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撩拨·告白·嫉妒

两个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郎, 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撩拨？

要是按照往常，就该直接醒来，各自处理问题了。

然而这一回, 穆酌清的吻不仅没有停下, 反而趁着顾颜汐偃旗息鼓的时候, 乘胜追击。

同时，宽大的手掌情不自禁地抚上顾颜汐的衣服。

一开始顾颜汐还没有察觉。

他接吻的时候也喜欢在穆酌清的后背、胸前的衣服、或者脑袋的头发上抓来抓去。

总之手就闲不住。

但是穆酌清的手摸的地方实在不对劲。

先是脖子。

顾颜汐的脖子纤细修长, 仿佛天鹅颈。

十分适合整个掌心覆盖在上，然后用五指细腻地感受每一寸肌肤的柔软。

因为手掌太大, 脖子太细, 所以当穆酌清的手掌贴和顾颜汐的脖子时, 会同时摸到他纤细的脉搏和他精致的下颚, 大拇指还能顺便搓他红得滴血的耳垂。

从修长的侧颈缓缓挪到后脖颈，手指能插入顾颜汐后脑勺柔软的发根, 掌心是凸出的颈椎骨。

雪白的一块，小巧玲珑，充满了少年青涩的气息，却反而透露着一股勾人的涩。

穆酌清就喜欢用掌心按这里。

顾颜汐一直都觉得, 穆酌清摸他脖子的手法实在有点色，但他又不好说什么。

好吧，是他根本没办法说话。

不过还怪舒服的, 他也就随他便了。

但穆酌清显然不满足单纯的触碰, 他的吻从顾颜汐的嘴唇, 缓缓挪离，落到他的侧脸、下颌, 辗转在他的脖子……

最后，一口咬在了顾颜汐的颈椎骨上。

顾颜汐整个后脑勺的头皮都炸开了。

什么鬼？他又不是Omega, 咬他后颈干嘛啊！那里又没有腺体！

顾颜汐感觉十分要命，很想一巴掌把这个大变态扇开，然而当他看到头顶的弹幕——

【顾颜汐如同一个娇弱的Omega，被强大的Alpha咬住了命运的后脖颈，浑身瞬间卸了力，修长的脖子低低垂下，弯出了一道如天鹅般优美的弧度。】

顾颜汐：“……”

他喵的，还真是ABOplay啊。

他恨。

就算再怎么恨，顾颜汐也不得不按照弹幕的指示，发出了哼唧声。

接着，穆酌清宽大的手掌又握住了他的肩膀头，然后突然一把扯下了他的衣领。

顾颜汐：“……”

卧槽，老子的衣服啊！

穆酌清又开始啃他的肩膀了，在他脖子这一圈来来回回打转。

这是在啃鸭架吗？尼玛！

顾颜汐的心里骂骂咧咧，但皮肤却一寸寸地红了。

不知什么时候，他的衣摆被掀了一个缝。

一只宽大温热的手掌覆盖在了顾颜汐的肚皮上，柔软纤薄的一层软肉，十分可爱。

顾颜汐整个肚子也烧了起来。

按照穆酌清摸哪里就pr哪里的套路，紧接着不就是他的肚子……？？

顾颜汐心里卧槽一声。

下一秒，穆酌清就将他的整个衣服一把撩了起来，递到了他的嘴巴：

“宝宝，来，自己叼着。”

顾颜汐：“……”

他沉默地瞄了一眼头顶——

【顾颜汐的小脸通红，缓缓张开嘴，用小巧的牙尖，轻轻叼住了自己的衣摆，有清凉的微风从窗外吹进来，冻得顾颜汐一个激灵，一瞬间就红了个透顶，羞耻地紧咬嘴唇，模样实在勾人犯罪。】

顾颜汐：“？？？”

不是？有谁还记得这是在教室吗？

先不说教室里有监控，单说后面那些睡觉的同学们，你们睡得到底是有多死啊！

那谁？还有那谁谁？就是每天中午都趴在教室里睡觉的那几个！

夭寿啦！天啦噜！

有两个臭不要脸的基佬，马上就要在教室里当众激情作案了啊！

顾颜汐都不知道他是希望同学们睁开眼睛还是不睁开眼睛。

睁开眼睛说不定能打断他们，但是按照平行世界穆酌清不要脸的程度……当着他们的面继续做下去也不是不可能啊！

顾颜汐在心里发疯，含泪用牙齿叼住了自己的衣摆。

允悲！他终究还是变成了自己最不希望成为的骚○！

然后，穆酌清真上嘴了。

顾颜汐顿时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他他他……居然……他的那什么……？？？

是哪里就不说了。

反正他很震惊，他的世界观崩塌了，他整个人都被超度了。

他觉得，他要不就在这里原地羽化登仙吧，这个地球已经不需要他了。

以前明明最多只停留在亲嘴巴上，没想到还有这么多能亲的地方。

对不起，是他低估平行世界的穆酌清的变态程度了……这人真的没受什么刺激吗？怎么突然一下子把车开得这么猛？

他还是一个孩子，真的承受不来啊！

顾颜汐感觉自己的极限也就到这里为止了，然而没想到，后面还有更过分的。

穆酌清的手来到了他的裤腰带。

顾颜汐：“……”

……

顾颜汐醒来后，觉得整个天，都变了。

他真的成基佬了呜呜呜，他居然跟一个男人互帮互助了，而且还非常之嗨。

不过他好歹得感谢一下穆酌清最后还是口下留情了，没直接上嘴，否则他真的会羞耻得原地晕过去。

不对，他这是被pua了吧！这件事从头到尾就不应该！怎么没被那啥，他还要感谢呢？！

顾颜汐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变得不正常了。

他急需一些非常刁钻的数学题来醒醒脑子！

……

另一边，穆酌清也醒了过来。

他回味着梦里的美妙场景，体内的火顿时烧了起来。

一旦得知那就是现实中的颜颜，每在梦境中多触碰颜颜一下，他在现实中对颜颜的渴望就更深了一分。

好想在现实中触碰颜颜。

好想在现实中，像梦里那样，肆无忌惮地触碰颜颜。

欲望就像雪球，越滚越大，除非他在现实中彻底得到颜颜，否则根本无法满足。

……

一切的改变，好像就是从顾颜汐不小心亲了穆酌清那一口开始的。

先是平行世界的穆酌清变得更加变态，鉴于他本来就很变态，所以这波是变上加态。

然后是现实世界的穆酌清，整个人的状态都变得十分不对劲。

主要表现在，他动不动就对他笑，而且还笑得花枝招展，招蜂引蝶，超级好看。

穆酌清每次朝他那么一笑，他就被迷得鬼迷日眼的，心跳乱得找不着北，真是见了鬼了。

除此以外，穆酌清看向顾颜汐的眼神，也越来越不加掩饰，浑身逐渐散发出了痴汉和变态的气质，竟然越来越趋近于平行世界的穆酌清了。

这可真是一个让人十分惊恐的发现。

顾颜汐惊不惊恐，孟依依不知道，她只知道她坐在后排，每天望着颜颜宝贝和他的校草老公越来越恩爱，简直快要嗑拉了。

被同步分享进展的全校同学表示，有糖大家一起嗑，要拉大家一起拉。

不过让顾颜汐感到一丝丝欣慰的是，平行世界的穆酌清现在除了会在他身上到处乱啃，以及拉着他互帮互助，倒也没有更进一步的行为了。

这对一个变态大痴汉来说，真是不可思议。

算了，管变态怎么想，搞得他好像很期待更过分的对待似的，明明是好事啊，好事。

穆酌清其实也想在梦境中对颜颜做更加过分的事情，但是想到月考马上要到了，而他的颜颜对成绩十分看重，他不能太过火，要是不小心打扰了颜颜的思绪就不好了。

他已经决定了，等月考结束后，他就立刻向颜颜表白，并且坦白超能力的事情。

如果颜颜答应了，就皆大欢喜。

不答应也没关系，他早就发现了，他的颜颜似乎有点颜控，每次对上他的脸，都会有点害羞和犯迷糊，反正绝对不直。

他很高兴，颜颜喜欢自己的脸，他也会牢牢把握住老天爷给予他的这个恩赐，充分利用好他的脸，绝不给颜霸团体丢脸。

通俗来说就是，勾引颜颜，引诱颜颜，诱导颜颜犯罪！（不是）

当然，颜颜所期待的事情（颜颜：？他不是他没有！）他也会在表白后一一实现。

……

这天，班主任去市里开会了，班主任的课便由其他任课老师代为管理，让大家自习。

班主任是他们的数学老师，顾颜汐正好遇到了一个数学难题，耗了整整半个小时，绞尽脑汁都解不出来。

然而班主任最快也要到下午才能回来，对于一个学习狂来说，有问题不能马上解决，那感受真是抓心挠腮的难受。

顾颜汐用手机问遍了他认识的学霸，大家都表示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成功让一群人跟着他一起抓心挠肝，纷纷向他扔去了臭鸡蛋。

他想题目想疯了，甚至连张星辰都问了。

张星辰：？

张星辰：你确定要问我啊？年级第二？？

顾颜汐：我这不是学疯了，饥不择食嘛

张星辰：……你怎么不问你同桌啊！他不是年级第一吗？他比你厉害，说不定会呢？

顾颜汐：那我还不如等老班下午回来算了

张星辰：？你最近跟校草的关系不是缓和了点吗？我们天天在群里嗑你俩cp呢，你都不知道你俩有多甜！

顾颜汐瞬间想起了自己每天在平行世界跟穆酌清各种不可描述，小脸一红，莫名心虚。

顾颜汐：你一个直男嗑什么男男cp？神经病啊，什么都嗑只会害了你！

张星辰：什么都嗑只会让我营养均衡！

顾颜汐：算了，我真是脑子抽了才来问你

顾颜汐其实也有点犹豫，要不干脆去问他的同桌算了，但是他的自尊心太强了，尤其是在学习方面，一旦主动问了，就好像他主动对穆酌清低头认输，承认自己不如他一样。

算了，大不了去问别的班的数学老师。

下课后，顾颜汐就拿着题目出去了。

顾颜汐一走，关注了顾颜汐一整节课的穆酌清立刻回头，逮住了要往厕所跑的张星辰。

“颜颜是不是发了你一个题目？能不能给我看一下？”

张星辰莫名吃了满口糖，一抹嘴道：“还是校草你宠妻，我们都不会的，你肯定会，我这就发给你看！”

……

别的班的老师看到顾颜汐居然跑来找他们问题目，别提多惊讶了，几个数学老师围着顾颜汐你一句我一句地夸。

“你这也太爱学习了，就应该是所有学生的榜样，一会儿上课我就讲给我们班上的同学听，让大家都向你学习！”

“老刘有你这样的学生，这每天得多开心，还有你们班上的一个叫穆酌清的，是我们学校的年级第一吧？年级第一第二都在他那儿，真是让我们嫉妒死了！”

“来来来，我们一起帮你看看！这么多老师一起帮你，总有一个适合你！”

“你这道题有点大啊，在正式考试中其实挺少见的，不过运用的知识倒是多，锻炼一下解题思维也不错。”

每个老师的解题方法都不同，顾颜汐一口气得到了十几个方法，脸都害羞红了，对着每个老师都一一说了谢谢，在一群老师慈父慈母般的目光下，捧着一堆草稿纸，逃回了自己的教室。

他也觉得，有这么多种解题方法，肯定总有一个适合他吧？

然而当他把每一种方法都研究了一遍，却失落地发现，每一种解题思路，都不太适配他的脑回路。

对于普通学生来说，只要能把一个解题模板使劲硬背下来，这个题型就算是学会了，也就是所有人都公认最有效的题海战术。

但顾颜汐其实不太喜欢这种死板的方法。

他觉得，每个人的思维模式不一样，在理科题目上展现得尤为明显。

题目只是一个模型，答案统一，中间的过程却有无数种可能。

只要能够用自己的方法到达终点，就都是正确的。

所以他也很不喜欢凭借解题步骤一个公式算一个分数的打分模式，就太死板了，就好像必须强迫让每个人的思维模式都统一一样。

他十分难以理解这种“硬核”教育，也觉得十分不科学。

但好在能够统一的解题思路，绝对是最大众和最容易理解的。

顾颜汐虽然很排斥这种打分机制，但靠他的聪明才智，也能完美拿到分。

但他私下做题时，除了最基础的方法，还会试着用自己的思路再解一遍。

就比如他手里的这道题，由于这道题本身就很小众，也就不存在什么大众解法，不同的人总会在一些不同的地方有一些奇异的创新。

这种题目也比那些大众的题目要好玩多了。

然而令顾颜汐悲伤的是，没有任何一种解题思路，能够和他的脑回路碰撞出火花。

他或许会有——哇，原来还能这么想——的感慨，并且在今后加以学习吸收。

但是不会有——这也太丝滑了，对我的脑袋很友好——的舒服感。

第一种他需要学习和研究，但第二种符合他的思维模式，他会更好奇到底是哪个点他没想到。

张星辰以前就总说他脑子特别犟，还特别蛮不讲理，学会了不就行了，他非得让别人跟你辩证统一一下，这不是蹭鼻子上脸是什么？

顾颜汐只觉得，张星辰一点都不懂他，难怪只能跟他成为酒肉上的朋友，而不能成为他心灵伴侣，可把张星辰狠狠恶心了一番。

难道真的要就这么算了？可是他好不爽啊，就像有屎拉不出来一样不舒服！

就在他独自一人抓耳挠腮的时候，身边的穆酌清忽然推过来了一个草稿本：

“颜颜，我看到了一道很有意思的题目，想跟你交换一下解题思路。”

顾颜汐下意识瞄了一眼，惊讶地发现，草稿本上的题目竟然就是他刚才一直纠结的难题！

他都是如同闻到了蜂蜜的小蜜蜂一样走不动道了。

其实他一直很馋穆酌清的脑子，只是拉不下脸来问。

这可是穆酌清自己送上门来的，可不是他主动的，所以他才没有输！

有了这个心理安慰，顾颜汐便顺理成章地接过了穆酌清的草稿本，然后把自己手里的一堆草稿纸推给了穆酌清，作为交换。

本来就说是交换思路，他总不能白拿别人的成果，不过因为他没有思路，所以只能把老师们的思路给他了。

“这些是我刚从老师那边要到的，或许会对你有一些启发。”

两边各自拿着草稿纸看了起来。

穆酌清的笔迹，跟他这个人的脸一样好看，让人一看就觉得是一个帅哥写出来的。

他的草稿也写得很工整，每一步骤虽然都很简单，但都是最关键的一步，井井有条，不仅对人的眼睛很友好，对人的脑子也很友好。

这人绝逼是个j人无疑了。

顾颜汐一开始还有心思在心里吐槽穆酌清的性格，等顺着步骤看下来后，整个人逐渐沉浸了进去，并且越看越激动，越看越丝滑。

没错！就是这种仿佛是用他的脑子解出来的一般的丝滑感！

穆酌清的这个解题思路，就是他想要的！

顾颜汐指着自己思维卡壳的那一点，眼睛亮晶晶地问穆酌清：“穆酌清，快告诉我，你当时是怎么想到这一点的？”

穆酌清情不自禁地笑了一下，按照顾颜汐的思维模式，讲述了他当时的思路。

顾颜汐整个人茅塞顿开，立刻把穆酌清的草稿本放到一边，抓着笔，自己又重做了一遍。

不到10分钟，直接搞定，太丝滑了。

顾颜汐憋了这么久，总算爽到了。

他真情实感地夸赞道：“谢谢你，穆酌清，你还是挺厉害的嘛！”

没想到穆酌清的脑回路跟他的居然这么像，难道不仅有夫妻相？还有夫妻脑这个说法？

呸呸呸，神经病啊，他在想什么？他跟穆酌清又不是夫妻！

穆酌清倒也没有到跟顾颜汐共脑的地步，只是他太了解颜颜的做题风格了。

如果说，顾颜汐的爸爸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顾颜汐生活细节的人。

那穆酌清可以大言不惭地说，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顾颜汐做题风格的人，比看了他三年卷子的老班还要了解。

这道题对他难度不大，老师们用的那些解题方法他也会，他只是特意挑选了符合顾颜汐思维模式的一种而已。

顾颜汐很开心自己解决了一个难题，但冷静下来后，又隐约察觉到了一些小盲点。

放学的时候，他立刻抓着张星辰问道：“你是不是给穆酌清看了题的？”

“啊？哦，就你不会的那道题啊，”张星辰挠了挠头说，“对啊，你出去找老师后，校草就立刻过来问我，说能不能把你发给我的那道题给他看一下，我真是奇了怪了，他怎么知道你给我发题了，难道他偷看了你的手机吗？”

顾颜汐彻底清醒了。

是啊，哪有这么巧，这么奇葩的题目，他都能和穆酌清在同一时间正好都碰上了。

他之所以察觉到古怪，是因为谁没事会把题目抄在草稿本上？除非那道题，他是从别的地方看到的，根本没有原题。

所以穆酌清是看到了他解不出来，特意去找张星辰问的吗？

所以在他去找老师的这段时间里，穆酌清就已经把题解出来了。

他给穆酌清的那一撮草稿纸，穆酌清好像也只扫了一眼，不像他，跟宝贝儿似的捧着穆酌清的草稿本，看了又看，跟个傻子似的。

所以，老师们的方法，穆酌清，其实一开始就会吧？

那他特意选了一种跟他脑回路这么贴合的解题思路，只是为了满足他的蹭鼻子上脸吗？

这道题对穆酌清来说，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难度吧？

他一个方法都想不出来的时候，人家那边早就有一堆思路，还够人家挑挑拣拣的，挑一个出来哄他，他还当真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穆酌清看他的眼神，估计也跟在逗傻子玩儿似的吧。

顾颜汐的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其实他一直都特别崇拜穆酌清，因为他真的很聪明。

跟他这种普通的、有点小聪明不一样，穆酌清是真正的天之骄子般的聪明。

他也知道，穆酌清估计就是看他困扰，单纯地出于好意，才帮他解题。

但他就是赌气似的要把人想得很坏，好像这样就能体现他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自尊似的。

他充分地看到了他们之间的差距。

他开始控制不住地心想，为什么自己就想不出来解题方法？为什么自己不能跟穆酌清一样？他跟穆酌清到底差在哪里？

他忍不住地嫉妒。

嫉妒穆酌清的才华和天赋，嫉妒他能够轻轻松松做到自己做不到的事。

他知道自己心理阴暗，知道嫉妒这种情绪是负面的、不健康的，但他就是控制不住。

这些天，他跟穆酌清太亲近了。

亲近到，他差点忘了，他当初到底为什么会把穆酌清单方面看作是自己的宿敌。

而至今为之，穆酌清估计都不知道，他其实一直有一个宿敌，在他的屁股后面一直拼了命地追赶了他三年，并且就在今天，还因为一道自己不会的题目被他解出来了而嫉妒他。

真是可悲又可笑。

顾颜汐看不到，一杯无形的水，在他的身体里悄无声息地形成了，并且已经装了大半杯。

这杯水名为嫉妒。

这天之后，顾颜汐都再也没有和穆酌清讨论过任何一个问题。

……

转眼就到了月考当天。

月考的头一天晚上，平行世界里的穆酌清还在顾颜汐的耳边对他说了一声加油，搞得顾颜汐心情十分暴躁，总觉得连平行世界的穆酌清都在嘲笑他。

顾颜汐更是卯足了200％的劲儿，发誓这一次月考一定要好好给穆酌清点颜色看看。

因为是开学以来的第一次考试，估计是想给学生们一个下马威，月考的难度普遍偏难。

每考完一个科目，就能感觉整个学校的天都暗了一分，等所有科目考完，无论走到哪个教室都怨声载道。

顾颜汐倒是很有自信，他从开学的第一天起就开始内卷了，每天卷满白天黑夜24个小时，谁都没有他卷，那理所应当，谁也没有他考得好。

这次的难度对他来说也有点高，但他对自己的发挥很满意。

然而当他信心满满地回到教室，就看到一群同学趴在穆酌清桌边，提前对答案。

这算是他们班一个惯有的传统了，也是独一无二的风景线。

每一场考试结束，班长都会去找穆酌清要他的答案，给班上焦虑得满地乱爬的同胞兄弟姐妹们提前打个预防针。

在过去几年里，穆酌清的答案，简直比参考答案还像参考答案。

毕竟有的参考答案只有一个“略”字。

有同学问道：“穆酌清，你觉得这次的难度怎么样？”

穆酌清淡淡道：“还好。”

顾颜汐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

在几分钟之前，他还在想，这次的难度对他有点大……

滴答。

一滴水，落在了他身体里的玻璃杯里，激起轻微的涟漪。

顾颜汐甩了甩头，告诫自己，考完了就不要去想了，他要做的是赶紧进入下一阶段的学习。

然而周围的说话声，却源源不断地钻进他的耳朵里：

“穆酌清，这道题你选的什么？”

穆酌清：“A。”

“啊——完蛋了，我选错了，说好的遇题不决就选C的呢？”

“哈哈哈哈哈哈我乱选选对了！”

顾颜汐心里又是一沉。

他也选错了，他跟穆酌清之间又拉开了一点分数……

不对，穆酌清不一定就是对的啊？他完全被这群人带跑偏了！

滴答，滴答，滴答。

越来越多的水滴掉进玻璃杯里，逐渐密集地形成了一条隐隐约约的小水流，本就装了大半的玻璃杯越来越满。

“学神学神，数学卷子最后一道大题的最后一个小问，你算出结果了吗？”

“嗯，2√3+√23。”

“啥啥？有这么复杂吗？我怎么算了一个零出来啊……”

“哈哈哈哈哈哈笑死了，所以你这道题就只能拿零鸡蛋啊！”

顾颜汐心越来越沉。

最后一道小问，他根本没解出来……

不不不，就算穆酌清算出来了，也不能保证他就一定是对的啊？

他还是不要再去听这群人说话了！

顾颜汐深呼吸，告诫自己不要再想了，也不要再听了，不要浪费时间。

然而他既不能直接把耳朵堵住，也没有办法做到心无旁骛。

周围或幸灾乐祸、或哀怨不绝的声音，无孔不入地侵蚀他的脑细胞，让他无法冷静下来。

心脏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滴答，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水流如瀑布一样灌进水杯，水杯一下子就被盛满了。

桌子轻轻震动起来。

微微鼓起的水，在摇摇欲坠。

仿佛再往下掉下一滴，水就会彻底装不住地溢出来。

就在顾颜汐快要爆发的时候，耳边传来一道清冽冷淡的声音：

“抱歉，我的同桌需要学习，你们可以把我的试卷拿走自己看吗？”

同学们顿时脸上一热：

“顾颜汐，不好意思啊，我们太吵了，没注意到你，我们马上就走了！”

疯狂震动的桌子突然静止下来，水面缓缓恢复了平静。

顾颜汐眨了眨眼睛，回过神，抬起脸对同学们笑了一下：“没事没事，不用道歉，正好我也可以跟着对一下答案。”

同学们并没有察觉到不对劲，纷纷朝顾颜汐道了歉后，马上拿着穆酌清的卷子离开了。

顾颜汐本以为这事就这么完了，结果穆酌清忽然问道：“颜颜，你怎么了？”

顾颜汐眼皮跳了一下，没抬头：“什么怎么了？我什么事也没有啊？”

他心想，能不能不要理他啊，他现在真的不想跟任何人说话，尤其是你。

穆酌清却执着地继续问道：“可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顾颜汐深吸一口气：“没有。”

他心里哀求，别说话了，求你了，他不想在这里对你发脾气。

穆酌清沉默了一会儿：“如果你是在担心考试的话，不要紧，你一定没问题的——”

顾颜汐实在忍不住，啪一声放下笔，烦躁地打断他：“穆酌清，你能不能不要说话了？”

他可以接受任何人对他成绩的讨论，唯独无法接受穆酌清的评判，这让他感到耻辱。

顾颜汐的语气实在不太好，气氛一下子凝结了起来。

穆酌清眨了眨眼睛，有些意外：“抱歉，我不会打扰你了。”

说完，他便安静地扭回了头，果然再没有说一句话。

顾颜汐也转回头，继续做题，但他又是一个很容易感到愧疚的人，越想，越觉得自己刚才对待穆酌清的态度是不是太过分了？

人家只是关心他，他却莫名其妙吼人家，换做他自己，早就拍桌子不干了。

也得亏穆酌清脾气好，愿意顺着他。

笔下是一道十分基础的题，顾颜汐五分钟都没写出个名堂来。

他实在受不了这种沉重的气氛，主动打破了沉寂：“对不起，我刚才语气有点重，我就是刚考完试，人有点烦躁，没别的意思。”

顾颜汐的耳根有点红，别别扭扭的，说话的语气也恢复了平静，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穆酌清稍微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他在不经意的时候把颜颜弄生气了，微微笑了一下：“没关系，我没放在心上。”

……

穆酌清确实没放在心上，因为他当天晚上就把顾颜汐喊到了表白圣地，不禁让顾颜汐感慨他的心大。

说是表白圣地，其实就是人工湖上的一个小木桥。

这片湖有个名字，叫“勤人湖”，这个桥也有个名字，叫“勤人桥”。

鼓励大家都争当一个勤劳的人，每天早起站在桥上，一边看湖里的鱼，一边背书。

这么明显的谐音梗，理所当然被学生传成了“情人湖”和“情人桥”，说是鼓励大家都站在桥上，向喜欢的人表白。

所以一旦学校里有一对气氛很诡异的人站在桥上，就极有可能是在表白。

这也导致每次有两个以上的人同时走这个桥的时候，都走得特别快，生怕被人误会是情侣。

上次顾颜汐就是在这桥上，迎来了自己人生中第一次被男生表白的经历。

这回，穆酌清竟然也将他单独叫到了桥上……他可不会迟钝得以为校草是喊他来背书的！

顾颜汐心里已经隐隐有所预感了，情不自禁地心跳加速。

小小的高中，哪个班上的谁跟谁，有点什么风吹草动，根本一点都瞒不住。

从顾颜汐跟着穆酌清往著名“情人桥”的方向走时，这两个校园风云人物疑似要表白的消息就以cp群为起始，开始一传十、十传百。

等到两人到了桥上时，以桥为中心，方圆30米以内全是人头。

顾颜汐：“……”

当他俩瞎的吗？

穆酌清倒是丝毫不受影响，漆黑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低沉的嗓音和夏风柔和在一起，直接把告白的氛围感拉满：“颜颜，我有话想跟你说。”

顾颜汐顿时紧张地捏起拳头，纯情少男的小心脏噗通噗通地跳。

出现了！这标准的表白前摇话术！

不是吧？穆酌清难道真的要表白吗？

对……对他？

那他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

等等，他犹豫不决的这个状态本身就很有问题吧！上次那个男生来表白，他可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没等顾颜汐决定该怎么回答，在所有人紧张激动的目光下，只见穆酌清缓缓上前一步，深吸一口气，张口道：

“颜颜，我想跟你说，我喜——”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一道洪亮的男声伴随着奔跑声从远处猝不及防地插进来：

“兄弟们！月考成绩出来了！趁现在老师还没走，班长快去办公室拿成绩单！要不就要等到明天早自习了！”

这位大兄弟跑到湖边，迎面对上了密密麻麻上百双幽黑愤怒的眼睛，一个个都愤怒得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

大兄弟缓缓后退一步，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做出格挡的手势：“怎……怎么了？你们怎么都这么看着我？”

一群被砸了瓜的吃瓜群众举着拳头火冒三丈地一拥而上：

“啊啊啊啊啊你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过来？你为什么来的这么巧？我要杀了你啊啊啊——”

“不知道在别人说重要的话时打断别人是要遭雷劈的吗？”

“你让校草把那四个字说完也行啊！我要听校草对颜颜表白啊啊啊！”

“等等等等你们干什么？别过来去！”冤种兄弟惊恐地后退，扭头就跑，“啊啊啊救命啊，杀人啦！”

众人扼腕：

“怎么在这种时候出成绩了！该死！我又想看成绩，又想看校草表白啊！”

一人指着远处顾颜汐已经化作残影的身影，幽幽道：“表白看不了一点儿了，因为颜颜已经提前冲了。”

众人一愣，紧随在顾颜汐的身后狂奔起来：

“快跑！我们也都冲！”

所有人都一起跑回教室，气喘吁吁地将班长一把推进办公室。

班主任扫了一眼一群趴在窗外呼哧喘气的学生们，笑着把成绩单给了出去：“哈哈哈哈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着急？准备回家了又跑回来了？用不着啊，明早也能看的。”

“老师，我先去贴成绩单了！”班长一出办公室的门，就被一群人围住了。

班长把成绩单护在胸口：“别挤我！都不要挤我！离我远点啊啊啊！贴了再看！”

大家簇拥着班长回了教室，有人已经立刻从自己的座位里翻出了胶带，撕下来递给班长。

班长在一群人灼热的目光下，满头大汗地把成绩单贴在了墙上。

下一秒，工具人班长就被群众推开了。

班长：“……”

班长在人群外面骂骂咧咧地整理发型：“妈的，一群小没良心的，用完就扔！我自己的成绩都还没看呢！”

“班长大人我帮你看！”一个大嗓门的男生大声念道，“你这次月考考了班上第13名，全年级第110名！”

班长恼羞成怒地冲了上去：“倒也不用这么大声念出来啊！你找死啊！”

成绩单周围热热闹闹地围着一群人：

“怎么样啊？看到了吗？”

“你考得怎么样啊？”

“你别管我了，我没脸说。”

“第一名是谁啊？”

“这还用说啊，当然是——”

“穆酌清，”顾颜汐盯着成绩单上黑乎乎的字眼，感觉所有的字都在他的眼皮上跳动，带着虚影，难以捕捉，他喃喃地重复道，“这次的第一名，还是穆酌清。”

他感到自己的耳朵嗡嗡响，已经听不到耳边的其他声音了，满脑子都是一声声对自己的质问和指责——

为什么？为什么这次还是第二名？

你不是说你花了比他多一倍的时间学习吗？你不是说你很努力吗？你努力的结果呢？

你为什么还是比不过穆酌清？你为什么就是比不过穆酌清？你到底干什么吃的？

你真的有在好好努力吗？还是每天光想着别的事了？

比如……穆酌清的喜欢？

周围的同学也在向他们道贺：

“顾颜汐，恭喜你啊，你还是第二。”

“最牛的还得是我们穆神啊，三年了，就从没有人撼动过他的第一名！”

顾颜汐低着头，对着穆酌清的方向，机械地道贺：“恭喜你啊，又是第一。”

穆酌清情不自禁地伸出一只手，笑着摸上了顾颜汐的头：“你也考得不错，恭喜——”

“别碰我！”顾颜汐突然猛地将穆酌清的手拍开了，抬起的双眼一片通红，隐约沁着泪。

全场瞬间寂静。

所有人都惊诧地望着他。

穆酌清不知所措地望着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顾颜汐望着穆酌清无辜的脸，突然感到一股无名的怒火从胸膛爆出——

他哪里做错了？他就不该考第一！

这个想法一出来，顾颜汐忽然愣住了。

他……他怎么能说这么过分的话呢？

人家是凭自己的实力取得的成绩，可他刚才在想什么？

他居然在想——你如果真的喜欢我，为什么不能让让我？为什么不能让我也拿一次第一？

他居然想利用穆酌清对他的喜欢，让穆酌清主动把位置让给他。

实在是太阴暗、太无耻了。

谦让来的第一，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事实就是他菜，他垃圾，他比不过穆酌清。

顾颜汐突然感觉自己颜面尽失，脸顿时羞愧得红透了。

他根本没脸见穆酌清，也不配站在穆酌清的面前。

顾颜汐嘴唇蠕动两下，低喃地说了一句“对不起”，低着头推开人群，逃也般地跑掉了。

咔嚓！

杯子突然重重摔在地上，剧烈地爆炸开来，满杯子的水伴随着锐利的玻璃碎片一起四分五裂地朝地面散开。

“嫉妒”碎了满地，顷刻间占据了顾颜汐的身子的每一个角落。

为少年纯洁的爱，蒙上了阴霾。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