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康跟着完颜洪烈出去后，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跟完颜洪烈笑说：“王爷，我这小姨别的都好，就是脾气太差，忒吓人了些。”

完颜洪烈听罢，也跟着笑，又陪着杨康聊了好些话，这才又问道：“你在她面前装作不认识我，就不怕她到时候知道了？”

“我才不怕呢。她根本就不知道。”杨康说着，便不屑地撇了撇嘴，而完颜洪烈听了这话，笑了起来，抬手拍了拍杨康的肩膀，说道：“我又为你找了个新师父，你高不高兴？”

杨康听了这话，眼睛一亮，问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完颜洪烈有些无奈地冲着他笑了笑，说道，“而且啊，你只管放心，我为你找来的师父，可是江湖之中一等一的高手。只是，你这般阳奉阴违，就不怕她生气？”

杨康说着，回头朝自己方才走来的方向看了一眼，确信蔺湘兰没有提着鞭子走上来，这才耸了耸肩，说道：“我才不怕呢。她再凶，又不是我娘亲。我有我娘亲护着，我才不怕。只不过……”

杨康顿了一顿，并没有注意到完颜洪烈越发古怪的神色，叹了口气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唉，完颜王爷，你若是我爹爹就好了。你有权有势，又认识江湖中那么多高手，你若是我爹爹，往后就再没人欺负我了。而且，我那小姨说是去找我爹爹，找了这么多年，他都不愿露面，想来是不愿意认我和我娘的。那他还不如……”

“杨康！你说什么胡话呢！”

杨康话还未说完，就听得身后一阵怒吼传了过来。他浑身一震，战战兢兢地回过头去，就见蔺湘兰提着鞭子走出来，他吓了一跳，下意识看向完颜洪烈，却见完颜洪烈亦是嗫嚅：“我想提醒你来着……”

杨康不知蔺湘兰听到了多少，见她气势汹汹杀来，却仍是哆嗦了一下。接着，他便听蔺湘兰说道：“我看你也不用叫杨康了！改名叫完颜康算了！”

杨康听了不服气，顶了一句嘴，道：“改名叫完颜康有什么不好？至少我不愁吃穿用度，不用过那苦日子了……”

蔺湘兰听罢，扬手就要一巴掌打过去，还是完颜洪烈见势，猛地扯住她的手腕，说道：“有话好好说，别打这孩子。他不是你亲骨肉，到时候闹起来，你怎么同你嫂子交代？”

蔺湘兰气得心底血气翻涌，咬着牙忍了又忍，这才放来了手来。接着，杨康便又听到她咬着牙关恨声出言：“你父亲是将门杨家的传人。你怎么可以这样辱没他的名声？”

杨康听罢，不由冷笑：“那你呢？你既然喊我那个爹爹一声大哥，又何故住在完颜家的王府？”

杨康这话说完，自己还未觉怎么样，完颜洪烈便先觉出不对，扭头去看，便见蔺湘兰已然愣怔着站在那里。

她眼尾早已微微泛红，细细微微的血丝像是白玉的裂痕，在她眼底蔓延开来。见她这副神情，完颜洪烈懊悔不迭，只怪自己今日不该多事，非要留杨康说几句话。他忙道：“杨小公子，你不该说这种……”

然而，未等完颜洪烈说完，蔺湘兰就一把甩开了他的手，丢下一句“谁要你假惺惺地说这些”后，便转身决然地离去。

“湘兰姑娘！湘……”

完颜洪烈见她离去，忙要转身去追，忽而想起杨康尚在此处，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你啊、你啊，你这小子，干什么非要惹她生气？你难道不知，若非是她，我干什么要待你这么好？”

完颜洪烈说完，长叹一声，追着蔺湘兰的背影离去，不再回头。

“湘兰姑娘！湘兰姑娘！”

完颜洪烈撞出门去，却早已不见了蔺湘兰的身影。王府外空空荡荡，只剩下长街尽头一抹褪不尽血色的夕阳。

蔺湘兰不见了。

一想到他为了哄蔺湘兰开心，这段日子里来绞尽脑汁为她搜罗珠宝珍玩，如今眼见着她看他时已然多了些笑容，如今却出了这样的事，完颜洪烈便心中隐隐生出悔意。

他正欲再喊，忽而听得身后有什么东西破风而来。完颜洪烈登时心下一惊，忙转身抬臂一把接过，却见是一封薄薄的信笺。完颜洪烈见状，不由得愣了一下。

他略作犹豫，却还是将那封信拆了开来。

信上很短，不过一句话。

“看花满眼泪，不共楚王言*。”

“你、你就这么走了！好感进度还没满呢，你怎么就这么走了？你的任务不做了？”

蔺湘兰一走，系统就在她脑子里吵吵嚷嚷地喊了起来。蔺湘兰被扰得有些头痛，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这才说道：“你喊什么喊啦，我自有打算的，你放心好了。”

“放心？放什么心！他好不容易要爱上你了，你就这么走了。你就留了这么短短一封信就走……万一、万一他把你忘了怎么办？那你岂不是要前功尽弃了？”

蔺湘兰有些无奈，耐着性子给系统解释道：“我呢，虽然不是专业的快穿选手，但是好歹谁还没看过几本网文呢？你这个来自异次元的生物，不妨猜一猜，什么才叫白月光？”

系统一时没说话，蔺湘兰只得叹了口气，继续解释道：“看起来你还真的是新手系统啊，降临错了位置和我困在一个游戏里也就算了，竟然连白月光的定义也不清楚。”

系统被蔺湘兰说教得有些不好意思，正想说些什么，却听到蔺湘兰又轻飘飘地吐出一句话来：“得不到、死得早，那才有成为白月光的可能性。”

说得有点道理啊。

系统咂摸着这句话，开始缓缓地加载起剧情来，接着，它才有那么一丝了悟——在原剧情里，包惜弱数年如一日地对着牛家村的物件睹物思人，夜夜垂泪，完颜洪烈都没因此有一丝一毫的厌弃。直到后来她殉夫而死，完颜洪烈才心灰意冷转身离去，但却又没完全放下，反而照旧将包惜弱唯一的儿子视作亲生孩子那般对待。

这样一想，蔺湘兰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啊！

系统这样想着，便问道：“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难不成，要躲一辈子吗？可是，那好感度……”

见它心心念念着好感度的进度条，蔺湘兰笑了笑，说道：“放心，我还会回去的。我已经想好要如何去做了。而且，我也不放心那孩子……”

系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蔺湘兰说的是杨康，讷讷道：“对啊，你这一走。完颜王爷未必会再请师父教杨康功夫了。”

“这也不是什么坏事。你看，从彭连虎到梅超风，他那几个师父哪个是好人了？”蔺湘兰说到这里，眼神暗了暗，“我本以为我让包惜弱和杨康那孩子远离完颜洪烈，他就会专心跟丘道长学功夫了。可没想到，他还是要往完颜洪烈身边凑。”

系统支支吾吾地应了一声，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嘛，毕竟这是整个剧情牵引力的作用。你已经很努力了。所以，你还要回去看看他的，对吗？”

蔺湘兰点了点头，说道：“对。我既然叫杨铁心一声大哥，那我便得尽力，别让这孩子走到歧路上去。”

“且走着看吧，不过，你放心就是，我不会让你的任务就这样砸在手里面的。”

一转眼间，两年过去。

中都大兴府仍旧是一片繁华盛景，雕车竞驻，骏马争驰，好不热闹。而一条长街尽头，今日围拢了一群人，挤挤挨挨凑成一堆来，喧嚷的喝采之声不绝于耳。

而这围观的人群中间，正插着一面绣着“比武招亲”四个大字的锦旗，迎风招展的绣旗之下正有两人打得热闹，一个是红衣少女，而另一个是长大汉子。

旗杆之下的那少女举手投足皆有法度，显然武功不弱，又正值十七八岁的大好年纪，玉立亭亭，明眸皓齿，容颜娟好。围观众人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一时看得呆了，竟也忘了喝彩。

此时的人们都不曾注意到，就在这时台下正有一个月白衣衫的女郎亦在驻足旁观，她蒙着面纱，只露一双柔和的眸向那面锦旗下看去。她手上动作亦不停休，此时的她屈起指节，在腰间那长鞭上敲敲点点，又不紧不慢地倒数起来。

“三。”

红衣少女卖个破绽，上盘露空。那大汉见此情形，登时喜上眉梢，双拳呼地打出，直取对方肩头。

“二。”

那少女不慌不忙，只是身形略偏，便立刻闪躲开来，左臂横扫，蓬地一声，正中那大汉肩背之上。

“一。”

大汉一时之间收足不住，向前直跌出去，跌得灰头土脸，爬起身来，满脸羞惭，挤入人丛中去，灰溜溜地走了。

穆念慈的功夫还不赖嘛。

蔺湘兰收回了手去，在心底暗暗地想。若不是今日在此撞见杨铁心带着穆念慈比武招亲，她都快忘了，这小姑娘亦是得到过洪七公真传，有几分武学功底在身的。

蔺湘兰抬眼看向此时意气风发的穆念慈，眼里尽是温和的笑。

如今时隔两年，她兜兜转转，到底又回到这中都大兴府，为的就是这场比武招亲。毕竟，按理来说，杨康会在这时候再出场来，她倒是要看看，这一次有她从旁干涉，这孩子是否还会拜江湖之中那些阴狠之人为师，走上歧路。

而除此之外，这也是个和完颜洪烈重逢的好机会。希望那一句“看花满眼泪，不共楚王言”，给他的印象够深刻。

此时围观众人见穆念慈连胜几场，人丛之中虽然有一些混不吝的登徒子贫嘴调笑，却同样也没人敢下场动手。而就在这时，忽听得鸾铃响动，数十名健仆拥着一个少年公子驰马而来。

那公子见了“比武招亲”的锦旗，向穆念慈打量了几眼，微微一笑，下马走进人丛，问道：“比武招亲的可是这位姑娘么？”

穆念慈红了脸，转开目光，并不答话。倒是人群中的蔺湘兰神色复杂，一时又激动，又失望，她蹙了蹙眉头，向那小公子看了过去。

这家伙……果然是杨康。

*看花满眼泪，不共楚王言：出自王维《息夫人》，《杂曲歌辞蔟拍相府莲》亦有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