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缘错》

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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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儿还没亮,信差从大同镇那边送来消息,说是一名禁军将领为了立功,急于求成,误入尹轩布置的陷阱,致使一支队伍全部阵亡。

休沐的重臣们纷纷入宫,个个沉默,生怕哪句话惹怒了皇帝。

大过年的,谁也不想触霉头。

卫九坐在季朗坤的对面,手托盖碗,一下下刮着茶面。

按着日子掐算,此时此刻,太子应该已经想办法将季懿行送到了尹轩的手里,只是这则消息还未送回宫而已。

“哐!”

安静的大殿被瓷裂声打破,景安帝怒道:“一群酒囊饭袋,才会中了尹轩的埋伏!”

兵部尚书上前一揖,“此番重击是将领急于立功所致,与禁军的作战能力无关,还请陛下息怒。”

“闭嘴!朕不免了你的职已是仁慈,再大放厥词,朕拿你问责!”景安帝怒不可遏,又将矛头对准太子,“监军是摆设吗?都不阻拦吗?”

众人腹诽,机密信笺上不是清楚写着,禁军将领不顾太子阻拦,执意带兵围剿尹轩巢穴导致中计身亡么。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太子不掌兵权,如何强行阻止?

相比其余面色各异的重臣,卫九执盏抿了口茶汤。

这一悠闲举动在此情此景下无疑是种挑衅,景安帝看向他,“太子是爱卿教导出来的,蠢到不可救药,爱卿是不是该引咎反省?”

卫九起身,“启禀陛下,前不久,臣夜观天象,有吉星照在大同镇的上方,相信不到两个月,在太子殿下的监督下,禁军联合大同镇的将士一定会擒到尹轩,剿灭那一带的山匪。”

景安帝哼笑,“好听的话谁不会说?爱卿敢以项上人头作保吗?”

闻言,卫伯爷一瞬慌乱,替儿子捏了把冷汗。

卫九躬身,浓密的睫毛掩盖了眸中冷幽,“臣敢。”

景安帝一拍桌子,“好!朕就喜欢爱卿这股从容劲儿,希望二个月后,爱卿还能保持这份从容与朕一起迎接将士凯旋。”

离开养心殿,卫伯爷急匆匆赶上前,“吾儿真的夜观星象了吗?”

“没有。”

卫伯爷急得直拍大腿,碍于同僚在场,勉强维持仪态,“那你怎么敢立军令状啊?钦天监都没观测到吉星,你怎能胡诌呢?”

感受到父亲发自肺腑的担忧,卫九一改寡淡,慢了下来,“孩儿可让父亲失望过?”

“从来没有!”

“这次也不会。”

留下一句宽心的话,卫九迈开步子,独自走在红墙琉璃瓦的甬道上,去往东宫。

斜照的晨光落在他的肩头,一路随行。

卫伯爷握握拳,竭力维持淡然。

一人从后方走来,停在他的左侧,同样望着青年远去的背影。

“本官总是觉着,卫世子身上有股让人心安的气韵。危难临头,不仅自己能化险为夷,也能带领身边人走出困境。”

卫伯爷看向突然出现的季朗坤,没了斗嘴的闲心,“多谢老兄吉言。”

季朗坤半开玩笑道:“不是抬举你们父子,是有感而发。”

上次被困雪山的经历犹记在心,季朗坤也深深记得卫湛的恩情。

那个为他披上御寒氅衣的年轻人如天上皎月,为他照亮求生的道路。

“星月自古相伴,明月不湮,吉星自来,相信要不了多久,大同镇那边就会传来捷报。”

与季朗坤斗嘴了数十年,卫伯爷第一次在对方口中听到暖心窝子的话,投桃报李,他转而安慰道:“令郎也会如期归来的。”

季朗坤望向大同镇的方向,喃喃道:“但愿吧。”

大年初六,开市大吉。

街面的店铺相继开张,炮竹声声,红火热闹。

初六开市后,各家各户开始走亲访友。

早在年前,宁雪滢就收到了庄舒雯的品茶邀约,按约定的时辰乘车来到阳春楼。

开张的第一单生意,老板娘亲自招待在侧,以“凤凰三点头”开场,为两位贵客冲泡起雀舌。

宁雪滢单手托腮,看向面色红润的庄舒雯,“妹妹滋养的不错。”

听闻准大嫂在督促卫昊读书,庄舒雯心怀感激,眼角眉梢透着欢喜,“过年进补得多。”

在与不太熟识的人相处时,宁雪滢容易冷场,好在庄舒雯是个活跃场子的高手,“姐姐可听闻家父弹劾大理寺少卿一事?”

“略有耳闻。”

宁雪滢因惩治程胭在贵胄圈子里一夜成名,庄舒雯就此聊了起来,“程少卿的心腹部下在负责押解犯人回京的路上酗酒,犯人趁机咬舌自尽,断了重案的线索。程少卿有包庇之嫌,被家父在年前弹劾。”一提这事,庄舒雯有些发愁,“程胭因此与我断了来往。今日一早,城北的傅四郎亲自退了与程胭的亲事。”

宁雪滢也是在今早听说了这事儿,已闹得沸沸扬扬。但她没有唏嘘,甚至没有发表任何见解。

庄舒雯摇摇头,有些怅然,“雪滢姐姐尝尝这茶芽的味道,倘若喜欢,回头小妹让老板娘送去伯府一些。”

正在分茶的老板娘颔首,“庄大小姐是我们这里的常客,喜欢哪种茶尽快开口,小店都会竭力提供最上等的品类。”

宁雪滢在茶艺上不算行家,但喜欢与精通茶艺的人打交道,“那就多谢妹妹了。”

庄舒雯生了一副单眼皮,笑起来甜甜的。

离开阳春楼,步入人潮,两人结伴而行,身后跟着各府的车夫。

见到有杂耍的生意人,庄舒雯拉着宁雪滢跑过去,挤进层层人墙。

街道堵塞,两名车夫被人潮隔开,费力拉拽着马匹前行,可当他们来到杂耍的摊位前,却不见了两个姑娘。

伯府的车夫冲到人墙的最前面,还是不见自家世子夫人,登时身体一僵,“遭了!”

从东宫离开,卫九刚坐进马车,就收到一

则口信。

宁雪滢和庄舒雯被人绑架了。

疏帘遮蔽斜照的冬阳,车厢内暗淡无光,卫九坐在长椅上,转动起食指上的银戒。

每次有情绪波动,他都习惯转动银戒。

“卫湛,我若不救她,你将如何?”

他挑帘看了一眼天色,看起来并不在意,可眼底渐渐漫上一层黑沉云翳。

宁雪滢只能由他欺负,其余人想都别想,想就该死。

倏然,心口传来剧痛,他手捂心口跌下长椅,单膝跪地。

如斧凿的痛疼一下下袭来,快要砸开紧闭的心门,他忍痛抬眼,谩笑一声,“急了啊?”

一阵阵疼痛传来,俊面骤然苍白,他单手撑在车底,肩膀微耸,片刻趋于安静。

再抬眼,迸发出了属于另一个“他”的周正清冷。

强行“醒”来的卫湛撑住长椅站起身,眼底荡开茬茬寒意,风雪惧来。

“我的妻子,我自己救。”

失踪的事不胫而走。

卫伯爷和庄御史沉着脸坐在顺天府尹的面前,焦急等待着消息。

顺天府尹抹了抹额头的冷汗,直说不仅派出了大批衙役,还联合了刑部一同寻人。

“方圆百里已遍布朝廷的人,定会寻到两位娘子,还请两位大人稍安勿躁。”

庄御史拍桌而起,“在皇城出现绑架一案,乃是你的失职!回头,等老夫弹劾你吧!”

要不说不能招惹御史呢,顺天府尹递上茶水,一句句赔起不是。

比起暴躁的御史大夫,卫伯爷淡定一些,借了两个鸡心核桃转在手心,压抑着怒火。

有人胆敢动他卫氏长媳,是觉得卫氏没落了吗?

一批批伯府影卫和归隐于皇城附近的旧部全部出动,阵仗之大,震惊到了宫里。

西郊一辆疾驰的马车内,宁雪滢和庄舒雯被背对着捆绑在一起。

庄舒雯瞪大眼,叫骂个不停,只因绑架她们的人也在车中,竟是昔日的好友程胭。

程胭手里攥着一把小刀,在对上庄舒雯愤怒的目光时,表情麻木的有些可怕。

她的声誉被宁雪滢践踏,富贵和姻缘被庄舒雯的父亲摧毁,如今她该如何接受一无所有的自己?

脆生生的一巴掌掴在庄舒雯的脸上,程胭拿线团堵住她的嘴,“安静点,否则别怪我狠心把你丢进窑子里。”

相由心生,昔日雍容的贵女,剖开了内心的阴暗,露出了最狰狞的一面。

被绑在一起,宁雪滢勉强能够握住庄舒雯冰凉的双手,她使了使力气,默默给予安抚。

身体被缚,只能转动瞳眸观察周遭。

车内只有程胭一人,车外还有三个膀大腰圆的帮凶,应是程府的扈从,甘愿花钱办事,以后便是亡命之徒。

“程胭,你想以何种方式毁掉我和舒雯人?”

“世子夫人觉得呢?”程胭

冷笑,“看见外面的三个男人了吗?随便挑一个。”

她又看向惊恐万分的庄舒雯,“剩下两个,由你来挑。”

幽叹一声,她故作高深地把玩着手里的小刀,“等摆脱了追捕,我就给你们挑选的机会。若是你们不主动挑选,那就由他们挑选你们好了。”

庄舒雯浑身发抖,从没发觉昔日的好友会有如此癫狂的一面。

宁雪滢斜睨一眼长椅之下鼓囊囊的包袱,发出一声笑。

程胭立即警觉,“有什么好笑的?待会儿哭都来不及。”

“若我没猜错,你是打算在朝廷追究下来之前,带着金银细软逃跑的。”不顾程胭的怒视,宁雪滢向后靠在庄舒雯的背上,微微仰头呵出一口白汽,“程胭,先回答我一个问题,车外的三人是你府中的扈从吗?”

不痛不痒的问题罢了,程胭“嗯”了声。

“他们现在就好比屠夫,最后一个没得到肉的,会放过平日作威作福的你吗?”宁雪滢看向愣住的程胭,平静道出一个残酷的事实,“待会儿,你会比我和舒雯还要惨。车外的三人,最想糟践的人是你。”

“你胡说。”程胭逼近宁雪滢,压低嗓音,“他们收了我的钱,会替我卖命的。”

“你被养在深闺,哪知人心的险恶?见钱眼开的好色之徒,在脱离程府后,还会听令于你吗?对他们而言,你才是那个垂涎已久又不可一世的猎物。摧残你,会让他们产生快感。”

这话不无道理,一股自危感席卷而来,想起那三人意味不明的目光,程胭咽咽嗓子,自知平日眼高于顶,根本没把他们三个当成人,忽略了他们潜藏的欲念。

宁雪滢又道:“你没有自保的能力,迟早落入他们的手里。想要保全自己,就要与我二人合作。”

危急关头,程胭不傻,选择了趋利避害,“怎么、怎么合作?”

庄舒雯也扭头看了过来。

宁雪滢告诫自己要维持冷静,不被恐惧所侵蚀,“你的包袱里可有蒙汗药?”

“有。”在察觉家族即将倾覆,程胭就备好了大量防身之物防身,她颤抖着取出一个药包,没了主意,“然后呢?”

“松开我们。”

“休想。”

若那三人最先对她预谋不轨,这二人趁机逃跑又该如何?

要死一起死。

宁雪滢闭闭眼,“把蒙汗药搅拌在水囊里,让他们润润嗓子。”

人在情急紧张时会口渴,需要喝水缓解。

“将水囊递给他们,切记,仍要以平日的口气,以免他们起疑。”

程胭忍着恶心递出水囊,“给你们润润喉。”

一人扭头接过水囊,态度已不再唯命是从,“兄弟们,小姐在关心咱们。”

另一个男子笑道:“不容易啊,还有被小姐垂青的一日。咱们如今是拴在一起的蚂蚱,小姐以后能对我们兄弟三人态度更好些吗?”

坐在中间的车夫接话道:“别指望了,

小姐可没把咱们当成人。”

听着三人的口气,程胭深深意识到宁雪滢没有危言耸听。

大难临头,她背弃家族卷走一部分家财是件多么愚蠢的决定。

留在府中充其量被贬为庶民,如今却要落入歹人之手。

可骄傲了十七年,她不甘心变成穷光蛋。

“笑什么笑,快点喝吧!”

只当是高傲的贵女在落难后学会了逢迎讨好,最先开口的那人拔下盖子猛灌一口,又递给中间的车夫。

车夫腾不出手,示意另一边的同伴先喝。

另一人喝了一口,又笑道:“小姐赏的水都如此可口,不知小姐是否可口?”

污秽的言语极为刺耳,不止程胭,就连宁雪滢和庄舒雯都深觉恶寒。

可无奈的是,车夫突然改变了程胭逃离的路线,直奔官道下的土坡而去。

程胭大惊,“为何改道?你要拉我们去哪儿?”

“自然是隐蔽的地方。”

车夫没回头,笑声瘆人。

两只老鹰盘桓于空,鸣叫声回荡在广袤的郊野。

马车停在一处密林中,因时节,枝桠秃光,草地积雪。

程胭是被车夫之外的两人拖下马车的。

后背重重磕在地上时,她哭嚷着求他们放手,却还是被一路拖拽。

她看向马车,急急道:“那里面有个穿橘色衣裙的,特别漂亮,你们看看她!”

宁雪滢攥紧被缚的手,觉得车外的女子已不可救药。

庄舒雯不敢再哭了,悲戚笑道:“雪滢姐姐,咱们说好,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轻生,好吗?”

她自小被父亲捧在掌心,自信张扬,不觉得女子是男子的配件,也不觉得清白是女子唯一珍贵的东西。比起清白,命更重要。

宁雪滢再次握住她的手,哽咽道:“好,我们好好活下去。”

与此同时,满脸横肉的车夫挑开车帘,一边拿起水囊润喉,一边笑道:“小娘子别急,等我们收拾完那个刁蛮的,再来疼你们。”

说罢撇下水囊,朝撕心裂肺的程胭走去。

程胭还在苦苦哀求,许诺给他们一大笔银子。

车夫打破了她最后的希望,“玩弄你,哥几个才最有成就感。”

说着解开腰带,吓得程胭尖叫连连。

可下一息,站在左右的两个同伴先后倒地晕了过去。

车夫一惊,方意识到水囊有问题。他压下嘴角,狠狠抽了程胭一巴掌,拉着她走向马车,丢在脚底下,随即登上马车翻找出另一个水囊,大口灌水想要冲淡药效。

待喝到反胃时才抹把嘴,蔑笑道:“待老子玩了你们三个,他们两个也该醒了,只能吃老子剩下的。”

之后,他又步下马车,当着宁雪滢和庄舒雯的面撕扯起程胭的衣服。

程胭刺出小刀,被车夫挥开。

庄舒雯吓得紧闭双眼,宁雪滢咬紧牙关才堪堪控

制住情绪。

蓦地,一只老鹰俯冲而下,直击车夫的后脑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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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皮像是被什么刮破,车夫吃痛起身,反手探向后脑勺,血淋淋一片。

程胭趁机爬到车底下。

还好,还好有人及时救了她。

老鹰落在树杈上,又挥翅飞起。

车夫赶忙抱头蹲下,却见老鹰落在一人小臂上。

那人纵马而来,墨氅绯衣,里面穿的赫然是官袍,后面还跟着个训鹰师。

宁雪滢定定看着将老鹰放回天空的男子,悬着的心落了地儿。

卫湛纵马驰来,在距离车夫一步之遥拉拽起缰绳。

青骢马扬起前蹄,几乎是擦着车夫的侧脸落下蹄子。

车夫吓到尿了裤子。

卫湛稳住马匹,侧头看向车厢方向,见两个女子被缚一起,而躲在车厢下的女子衣衫不整,登时想到什么,微眯起眸子。

他缓缓拔出佩刀,指向车夫,“跪过来。”

对方一身绯色官袍,至少也是四品以上的朝廷大员,车夫不敢不从,跪蹭着靠过去,“大人明察,小的是在替官府捉拿逃犯。”

卫湛以刀尖挑起车夫的下巴,“哪一个是逃犯?”

车夫指向车底下的女子,“是她,程少卿的嫡女程胭!”

程胭爬出来,仰头看向晚霞中那个被她偷偷倾慕多年的男子,不自觉呈现出楚楚可怜之态,“世子,救救我,我无路可走了。”

庄舒雯红着眼眶忿忿道:“卫世子别信她,就是她让人绑架了我和雪滢姐姐!”

早已猜出前后因果,卫湛淡淡发笑,手腕向上一提。

面门被划开深深一道,车夫捂脸发出哀嚎,嚎醒了另外两人。

两人见势欲跑,被大批赶来的官兵堵住去路。

随后追来的,还有不计其数的卫氏护卫、门徒、隐士。

三个卑劣之徒和程胭都被带上枷锁。

确切的说,程胭亦是卑劣之徒。

可就在官兵要带走四人时,卫湛叫住了他们。

“等等。”他翻身下马,不疾不徐走到三个男子面前,在三人发颤的目光下,手起刀落。

动作远超想要阻拦的官兵。

三人一同掉了命根子,倒在地上痛苦打滚,大腿都被豁开深深的刀口。

刀刃染血,卫湛嫌弃地擦在三人的衣衫上,又重重斜插在地。

而在路过程胭时,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一把小刀,正是程胭用来防身的那把。

卫九毫不犹豫地割断了她的一头长发。

程胭瞠目,那是她平日最爱护的长发!

卫湛再懒得看她,大步走向车厢。

目睹一切的官兵们汗涔涔,无人敢与卫湛对视。似乎再狂悖的人,在卫湛面前都少了嚣张、多了拘谨。

卓跞如珩的人,也有狠辣的一面。

等走到车厢旁,卫湛探身进去替两个姑娘解开麻绳,

却只抱出宁雪滢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被留在原地的庄舒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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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即,她瞧见有人急匆匆跑了过来,身影清癯,脚步踉跄,一脸担忧。

“舒雯妹妹!”

卫昊气喘吁吁地跑来,紧紧抱住庄舒雯,痛哭流涕,哭透了庄舒雯的半边袖子。

被抱住的一刹,庄舒雯望向天边,无奈地抿抿唇,还要反过来安慰比她还受惊的小竹马。

绛霄之下,寒木不再葱茏,被晚霞点缀出细碎瓅光,透过参差桠枝隐隐闪烁。

骏马如箭镞急速穿梭在空廓的幽径中,逦递无尽头。

途径一处冰冻溪水时,卫湛拉紧缰绳叫停马匹,低眸看向金簪歪斜的妻子,“吓到了吧。”

被严严实实包裹在墨氅中的宁雪滢没有察觉到男人的异样,扒开遮挡在脸上的毛领,露出巴掌大的脸,于马背上睃趁起周遭,“这是哪里?”

“抄近道回城。”没得到她的回答,卫湛又问了一遍,“被劫持时,可有害怕?”

宁雪滢极为口渴,低头寻找起水囊。

卫湛长指一勾,勾过水囊,替她拔下筛子,手臂绕过去递到她的嘴边,“喝吧。”

宁雪滢没客气,仰头喝了几口,才勉强缓释了五脏六腑的燥意。

卫湛静静看着,意识到这是紧张过度无法集中注意力的表现。

双臂不自觉地将她夹紧,有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小心翼翼,“想哭就哭吧。”

哭出来能好点。

宁雪滢还是不哭不闹的,“我想下马歇会儿。”

卫湛跨下马,抬手掐住她的腰,将人稳稳放在地上。

脚下没有踩实,宁雪滢身子一歪,靠在了男人的怀里。

曲径的杪头发生飒飒声,喤喤盈耳,显得周遭更为宁静。

宁雪滢发觉自己全部的力气与坚强都用在了被劫持的途中,她不想承认自己有脆弱的一面,可在自己夫君的面前,短暂的脆弱有何大不了呢?

“夫君,你抱抱我。”

轻渺虚弱的声音,敲打在男人的耳膜中。

卫湛没有犹豫,环起本就扶在她肩头的手,一点点将人拥进怀里。

男人的怀抱充斥着清雅的兰香,是卫湛偏爱的小苍兰。

宁雪滢环住他的腰身,“抱紧我。”

心口再度传来痛觉,心跳失了节奏,卫湛忍痛收紧手臂,勒住女子单薄的背。影子幻化的“木偶”,有了自己的想法,想做真正的自己,是一件可怕的事。

宁雪滢歪头靠在男人胸膛,发觉只有无限地靠近,才有安全感。

她从男人怀里抬头,垫脚搂住他的肩,将人压向自己,送上了红唇。

唇上的温度熨烫了彼此。

宁雪滢真真切切体会到,有卫湛在身边的踏实感。

夕阳西下,曲径渐渐幽暗,他们忘情地拥吻,不能自已。

经受风雨吹打的花,暂时不能再承受磨难,卫湛倾身吻她,没有提及与卫九颠倒变换的事。

可转瞬,男人眸光一转,清冷褪去,聚满云翳。

同样清醒醒来的男人掐住宁雪滢的下颔,深深凝睇她动情的模样。

宁雪滢被疲惫席卷,无力支撑体力,只想钻进他的怀里汲取温度。

看着脸蛋恢复血色的女子,卫九莫名不是滋味,对卫湛是有多信任才会在虎口脱险后沉沉睡去。

卫湛真的值得你信任吗,宁雪滢?

他隐瞒你的事,可不止错娶一桩。

夜幕拉开,途中崎岖,宁雪滢在醒来时,身体没有半点颠簸。

她被男人绑在背上,严丝合缝。

揉揉眼皮,她从墨氅里探出脑袋,随后又缩了回去。

好冷啊。

“夫君冷吗?”

在前面纵马驰骋的男人闲凉开口:“冷。”

“那你穿着氅衣吧,别冻着。我有你挡风,不需要的。”

“不用,你穿着吧。”原本是句温情的话,奈何后面又加了句,“你娇气。”

宁雪滢气不过,拧他的侧腰。

卫九吃痛,“这儿能乱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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