雇佣兵队长已经意识到被郁和光坑了,但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在看到雇佣兵们在楼顶天台驻扎营地后，郁和光恍然大悟：他明白为什么狙击手会选择天台了。

不仅是为了视野,更因为那里阴影最少，阳光最充足，能没有遮挡的最早迎接阳光。

“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那个传说，末日来临时，这座城市的人跟随太阳起落,太阳消失,他们死亡。”

雇佣兵队长撇了撇嘴角：“一到晚上，那些东西就会在外面走来走去，但只要有一点光线，它们就会消失……”

“有人说，是因为卢浮宫藏匿了埃及神明的真身，惹怒了太阳神拉,所以才会对这座城市降下神罚。”

太阳神拉惊怒于人类的不敬，以神力向所有神明宣告祂的诏言：除太阳照耀之地，人类将不再受神明庇护。

他们将死在无光无觉的暗夜里，渡亡的太阳船上没有他们的位置,奥西里斯不会守护他们的灵魂，他们的尸体被绞碎,没有通往来世的资格。

巴一愣：“太阳神？”

“哦对，你们好像不信神？”

雇佣兵队长看了眼巴，嗤笑：“还是信点什么吧，你看我，就不信邪，然后被你们队长坑了。”

郁和光耸了耸肩：“我更喜欢管这叫互利互惠。”

雇佣兵队长郁卒。

“学弟,哈姆醒了。”卡卡走过来，“他还在混沌状态，不过已经可以对话了。”

他们的营地就扎在雇佣兵旁边，郁和光走回去时，约翰孙正耐心的与哈姆对话，帮助他恢复记忆。

他们没有聊太沉重的话题，约翰孙在笑着说起六一维的食堂和课程，说起他最讨厌的机械教授。

哈姆犹豫：“但那位教授，好像都死了两三年了？”

“学长，你是不是有点老？”

约翰孙：“…………”笑容忽然消失。

“哥，这个不能打，他是病患！”谢枝雀眼疾手快按住约翰孙，“他只是说了实话，他有什么错！”

约翰孙：“……滚。”

卡卡：“噗！”

她双臂环抱在胸前，挑眉轻笑：“就是老啊，勘探团第十年成员。”

约翰孙一挥手：“你也滚！”

卡卡歪头。

约翰孙：“……对不起。”

#战场上得罪医师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尤其还是出了名脾气差的溯游医师#

不过约翰孙的方法奏效，回忆过往确实让哈姆慢慢回想起不少事情，郁和光刚走到他身边，就被哈姆急急抓住手腕。

“你是维克多的队友，对吗？”哈姆郑重，“维克多竟然说对了……他说一个暴脾气喜欢揍人的战斗系一定会来找他。”

郁和光：“…………”

约翰孙默默后退。

确定了，哈姆忘记的除了记忆还有求生欲。

郁和光皮笑肉不笑：“维克多还说什么了？”

#恭喜维克多喜提记仇小本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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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姆迷茫眨了眨眼，支吾很久，颓然垮下肩膀：“……我忘了。”

哈姆忘记了很多东西，甚至在郁和光刚把他捡回来时，他连走路都忘记了。

与还在恢复期脆弱的陈来不同，哈姆连如何打架，如何发力都不记得。

不会战斗的战斗系，与残废无异。

哈姆深感愧疚，试图劝说卢青扔下他，让他们赶紧离开。

卢青正发愁该怎么劝哈姆，就听郁和光冷酷：“不用管他。”

郁和光斜倚在一旁，朝哈姆的方向仰了仰下颔：“他一会就忘了。”

果然。

一分钟后——“什么时候开饭？”

哈姆渴望伸头，注意力全被正在加热的行军口粮吸引。

卢青：“……太可怕了。”

他焦虑朝自己扔了几次骰子：“我该不会也像他一样吧？稀里糊涂的死亡太可怕了。”

“不会死。”

“嗯？”卢青疑惑。

郁和光想起在雇佣兵那得到的情报，眸光阴沉：“博士的目的不是杀死我们，而是用我们做实验……这座废墟里有他想要的东西，但他找不到，也不知道。”

“身体素质良好的纯种人类，是博士最需要的实验体。”

不论是维克多还是六角联盟小队，都不是任由俘虏的面团，为了把他们驱赶进废墟，博士的人死伤无数。

雇佣兵在向郁和光说起那时的情形时，依旧心有余悸——尤其博士还不允许雇佣兵杀死，哪怕是伤到维克多等人。

甚至他们在废墟间受伤严重时，博士还会派人带他们回来，治疗伤势后再放回去。

“完全是对实验体而不是活人的做派。”

郁和光嗤笑：“整个高卢首都都是博士的实验室，他不会让我们死亡。”

但也仅限于不会死亡了。

已经忘了多久没有好好吃过饭的哈姆狼吞虎咽，守在约翰孙旁边，约翰孙热一个，他吞一个，热一个，吞一个。

约翰孙一转身，懵逼：“……我是没加热吗？”

怎么一个都没有？

体力渐渐恢复的哈姆坐在溯游同伴身边，两个月来第一次有安全感。

精神稳定下来的他也开口，立刻将自己回想起来的事说出来。

“维克多还活着，他与陆青羊，还有我们一名同学在一起。”

“我上次清醒时才看见过他们，不过被混沌物追击，我们走散了。”

维克多等人被赶进高卢首都后，混沌很快侵袭了他们。

二十六面骰激烈示警，但他们无法离开废墟——很快他们也不再担忧于此。

他们忘记了。

“第一次日夜更迭，我忘记了任务。”

“第二次日夜更迭，我忘记了自己。”

“然后

，我忘记了如何开枪，如何杀死敌人……我连呼吸都已经遗忘。”

哈姆说起自己两个月来的经历，神色平静到麻木：“那个时候我就应该死亡，但是维克多救了我。”

他扯开自己污脏狼狈的作战服衣领，露出胸膛伤疤。

新长出的皮肉明显与其他部分不同，刚愈合不久。

“我忘记我应该呼吸，忘记血液需要流动，在忘记心跳之前，维克多替我完成了紧急手术。”

哈姆遗忘了很多事情，但他对刚睁开眼时看到的维克多，记忆深刻。

全机械体人形浮现在维克多身后，高高在上的金属面孔冰冷，平静，仿佛神的悲悯。而无数触须从机械体身上伸出，它们闪烁着光点，漂浮在半空如同漂浮在深海的水母。

那些触须的终点，是哈姆。

遗忘呼吸，就机械挤压辅助呼吸，遗忘血液，就电路接驳代替血管，遗忘心跳，就电击产生自主反应……

维克多单膝跪在哈姆身旁，他额发汗湿，从长方体小机器人手里接过拆下的电线，冲哈姆骄傲微笑。

他说，没有人能在机械中死亡，机械从被人类创造出的那一刻起，就是人类保持生存的最强手段。

他说，人的一切血肉反应，最终都可以归结为电路呈递，我会修好你的电线回路，没有混沌物能剥夺人的生存本能。

他说……

死神也无法摧毁机械的傲慢。

“难以想象，那样的人竟然还只是学生。”

哈姆笑着摇头感慨：“真不知道你们溯游大学都是从哪里招的学生，怎么六一维就没有？”

“如果是输给这样的溯游大学……我们六一维，心服口服。”

直隶大学都知道，TOP1有两所。

溯游大学与六一维你追我赶，互不相让，紧紧咬着排名争TOP1许多年，六一维始终都不服气溯游大学能排第一，在外遇到也一定要互相刺两句。

溯游大学：不报我没关系，但谁要去六一维才是真的没品味。

六一维：考不上溯游计划无所谓，毕竟要是不小心被溯游大学录取人生就完蛋了。

“不知道维克多有没有转校的想法。”

哈姆已经在打着小算盘：“六一维不介意多个学生，机械系简直比医师还好用！”

刚要来换药的卡卡：“……滚你的！医师没用那你去找机械的！”

她翻了个白眼，转身气势汹汹就走。

郁和光一怔，随即敛眉低笑：“他的个人AI啊……洛丽塔真能干，真是个好AI。”

一旁被维克多的经历听得心惊肉跳的约翰孙：但维克多好像忘了修哈姆的大脑。

看，又惹怒一个。

“你上次看到维克多是什么时候的事？”

郁和光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你认为今天是几号？”

“不知道。”

哈姆诚恳：“我的光脑摔坏了，我记不住日

期。上次看到维克多，当然是上次。

他还奇怪看了眼郁和光：你连上次是上次都不知道?_[(，你也混沌了吗？”

“…………”

“郁哥不能揍！”谢枝雀按住郁和光，胆颤心惊劝说，“他只是被维克多感染了而已，罪不至死！”

郁和光抽了抽嘴角，怀疑维克多是真把哈姆当机器人治了。

治得脑子都坏了。

他头疼的按了按太阳穴：“混沌对神智的影响一直不容小觑，哈姆又在高卢首都待了这么久……他对日期完全失去了概念。”

哈姆以为的昨天，可能是上个月。

他们无从得知哈姆上一次清醒，究竟是什么时候。

“失去实时性的情报，没办法把我们指向失踪的人。”

卢青叹了口气：“熬到明天天亮，我们就下去找维克多他们。”

陆青羊入学，早于晏止戈这位一己之力改变了整个文学系风向的首席，于是不同于现在的文学系，陆青羊是个标准脆皮。

所有失联的人中，卢青最担心陆青羊。

现在听到他与维克多在一起，维克多还能治病……虽然治得脑子坏掉。但还是让卢青终于能松一气，心下稍定。

太阳已经转向西边的边际线，即便他们选择了城市最高点扎营，没有高楼与群山能遮挡照向他们的光芒，但太阳终究要消失。

随着光线黯淡，整座城市废墟也不复白日时枪声四起的喧闹。

所有留在废墟中过夜的雇佣兵小队，都各自安静收敛在营地中。

被迫招待郁和光的雇佣兵队长也招呼着手下的人回营地，一顶顶帐篷拉上，人员回拢，刚才还热闹的天台忽然冷清下来。

“明天早上见。”

队长向郁和光抬手示意：“希望到时候你和你的队员们还活着，我们明天再继续打。”

“为了我的小命着想，给你一句忠告：回帐篷，灯有多少点多少，有多亮点多亮，然后，不要出来。”

他严肃：“不论你以为你听到了什么。”

郁和光颔首：“太阳马上就要消失了。”

哈姆转身看向地平线上慢慢消失的光芒，表情逐渐严肃：“那些东西，也要来了。”

最危险的夜晚——降临了。

神说，他们当如鱼，葬在无光无觉的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