞行器了。

王川泽终于把手头操纵系统的工作处理的差不多了,飞机安定度的问题解决、瞄准具也研发出来了,剩下只需要组员们按照图纸、工艺规程书盯着车间师傅做出符合标准的样品,他终于能抽出空来座舱小组帮忙了。

“我能做些什么?”王川泽来到廖杉办公桌前,询问道,“我来给你打打下手,跑腿的事都可以交给我来做。”

廖杉现在七个多月了,会腰酸背痛,腿部浮肿情况也越来越明显,时不时晚上还会小腿抽筋,越来越辛苦。

王川泽看在眼里,他不过是少睡些、多做点事,对比起廖杉怀孕所承受的,不过是九牛一毛。怀孕的辛苦他没办法分担,只能从别的方面帮帮忙。

廖杉看着他,突然灵光一闪,对啊,既然弹射座椅离舱后几乎相当于一个小型飞行器,那为什么不能按照飞行器设计的思路来想办法?

她想要给弹射座椅加上一个操纵系统。

“我想吃冻梨。”

廖杉半夜腿抽筋醒了,王川泽把热毛巾包到她小腿上,隔着毛巾按摩着,听她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当然廖杉只是随口一句,现在才九月底,都还没进入冬天,哪里会有冻梨,又不是有冰箱的现代。

她只是看着王川泽突然想起之前那年过年,他给的那个冻梨了。

“你那时候,怎么会兜里揣一个冻梨?”廖杉好奇的问。

王川泽很快反因过来廖杉说的是什么,“在车间看到一个师傅在吃,我和他换了一个。”

没说这东西他当时也是第一次见,就是特意想拿给廖杉尝尝的,也没说他拿粮票换冻梨的亏本买卖。

年少青涩的情感就是身由心动,不计后果,只是简单的想对她好。

廖杉没把自己半夜一时兴起的话当回事,第二天醒来就忘记了,只满心都是操纵系统。如果可行的话,结合速度传感器感知当前飞机的姿态、速度等参数,在座椅弹射出舱后操纵系统迅速调整姿态与方向,那么就能解决倒扣不理状态下弹射的问题了!

王川泽用自己这些年研究操纵系统的经验帮她推导着可行性,下班后又忙活着去菜站买菜做饭。

他花了比以往更长的时间,在菜站逛了一圈,才终于找到了卖梨的售货员。九月底正是一批晚熟梨上市的时候,人们会在这时候买一些这种梨,放在地窖或是通风阴凉的室内,一直储藏到进入冬季,等气温下降后自然冷冻,变成冻梨。

仔仔细细的挑了半天,王川泽拎着一袋梨子买完菜,又去了粮店。

粮店的卖小米的售货员又见到王川泽,这都多少个月了,他都快和这青年混熟了。

时下也不是没有人家吃黄小米,这种粮食比大米、玉米面都要便宜,一毛钱一斤,但再没钱的人家也会黄小米混点细粮的大米,条件一缓和过来,就会再买点小麦面粉改善伙食。

售货员心里纳闷好久了,看着王川泽挺体面一个青年的,也不像是游手好闲吃不起饭的,怎么连着好几个月都来买小米这种粗粮。

如果不是穷到吃不上饭,那么就是……

他熟练的称了两斤黄小米递给王川泽,忍不住好奇的问道,“你家是不是养了鸟啊?”

第125章 方寸大乱

等进入冬天, 王川泽在窗户外钉了两个长钉子,又在上面架上一块木板,把之前买来的梨子一个个整齐排列好, 降至零下的气温仿佛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冰箱,就这么露天冻了半个月后,青黄色的梨子外皮慢慢变成了黑色, 廖杉吃上了冬天的第一个冻梨。

冻梨放进凉水里缓着,过了一会儿表面便形成了一层薄冰,王川泽伸手去把外面那层冰壳掰掉,变得冰凉的水把他的指节冻得发红, “这几天就只能再吃这一个,这东西太凉了。”

“知道啦。”廖杉迫不及待的就要去接,就见他又拿着那冻梨放到炉子边,直等到变得温热了才再给了她。

廖杉拿着已经变成“温梨”的梨子一阵无言。

随着她进入孕晚期, 时间一天天马不停蹄的朝着预产期前进, 王川泽的神经也像刚得知廖杉怀孕那阵子似的,又焦虑起来了。

在廖杉吃着冻梨的时候,他俯身蹲下去,帮她去穿鞋子, 她的肚子是彻底不允许她再做弯腰的动作了。

把鞋带系好,把尾端塞进鞋里,生怕鞋带开了会绊倒, 王川泽仔仔细细的做完一切, 站起身来把炉子封上, 又忙活着去找棉服, “今天又降温了,你穿我这件。”

“你就这么一件军大衣, 给我穿了,你穿什么?”廖杉吃完把梨核丢进垃圾袋里,从椅子上站起来,“你就还剩下一件夹棉的薄外套了。”

“没事。”王川泽淡淡地说道,拿着衣服走过来就要给她穿上。

廖杉没配合,她有两件厚些的外套,就是现在肚子太大了,穿上扣不上扣子,她想了想,有了个主意。

半晌后,廖杉反穿着一件黑色夹棉外套,王川泽帮她再穿上她那件军大衣,又找了一条他的腰带,在廖杉肚子上面系住,固定好这两件扣不上扣子的外套。

“怎么样?”廖杉有些得意地问他,只觉自己机智。

王川泽向后退了一步,端详着她,这下他不用担心她会冻着了。

只是看着裹得像套娃似的圆滚滚的廖杉,他眉眼中染上笑意,“很可爱。”

廖杉忍不住睨他一眼,她内心一直觉得自己是成熟美的大姐姐,“可爱”这两个字和她沾边吗?

两个人都穿得暖暖和和的出门去上班,王川泽现在也不管路人的想法了,在外面也紧紧牵着廖杉的手,怕她踩到哪里结冰的地方,脚一打滑再摔着。

廖杉看他肃着脸的紧张劲,一边留意脚下的路,一边安慰道,“你也别太紧绷了,我们不是一直按照二嫂说的在做吗,我肚子也没有太大,肯定能顺顺利利生下来的。”

她说着,内心的紧张、恐惧也散去了些,是啊,尽人事听天命,所有能做的事情他们都已经做了,接下来就是顺其自然了。

“而且生产前我就住到医院去了,到时候还有二嫂在。”廖杉继续说着,她的预产期在十二月十九号左右,两人已经商量好,廖杉提前几天,十五号就会先住到医院去。

王川泽点点头,做了个深呼吸,将自己的情绪控制着收回来些。

到了研究所,继续前一天的工作。

廖杉要给弹射座椅加一个控制系统的大胆想法还在研究其可行性,毕竟之前从来没有人真的会拿设计飞行器的思路来研究弹射座椅,这几个月座舱小组的众人就一直在分析弹射座椅能不能加控制系统、以及怎么加的问题。

理论设想中,控制系统将负责管理整个弹射过程,控制座椅在弹出后能够调整方向,解决飞行员在飞机不利姿态下弹射的救生成功率。就像在倒扣状态下,座椅弹射出舱后向下一段时间后,速度、方向等多个传感器将信息传达给控制系统,再控制推力矢量装置将座椅迅速拉起,重新回到向上弹射的轨迹中,接着就可以按照正常的放伞、开伞流程降落。

但即使在一遍遍推算中,证实这个方案的合理性,但从理论设想落地到装备上,也是个艰难的过程,弹射座椅越发复杂和精密,要确保在极端情况下飞行员的安全,那么相关的设计和制造都需要经过严格的测试和验证,以确保其可靠性和性能。

王川泽和刘浩耀在一楼试验车间分析之前的弹射座椅样品,研究控制系统应该怎么加、钢缆的路径、电机的位置;廖杉和座舱小组其他人在二楼先把方向传感器的试验数据、图纸整理好。

廖杉穿的太厚了,有些伸不开手,就把军大衣脱了,把反穿的黑色棉服穿好,有挡风的墙,在室内其实没有那么冷。

陶淑珍把图纸改好,走过来拿给廖杉看。

“这里还要再详细些,桃子你再改改这个地方,其他没什么问题。”廖杉仔细看了一遍后说,她突然肚子一紧,有种姨妈来的感觉。

她调整了下坐姿,把图纸交给陶淑珍,没太在意,这种假性宫缩现象从七个多月后就有了,时而会来一次,持续时间不长,慢慢自己就消失了。

廖杉继续工作,没一会儿那种肚子发紧的感觉就消失了。

可她没想到,大概也就过了一个小时,那种感觉又来了。

廖杉心中隐隐有个猜想,她抬手看着手表,默默数着秒数,大概持续了三十秒左右,并且强度比刚刚那一次更加明显了些,开始隐隐有些痛感。

种种迹象都和二嫂之前说的真宫缩符合,廖杉有点诧异和意外,今天才九号,离她原本的预产期还有十天。

但预产期也只是医生计算出的一个大概的日期,也不一定每个孕妇都能像设定好程序似的,到了那天才生。

廖杉觉得自己应该就是今天要生了。

有的人考试前会心乱恐慌,担心自己这个知识点没记、那个课本没再多翻翻,但等进了考场、真的拿到试卷后反而就冷静下来了,廖杉就是这样的人。

她继续把手上的数据资料计算检查、整理好,整个人看上去不慌不乱的。

又过了一个小时,廖杉盯着手表上的指针,手指无意识的在桌上敲着,现在的疼痛感还比较轻,就像是姨妈痛,尚且能忍。

崔胜平见她盯着表,像是在试验场上盯弹射间隙时间似的,不禁心中有些疑惑。

等这阵宫缩过去,廖杉抬头,开始喊人,“老崔,你过来下。”

崔胜平没多想,先把手上的笔放下,走过来。

廖杉把自己刚整理好的资料递给他,“这些你等着做个表格。”

崔胜平点点头,伸手去接。

“方向传感器的研发可以参考之前的速度传感器,弹射座椅的对于飞行姿态的感知能力是必须要有的。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工作就交给你来负责了,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你就和王工讲,他就是来帮助我们小组工作的……”

听着前面的话,崔胜平原本还以为就是寻常的工作安排,越往后听越觉得不对劲。

廖杉还在继续说道,“你盯着点大家也别熬大夜,工作总有做完的时候,但身体熬坏了就得不偿失了。还有小桃,她一个女同志,你平日里也多照顾些,别让她一个人走夜路。”

崔胜平听得有些发慌,“杉姐……”

廖杉反倒朝他安抚的笑笑,“麻烦你帮我叫王川泽上来,我感觉现在好像就要去医院了。”

一时间仿佛平地一声惊雷,崔胜平一愣,立刻冲下楼;陶淑珍慌张的朝她跑来、姜远也放下手里的笔想要走过来扶她。

郑子昂、张国光、程德霖等人也纷纷放下手里的工作,朝廖杉围过来。

“你怎么样了?”

“你就要生了?怎么这么突然?”

“老王人呢……”

所有人里,只有廖杉是最淡定的,“可能是要生了吧,也有可能是我感觉错了,去医院看看,已经去叫了。”

她话音刚落,王川泽已经三步做两步的大步跨着楼梯上来了。

他第一眼先去看廖杉,见她看上去还好,狂跳的心稍缓,上前帮她穿外套,“还能走吗?要不我叫老吴把车开过来?”

廖杉低头看他系腰带的动作,居然难得一见的手在发抖。

“不用,我能自己走。”廖杉小声的和他讲着,“我现在没什么感觉,刚缓过那阵宫缩。”

王川泽终于把皮带扣插进扣眼里,绷着脸点了点头,转身从口袋里摸出钥匙给程德霖,“我先送杉儿去医院,麻烦你帮我跑一趟,东西我都收拾好了,装在一个大帆布袋里,就搁在原来她住的那屋里。还有杉儿她二哥那儿,麻烦你也和他讲一声。”

程德霖接过钥匙,“说麻烦就生分了,小怡生孩子时你们可帮了不少忙。”

他立刻动起来。

王川泽又转头,“老张,研究所的工作你先帮我盯着。”

张国光点头,“行,你别操心了,一般也没什么事。”

“大家继续工作吧,别因为我耽搁了。”廖杉朝他们挥了挥手,才在王川泽小心的搀扶下慢慢下楼梯。

等他们离开,郑子昂忍不住和旁边的张国光说,“廖杉是去生孩子吗?她怎么看起来就像是去上个厕所似的?”

张国光想了一会儿,认真的说,“也许因为廖杉是个强悍的女同志?”

医院离飞机厂不算特别远,廖杉走得慢,二十来分钟也走到了。

廖爱党请了假,回家叫上今天不轮班的李易安,把孩子们先交给邻居帮忙照看着,两人很快就赶来医院了。

“你先垫垫,”李易安把一包炉果点心塞给廖杉,问她,“你现在怎么样?”

廖杉刚看过医生,“说让我先办住院,这才刚开始宫缩,还要一段时间才能真的生。”

李易安长出了一口气,连连点头,“是了,有的产妇从出现规律宫缩可能要十几个小时、甚至二十多个小时。”

可显然这个来的突然、出来的也突然的孩子不会按常理出牌,才刚到下午,廖杉的羊水就破了,宫缩也缩短到了五分钟发作一次,每次持续的时间也延长到一分钟,并且已经持续了一小时了。

李易安匆匆换上衣服,跟着躺在推床上的廖杉一起进产房。

王川泽在手术须知单上签了字,脸色有些发白,紧紧盯着产房紧闭的门。

程德霖拎着个大帆布袋坐在他旁边安慰道,“很快的,我记得小怡当时进去好像没多久就又出来了。”

王川泽这才分给他一个眼神,心想那是时间短吗?那分明是你当时脑袋空白了、对时间都没概念了,明明江文怡当时是在产房呆了六个多小时才出来的。

江文怡也请了假,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根本没在听她对象说了什么,满心只在担心廖杉。

产房里,医生还要兼顾隔壁的产妇,看了看廖杉的开指情况,说了怎么用力后,就又去了旁边。

廖杉听着隔壁痛苦的声音,心中又有些害怕,好在身边有熟悉的人在。

李易安守在她旁边,熟练的说道,“疼也尽量别喊,攒攒力气。来,跟着我这么做,鼻子吸气、嘴巴呼气,深吸4秒、再呼4秒……”

廖杉努力不去想一些有的没的,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呼吸上。

李易安一直注意着廖杉的情况,时不时柔声安抚着,教她调整呼吸。

又过了一段时间,李易安见差不多了,扬声喊道,“苏医生,先来这边吧!我感觉我妹妹能先生,她会用力——”

很快医生和几个护士就过来了。

“另一个产妇一直在喊,根本劝不住,力气都喊完了,更难生了。”苏医生无奈的说了一句,转头看向廖杉,又教了一遍用力的方法。

廖杉根本无暇关注其他人了,她只全力忍受着仿佛整个人要被扯开似的疼痛、一边用力,虽然也是痛极,但嘴巴忙着呼吸,根本顾不上痛呼。

医生在旁边鼓励道,“对,很好,就这样,再深憋两口长气、用力……”

在产房外等了好一会儿,王川泽听着仿佛环绕音似的痛喊声,脸越发失了血色,想起廖杉曾经说过的大出血、腹直肌分离,二嫂曾提起过的羊水栓塞,还有刚刚的风险免责单,他不禁双手紧紧攥住,内心是如坠冰窟的恐慌,不敢想象任何一种情况出现,他接下来的人生会怎么过。

王川泽在乱七八糟的思绪中只抓住一条,那就是他不能没有廖杉,他真的会活不下去的。

向来理性、坚信唯物主义的他此刻在心中不禁默默祈求起来:无论哪个神明,保佑杉儿能平平安安的出来。

产房里传出的喊声廖爱党听得也是心里发慌,还是过了一阵儿,他才恍然反应过来,“这也不是三儿的声音,她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廖二哥不知道他纳闷的一句话,差点让王川泽的眼泪掉下来。

这时有不少人急急忙忙朝这边走过来,是刚下班的研究所同事们,冯研农、何为、张国光、郑子昂、赵伟,还有他们的媳妇、以及座舱小组的崔胜平、刘浩耀、姜远和陶淑珍,飞机厂的罗主任、汽车兵老吴也过来了,一下子来了一大堆人。

守在旁边产房门口的一个男人和一个上年纪的女人暗啐了一声,默默挪了挪位置,坐得离这帮人远了些。

“杉儿怎么样了?”孙秀焦急的问道,她身上还穿着供销社售货员的深蓝色工服,都没来得及脱就赶过来了。

江文怡从椅子上站起来,意外的看向李丽珍,“嫂子,你怎么也来了?”

“放心吧,军军放学回来了,孩子们有他看着呢。”李丽珍说道,“我也是担心廖杉,过来看看情况。”

产房里突然传出一声婴儿的哭声,和变得有气无力的痛呼声交织在一起。

很快,廖杉进的那个产房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护士匆匆出来,像往常一样准备找孕妇家属,抬眼被这乌泱泱的人头震住了。

她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就算家里兄弟姐妹多的人家,也来不了这么些人吧……

还是王川泽迫不及待的迎上前,一连好几个问题抛给护士,“是可以出来了吗?人怎么样?我媳妇她还好吗?”

那护士这才回过神来,匆匆说道,“孩子的衣服准备了吗?”

程德霖闻言赶紧拎着包走过来,“在这里!”

护士拿了衣服、包被就又进产房了,没有得到回答的王川泽继续惴惴不安的等待着。

又过了一会儿,产房门才完全被打开,廖杉躺在推床上被护士推出来,李易安抱着个小襁褓落后一步。

“18点07分出生,女孩,体重六斤,身长50cm。”医生眼中满是疲惫,匆匆说完,转身又往产房里走,她还要马上去给另一个产妇继续接生。

王川泽只下意识的记住了数字,大步走去看廖杉。

廖杉没有力气的躺在推床上,黑色的长发被汗水打湿粘在脸侧,只有气无力的抬眼看了王川泽一眼。

王川泽立刻失了冷静的大声喊着,“医生!医生——”

才刚进了产房的医生又被他喊了回来,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连忙小跑着出来,“怎么了?”

“她眼里有血!”王川泽神色慌张,声音都变了调。

医生忍不住抿嘴,从鼻孔出了一口气,“不是什么大问题,生产的时候太使劲了,眼底毛细血管破了,自己就能慢慢吸收,过段时间就好了。”

说完医生就头也不回的又进了产房,真是的,一惊一乍的吓她一大跳,她年纪大了可经不起这种吓法了。

王川泽听医生这么说,伸手紧紧握住廖杉汗湿的手,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这么吓人吗?”廖杉现在也没有镜子可以照,她自己没觉得眼睛有什么疼痛的感觉,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居然能吓得王川泽方寸大乱。

王川泽看着她半个眼眶都充斥着血红色的右眼,长出了一口气,“没有,不吓人。”

被他遗忘的孩子周围已经围了一圈的人。

黄素莉看进李易安抱着的小襁褓,“这么红?那这孩子以后肯定皮肤是个白的。”

“杉儿和王工不都挺白的,孩子肯定也黑不了。”孙秀也凑过去看。

邓连心围过去,惊叹,“这孩子头发可真多!”

江文怡也跟着点点头,“我也没见过。”

她闺女小江月刚出生时头发就挺稀疏的。

程德霖从媳妇和李丽珍中间硬挤进去看孩子,故意哈哈两声,提高音量,“老王你闺女现在看着也挺丑的!”

王川泽抬起头来,很是无语,不是很高兴,“……你幼不幼稚?”

不就是下意识说了程德霖闺女一句,他都道歉了,居然还被记仇到现在。

第126章 名字

廖杉伸手勾着王川泽的脖子, 被他从推床上抱到病房的床上。

王川泽见她流了不少汗,“要不要喝水?”

廖杉有气无力的点点头。

王川泽赶紧从拎过来的帆布包里掏出一个搪瓷杯,去旁边卫生间洗了一遍, 回来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暖水瓶,倒了杯水,送到廖杉唇边, “你先慢点喝两口。”

同事们见廖杉顺利生产、母女平安后便离开了,毕竟他们那么些人,也不好都挤进病房里,反正大家都住一个大院, 日后有的是看望的机会。

只有二哥二嫂留下了,李易安把孩子放进廖杉床边的婴儿床。

廖爱党凑过去,刚刚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他这个做舅舅的都没机会看一眼自己的小外甥女。

才刚出生没多久的小丫头皮肤红通通的, 小脸盘子像十五的月亮似的, 眼睛像两条线一样紧闭着,看不出什么名堂,但这小鼻子小嘴看着和三儿有些像,分明很可爱嘛!

廖爱党不满的撇嘴, 对程德霖刚刚的话耿耿于怀,“你那朋友什么眼神?这孩子哪里丑了?”

就他妹妹和王川泽的长相,小孩就不可能和“丑”沾边。

王川泽无奈, 把之前自己做过的事和二哥讲了一遍。

听完, 廖爱党心里的怒气便散去了, 要是换他闺女刚出生时被人说上那么一句, 他也要一直记恨着还回去。

他忍不住恨铁不成钢的看向王川泽,啧啧两声, “这叫什么?父债女偿?”

廖杉和李易安都忍俊不禁笑起来。

李易安因为职业是助产士的缘故,很喜欢孩子,但人都有亲疏远近,她看着婴儿床里的孩子心中喜爱之情更甚,问道,“这孩子——”

“18点07分,六斤,50cm。”王川泽的嘴巴先于脑子说道。

李易安和廖爱党俱是愣住。

廖杉先笑出了声,“对对对,我也只记得这些。”

在处理好脐带后孩子就被放到一旁了,廖杉全身脱力,也无暇多看一眼,当时只有医生说的这几个数字钻进她的脑子,她对孩子的了解也仅限于这几个数字。

王川泽其实也没有特意去记,只是对数字的敏感度让他无意识间听医生说了一句就记到脑子里了。

李易安一阵无语,“我是想问,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这下愣住的人换成这对刚升任新手父母的小夫妻。

廖爱党看看自己妹妹,又看了看王川泽,难以置信,“别告诉我你俩还没想。”

起名字多重要的事啊!当初安安一怀孕,他就整天寻思这事了。

廖杉和王川泽确实没想。

一开始他俩都没打算要这个孩子,也就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后来廖杉决定留下这个孩子后,王川泽光顾着紧张她,忙着学习怎么照顾孕妇和怎么当爸爸,平时要工作和做家务,还要抽空进行身材管理,保持自己对媳妇的吸引力,他还真没有空想起名的事。

廖杉满脑子只有赶进度,不能因为生产耽误工作,忙着研究座椅的弹射延时和弹射方向、速度传感器、不利姿态弹射等等,也没有想过起名的事。

李易安不禁同情的又看了一眼婴儿床里“无名氏”的外甥女,“虽说这孩子是个意外,但你俩是不是有点太把她当个意外了?”

“你们现在要转变一下思想了,从今天起你们不是两个人过日子了,是三个人了。”李易安劝道,想大嫂了,她一点都不想担起“长嫂如母”的责任,能干出带着孩子想去上环的妹妹可太让人操心了。

李易安心累,“总之,名字的事你俩上点心,我先回去给三儿做点吃的。”

半个多小时后,李易安就带着煮好的面条又回来了,她把王川泽和廖爱党都赶去医院食堂吃饭,把饭缸给廖杉。

“你快吃,吃完我给你开奶。”李易安催促道,“这事必须在生产完两个小时内做。”

廖杉点点头,没多想,她以为最疼的那阵已经过去了。

病房里人不多,靠窗的产妇躺在床上喂孩子,她娘坐在床边说着话;中间的床位只有撩开的被子、床头的东西,人并不在;廖杉是在靠门的床位,李易安把临床的帘子拉好,又去把门先锁上了,防止等下有人进来。

让廖杉把吃完的饭缸先放在床头柜子上,李易安拎着暖水瓶倒了些热水到脸盆里,从王川泽准备齐全的包里翻出两条毛巾,一条浸入热水里,一条递给廖杉,“等会儿疼的厉害了,你咬着用。”

廖杉心里发怵,之前生的时候安安都没有说让她咬着什么忍痛。

等她掀开衣服,热得烫人的毛巾敷到胸上,李易安推揉着,松了口气,“还好,你这硬块不算明显,堵奶情况不严重。”

廖杉痛得眼中泛起生理性泪水,她感觉不太好。

降生到这个世界快两个小时的孩子终于吃上了她这辈子的第一顿饭。

这还没完,廖杉被李易安从床上扶起来。

“产后要尽快下地走路,”李易安搀扶着廖杉慢慢绕着病床旁走着,“这样有利于恶露的排出,还能促进下肢血液循环,避免血栓。”

道理廖杉能懂,可是还是痛啊。躺着不动还能好些,这样一走动,生产带来的耻骨疼痛和撕裂感的疼痛就又席卷而来。

房门被人敲了敲,是去食堂吃过饭回来的王川泽和廖爱党,李易安这才放过廖杉。

李易安把门打开,王川泽走进来,见廖杉僵站在床边,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床尾的铁栏杆,绷得手背上的血管都凸出来了,他连忙大步走去扶住她,“怎么下床了?”

“生产完要时不时走动一下,对产妇好。”李易安说,她看着廖杉何尝不心疼,她忍不住对王川泽多嘴说了一句,“女人生孩子遭老罪了。”

所以男人对媳妇再好都不为过。

时间也不早了,廖爱党和李易安在深夜离开了医院。

学习、练习过那么多次,终于应用到自己闺女身上,王川泽给女儿换好尿布,见婴儿床里的小丫头叭唧下小嘴,又睡了过去,他不禁内心柔软一片。

王川泽又仔细掖好包被的几个角,把孩子暖暖和和的包好,这才走到廖杉床边坐下。

廖杉努力往旁边挪了挪,“你上来睡。”

“我在旁边坐一晚就行。”王川泽说,病床不过是普通单人床的宽度,一个人睡刚好,但两个人就挤了。

“你上来,”廖杉坚持,因为刚刚又遭了两回罪,她泛着血色的眼眶还带着湿意,看着不吓人,还有些可怜,“我想你抱抱我。”

王川泽的心一下子酸涩起来,立刻乖乖按照她的要求做。

他躺到床上,紧紧把廖杉抱在怀里,说实话,这个拥抱不只廖杉需要,他也需要,之前他也被吓坏了。

廖杉埋在他的怀里,委屈的情绪这时才汹涌而来,她嘴一瘪,忍不住喃喃一句,“王川泽,我好疼啊……”

她一句话,王川泽立刻鼻头一酸,眼泪滴进她的黑发里,喉咙哽咽说不出话来,只能满心爱怜的低头轻轻吻了下她的额头。

他真的亏欠她太多。

两人相拥挤在一张床上睡去,到了半夜,病房门被人推开,一阵喧闹声,王川泽被吵醒了,他第一反应先伸手去捂住廖杉的耳朵,这才皱着眉抬头看去。

原来是中间床位的孕妇终于生了,被推了回来。躺在推车上的女人虚弱的发不出一丝声音,刚出生的孩子也沉沉睡着,吵闹的是兴奋的男人和他喜得大孙子的娘。

“请小声点,这个点大家都睡了。”王川泽压低声音,不悦的说道。

男人认出了王川泽,这不是今天下午也在产房外等待的小白脸吗,还真是巧,他记得这人他媳妇虽然生的快,但是个丫头片子吧?这么想着,男人忍不住有些得意,隐隐觉得得了儿子的自己比对方高一头,正要开口炫耀,靠窗那床的老妇人不耐烦的喊了一声,“大半夜的干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一听就是个不好惹的婆子,男人脸上表情烦躁,但还是闭上了嘴,又扯了扯自己老娘的衣服,示意她也安静些。

第二天廖爱党和同事换了个班,把自己今年的年假和对方换了,让对方代自己上两天班。他已经想好了,这次过年先不回老家了,在这儿帮衬着三儿。

中间床的男人本想到了白天再来炫耀一下,长得好、个子高又有什么用,还不是没他厉害。可等他抱着儿子故作不经意的往外走,却发现靠门这床看护的人变成了一个长相有些凶的男人。

王川泽已经去研究所上班了。

廖爱党见一个男人站在三儿床尾愣神,他皱眉,不爽的问,“你站我妹妹床边干嘛?”

看着更唬人了,那男人连忙说,“我、我路过。”

他抱着儿子赶紧掉头回去。

廖二哥陪了廖杉一个白天,午饭是李易安送来的,晚饭就是王川泽下班回家做好带来的,他包了馄饨,用鸡汤煮的。

一起带来的还有两本厚厚的书,一本字典、一本鸟类百科全书,是王川泽特意从研究所图书馆里借来的。

廖杉吃过饭后,就和他一起翻起书来。

这是两人商量过的,既然他们研究的是飞机,飞机的代号又基本都是鸟类的名字,所以他们想孩子的名字看看能不能也从这个方向切入。

“喜鹊、燕子?”王川泽翻着手里的鸟类百科全书,提议道。

廖杉脑子里顿时响起一个声音——“燕子!离了你我要怎么活?”

她嘴角微微抽搐,“不要了吧……不太好听。”

王川泽不气馁,修长的手指翻过一页,继续向后看。

廖杉拿着字典,也在查含有“鸟”的字。

中间床的男人终于等到小白脸来了,又想抱着儿子来找优越感,他刚越过两个床位间的帘布,就见这一对男女埋头看书的场景,顿时他就被一种莫名的文化气息震住了。

半晌后,男人灰溜溜的走了,廖杉和王川泽根本没有察觉,他们在靠近病房门口的位置,时不时就会有来来回回走动的人。

廖杉突然开口,“这个字呢?”

她指着字典上的一个字,拿给王川泽看。

「鸾,凤凰的一种,传说中其出现寓意着天下太平。」

王川泽的目光落到最后四个字上,点点头,“就这个字吧。”

不等廖杉洋洋得意,就听他接着说,“那叫王廖鸾?或者廖王鸾?”

程德霖给他闺女起的名字太好了,程江月,父母的姓氏都包含在孩子的名字里,王川泽也想这样。

本来挺好听的一个字怎么加在名字里听起来这么奇怪,廖杉忍不住吐槽,“一个听起来不像什么好鸟,一个听起来像封建余孽……”

现在正是抓“封、资、修”的时候,给孩子起“廖王鸾”这种有封号有字的名字,跟坟头蹦迪也没什么区别了。

王川泽不禁有些遗憾,“好吧……”

廖杉安慰他,“咱俩这姓不像程德霖和小怡,硬组在一起也不好听。”

“那叫廖鸾?”王川泽打起精神,又提议道。生孩子这事他一点力没出,杉儿吃了那么多苦头,既然两人的姓氏没办法都加上,那就不加他的好了。

廖杉张了张嘴,还是没憋住,“是挺缭乱的……”

虽然很感动和意外,王川泽居然愿意让孩子跟着她姓,但廖杉还是拒绝了,“别跟我姓了,每回别人叫我小廖,我都感觉像是‘笑料’两字。”

尤其是当初做的那个噩梦,在梦里因为接连生孩子被挤到职场边缘,人人都喊她“小廖”,廖杉在梦里真的绝望到觉得自己活成了笑料。

廖杉不想孩子以后被人起这种外号,对王川泽说,“算了,还是跟你姓吧。”

就这样,婴儿床里的小女娃终于有了她迟到的名字——“王鸾”,带着父母期盼着和平的愿景。

第127章 精气神

在医院住了两天, 王川泽就去问医生能不能出院的事了。

廖杉睡的床位靠门,不提白日里来来去去的人,晚上谁要是出去上个厕所, 一开门冷风就来了,再加上一屋子三个小孩和好几个大人,时不时就会有声音。

本来生产对廖杉来说就是元气大伤的事情, 晚上再休息不好,那还怎么养身体,于是王川泽就去找医生了。

顺产后两到三天就可以出院,王川泽立刻马不停蹄的办了出院手续, 去研究所请了两个小时的假,又回大院借了辆拉东西的板车再次朝着医院走来。

廖爱党原本是过来陪护的,变成了帮忙收拾东西。

李易安去查过别的病房,过来先是检查了屋里另外两个产妇, 然后才走到廖杉床边, 说道,“回家也好,屋里还能生个炉子,比在这儿暖和。”

王川泽上来了, 见二哥已经把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他便来给廖杉穿衣服,把她生产那天穿的两件棉衣都给她穿上, 又把特意带来的围巾、帽子都给她戴上。

廖杉被裹得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出来, 她伸手往下拽了拽围巾, 好歹让鼻子能够喘气, 声音隔着一层层围巾变得有些瓮声瓮气,“夸张了啊, 王川泽。”

李易安在一旁看得憋笑,“不夸张,现在天冷,包严实点好,以免吹风受凉。”

王川泽得到认同,如法炮制的把女儿也包成一个大粽子。

李易安一边送他们下楼,一边和廖杉说着话,“刚开始带孩子会觉得很辛苦,你们适应几天就好了。”

却不想廖杉费劲的摇了摇头,“我觉得还好,晚上睡得好,我感觉这两天养回来了些精气神。”

李易安疑惑,“你晚上没喂奶?”

“没有啊,小鸟很乖的,跟着大人的作息睡,晚上也没闹着要吃奶。”廖杉说。

李易安看着廖杉,不禁心中又是一阵无语,“……有没有一种可能,她不是乖,而是饿晕了?”

就算三儿不知道,但李易安记得她是和王川泽说过的,“刚出生一周要按时喂养,保持三个小时就要喂一次奶,王川泽没提醒你吗?”

抱着孩子走在前面的王川泽被叫到名字,扭头看过来。

李易安问他,“你晚上没把三儿叫起来喂奶吗?”

王川泽摇头,廖杉现在人还很虚弱,他都生怕她被人吵到、睡不好觉,怎么舍得再把她叫醒?

李易安深吸了一口气,娘、娟婶子、大嫂,随便谁来救救她吧。

拎着帆布大袋子的廖爱党见自己媳妇脸色不好,连忙安抚道,“别生气,我说他们。”

他扭头就冲王川泽故意呵斥一声,“你俩真是胡闹!”

廖二哥养了两个孩子,很有经验了,“小孩刚出生太小了,不按时吃奶很容易低血糖。你们看孩子整夜没醒,不是她睡整觉,而是饿晕了。”

廖爱党都要忍不住叹气了,明明两个人都挺聪明的,怎么当了父母反而糊涂了?可怜他外甥女,饿晕了两个晚上了。

“还好才两个晚上,”李易安叮嘱这对糊涂的新手父母,“可别再这么粗心了,孩子还小就是要大人多上点心。”

李易安看着像好学生似的连连点头的两人,算了,她也多上点心照看着这两个比她还要大的“小孩”吧。

走到医院楼下,王川泽把板车拉过来,把帆布袋放在上面,让廖杉抱着孩子半躺着靠在上面。

廖爱党看王川泽瘦瘦高高的身型,就要伸手去拉车,“还是我来吧。”

看着没什么劲儿的样子,他怕王川泽再把三儿给摔了。

“没事,二哥,我可以的。”王川泽稳稳把板车拉起来,“我以前也是在家做农活的。”

哦对,也是,廖爱党恍然大悟,王川泽家只有他和他娘,地里农活说不定干的比他还多。都怪这人形象骗人、脑袋好使,他总把王川泽当作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看着卖力平稳拉着车的王川泽,还有躺在车上抬手悠闲朝他们挥着手的廖杉。

“什么书生,分明是长工……”廖爱党望着两人离开的身影,喃喃低语。

李易安没听清,“你说什么?”

廖爱党摇摇头,“没什么,我就随口瞎说了一句。”

廖杉发现真的是饿的。

大名王鸾、小名叫小鸟的丫头根本不是个乖的,是个闹腾鸟。

这几天吃饱了、又长开了些,皮肤褪去了红色,眼睛也能睁开了,和她爸相似的开扇型前窄后宽的内敛双眼皮,眼尾微微上扬,但性格一点都不像她那无论难受还是高兴、都特能憋的爸,这丫头是有一点不舒服就嚎起来了。

廖杉被她这光打雷不下雨的哭声催促着,她拆开孩子身上的包被,解开尿布看了一眼,“你这也没尿啊。”

小王鸾仍在中气十足的扯着嗓子哭。

廖杉伸手去拿桌上王川泽的笔记,翻看着上面流畅规整的字迹,“不是尿了、不久前也喂过奶了……”

她的目光从笔记上转移到孩子脸上,观察了片刻,“小脸也不红,也不是肠胀气。”

廖杉继续看本子上记的其他几种可能性,她又把手伸进王鸾的后脖颈,“没出汗、也不发凉,不是热了、也不是冷了。”

手指翻过下一页,廖杉纳闷了,“好端端的,也不可能是吓着了。”

魔音贯耳,仿佛环绕音似的,廖杉深深的叹了口气,都想给这小祖宗跪了,她把孩子重新包好,轻拍着,“鸟啊,咱能别嚎了吗?”

廖杉试图和她打着商量,“你看你也也不是拉了尿了、也不是那儿难受,要不安静的睡一会儿,让你妈我也能眯一会儿?”

小王鸾也试图让她妈理解自己的意思。

“你这么不讲道理,就不是什么好鸟了啊。”廖杉一个头两个大,“小姑奶奶,鸟姐,求求你收了神通吧!”

王川泽下班回来,就见母女俩仿佛鸡同鸭讲的这幅情景。

“这是怎么了?”王川泽连忙把手上的菜先放到桌上,把外套脱下来,走过来却又不敢伸手,外面气温太低,他身上还带着冻人的凉意。

他看了看襁褓里的女儿,问道,“是尿了吗?”

“我看了,没尿,也不是热着、冻着了,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廖杉忍不住咬牙,“这丫头是但凡有一点不舒服都要嚎出来让人知道,这种直给的性子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王川泽闻言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廖杉立刻一个眼神扫过来,杏眼微眯,语气不善,“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是不是饿了?”王川泽说道,总归孩子的性格是随父母。

“这才喂了没两个小时。”廖杉说着,还是撩起衣服,单手解开内衣前面的扣子,往女儿面前凑。

小王鸾立刻张嘴啊呜一口,满足了。

廖杉沉默了:……居然真的是又饿了。

尽管再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王川泽还是不好意思的移开目光,“我先去做饭。”

带娃确实是件辛苦的事,白天隔两、三个小时就要喂一次奶,到了夜里更熬人,廖杉晚上要醒四、五次,睡不了一个整觉,好不容易养回来的些精气神又全都散掉了。

王川泽感受到身旁人的动静,也跟着又醒了。

屋里的灯泡又亮起来,廖杉坐起身来,她把孩子从旁边的婴儿床抱过来,王川泽把自己的枕头拿过来放到她腿上,让她把孩子放到枕头上,这样胳膊不用使劲就能揽着孩子喂奶。这是二嫂特意再三叮嘱过的,让杉儿坐月子的时候少抱孩子,以免落下日后手腕疼的毛病。

廖杉机械性的重复着喂奶这件事,困倦的睁不开眼,满脸萎靡。

王川泽看着她不禁心疼,怀孕是一种辛苦、生孩子是一种辛苦、孩子生下来又是另一种辛苦。

他想了想,低声对廖杉说,“我去把隔壁你原先住的那屋收拾一下,把炉子生上,你过去睡,后半夜我带孩子,给她喂奶粉。”

说着,王川泽就已经起身去穿衣服。

他速度很快,廖杉刚把小鸟喂饱哄睡,王川泽就又开门回来了。

“好了,你过去吧。”王川泽拿起一件军大衣,兜头裹住廖杉,“外套穿上。”

就出门两步路的距离他也不想廖杉冻着。

廖杉躺到自己久违的单人床上,怀念的长出了一口气,忍不住在心里感慨,还好楼里的房间够多,研究所这两年新来的这一批批人都有的住,她原本的房间没有被收回,她现在才能得到片刻的清静,终于能从带孩子的深渊中暂时解脱出来。

这么想着,她就沉沉睡了过去。

可没过几个小时,廖杉又习惯性的醒了,她在床上辗转反侧翻了几个身,还是又起了床,把炉子封上,又回了隔壁。

王川泽靠坐在床头,臂弯里横抱着孩子,手里拿着个奶瓶,正在给女儿喂奶。

昏黄的灯光将他垂下眼睫的阴影打在眼下,看着也是有几分倦容,他也好几个晚上没有睡过一个整觉了,白天还要做着费脑子的研究工作。

听到房门的响动,王川泽抬眼看过来,见廖杉又回来他,黑眸中满是讶异。

廖杉把门关好,又把身上的厚外套脱下来随手放到一旁的躺椅上,几步躺回床上,她伸手抱住王川泽的腰,“我现在是理解上回我咳嗽,把你赶去隔壁,你为什么那么生气了。”

“虽然换得了一时的清静,但心里总不是个滋味……”廖杉喃喃道。

算了,就算再辛苦,两个人一起撑着,总比一个人熬着好。

第128章 圆脑袋

王鸾出生的时间卡得刚刚好, 按照科学的产褥期来算,廖杉坐月子至少要42天,她出月子的那天刚好赶上飞机厂全员过年放假。这下她也不用着急回去工作的事了, 只能耐下性子来,等年后再回去上班。

廖杉有些出神的晃着婴儿床,说起来她来到这个时空还真没怎么歇过, 头一年只想着走出小山村、考上大学,后来考上军校也没有什么假期,再后来就是出国留学、大家都像海绵一样抓紧时间汲取着知识,接着又匆匆被叫回来接摊子、忙着赶项目进度, 像个陀螺一样,就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没想到产假居然是她这辈子休的第一个小长假。

可身体歇下来了,脑子还在勤勤恳恳的不肯停下来。

廖杉就不是个能闲下来的人,她对着刚进门的王川泽说, “你说是不是应该再配个救生充气筏?万一降落到海里之类的。”

王川泽刚踏进家里, 一愣,很快跟上她的思路,想了想,颔首, “可以,也不排除这种情况的出现。”

廖杉刚刚说的还是弹射座椅的事,她就是在空闲时间发散思维, 东想想西想想, 突然想到飞行员遇到险情的情况是很突然的, 也不完全都是发生在陆地上空, 那如果弹射到河面、或者是海面上,那不是也要糟糕?

弹射座椅既然是救命的东西, 那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周全,各种情况都要假设考虑到,还是要配备个救生充气筏才行。

“不过这事不着急。”廖杉问道,“现在进度怎么样了?”

王川泽在处理一块刚才去菜站抢的肥猪肉,准备等下熬猪油,留着过年时炒菜用的,他轻轻的摇了摇头,“不是很顺利。”

给弹射座椅加一个控制系统的事情不比给整个飞机设计操纵系统简单,一个是非常小、一个是非常大,都不好做,而且飞机是有飞行员进行操纵,但座椅弹射出去的过程速度非常快,往往只有几秒钟的时间,在这期间飞行员要顾及自己的动作是否正确,保持头部、颈部、脊椎保持同一条直线,避免巨大的压力下折断自己的颈骨,这样也就根本无暇再去做任何主观操作。

要使座椅能够在飞机遇险且姿态不理的情况下调整弹射轨迹,就必须让速度传感器、方向传感器和操纵系统三者串联工作,可以说是自动化操作了,这对王川泽来说也是个新的挑战。

“现在还在调整试验,哪些地方用钢缆、哪些地方用电机。”王川泽把猪肉洗干净先放到一边,洗了洗手,“我先给你烧水准备洗澡用?”

廖杉立刻把弹射座椅的事先放下,雀跃的点点头。

也是幸亏她娘、王川泽她娘都不在跟前,否则一定会让廖杉按照传统,整个月子期间都不能洗头洗澡。有二嫂在就不一样了,她具备相关的专业性知识,廖杉得以被准许生产十天后就能痛痛快快的洗头洗澡。

尽管不能用浴盆洗澡,只能淋浴,廖杉也是在家里洗的,王川泽怕她从公共澡堂出来回来的路上再受凉。

又是像加热鱼缸似的加热了一木桶洗澡水,王川泽拿着一个舀子在旁边帮忙往廖杉身上泼着水。

小王鸾闭着眼咂巴了下小嘴,躺在婴儿床里睡得香甜。

卫生间的门紧闭着,锁住一室的闷热温度,廖杉快乐的拿着半块香皂往身上打着泡沫,享受着被这淡淡香气围绕的感觉,她终于能重新做回干干净净的自己了。

打完泡沫后,廖杉就让王川泽舀水再往她身上泼,虽然这样比不上澡堂方便,但至少不会有着凉的风险。

温热的清水滑过她的肌肤,在不甚明亮的灯光下宛若闪着光的珍珠,轻吻着流连在她的锁骨、胸口、腰腹……继续向下。

廖杉感受到炙热的目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情绪又低落下去,“是不是挺丑的?”

她孕期体重增加的不多,妊娠纹虽然没长多少,但还是有的,一条条红色的短线条仿佛丑陋的疤痕,在白皙的皮肤上存在感极强。

廖杉却不知道,她微微侧身看向王川泽的瞬间,打湿的黑发蜿蜒粘在蝴蝶骨的后背上,身体凹凸有致的圆润线条不自觉的带着妩媚,宛如破水而出的水中女妖,尽态极妍。

王川泽喉结一动,身体也像周围的温度一样变热,他仿佛被蛊惑般倾身向前,轻轻在她的腰腹上落下一吻,抬头仰望着廖杉,“明明像星云一样……”

廖杉错愕,望进他带着炙热与着迷的深沉眸子里,她的目光向下,随即嘴角勾起,看着竟有几分调皮和恶趣味。

纤细匀称的小腿抬起,足尖轻点,缓缓踩实,他穿着的那条灰色长裤顿时被她洇湿一片,深色从中间向四周泛滥。

王川泽不由得皱眉,溢出一声难耐的喘息。

廖杉脚下动作不停,仿佛玩似的踩着鼓鼓囊囊的某样东西,恶劣的更像女妖了,“会说话的孩子应该得到嘉奖。”

骨节分明的手抓住她的脚腕。

“……别玩我了。”王川泽认输。

廖杉又是一踩,看着因她的动作猛地弓起身子的人,故意问道,“你不舒服吗?”

王川泽根本没敢用力抓着她的脚腕,怕她一个失去平衡再摔倒。

最后他还是弄脏了裤子,只能在她之后也匆匆洗了个澡。

廖杉不是能闲下来的人,尽管现在坐月子不能去研究所工作,但她还是给自己找到了新的“研究项目”。

王川泽见廖杉喂过一次奶后,把女儿放回小床上,让她的小身体整个朝左侧躺着,又拿了个枕头在背后抵住。

过了两个多小时,廖杉又一次喂过奶后,让小王鸾这次换成朝右侧躺着,同样拿枕头固定住她的睡姿。

“这是在做什么?”王川泽不解的问。

“我养头呢。”廖杉说着,仔细的又调整了一下女儿的姿势,左看看右看看,这才满意了。

重新回到床上躺下,廖杉这才详细的和王川泽说起自己在忙活的是什么,“我要给小鸟养出一个小圆头。”

这就是廖杉最近给自己设立的新“研究项目”。

老一辈的人一直有以“扁头”为美的传统,廖杉在现代时作为家里的独生女,就是被她妈精心养出了一个扁后脑勺,也就是这一世家里孩子多,基本都是大哥带大的,他一个孩子还要带弟弟妹妹,也不懂什么圆头好看、还是扁头好看的,廖杉才得以没像现代时后脑勺那么扁,但也说不上多么圆润。

“我自己是没办法再有这么漂亮的后脑勺了,”廖杉不由得有些遗憾,随即又燃起斗志,“我要给我闺女整一个。”

王川泽揽着她,伸手在她后脑摸了摸,“这不是挺好的吗?”

廖杉拉过他的手,在自己的后脑勺上摸索着,“你摸这儿,不觉得有点平?”

王川泽摇头。

廖杉不信,“你再摸摸。”

他眼中笑意溢出,“好,我再摸摸。”

大手抚在她脑后的黑发上,摸了一下又忍不住再摸一下,动作间带着温柔宠溺。

廖杉后知后觉,挥开他的手,“你摸小狗呢?”

王川泽不禁低笑出声,把她往怀里按了按,更加紧密的抱住她。

一天天过去,在小王鸾能够抬起头来时,时间也不知不觉迈进了1965年,马不停蹄的朝着新年前进。

独身一个人时,新年和寻常的一天也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孤独感会更甚;但有了家后,新年才仿佛重新被注入了生命力,这是“家”带来的神奇魔力。

上个新年,王川泽和廖杉因为去北市开新机研制方案评审会的缘故,在大年三十前一天才匆匆回来,除夕那天睡了大半天,只包了顿饺子过了那个年;

而现在……

王川泽提前一个多月就准备起来了,熬猪油、囤大白菜、买年画,每一个休息的周末他都会去镇上置办年货。

又是拎着一大堆东西回到家,王川泽看着屋里的母女俩,脚步顿住,眼眶不禁微微有些湿润,仿佛有一种奇妙的力量注入他的心中。这偌大的世界,他终于也有了一个小小的家了。

廖杉被他手里的拿着的一大串的东西唬住了,震惊地问,“这该不会是糖葫芦吧?”

王川泽回过神来,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在集上看到的,我没见过。”

廖杉接过快有她上半身长的木棍,上面串着的山楂果子太多了,木棍都被压的有些弯了,犹在震惊中,“我也没见过……”

她默数了一会儿,好家伙,足足串了四十个山楂,廖杉哪里见过这么大串的糖葫芦。

说是糖葫芦也不对,上面也没有糖,就是山楂串成了一大长串。

王川泽又把一个兔子形状的花灯放到婴儿床上面,小王鸾的注意力立刻被这第一次见的东西吸引住,像小鸟一样“啊、啊”叫着。

“我看很多人买,我就也跟着买了一串。”王川泽没说的是,这种大串糖葫芦的基本都是大人买给小孩子的。

廖杉闻言半信半疑,难道这时候的山楂比现代时好吃吗?木棍太长了,她费力的拿远了些,才够到最顶上的那颗山楂,张嘴咬了上去。

她的脸顿时皱起来,事实证明,山楂这东西没糖还真不行。

卖糖葫芦的小贩不舍得放糖,但王川泽舍得,最后这一大串山楂被他撸下来,加了不少白糖熬成了山楂糖水,装了两大罐玻璃罐头。

廖爱党来给妹妹家送蜂窝煤,他自己做了个做蜂窝煤的机器,一个一米多长的手提铁架子,下面焊着一个蜂窝煤模子,把煤炭装进模子里,用脚将模子上面的盖子往下踩实,然后一个成型的蜂窝煤就会从模具下掉出来了。买煤炭比买现成的蜂窝煤要便宜,还更好买,就是费点功夫。

新做出来的一批蜂窝煤晾干后,廖爱党就用推车拉来了,三儿坐月子天天在家,这东西烧得多。

各家门口都堆放着蜂窝煤或是储备的菜,让原本宽敞的走廊都变得狭窄了些,廖爱党来回搬了四五趟,才把蜂窝煤都摞在走廊尽头的一家门口。

大冬天的他都冒了一脑门的汗,廖爱党把黑乎乎的劳保手套摘下来,这才敲了敲房门。

不多时,王川泽就来开门了。

“我给你们带了些蜂窝煤,给你们摞门口了。”廖爱党说着,他看到了王川泽还湿着的手上冻红的骨节,目光往里一望,果然见一个搪瓷脸盆里飘着几条还在洗的尿布,而他妹妹——

廖杉悠闲地躺在躺椅上,捧着一个玻璃罐头,纤细的手指握着勺子舀出里面红彤彤的山楂,山楂进了她自己嘴里,剩下一点糖水沾了沾小王鸾的嘴唇,只让她尝尝甜味。

听到二哥的声音,廖杉转头看向门口,不管小鸟双手握拳“啊、啊”的不满声,“二哥你又给我送煤,王川泽,你快去拿钱。”

廖爱党连忙拦住王川泽,“给什么钱,我不要!就一点煤,也没多少钱,过年我还打算来你家吃饭,你多准备些菜就行。”

廖二哥今年不打算回老家了,已经商量好了是在廖杉家一块儿过。

王川泽点点头,他已经备下了不少东西了。

廖杉想了想,“那家里还有一罐山楂罐头,是王川泽自己熬的,二哥你拿回去给武陵和梦梦吃吧。”

就这样,另一罐山楂罐头就到了廖爱党手里,他看着手里的罐头忍不住犯嘀咕,“怎么做这种小孩吃的东西?”

不过他们小时候确实也没吃过这种东西。

廖爱党小心的把罐头装进棉衣口袋里,推着推车回家。

又过了十几天,二月的第一天就是除夕。

干净的灰色窗帘拉开,阳光透过窗明几净的玻璃照进来,红色的窗花给白雪皑皑的景色增添了亮点。

廖爱党帮忙打下手,处理着鲤鱼的鱼鳞,王川泽一边切着菜,一边盯着炉子上的锅。

廖杉在给二嫂展示自己这快两个月的成果,“看看,圆吧?”

趴在婴儿床里的小女婴配合着抬起头来,乌黑茂密的胎毛柔顺的覆盖在圆润的后脑勺上。

才一岁半的廖如梦坐在旁边的大床上,奶声奶气的重复,“圆圆。”

四岁的廖武陵坐在床沿边,也跟着认真的点了点头。

李易安看着小王鸾线条圆润饱满的脑袋,竟无法说出那句“扁头更好看”的话。

半晌后她才自我安慰道,是这孩子自己就长得好看,不关圆头还是扁头的事。

因为多了二哥一家四口,这顿年夜饭便做的丰盛了些,李易安后来也去帮忙,三人一块儿忙活着炒菜,只有廖杉悠闲地陪着几个孩子玩。

按照他们老家的传统,年夜饭在下午三、四点钟就开始吃了,因着是过年的喜庆日子,难得有家人在,廖杉忍着肉痛从自己珍藏里拿出了一瓶日期最新的茅台酒,“你们可要珍惜着喝,每一口都是钱啊。”

廖爱党咋舌,“瞧你这小气劲儿,才四块钱的酒都不舍得给你哥喝吗?”

这酒也就头两年价格高得吓人,www.youxs.org,但后面价格就有慢慢回落,现在跌到了四块钱。

廖杉摇头,哪里是四块钱,这酒要是再放几十年价值可是好几十万,二哥要是知道现在他喝的每一口都是几万块,不知道还能不能喝得下去,反正她是喝不下去。

不只是因为不舍得,还有一个原因,廖杉要喂奶,现在也喝不了酒。

王川泽帮她夹着放得最远的红烧鲤鱼,他自己没吃几口,又听到女儿哭,放下筷子就去给小鸟换尿布。坐回来匆匆吃了个半饱,又忙活着去揉面,准备等会儿包饺子用。

李易安见状也要放下筷子,“我来帮你吧。”

“不用,二嫂你陪杉儿说话就行。”王川泽头也不抬,一口回绝。

廖爱党端着酒杯,看看忙得几乎停不下来的王川泽,又看了看还在慢悠悠吃饭的廖杉,他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你不去帮帮忙?”

廖杉茫然的抬起头来,“啊?”

王川泽闻言微微皱眉,“和面要用冷水,这活儿我来干就行。”

廖二哥莫名,坐月子是碰不得冷水,但三儿不是已经出月子了吗?

见王川泽是铁了心的一点活儿都不想让廖杉干,廖爱党又是忍不住嘀咕,“这不就跟长工似的……”

廖杉坐在他旁边,自然听到了,“什么长工?”

廖爱党扬起下巴点了下远处撸起袖子卖力揉面的王川泽,“长工。”

他又看向这段时间被养的脸庞圆润、光彩照人的廖杉,“地主家的小姐。”

廖杉不由得一愣,随即捧腹笑起来,“二哥你这话可别乱说,让别人听到再真误会。”

“我也是就在家说说。”廖爱党扬唇笑起来,“我又不是那么没轻没重的人。”

窗外天空渐渐暗下来,有人家在院里放起鞭炮,噼里啪啦的好不热闹。

廖爱党目光飘远,喃喃道,“也不知道这个点家里放鞭了吗?就算咱俩不在,胜利放寒假肯定回去了,家里还有大哥在,应该也挺热闹的……”

“胜利还在上学啊?”廖杉随口问了一句,又伸手夹了一筷子炒白菜。

廖二哥奇怪的睨她一眼,“他早毕业了啊。”

廖杉诧异,“那你刚刚说他放寒假?”

“当老师也跟着学生一起放寒暑假啊。”廖爱党理所当然地说。

廖杉心一沉,吃不下饭了,“我之前让娟婶子帮我带话,让胜利别当老师,你们不知道?”

廖爱党莫名,“胜利读的就是师范大学,就想当老师,他不当老师能干嘛?”

廖杉:……

廖二哥见廖杉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抬起没拿筷子的左手,掰着手指算着什么,他摸不着头脑,“你这干啥呢?”

廖杉瞥他一眼,“我在算咱俩还有多久就要没有弟弟了。”

第129章 装鸟

罗主任见到廖杉, 很是意外,“没想到两个月不见,廖工你这状态怎么看起来比之前更好了?”

他不是恭维, 是真的惊讶,罗立甚至有些恍恍惚惚,要不是他也曾去医院、见到了廖杉和孩子一起被推出了产房, 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廖杉现在这精神焕发的样子一点都看不出来是生过孩子的。

廖杉笑笑,“月子里养的好。”

有王川泽在,她基本上只需要喂奶, 有时候夜里这活儿还会被他揽过去,廖杉只需要起一到两次夜就行,负担轻了,她亏空的精气神自然就慢慢补回来了。

罗主任看了看来办公室找他的廖杉和廖爱党, 虽然心里有些奇怪她居然不是和王川泽一起来的, 但还是以为廖杉是为了那件事来的,耐心解释道,“王工是已经提交申请,希望能再把他娘接过来, 但上回是特殊情况。”

上次陈娟来,还是罗主任在其中活动了许多,也是有着他自己的小心思, 他是催不动王川泽解决人生大事了, 希望人亲娘来能催催。

“之前是看在王工单身一人、他娘也是寡居, 才特别通融允许过来的。”罗主任说着, 脸上有些为难,“现在你俩结婚了, 和研究所其他同志情况差不多,张工、何工也是想把爹娘接过来帮忙照看些孩子,他们的申请已经提交好一阵子了,正在走流程审核,虽然陈嫂子来过一次了,但还是要再走流程审查一回,也不好插队什么的……”

廖杉很是理解的点点头,“没事,您按流程走就行。”

她早早出门和二哥一块儿来找罗主任,王川泽落后一步,把小鸟送去冯研农家,白天先让他媳妇李丽珍帮忙照看着。

罗主任松了口气,但见廖杉和廖爱党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不由得疑惑,“你们还有事吗?”

廖杉这才说起自己过来是为了什么,她问道,“您知道咱们这片学校还缺老师吗?不论是小学、中学,都行。”

这是她正月里一直寻思琢磨出来的,既然廖胜利非要当老师,那她就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把她弟弟调过来这边当老师。

虽然廖杉看谁都觉得是弟弟,但她这辈子真正的弟弟就这一个,总不能不管,看着廖胜利下一年被打成“臭老九”。廖杉心想,她总不至于连个弟弟都护不住吧?

罗主任懵了,更加摸不着头脑的看看廖杉,又看看廖爱党,摇了摇头,“不缺啊。”

老师可是个吃香的工作,就算有老教师退下来,也很快就招到新教师了。

廖杉一下子沮丧起来,没想到开头第一步就走不通。

罗主任不明所以,好奇的问,“廖工你问这个干嘛?”

廖杉连忙打起精神来,正色道,“是这样的,我有个弟弟是师范大学毕业的,我想既然我和我二哥都在为飞机厂做贡献,就想让我弟弟也为咱们厂子出一份力。”

“我看大院里小孩子越来越多,孩子长得快,一眨眼就长大了,这教育必须跟上,不然不就变成‘虎父犬子’了吗?”廖杉正义凛然的开始忽悠,“我们这代人总有老的时候,总要有能接上班的下一代人,这些孩子有着父母优秀的基因,不好好培养不就浪费了?所以我就想把我弟弟也抓来,让他给咱们飞机厂培养下一代,这样等孩子们成长起来,对这片土地也是有感情的,以后如果有机会肯定会想要再回来做贡献的。”

罗主任听着不禁意动,大学生啊……

飞机厂所在的城镇偏僻,周围的小学、中学招收的都是厂子工人们的孩子,老师自然大多也是附近招收的,基本都是高中水平,大学毕业的老师本就少,一毕业就会被大城市的学校抢走,根本不会分配到这边。

见罗主任陷入沉思,廖杉顿觉又有戏了,更加卖力的忽悠,不是,劝说道,“孩子就是祖国的花朵,不是有句话说的是‘少年强则国强,少年智则国智’吗?如果能够把咱们飞机厂这些孩子培养成国之栋梁,哪怕以后不全回来,也是为国家输送了一批人才,这也是一种贡献,我想我弟弟肯定愿意过来出一份力。”

罗主任听得心神震动,是啊,国家现在是输送了一批人才给飞机厂,如果可以他们也应该反哺回去,培养出下一批人才再去继续建设国家。

廖爱党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

“还是您觉悟高!”罗主任大步从办公桌后走出来,激动的握着廖杉的手摇了摇,眼中泛着激动的泪花,“没想到你们兄弟姐妹几个都愿意为飞机厂做贡献!”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廖杉面容坚定,却在心中默默感概,这时候的人果然纯粹的可爱啊。

廖爱党震惊,听罗主任话里的意思,似乎是被三儿说动了?

罗主任不只被说动了,他还忍不住问道,“你大哥……”

“我大哥因为要帮衬着家里做农活,初中没读完就辍学了。”廖杉摇摇头,“您也知道我家其实就是普通贫民家庭,能供三个孩子读书已经很吃力了。”

罗主任心想也是,遗憾的叹了口气,“那你爹娘也是很明智的人了,田间地头愿意供孩子去读书的人都不多。”

这么想想这廖家爹娘也确实是个人物,虽说老大没培养成才,但老二廖爱党,飞机厂非常优秀的技术员,听说很有希望过两年晋升五级,未来也不是没有希望能够升到八级,成为工人技师;排在第三的廖杉,是那批留苏回来的工程师中年龄最小的、也是唯一一名女性,现在年纪轻轻就做到研究所技术副工,更是了不起;廖家弟弟,虽然还没见过,但能考上师范大学,有他这哥哥姐姐打样,肯定也是差不了。

“放心廖工,既然群众有意愿,想要迫切的做贡献,我会再排查看看哪个学校有没有空缺。”罗主任心头火热,教育问题是该重视一下了,这个大学生老师他要定了。

走出办公室后,廖爱党恍恍惚惚,他来原本是为了和廖杉一起求求情,结果她直接一人搞定了。

“三儿,”廖爱党忍不住问,“真会像你说的那样吗?”

廖杉左右看了看,拉着二哥出了办公楼,走到一处无人的偏僻角落,压低声音,“我好歹是有军籍的研究人员,听到的风声肯定比你要早,现在风向就有点不对了,严打‘封、资、修’,知识分子说不定会被划到‘修正主义分子’行列,胜利还是很危险的。”

廖爱党听着忍不住看她一眼,“那论危险的话,你更危险些吧,不是都说‘苏修分子’,你既是去苏联留过学、又是高级知识分子。”

“所以我被要求写断交信了,只要脑子还在,就暂时是安全的。”廖杉用手指轻点了一下额头,“咱这脑子毕竟是国家花了大价钱培养出来的。”

廖爱党:……我竟无法反驳。

廖杉不能和他透露未来会发生的事,只能拐弯抹角的忽悠二哥,“我也是听一些流言蜚语感觉风向不太对,也许是我多虑了,但胜利在个政治中心的城市,万一风暴发生,他肯定会被席卷进去,不如把他挪到这里。就算是我多虑了,也没啥不好,最起码咱们兄妹三个在一块儿了,以后说不定还能把爹娘、大哥大嫂都接来,正好一家团聚。”

廖爱党被最后四个字击中了,就算隐隐感觉廖杉这幅说辞和刚刚忽悠罗主任的时候有点像,他也信了。

“你还真会戳中人心……”廖爱党服气了,他心头火热,忍不住畅想起她所描绘的未来。

廖杉抬手看了一眼手表,“我不多和你讲了,我要赶紧去研究所了。”

她已经耽搁好一阵子时间了。

“那你赶紧去吧。”廖爱党回过神来,他也要赶紧去车间工作了。

兄妹二人分开。

研究所的同事们很是热情的欢迎廖杉回来。

“你不在,我还总心里怪不得劲的。”郑子昂兴高采烈的对廖杉说道,也许是因为曾经胡俊明、蔡华、林为华等人的先后离开,廖杉休假这两个月,郑子昂总有种曾经一同奋斗的战友一个个走散的感觉,还好廖杉回来了。

张国光也在一旁点头,开玩笑道,“没了拼命三娘在旁边刺激我们,大家干劲都没那么多了。”

一时间众人都忍俊不禁笑起来。

廖杉接过崔胜平递来的的这两个月工作的资料,快速补了下课,弹射座椅的控制系统在王川泽的帮助下有条不紊推进中,已经将初步的方案设计出来了。

座椅上的控制器在接收到各传感器的信号时,控制连接机构分离,同时控制推力矢量装置启动,如果能在后续的研发中落地,那么不只是飞机倒扣的问题,就连俯冲、滚转以及倾倒等不利姿态下,弹射座椅的救生成功率都将上升。

廖杉干劲满满,和座舱小组其他人分享着自己这两个月的新想法,“我们都知道,成功弹射并不是结束,我想如果飞行员落到水面,我们还需要让座椅为其提供一个小型救生充气筏;还有高空中的应急供氧,我们是不是要再加个供氧装置……”

原本只是飞机上小小一个部分的座椅越来越完善,一步步变成一整套包含多种单元的复杂系统,越来越无愧它战机上的“生命之舟”的称号。

能够重新投入到热爱的工作中,廖杉感觉像是回到水里的鱼,仿佛回到了从前……

但也和过去不太一样。

到了中午吃饭时间,王川泽放下正在核算的数据,朝廖杉走过来,拿起她的饭缸,“我去食堂给你打饭。”

廖杉点点头,把外套穿好,就往大院走,她要抓紧时间回去喂一次奶。

在涨奶危机前让小鸟吃上了午饭,廖杉松了口气。

李丽珍一边看顾着孩子们吃饭,一边对廖杉说,“你闺女挺好带的,冲奶粉她也照样吃,吃饱就睡。”

“那就好,我就怕给嫂子你添麻烦。”小小的温热身体趴在她的胸口,廖杉不禁心头一软。

等小王鸾吃完,李丽珍搭了把手帮她抱着孩子,廖杉整理衣服,把内衣前扣扣好。

圆润的胸型被很好的承托住,仿佛熟透的蜜桃,散发着正是年轻美好时候的魅力,李丽珍不经意的瞥到,忍不住心生羡慕,感慨道,“年轻就是好,不像我生了两个孩子,胸都下垂了……”

她心情落寞,却听廖杉说了一句,“嫂子你要不要也做件这种内衣穿穿试试?”

廖杉把衣服放下整理好,李丽珍年纪也不过三十出头,下垂只是因为这时候内衣太宽松、生产后也没有穿哺乳内衣的缘故。

李丽珍连忙摆手,“我都两个孩子了——”

廖杉打断她,理所当然地说,“有孩子又不是不能再活得漂亮了。”

李丽珍一下子怔愣住。

可能是因为白天睡太多,也有可能是一整个白天都没怎么见到爸妈,小鸟晚上格外的精神。

王川泽手掌托在女儿的肚子上,让她趴在自己的小臂上,这个姿势叫飞机抱,本来是缓解宝宝肠胀气的方法,可小鸟格外喜欢这种腾空的感觉,就连哄睡也必须是这种姿势。

廖杉喂过奶就去睡了,她眯了一会儿再睁开眼,发现王川泽居然还抱着女儿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

“怎么还没睡?”廖杉惊讶,压低声音说道。

飞机抱的时间不宜过长,王川泽已经调整成摇篮式横抱,轻轻晃着,朝着廖杉无奈一笑,低声道,“一放下就醒了。”

说着他试探着把怀里又合上眼的小丫头放回婴儿床里,只见刚接触到床面,她立马又睁开眼睛,不满的“啊、啊”叫着。

王川泽只好把小鸟又抱起来。

等到廖杉给她喂下一次奶,这小丫头依旧很是精神的睁着两只仿佛黑葡萄似的眼睛。

把动了一天脑子的两人折腾的不轻。

廖杉伸手盖住闺女的眼睛,半晌后挪开,小鸟还笑了起来,以为她妈在和她玩游戏。

“整宿不睡觉的是猫头鹰吧?没听说鸾鸟也有这个习性啊……”廖杉服了。

最后还是王川泽抱着孩子在躺椅上凑合着睡了一晚上。

第二天晚上,吃过饭后,廖杉坐在书桌前在纸上画着什么,王川泽抱着孩子站在旁边看着。

“首先外面是个钢管架子,就是看着像晾衣架似的东西,然后挂一个电机,控制下面弹簧伸缩的,再下面是一个能挂住布兜的架子。”廖杉边画着草图,边说道,这是她昨晚上努力回想现代那些五花八门的产品,想到的东西。

王川泽颔首,“看着不算复杂,能做出来。”

将草图给他,廖杉去解决布兜的问题。她翻出自己孕期穿过的一条宛如麻袋的裙子,出门去找黄素莉。

黄素莉见到廖杉就立刻把赵伟赶出去,亲热的拉着廖杉坐下,和她讲着悄悄话,“李嫂子昨天找我做你那种内衣,是不是你和她讲的?”

人在家中坐,订单送上门,黄素莉能不高兴吗?

不过廖杉想的那种内衣穿着确实比过去那种要舒服,黄素莉迫不及待地问道,“你又有什么新想法了?”

廖杉把手里的裙子展开,“我想找你帮我改改这个裙子。”

黄素莉听她讲完要求,不禁惊讶的重复道,“腰掐这么细?领口全部剪掉,改成抽绳挂脖样子?那不和肚兜似的了,这要怎么穿?”

“在家穿,又不是穿出去。”廖杉不过是想改成一件普通的夏款长裙,让黄素莉说的好像她是要做一件情趣睡衣似的,“而且我这么做是想要挪出些布来做别的。”

黄素莉这才理解并接受了,好奇的问,“你要做什么?”

廖杉给她又描述了一番吊床的样子。

“这不就是个大布袋子吗?”黄素莉疑惑,“你做这么大个兜是要装什么?”

廖杉脸上露出一抹微笑,“装鸟。”

第130章 接人

廖爱党双手按在儿子廖武陵肩膀上, 李易安抱着女儿廖如梦,一家四口目不转睛的看着上下轻轻晃动的吊床,他们哪里见过这种新奇玩意儿。

小王鸾舒服的躺在模拟她爸抱着她晃动的吊床里, 眼看着她的眼皮越眨越慢,缓缓闭上。

解放双手的新手爸妈终于能做些别的事情了,趁着周末休息赶紧洗洗衣服、打扫打扫家里卫生。

廖爱党转头看向他们, “这是谁做的?”

廖杉朝王川泽的方向扬了下纤巧的下巴。

廖二哥的眼神顿时就不对了。

“干嘛,出力的虽然是王川泽,但想法和图纸可是我提供的。”廖杉忍不住撇嘴。

正在洗衣服的王川泽听到自己的名字,不明所以的抬头看向廖杉。

廖杉没好气的解释一句, “二哥老是以为我奴役你,说你是我雇的长工。”

她拿起自己手上的扫帚,“我又不是没干活。”

王川泽失笑,“是我愿意做的。”

廖杉立刻得意的瞥了二哥一眼。

廖爱党摇头, 情深意浓时王川泽愿意这么娇惯着三儿, 但有了孩子、时间一长,感情淡下来,她的不作为说不定将会化为吵架的由头,他只是不想看到有这么一天。

但见两人现在“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样子, 廖二哥也没法说什么,只又想起来一事,问廖杉, “都过去半个多月了, 罗主任有和你说胜利的事吗?”

“我今天正要和你讲这事, ”廖杉麻利的把垃圾扫到簸箕里, “罗主任昨天下午找到我,说飞机厂子弟小学能空出个数学老师的空位来, 原本学校里的数学和生物课是一个老师来教,那老师也挺累的,很乐意能有新老师来。”

罗主任和廖杉说起的时候还挺难以启齿的,他是觉得好好一个大学毕业的老师,来教小学生数学,实在是屈才了。

廖杉倒是觉得挺好的,小学生好啊,小孩子最好忽悠了,不是,最好哄了。

“好、好、好。”廖爱党激动的连声说道,“那是不是胜利可以过来了?”

廖杉笑着点点头,“走完程序、审核通过,他就能来了。”

廖爱党右手握拳砸在左手手心里,兴奋的踱着步,“太好了,你好些年没见过胜利了,肯定要认不出——”

他一下子停住话头,看了廖杉一眼,心想还是让她到时候认认看,廖爱党低头掩饰住自己憋坏的笑容,三儿肯定认不出来了。

廖杉怅然,没注意到二哥没说完的话,她确实有九年没见过廖胜利了,对那小子的印象还停留在56年过年时他留着头发要卖的那副犀利哥造型。

有了电动哄睡吊床,确实省心省力了不少。晚上,等小鸟睡沉过去,王川泽弯腰,动作轻轻的把她从吊床里抱出来,放到婴儿床里面。

他几乎是屏住呼吸做完了这一切,好在女儿没有醒过来。

王川泽松了口气,他刚转过身来,就见廖杉洗漱好躺到床上,侧身撑着脑袋,眼中含笑看着他。

她穿着一件掐腰绿色长裙,上面竹子花纹王川泽看得眼熟,这还是他去供销社扯的那块浅绿色花布,他喉节动了一下,没想到这种素雅的布料也能被她穿得那么惑人心弦。

玲珑有致的身体仿佛山峦起伏,莹白的手臂完全暴露在外面,领口在锁骨下通过两根布绳绕到脖子后面系住,像是不谙世事又大胆的山野女妖落入凡间。

廖杉朝他眨眨眼,刚想开口问“好看吗?”,可没想到下一秒她整个人就被王川泽用被子包住。

什么S形的曲线美、纯欲感统统荡然无存,只有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粽子”。

“……不好看吗?”廖杉木着一张脸,死鱼眼状盯着王川泽。

她照过镜子,以她现代人的审美来说,这一身挺好看的啊。

“……好看,但太冷了。”王川泽红透的耳尖藏在黑发里,不自在的避开廖杉的视线,克己复礼的真像是遇到女妖跌落在自己床上的书生。

廖杉瞟向屋里一角,费解,“这不是生着炉子吗?”

她被裹得都要开始冒汗了。

本来是想给他看看自己新做的裙子,没想到这人居然是这种反应,廖杉觉得没劲,撇撇嘴,挣扎起来,“你放开我,我去把衣服脱了。”

王川泽仿佛受惊般,把她裹得更加紧了,甚至伸手抱住,生怕廖杉真的一出来就脱衣服。

“你忍一忍,”王川泽低声哄着,在她光洁白皙的脸庞上轻吻着,“虽然说是生产两个月后就可以做了,但你再养养身子,这事不着急。”

廖杉先是无语,随即涨红了脸,她是色中饿鬼吗?

她恼羞成怒,喊他的名字,“王川泽——”

尾音被他含入唇舌间,原本只是轻柔缠绵的吻不自觉的越发深入,发出克制又无法自持的纠缠声音。

王川泽有段时间没碰她了,刚刚又被她诱惑到,原本只是制住她动作的拥抱变了味道,他紧紧把人按在怀中,吻得越发用力,随着渴求的吮吸动作,他脖颈上的青筋紧绷突出。

廖杉只能在空隙间溢出一声呜咽,双手被困在被子里也没办法去推他,努力挣扎着把手伸出去,才终于把人推开。

大口喘着气,廖杉不满的看向王川泽,她都要被亲的喘不过来气了,也不知道谁更是色中饿鬼。

王川泽却误会了她的这一眼,他努力平复着自己身体的躁动,脸上表情有些为难,“我怕你现在身体受不住,你要是实在想要的话……我用别的方式帮你……”

说着他修长的手指就钻进了被子里。

廖杉错愕间,带着炙热温度的指腹已经贴上她的小腿肌肤。

三月中旬,春天才迟迟眷顾这片土地,廖杉特意申请了外出,和二哥一块儿来火车站接人。

熙熙攘攘的人流来来往往,四周人头攒动,廖杉眺望着到站的火车,“胜利是坐的这趟火车吧?他下来了吗?二哥你看到了吗?”

廖爱党故意走在她身后,含糊地说,“应该下来了吧,三儿你再找找看。”

廖杉翘首四处看着,目光略过一张张面孔。她弟弟廖胜利今年是二十五岁,比座舱小组的姜远大两岁,应该是差不多的年轻青年模样。

虽然九年没见,廖杉对弟弟最后的印象还是个半大小子、留着一头半长不长的头发,但她觉得长大应该也差不多,而且总归是同父同母的兄弟姐妹,长相总是有几分相似的。

可廖杉在人群中找了半天,也没看到相符的人,她不禁纳闷的问旁边的廖爱党,“二哥,你看到人了吗?”

廖爱党瞥到拎着行李从火车上下来的人,却摇了摇头,“三儿你再好好看看。”

他心里憋着坏,廖二哥就是故意的,想看看廖杉能不能认出来人。

眼看着火车上的人都下的差不多了,发出几声轰鸣声,乘务员站在车门前扯着嗓子喊,“上车的赶紧上了啊,马上就要发车了……”

廖杉又去对了一遍今天的乘车信息表,确实是这一趟车,今天不会再有第二趟从北市过来的火车了,那她弟弟呢?

“二哥,你说胜利该不会是在车上睡过头了吧?”廖杉皱眉思索道。

廖爱党看着已经看到他,朝着他们这边走来的人,却故意对廖杉说,“你要不找个人问问?”

廖杉点点头,像只毫不知情的小白兔往陷阱里跳,她左右看了看,就见迎面走来的一家三口,蓄着胡子的中年男人两手拎着大包小裹的行李、短发的女人抱着个不大的孩子,是火车站最寻常的组合。

想了想,廖杉提起脚步迎了上去,因为不能确定那抱孩子的女人比她大还是小,廖杉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便看向那男人,他下巴上冒着青色的胡渣,脸也有种熬夜过的浮肿感,一双眼睛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她也没多想,开口问道,“大哥,你有没有看到车上有人睡着了不知道到站的?”

那胡须男刚要张口,就被廖杉这一声“大哥”震住了,表情顿时石化般僵住。

廖爱党在一旁憋笑的肚子都要疼了。

廖胜利隔着老远就看到自己二哥了,还有二哥身边站着的人,不多时他便认出了廖杉。他心情激动的挤过人群走过来,正准备迎接接下来温情脉脉、亲人相认的感人情节,却万万没想到三姐居然没认出他来。

虽说自己现在这幅特意做出的学生家长很信任的老师模样,但也不至于……

“大哥在老家呢,”廖胜利忍不住幽怨的说道,“三姐,我现在看上去这么老吗?”

“噗——”

廖爱党憋不住了,笑出了声。

廖杉见二哥这反应,哪里还不明白,她震惊的看着自己弟弟,半晌说不出话来,有些理解不了现在小孩的想法了,“……你现在不留头发,改留胡子了?可胡子不能卖钱啊。”

廖胜利一阵无语。

廖二哥捧腹笑得更厉害了。

旁边抱着儿子廖云帆的魏丽华也不禁失笑,显然也是知道她对象曾经留头发卖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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