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往异族和亲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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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冷风吹得枝头树叶凋落飘零, 今年第一场雪来得轰轰烈烈,易鸣鸢跳下车向北望去,万里飞雪, 仿佛全天下都被洗成一片纯净的白色。

显然他们低估了初雪下来的速度, 但在?途中遇到这样的美景若不好好欣赏必将成?为一场辜负。

碎光在?雪间浮动?, 她穿着斗篷伸出皓腕欲借, 没过?多久绒绒的雪花在?疾风中?旋然落在?手中?,没一会就化作了微凉的水, 可她还是契而不舍地去接雪, 直到手变得一片冰凉。

“程枭, 接招!”终于,雪在?没有温度的手上堆成一个小小的山丘,易鸣鸢趁着男人望过?来之际,扬手把松散的雪球往他身上砸。

程枭不闪不避, 站着任她雪球在?自己的裘衣上绽开一团又一团的雪花, 作为统率三军的右贤王却不能在?部下面前展露打雪仗的幼稚, 但他可以看?着易鸣鸢玩。

“你?怎么不扔回来啊, 好没意思。”易鸣鸢拍了拍被冻得僵硬的手掌, 嗔怪地走?回他身边。

程枭稍微一解释, 她霎那间明白了过?来, www.youxs.org,用自己的雪狐披风罩出一小块空间,她单手篡了个不太规整的雪球往他手里一塞,笑盈盈地说:“我们就这样打,没人看?得见, 等回家之后,我跟你?两个人在?院子里玩, 这样就不会有损你?的威信了,怎么样?”

易鸣鸢在?外头待久了,鼻尖被冻得微红,活像一只灵动?的小兔子,程枭接过?还没自己半个手掌大的雪球,呼出的热气?在?眼前凝聚成?一团白雾,不用其他甜腻轻渺的誓言,从她嘴中?吐出的“回家”两字就足以掀拨起他的所有柔情,在?冬日里让一颗心?脏怦然跳动?。

程枭嘴角微微勾起,俯身亲了一下她泛红的鼻头,“好。”

说着,他手腕一转,把雪球向上轻抛了出去,不久后,松散的雪块掉在?二人相贴的肩膀上。

冷冰冰的雪粒掉到易鸣鸢脸上,她忙捂着脸蛋揉了揉,又伸手给旁边的人搓搓脸,“你?没有穿大氅,就这么薄薄的两件,我们还是回去吧。”

雪也玩够了,二人并肩走?到架锅烧饭的地方,这种天气?围着火堆烤手最?舒服了,把易鸣鸢放到刚搭好的简易棚子中?央后,程枭到边上派出一小支轻骑提前用色彩鲜艳的涂料沿途做上记号。

冒雪赶路不是明智之举,但天不等人,一夜过?后整个世界都会变成?白色的,看?久了刺痛眼睛,严重点?还会失明,缓行容易迷路,所以必须抢时间先把路标记好。

“多谢。”易鸣鸢接过?宾德尔雅递过?来的烤肉,脖子上的痂变厚很多,现在?小幅度的吞咽和咀嚼已经不成?问?题了。

她用牙撕下一块肉,心?不在?焉地嚼着等程枭回来,旁边有人在?分榛果,她抓了一小把放在?石板上,敲了半天还是不得其法,愣是没敲开一个。

“石头拿高,直着砸下去。”程枭披着一件黑狐皮做的大氅,穿得没规没矩的,却别有一番气?势,黑衣上身更显得人高大威武。

穿黑的在?雪地里很显眼,所以打仗的时候没几个人爱穿,久而?久之珍贵的墨狐皮子就剩多了些,易鸣鸢终日在?车里待着无聊,就给他做了身双面的氅衣,平时穿黑的那面,遇到危险了还可以翻过?来盖住,最?是实用。

男人走?近,拿过?易鸣鸢握在?手里的石块敲下去,三两下坚硬的果壳就出现了裂缝,露出淡黄色的榛仁,他边敲边把榛仁往她嘴里送,这玩意儿油脂多,是他们匈奴人渡冬的必备之物,她身子又太瘦,正好多吃点?补补,“来,张嘴。”

易鸣鸢应接不暇,程枭的速度快到她都快来不及嚼了,忙用手把石块接过?来,“我自己再试试。”

她挥舞着手臂用尽全身力气?,终于砸开了两颗,把来之不易的果肉扣出来后,她第一时间塞进程枭嘴巴里,“你?也尝尝。”

对面耶达鲁看?他们亲昵的样子,凑到宾德尔雅身边也想讨点?榛果吃,结果被宾德尔雅支使去给旁边嗷嗷待哺的一群小崽子砸果仁。

那边黎校尉看?着他们成?双成?对的样子,羡慕地把女儿拉过?来,“妍儿,你?已经年过?十九,是时候找一个知冷知热的人成?婚了。”

“我都这样了,没人要我。”黎妍轻嗤一声,在?家里的时候原定十八岁出嫁,可还没来得及完婚就出了易将军那档子事,她在?和亲队伍里遭人那样对待,还流掉个孩子,能活下来就不错了,还奢望什么嫁人呢?

黎校尉语重心?长道:“我听?这里的人说他们嫁娶不看?那些的,就是再嫁,三嫁也不会遭人瞧不起,爹老了,以后总得有人在?你?身边,陪着你?,爱护你?。”

他久居于来往人员复杂的庸山关之中?,匈奴语和西?羌语都能听?得懂大半,这两天四处打听?过?,听?他们说从不介意将来所娶的阏氏曾与旁人在?一起过?,这悬着的心?当场放下来一半,在?如此民风开放的地方,妍儿不用再低着头过?日子了。

“这样,爹去问?问?大王有没有好的人选适合你?的,你?等着。”为了女儿的终身大事,他忙不迭地朝易鸣鸢和程枭的方向走?去。

听?完黎校尉的话,易鸣鸢轻笑一声,望了一眼在?后面为自己亲爹的鲁莽行径而?烦躁戳雪的黎妍,劝道:“黎伯伯,这事儿还是得让阿妍自己先走?出来,我们说了不算,何况不是每个女子都必须嫁人的,就比如珠古帖娜,她志在?四方,不想被情爱所束缚,就是大王子跟在?她身后跑,她也从没回头过?,您再给阿妍一些时间吧。”

黎校尉唉声叹气?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只能等时间磨平妍儿受过?的痛苦,他点?了点?头,“郡主说的是。”

“对了黎伯伯,”趁着有时间,易鸣鸢从怀中?掏出一个青色瓷瓶,“这是哥哥从前给我的金疮药,我想知道爹爹他们每次受伤之后可有用过?吗,有没有出现嗜睡的症状?”

黎校尉接过?一看?,一眼就认了出来,肯定道:“这是陛下御赐之物,数量不多,将军和小将军只有在?重伤的时候才舍得用,不过?嗜睡……老臣就不太清楚了,重伤之后必要休养几日的,成?天睡着也是常事。”

易鸣鸢接着问?:“那平时呢?就是痊愈后爹爹他们可有出现什么异状吗?”

黎校尉回忆了一通,突然想起了什么,胡子抖了下,“老臣记得三四年前吧,有一日跟小将军一起巡逻,小将军总是时不时掐大腿,还嘟囔了一句‘近日怎么困得这样厉害’,小郡主,这算异状吗?”

“算,当然算!”易鸣鸢脸色霎那间苍白下来,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往下掉,竟然这么早,从三四年前开始,陛下就已经想要对易家除之而?后快了。

黎校尉被这个她的脸色吓了一跳,“出什么事了?”

程枭握住易鸣鸢的手,把中?毒的事还有易丰父子都被暗中?下毒的事情说了一遍。

黎校尉大骇,没想到自家女儿还给郡主下过?毒,他恨铁不成?钢,“这孩子,怎么就……大王您大人有大量,能否看?在?老臣与女儿好不容易相见的份上从轻发落?”

“这与她没有关系,”易鸣鸢擦掉眼泪,说话还是带着鼻音,“要罚就罚她帮我给孩子们抄千字文吧,我一个人誊不完。”

“多谢郡主!”黎校尉躬身退下,现在?他的心?里催女儿成?婚骤然降为了第二要紧事,揪着黎妍耳朵让她反省才是顶顶重要的。

易鸣鸢看?着他蹒跚的步子,偏头靠在?程枭身上,陛下的疑心?病折腾得她筋疲力尽,想不通为何要因为他的“怀疑”而?搭上全家人的性命,她低声骂道:“这老东西?,为何就分不清什么是忠,什么是奸呢?”

忠臣良将他非要逼到绝路,奸诈小人却纵横朝堂为虎作伥,这难道是他想要看?到的局面吗?

“中?原人喜欢熬海东青,但总是熬不成?功,被喙叨个半死?,他们压不住烈鹰,就平白折去鹰的翅膀,最?后两败俱伤,阿鸢知道为什么吗?”程枭的声音传来。

易鸣鸢很快理解了他的意思,回道:“因为鹰永远不会成?为温顺的宠物,翱翔于天际才是飞禽生来就具备的追求,我心?里恨他,我恨不得拿刀子捅死?他,可是再怎么样,我的爹爹和兄长却再也不会回来了。”

程枭一声哨子召来苍宇,“有机会也养一只鹰吧,阿鸢,我们这里的鹰和中?原买过?去的海东青不一样,训好以后它们能在?瞬间啄碎敌人的眼睛,终会有这么一天的。”

易鸣鸢轻轻抚摸一下苍宇的脑袋,坚定道:“嗯。”

第52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又过了两日, 他们面前出现了一条还没来得及完全冻上的河流,那?就是鼎鼎有名的渠索河。

相传在六十年前的时候,渠索河宽绰广延, 分隔着势不两立的两个部落, 他们谁都想要穿过这条湍急的河流, 侵略对?方的土地。

可有一天, 两个不同部族中的年轻男女相爱了,他们在河边扬声唱歌, 为对?方美妙动听的歌声倾倒, 之后便一直在寻找两隔最近的河岸, 多年后河水似乎也被他们的深情所打动,渐缩为纵身一跃即可到达彼岸的小河,他们两边的家也合并成了一个更加强盛的部落。

玛麦塔终于被“恩准”坐到了易鸣鸢的车架里,叽叽喳喳地说着自?己对?于这个古老传说的质疑, “过不去就搭座桥嘛, 石桥木桥, 想见面总是有法子的, 还有河水怎么可能会被两个人?的情意打动?我看是因为咱们这儿太干, 水全都流走了吧。”

易鸣鸢摸着下巴点点头, 很赞同她的说法, 补充道:“河水有凌汛和伏汛,上流若是被冻上太多,下游的水也是会减少?的。”

外头传来几声叫喊,是在提醒马上开始渡河了,为了在尽量短的时间内回到漠北, 他们没有选择绕路从几十里外的库迈尔部落穿过,而是一等小部分人?骑马跃过渠索河之后, 拉绳铺板搭起?一个简易的木桥,让马车平稳渡过。

易鸣鸢探头往外看了一眼,河道深不见底,顺流而下的水花不时飞溅到木板上,她一手抓住玛麦塔,一手扶住车壁,马车行至一半突然晃动起?来,感觉随时会掉下去。

她屏息凝神,等马车最后面的车轱辘转到对?岸的时候才敢放松呼吸。

“晃得?太厉害了,后面几辆全是刀枪和粮草,会不会有什么问题?”易鸣鸢皱着眉头道,她第一次经历这种?过河方式,不可避免的会比他们思虑更重一些?。

出发?前已经精简了物品,但粮草和一些?武器工具却实在消减不得?,每辆车都有几百斤重,她担心渡河时出现意想不到的纰漏。

玛麦塔指了一下绳索中夹杂着的铁链,让她不要担心,“都是铁家伙,结实着呢。”

程枭站在渠索河边沿指挥,着人?拿着抄网将上游冲下来的碎冰捞上来,低头看向?脚边逐渐多起?来的冰块神色严峻。

木桥距离水面很近,薄薄的冰在水流的加速下很容易割伤马腿,若马儿躁动,板车在桥上倾倒只?在瞬息之间,必须牢牢盯着。

“吁!”嘶鸣声陡然响起?,怕什么来什么,一匹马没被冰划伤,但一蹄子踩上了溅上来的碎冰,蹄下打滑,直接在桥上摔了个四仰八叉。

因?为它的移动,桥上的平衡被打破,整座桥都往一个方向?倾倒下去,牵制马匹的士兵们和满满一车粮草全都跌进了刺骨的河水里。

马儿被重量扯着不断下落,士兵在水中快速解开它身上的挽具,奋力划动四肢,可水流奔泻,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迟迟借不到力,只?能徒劳地保持原地不动。

“来。”程枭离得?最近,他蹲下身,一手扣住岸沿,右手伸手抓住士兵的手肘向?上扯,脖颈和额头上瞬间血管偾张,但效果也是显著的,落水的人?很快就成功上了岸。

其余众人?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地用树枝去勾马。

人?和动物都顺利死里逃生,可粮草却解救不上来了,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几天的食物被河水冲走,直至消失不见。

见到同伴落水,后面的几匹马打着响鼻退后几步,抗拒之意明显。

程枭眉头锁起?,人?少?吃点没什么,但马饿着肚子就跑不快,偏偏这一车全是晒干的牧草和豆料,为今之计只?能绕路往库迈尔部落跑一趟了。

他眨了眨因?为久视雪地而开始出现刺痛的双目,扬声吩咐:“向?东改道!”

易鸣鸢闻声赶来,小跑到他身边,看到被人?裹在绒毯里带走的士兵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她定定地看着程枭,隐隐从他脸上瞧出一丝因?为决策错误而引起?的懊悔,柔声道:“人?和马没事就好,雪路难行,有意外总是难免。”

几个月过去,易鸣鸢算是看出来了,匈奴人?认定了的事情?,总是往死里钻牛角尖,喇布由斯为了亲妹妹敢于顶撞右贤王的命令,而程枭作为一个掌舵的头羊,拥有着他自?己的骄傲,无法接受一丝一毫脱离掌控的事情?发?生。

在本质上,他们都是一样的人?。

唯一的区别是,喇布由斯她劝不动,而程枭愿意听她说话,易鸣鸢把自?己的手指挤进他的掌心,呈一个十指相扣的状态,“玛麦塔说渠索河附近有一口暖泉,远看是一片鹰羽的样子,看来长生天也想让你亲自?带我去泡一泡。”

程枭脸上的冰霜化去三?分,将人?带去戟雷背上共乘,拉紧缰绳道:“大概真的是天意了。”

离开雅拉干已达十好几日,将士们都乏了,正好趁此机会让所有人?好好休整一天,停下来制作雪地里护目的布条。

下了明日午时再次启程的命令后,程枭便带着身前的人?扬鞭往鹰羽泉策去。

泉眼距离库迈尔部落不远,几乎是一炷香的脚程,想必部落族人?也经常来泡,一到山谷之中,易鸣鸢就被漫山的白色雾气惊到了。

三?面高山环绕,周围散发?着一股湿润的气味,没一会眼睫毛上就结了水珠。

京城里面没有天然的温泉,更不会修得?这样大,所以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像刚煮开一样咕噜噜冒着热气的泉水。

在冰天雪地之中竟还有这样的一处秘境,易鸣鸢薄唇微张,心想自?己待会泡久了会不会不愿意出来?

她正思考着出去时会如何艰难,回头想和程枭说把衣服放在干燥的地方,扭头道:“一会我们,你,你……你怎么光着啊!”

他们才进山谷没多久,他就已经脱得?只?剩一条亵裤了。

“难道要穿着大氅泡?我可舍不得?,”程枭手掌一摊,几步就下了水,感受温度后,他仰头看着岸上的人?,“要不是你脸皮薄见不了我二弟,我裤子都不见剩的,快点下来,水里特别暖和。”

易鸣鸢感觉自?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明明是给程枭递的台阶,现在却让自?己如此窘迫,脸色涨红,在水汽中更显娇嫩,“你转过去,转过去我再脱。”

程枭挑了一下眉毛,眼神仿佛在问都已经睡过了,为什么还不让看?

“那?怎么能一样!”易鸣鸢羞恼道。

池水微烫,泡在里面正好舒展舒展因?为过度骑马而发?疼的筋骨,程枭单手支起?脑袋,神色慵懒,又把问题抛了回去,“哪里不一样?”

易鸣鸢拗不过他,见男人?就是不背过去,只?好自?己脚下调转,扭扭捏捏地开始脱衣服,身后的目光如有实质,她扭扭捏捏地把手放在里衣的系绳上,想了想还是穿着往池水中走去。

她先试探性地扶着石块坐在池边,用脚尖先试探了一下水温,雪天里一路赶到这里,她的四肢还没完全回温,沾上水的瞬间脚趾头瞬间蜷了起?来,“好烫。”

脚上的热烫好不容易缓过去后,易鸣鸢再次尝试,她鼓足勇气猛然把整只?脚都放进水中,酥麻感很快消退,她惬意地开始来回摆动大腿划水玩,一点点增加和水接触的面积。

忽然一阵冷风吹过来,坐在岸上的人?上半身只?穿着一层薄薄的里衣,抵挡不住寒意,易鸣鸢抱着手臂快速搓了两下,这时,她觉得?身边安静得?吓人?,水汽遮挡了她的视线,低头怎么也找不到刚刚还在不远处的程枭。

人?呢?

易鸣鸢张望一圈,不安地喊道:“程枭,程枭你在哪儿?别吓我了快出来。”

她一边喊着男人?的名字一边挥开眼前的白雾,可回应她的只?有山谷中空荡荡的回音。

“程枭,”易鸣鸢动都不敢动,孤身一人?在陌生地方的感觉并不好受,她颤巍巍说了一句,“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就一个人?走……”

话没说完,大腿边的水面冒出两个大水泡,一双湿淋淋的手破水而出,抓住她的腰肢往下拽,易鸣鸢霎时重心不稳,被拉着“噗通”一声落入水中。

“你吓死我了!”

浮出水面后,她伸手抹掉脸上挂着的水珠,好在自?己水性上佳,否则贸然这么来一下,换做其他不会凫水的人?肯定会呛到。

程枭就是仗着知道这一点,故意欺负她,坏透了!

男人?赔罪两声,看着一只?手臂挂在自?己肩膀上的易鸣鸢,湿透的里衣紧紧贴在身上,露出若隐若现的白皙肌肤,棉质的料子过水后如同绸缎,配上的周身不散的雾气,整个人?像露出水面的粉嫩芙蓉花,又像刚刚化形的惑人?狐妖。

她睁着清润的一双眼,里头还藏着一点被袭击到的不服气,她跟学术不精却能轻易魅惑成功的妖精没两样,只?需要稍稍动一下,就把程枭的心挠得?直痒痒。

易鸣鸢脸上残余的水从下巴处滴落,程枭抚去她沾在额前的湿发?,炽热的眼神毫不掩饰,两人?凑得?极近,气氛暧昧非常,她抿了一下唇,以为吻会最先落在嘴巴上,可男人?歪了一点头,舌苔划过下巴,卷去小水珠。

他直接从脸的最下端开始,一路往下吻。

很快湿软的舌尖就触到了易鸣鸢的脖颈,重新长好的新皮肉现在敏感到了极点,程枭在路上为了节省时间,三?两日才刮一次胡子,今日脸上冒着点青胡茬,一碰到颇有些?痒,她被两重刺激痒得?颤栗两下,急急捂住男人?的嘴,“别亲这里。”

“那?亲哪儿?你说。”程枭脑袋退开,在咫尺之遥外朝那?道血痂褪得?差不多的口子吹气,尽数向?后捋去的发?丝给他的动作增添三?分浪荡气,传到怀中人?耳朵里尤显潮热。

水面上,两具高低明显不同的身躯紧紧贴在一起?,易鸣鸢站不到底,只?能攀着他的肩膀喘气,她的脸颊耳朵脖子全被熏得?绯红,双腿在水下扑腾两下,躲闪道:“我不说,你快放我下去。”

“不放,”程枭往池水深处再多走了两步,想说一句话本上山大王常说的话,背了两个字就忘了词,但语气不减嚣张,“此山什么……算了,留下娘子来。”

易鸣鸢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出声,“原话可不是这样的。”

“无所谓,总之你是我娘子,就得?让我亲。”程枭可不管这些?有的没的,直接俯下身攫取她的红唇,肆无忌惮地在口腔中搅动,心意相通的那?一刻起?,他的亲吻便再也没有带上过患得?患失的情?绪。

在这场感情?里,他看似占据主导地位,接受与不接受的权柄却全部掌握在易鸣鸢手里,就比如现在,程枭在接吻的空隙瞥了一眼搭在自?己身上的胳膊,这只?手很快就要松开了,他想。

易鸣鸢向?下缩,离开男人?的禁锢,白皙的长腿快速摆动,她以一个后仰的姿势露出水面,顷刻间已经在三?米之外,“程枭,在水里追上我,赢了才让你亲。”

她在水中如同鲛人?一样灵活自?如,鹰羽泉够大,大到足够她牵制住程枭几十秒的时间,可没过多久,他就凭借身形的优势跟了上来。

两人?游至岸边,易鸣鸢扶着石块喘个不停,程枭直接把她抱离了水,带着一点傲气说:“这几年里,你男人?就没有输过几次。”

他没有说谎,长达八年的战役中,他兵败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所以他完全有骄傲的资本。

“那?是我让你的,哝,亲吧。”易鸣鸢低下头撅了撅嘴,即使?输了嘴上还是不饶人?。

程枭眯起?眼睛,手放在她的膝盖上,心口的欲望全都被翻搅起?来,抬头沉声道:“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第53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程枭分开?易鸣鸢的膝盖, 踩着足底的凸起的石块向前一步,两个人之间的距离陡然缩小。

易鸣鸢当然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心头猛地跳了好?几?下, 伸手穿过他的颈侧, 抱着男人的脖子不让他看到自己涨红的脸, 眼里含着春波, 低声说:“轻……轻点?。”

两人连日奔波,即使在车上亲近也是浅尝辄止, 程枭久未纾解, 此刻得?了允准, 便如见了肉骨头的狼犬一般,亢奋和躁动全都写在了脸上。

他大手一拉,直接把易鸣鸢的腿盘到自?己腰间,托着她的后背喟叹:“我做梦都盼着你甘愿的这一天, 终于被我等到了。”

“我早就甘愿了。”易鸣鸢含蓄地吻了一下他的耳尖, 告诉他自?己的心意。

她能感觉到程枭一只手搂在自?己的背上, 另一只手却不知所踪, 水面下暗流窜动, 等到大腿根被一根硬物戳上的时候, 她慌张窜了一下, 意识到缺了什么?东西,制止道:“等等!你带浆果了没有?”

程枭箭在弦上,小腹绷得?厉害,那点?火差点?直接把他燎成灰,他呲牙咧嘴道:“出来谁带那玩意儿?嘶, 你别乱动。”

易鸣鸢躲又躲不掉,眼泪都快急出来了, “那怎么?办,难道你想生生疼死我?”

去青楼买的那些册子她只瞥了一眼就羞得?扔回了书箱里,打算到了漠北再重新捡起来看,所以现在仍旧怕得?厉害,回想起上一次的经历,有浆果润泽尚且胀成那副鬼样子,要是没有的话,她会不会直接疼昏过去?

“别哭,我有法子。”程枭硬生生把火憋了回去,手顺着她的脊骨往下,缓慢地揉着怀中人的尾巴骨那一块,力度时轻时重的没有规律。

易鸣鸢抱着他脑袋的手臂收紧,气息紊乱,她咬着下嘴唇,但?还是不小心泻出一声闷哼,“程,嗯……”

被叫到的人手更重了点?,手指抵进去搅弄片刻,在浅处磨蹭扣挖着,哑声在她耳边犯浑道:“腿放松,留着点?力气,别等到待会没得?用?。”

易鸣鸢被池水烫到了娇嫩的皮肉,不自?觉双腿收紧,听了程枭的混账话,她恼得?用?指腹掐了掐他的肩膀泄愤,“坏胚。”

程枭加了一根手指,在各处轻摁慢转,肩上猫爪挠人一般的痒感和羞骂声顿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婉转的一声低吟。

易鸣鸢被水泡发的酥麻走遍她的四肢百骸,让她浑身软得?像没了骨头,她浸在水里,听着缠绵荡漾的水声,瞬间与池水被一同煮沸。

一团湿滑的液体沾上手指,程枭明白是时候了,他抱着人向上抬了一点?,提醒道:“应该差不多了,忍着点?。”

随着他的动作,易鸣鸢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走了一样,手上没了劲儿,根本?抱不住他的脖子,整个人直直向后倒去,“唔……”

“抓紧。”两只手臂从她后背覆上来,将人紧紧箍入一个滚烫的怀抱,程枭气喘得?很快,胸膛剧烈起伏,相比起上一次双方都痛苦的折磨,这次明显顺利很多,他摁住白皙的后背,脑中的欢愉不断堆积。

易鸣鸢受不住了,热烫的池水被带进来,刺激得?她指尖发抖,在水里的欢爱太疯狂了,她指节曲起,在程枭背上刮出几?道血痕,“停下,快停下!”

她被颠得?惊叫出声,被情?欲抛到了高处,迟迟落不下来,只能寄托于乱浪中唯一的“浮木”能够放自?己一马。

可程枭闻言非但?没有按照她的话来,反而变本?加厉,在欲海里竭尽所能地造潮弄浪,留下山谷中方久久不散的暧昧水声。

***

雾气弥漫,暖意隔绝着外界所有的冰寒。

气息平静下来后,易鸣鸢软绵绵地踩着岸上的石块,后知后觉想起他们?漏了一样比浆果更要紧的东西,她咽了一下口水,滞涩开?口:“程枭,你方才是不是没有用?羊肠?”

程枭披大氅的手一顿,上次用?过以后,他顺手就把东西扔了,约略台统共就鞣制了这么?一根,再没有多的了,在池子里时,他压根没想到羊肠的事,但?好?在他担心事后没有干净的水给易鸣鸢清理,忍着射在了外面,大约是不妨事的。

“不行,事有万一,我回去即刻熬一碗避子汤喝。”听了他的话,易鸣鸢还是不放心,快速系好?衣带,没有注意到程枭稍显失落的眼神。

回到库迈尔部落。

易鸣鸢拖着体力耗尽的身体找到那一副药放进药罐里,准备添水开?始熬煮,这时身旁传来一道声音,“我来吧,你去把头发擦干。”

她迟疑地把手上的东西递过去,嘱咐他熬药所需的水量和火候,这才走到床上拿起布巾,轻轻地绞干发丝。

程枭端着药罐,把它放在文火上慢慢炖煮,捏着一把扇子出神。

“小小姐,你看,珠古帖娜给我做的武器!”

正在这时,靛颏抱着一把木刀出现在了帐外,出发之前她提出想要像在京城时一样继续跟着易鸣鸢,当她的婢女,被易鸣鸢严词拒绝了,“我跟你说过,靛颏,你以后要为自?己活着,我身边用?不着婢女,只需要一个可以说知心话的好?姐妹。”

于是靛颏这几?天像条小尾巴一样跟在珠古帖娜屁股后面,两个人虽然语言不通,话都说不上两句,但?珠古帖娜面冷心热,最后还是接受了她这条小尾巴,甚至还教了她几?招防身的刀法。

易鸣鸢为她感到高兴,看着靛颏像模像样的动作笑弯了一双眼睛,对程枭说:“瞧这飒然破风的样子,咱们?转日阙过两天怕是要再多一位女将军了。”

“阿鸢想学?吗?”程枭倾倒药罐,棕褐色的药汁流进碗里,吹凉后递过去。

易鸣鸢仰头饮下,苦味加上酸味着实难以下口,她干呕一声,好?歹没吐出来,缓了好?一会才说:“爹爹教过我一点?招式,但?他说我份量太轻,用?尽全身的力气也斩不断一根牛骨,危急之时那点?花拳绣腿只能逗人一乐,连自?保也做不到。”

说到这里她有些沮丧,她爹的剑法举世无双,自?己费尽脑筋却学?不到其中万一,也是一件憾事。

靛颏耍完了刀,回到易鸣鸢身前自?信道:“怎么?样小小姐,靛颏现在是不是很厉害!”

她擦去额头上的细小汗珠,注意到旁边剩了个底的药碗,紧张地抓住易鸣鸢的手腕,仔细查看眼前人的脸色,“小小姐你病了吗,姑爷没照顾好?你?”

虽然她们?不再以主仆相称,但?靛颏的习惯还没有改过来,仍然叫易鸣鸢小小姐,把自?己当她的娘家?人。

“久坐马车头晕而已?,这是恢复气血的药,别担心。”易鸣鸢摇头,主动转变话题问她练刀辛不辛苦。

靛颏挥了一下木刀,坦言道:“是比从前的生活辛苦很多,但?现在这样很好?,让人感到踏实。”

经历了这么?大的劫难,她意识到多活一天都是赚的,整个人都跟浴火重生一样,日子充满着奔头,打心眼里高兴。

“小小姐,珠古帖娜在练双刀时特别英姿飒爽,我以前只在树上读过穆桂英挂帅,如今也算见识到活的女将军了!”说起这个,靛颏雀跃起来,满眼都是崇拜。

易鸣鸢从庸山关回来后还没见过珠古帖娜,听她激动成这样,心里也不免生出一丝向往,恰在这时,一道英气干练的身影朝他们?走了过来。

珠古帖娜单膝跪地,一手贴在胸前,低头尊敬道:“见过大王,达塞儿阏氏。”

她身上穿着一身窄袖轻裘,深棕色的发丝被扎得?干脆利落,没有一根散在脸上,她行完礼后直接站起身把靛颏拽走,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走。”

靛颏踉跄着开?口:“慢一点?娜娜,我跟不上。”

珠古帖娜听到她的称呼怔了一下,脸上波澜不惊的神情?出现一丝裂缝,转头看向易鸣鸢,“达塞儿阏氏,听闻您学?会了我们?匈奴的语言,麻烦您帮我告诉这个小丫头,别再用?那么?奇怪的名字称呼我,多谢您。”

易鸣鸢看着她们?的互动“噗呲”笑出了声,把她的话对靛颏说了一遍,顺便用?较为准确的发音告诉了她珠古帖娜的本?名,并提醒道:“只有家?人才可以这么?叫她。”

在匈奴人的习惯中,他们?更喜欢用?全名全姓的称呼,省去一部分有时会被看作挑衅,或者骚扰,在几?年前,大王子逐旭讷没有打听清楚她的名字就贸然来找,差点?被珠古帖娜用?针把嘴巴缝上。

靛颏抖了一下,忙不迭地跟她说抱歉。

珠古帖娜冷酷开?口:“……练刀,走。”

二人离开?后,易鸣鸢看着程枭三下五除二把头发擦干的动作,闲聊道:“没想到在这里,女子也可以上阵杀敌。”

程枭不以为意,“这有什么?的,西羌从百年前开?始就是女人当可汗,听说最开?始的那一任可汗二十岁时去过一趟中原,回来没多久就生了,也是个女娃娃,后来整个西羌就变成了女人当家?,说到底我们?这里也是一样的,谁能把所有不服的人打趴下,谁就能当王。”

易鸣鸢若有所思地往嘴里塞了一颗前不久买的金丝糖,想起程枭说过他比大单于更年轻,力气更大,拥有更好?的箭术,问自?己要不要留在他身边。

在她看来眼前这个男人也处在跟她父亲当年一样岌岌可危的位置,一个异姓的右贤王,正值壮年,富有野心,有他盘踞在匈奴乌阗岭一带,服休单于该如何才能安睡?

听了她的疑问,程枭猛然坐到床上亲了她一大口,把糖卷走后三两下嚼吞下去,眼里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易鸣鸢嫌他太腻歪,糖还没尝到味儿呢就被他抢了去,气鼓鼓地又拿出一颗放进嘴里,最后还是难掩忧愁,握住他的手说:“到时候,你会怎么?办?”

第54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外面来来往往的声音有些嘈杂, 程枭轻柔地把她拢在自己?怀里,这样扎扎实?实的关切让他眼眶止不住发酸。

“阿鸢,在这个世上, 永远有人想要?做头羊, 但也总有人想要做跟在后面的羊群。”他讲起服休单于带他们征战南北, 讲起扎那颜给他们治伤煲汤, 讲起和逐旭讷一起捅穿敌人的胸膛。

服休单于?一家是值得信赖的存在,因?为只有敢于表露自己所有偏爱的首领, 才配获得他一辈子的效忠。

“涂轱很早就定了左贤王, 逐旭讷那个傻小子, 可能根本猜不到他阿爸给他留了多少牛羊,多少骑兵,我们所?有人都知道,战胜涂轱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们同样知道, 匈奴十年内再也承受不起另一场内乱了。”

在程枭和缓的嗓音中, 易鸣鸢终于?明白, 逐旭讷在父母的爱重下被立为王储, 就算优犁的残部侥幸攻破单于?庭, 他仍然可以靠着一队精兵全身?而退, 甚至东山再起,服休单于?对长子的感情,有如明太祖之珍爱朱标,又如诸葛亮之挂心刘禅。

而扎那颜在服休单于?身?边占据着举足轻重的位置,每当手下人犯错惹怒他的时候, 扎那颜总会轻声将?他安抚下来,尽量减轻将?士的刑罚, 很多人在她手下死里逃生,因?此遍数匈奴各王,心甘情愿信服她的人恐怕比服休单于?还多。

“大邺的皇帝从?来不会这么做。”

易鸣鸢讷讷盯着毡帘外孩童玩雪嬉戏的场景,陛下有很多儿子,都是去?母留子生下的,他自己?今年也有五十七高龄了,可迟迟没有定下太子人选,任由他们去?争,去?抢,去?骨肉相残,他行的是制衡之道,在表面的平静下奉守最极致的残忍。

程枭的头发还没有干透,渐渐的滴下水来,他提前垫手过去?,把冷水都接到自己?掌心里。

易鸣鸢依偎在他身?前舒了一口气?,有这样一对严慈相济的父母在,无人能够撼动逐旭讷的地位,这是架在所?有有点能耐的首领头顶上的钢刀,同时也是喂他们吃的定心丸,贸然谋反无异于?以卵击石,除非疯了,否则几乎没人敢冒着全军覆灭的风险尝试篡位。

互相敞开心扉后,她丝毫不加掩饰语气?中的担忧,现在知晓服休单于?的安排后,整个人都松懈下来,伸手捧着男人的脸,直视他深灰色的眸子道:“为君也好?,为臣也罢,你平平安安的,不要?伤及性命就够了。”

程枭胸口发烫,抚摸着她柔顺的发丝说:“每一只鹰都该待在自己?的位置上,涂轱是全匈奴的单于?,但他有很多不得已,我觉得当臣子很好?,至少可以天天陪你吃一碟子蘸酱羊肉。”

易鸣鸢目光缱绻,“好?。”

有人在纵容和引导中生出欲念,想要?从?臣攀登为君,有人在父母的羽翼下一路平稳,生来就是王储,而有人守疆卫国,甘愿做一辈子屈于?人下的臣。

温情了没一会,程枭又露出土匪本性,喜滋滋往她脸上香了一口,乐道:“再说当单于?有什?么好?,中原不是有个词叫‘土皇帝’吗?阿鸢你跟我去?了漠北,涂轱又不往我那儿跑,咱们两个人安安生生过日子,在地上滚着玩都没人管。”

易鸣鸢挣出来用软枕打他,“我才不会躺在地上乱滚呢!”

***

轻松的时光总是短暂,等?到风雪稍霁,重新载上新的一车粮草后,他们再一次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易鸣鸢在马蹄踩雪声中极目远眺,到达雅拉干之前,玛麦塔曾说向北三百里就能看到乌阗岭,但在路上的十几天中,天就没晴过两次,又遇大雪连绵,大大减缓了回程的速度。

直到现在,她才见到逐渐放大的暗色山岭。

随着深入匈奴北部,最明显的就是地上枯黄色的草变少,周围变成了茫茫的戈壁,沙尘也多了起来,灰蒙蒙的丘陵此起彼伏,连成一条巨兽的样子。

易鸣鸢看着士兵们纷纷在脸上系布块的行为,也伸手捂住口鼻,防止飞灰呛进来。

过了一会,她感觉脸被沙子拍打着,若有所?思地往脸上揩了一下,果然见到指尖上沾着一层浮灰。

她想起当日程枭说他们每天都能在脸上擦出灰,当初自己?还不信,以为是他擦脸不仔细,原来匈奴北部的风沙真的这样大,大到轻轻呼吸一口,就是满鼻子的沙土。

又前进了几日,经过两道关口,他们正式进了乌阗岭内的范围,她看到远处鹰旗招展,漠北王城的门楼竟比雅拉干的城门宽阔两倍不止,程枭举臂攥了个拳头,这是停下的信号。

与厄蒙脱部落的鏖战稍歇,谁也不知道再近一点有没有敌人安营,必须谨慎行事?。

雪下过以后,天地间煞白一片,程枭是其中唯一显眼的黑色,但此处离城门口太近,他也不好?当靶子让人发现,发号施令过后还是把大氅换了个面穿。

手指间缝隙太大,易鸣鸢换了袖子遮鼻子,蹙眉关切着前方的情况,忽然前方传来马蹄声,带着滚滚烟尘朝他们的方向奔来,她紧张地扣着窗子,担心是厄蒙脱部落发现了他们。

“弓箭准备!”程枭扬声下令,身?后的骑兵个个张弓搭箭,蓄势待发,他自己?也拿起一把雕漆大弓挽如满月,放上一支鸣镝,他们地处高位,所?谓擒贼先擒王,他打算直接用箭雨射杀敌军将?领。

一声鹰啸传来,是自己?人!

逐旭讷骑着通体漆黑的汗血马,他戴着铁质头盔,身?穿一件没有袖子的护心厚甲,上面满是血迹,连脸上都是飞溅的干涸血液,雄鹰在空中盘旋一阵便落回了他的肩膀上,看到全军搭着的箭后,他狂笑两声,“喂,折惕失,兄弟来了不用好?酒来迎,怎么反倒搭上箭了!亏我还替你打仗,就是这样招待我的?”

程枭见了熟人高兴得紧,逐旭讷出现在这里就意味着厄蒙脱部落已经被打退了,他下马和许久不见的好?兄弟硬邦邦地抱了一下,抱完发现氅衣上沾了血,嫌弃地推开他想要?继续勾肩搭背的手,“离远点,别把我衣服弄脏了。”

“好?啊你,”逐旭讷没有一点贵胄高高在上的脾气?,伸手点了点他,像寻常朋友间打趣一样,揪着他的毛领道:“从?前你比我还糙,怎么今日转了性子?我瞧瞧什?么衣服这么宝贝,你阏氏做的吧!”

程枭拍掉他的手,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炫耀,“嗯。”

逐旭讷不满中带着羡慕地揉了揉手背,一群兄弟里原本只有他们二人年满十八却未娶,折惕失抛弃他之后就剩他一个没得到心爱的姑娘了。

此时残霞漫天,他脱掉染血的厚甲,往后头张望道:“叫上你的部将?,咱们一起点火烤肉吃,狗日的厄蒙脱,比黑熊还难缠,打了十三天才撵出去?。”

程枭看透他欲盖弥彰的行为,有心帮他一把,点头朗声吩咐:“就地安营!”

易鸣鸢听到他的声音,向驾车的士兵确认前面无事?发生,是大王子来了。

她提着裙子下车,小跑到逐旭讷面前见了个礼,紧接着发现程枭身?上染了血,焦急道:“伤哪儿了?”

程枭反手抓住她翻来翻去?的手,小声说没事?。

这时逐旭讷看到珠古帖娜从?他面前走过,正打算出声和她说两句话?,结果人家连一个眼神都没有递过来,他转过身?来蔫巴道:“折惕失没受伤,我伤了……”

第55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雪夜寒冷, 众人凑在一起,把篝火生得极旺。

篝火周围的一圈积雪被热意融化,逐旭讷沾了满靴子的泥也不介意, 一路从程枭边上蹭到了珠古帖娜旁边, 殷勤地跟她说话。

易鸣鸢看着地上一滩将化未化的雪, 又望了望三米之外的木桩子, 犹豫要不要快速踩过去算了。

程枭不知何时扛着肉出现在了她身?后,单手?拦腰把人抱起来, 放到?一个没风的座上, 顺带还捡了块干净的石头给她垫脚, “行了,好好坐着。”

“今天吃烤肉吗?”不用弄脏靴子,易鸣鸢心情很?美妙,瞅着男人背上鲜杀的大牛腿问道。

路上总喝肉粥, 她的肚子里一直晃水声, 难受得?紧, 正好想吃点干的。

程枭在漫天繁星里分剖牛腿, 把最好吃的那一部分肉专门割下来放在易鸣鸢旁边, 抬头?看到?她带着期望的眼神笑答:“嗯, 我来烤。”

夜幕下最令人感到?放松的就是柴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和掉落的火星子, 让人感觉时间?全都?停在了这一刻,宁静又美好。

易鸣鸢小心地把刚烘好的馕片开来,时不时换手?吹吹指尖上残留的热度,她把木棒上烤好的肉全部捋下来装到?馕里,再加入各种?料粉和奶酪。

这种?吃法是她独创的, 馕饼被肉块表面的油浸润,很?好地中和了本身?的干噎感, 一口下去嘴里的味道丰富极了。

她翘着脚一共做了三份,一份让人送给了黎校尉,算是尊敬从小认识的长辈,另一份给了靛颏,拿到?以后,靛颏受宠若惊地道了声谢,马上转头?让身?旁的珠古帖娜也尝尝。

至于最后一份,易鸣鸢无视程枭蠢蠢欲动的手?,捧着往自己嘴里送去,临到?唇边又放了下来,感慨道:“奇花滚滚填丘壑,碎玉虚声响夜彻。这漠北可真冷啊,风雪也大。”

程枭趁她吟诗,低头?一口把包好肉的馕咬去了一大块,末了擦擦嘴评价:“听不懂,但肉不错。”

易鸣鸢逗人不成反而损失了第?一口满是肉的吃食,整个人瞬间?懵了,遇上这样的兵鲁子,风花雪月之类的雅事对不上来,连开玩笑也是自己棋差一招,根本赢不了。

她恶狠狠地啃了一口原本就打算给程枭的馕,转过身?不想理他。

“你这一小口一小口的吃要吃到?什么时候去?咬到?一半下面的都?凉了,”程枭把她手?里的抢过来塞进嘴里,三两下依葫芦画瓢地包好一个里头?肉块还滋滋冒油的小馕,“吃我这个。”

易鸣鸢拿着肉多到?冒尖的馕,一下子就被哄好了,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不争气?。

但转念一想,这样的日子也挺有趣的,如果有人处处都?按她希望的样子行事,那得?多没意思啊,跟两个被牵着的木头?人似的。

于是她举着手?里的东西往旁边蹭了一点,小声哼唧道:“我们一起吃。”

那头?正悄摸把全湿掉的靴子尖凑近火堆的逐旭讷看到?他们的互动,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但珠古帖娜早就坐下来了,正拿着尖刀切肉穿上木棒,没留给他任何表现的余地。

“这样能好吃吗?看本王子大展身?手?,给你包一个独一无二的!”逐旭讷撩起袖子,直接拿起三串肉往馕上放,把它们拢在左手?里,右手?潇洒往外一抽。

然后……一块肉飞了出去,掉在了靛颏头?上。

靛颏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哎呦”一声后伸手?摸到?了一块油乎乎的肉块,她茫然了一瞬后直接把肉塞进嘴里,飞到?她头?上的就是她的,不吃白?不吃。

她对大王子犯的蠢丝毫不知情,但珠古帖娜把一切看在眼里,擦掉靛颏头?发上的油渍后,她当即蹬了逐旭讷的腿肚子一脚,“不想吃就去喂马。”

逐旭讷龇牙咧嘴地捂着小腿坐下来,只好自己在那大口嚼肉吃,带着幽怨把肉汁嚼得?四处飞溅,差点又挨珠古帖娜一记嫌弃的眼刀。

无奈之下,他用手?肘捅了捅还在那边你侬我侬的好兄弟,让人拿了一把缴获的大刀来,说起战中发现的蹊跷:“折惕失,这次厄蒙脱突破山岭不像偶然,以前他们是平地上的卧兔,任我们叼摔砍杀,但你看他们现在用的武器,跟从前完全不一样了。”

程枭接过刀,只在刀身?的弧度和色泽上看出一点不同?,但是当他用力砍向一旁的木桩时,只见刀刃没有一丝缺口。

换了一片厚盾砍击,直到?他的虎口震麻,刀身?仍旧没有卷曲分毫,他意味深长地看着逐旭讷:“看来他们归顺了优犁。”

所?有部将被聚拢过来商议对策,易鸣鸢也凑过来一起听。

向来乌阗岭的三条矿脉归转日阙所?有,程枭入主漠北东边一带后,为表忠诚只接受了四成的矿产,其余六成会?在每年夏秋交际时运往单于王庭,以供武器锻造和来往贸易。

当年服休单于举兵篡位,杀了亲爹之后,他的叔叔优犁立即跳了出来,扬言兀猛克单于一死,自己就是当之无愧的大单于,并四处游说小部落拥护,服休单于想斩草除根把他也一起剿灭。

可惜天不随人愿,优犁跟田鼠似的东躲西藏,至今还活得?好好的。

非但如此,他掌握着极西地区的另外两条矿脉,兵力时时精进,服休单于他们好不容易掌握他的行踪轨迹,想要大展身?手?,却每次都?无功而返。

逐旭讷对优犁缩头?缩脚的行为不齿,站起身?嗤鼻道:“呸!那老东西他娘的怎么还没死啊,有朝一日,等他落到?我手?里,我非宰了他不可!”

厄蒙脱部落的首领是一个眼高于顶的家?伙,今年尚不满三十岁,一手?铁锤耍得?出神入化,部落占了方圆二十余里,有将近两万的族人拥护,他仗着这两大优势谁都?不服,直接自立为王,是整个匈奴中尚未被收服的三大部落之一。

他若是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但有两万族人要养,守着乌阗岭外这块贫瘠的土地,他们就只能靠抢掠周围的小部落为生,近年所?有小部落全都?被他们或屠杀或吞并,因此他就只能把目标定为了东边仅剩的那一座右贤王庭。

看来他为了族人的生计,终于折断傲骨,向优犁低头?寻求帮助了。

易鸣鸢在下面轻轻扯着程枭的袖子,问道:“既已知道矿脉在西方,为何不举兵把矿脉打下来?这样优犁断了供给,就如鹰失去了爪牙,只待涂轱稳坐单于之位。”

约略台砸吧着嘴里的酒味,老掉牙的事迹他听了无数遍,比不上跟达塞儿阏氏说话有意思,他仰头?细看不知道什么时候闪烁起来的戈星,随口就解释了:“西边哪能打啊?全是雪山,那儿不比几个王庭还有暖的时候,终年雪都?不化,进去三天人和马都?能冻梆硬,更别?提打仗了。”

也正是因为西北方的冷冽,矿脉的开采速度低缓,远比不上乌阗岭一带。

程枭也看到?了乌云后冒出的星光,脸色有些不好看,他尽量稳住语调,不让易鸣鸢听出异常,“雪天缠着布条眼睛会?舒服点,但一眼望去全是白?色,人在里面根本不能久待,多几天就能瞎掉。”

极寒之地不仅要忍耐刺骨的冰冷,视物也是一个大问题,不仅人要万分注意,连马也得?时时看护着,可即便如此,在茫茫的风雪间?行军超过一段时间?很?容易迷路,这时人的心绪会?出现很?大的波动,特别?是当前方是白?色,一转头?后方也全是白?色的时候,有些瞎了的弟兄受不住,还没等绕出去,人就疯了一半。

易鸣鸢有些发怔,来的路上雪还没覆盖完全,雪色中总有棕色的树干和植被露出尖尖角,因此行军还算顺利。

而程枭迟迟不愿将黑色的大氅翻面,原来还有这层原因在。

第56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耳边传来逐旭讷唾骂厄蒙脱部落和优犁的气愤话语, 程枭在嘈杂中望向整肃的城池,忽然想起一桩往事。

五年前?滕里希一战,他们领命前往西北围剿优犁, 他?置身漫天?白花, 在暴雪中收到易鸣鸢定亲的消息时, 正是他?一生中最为颓唐的时刻。

几千人困在雪山里久久绕不出去, 与?他并肩作战的缇乘长在光照下被灼伤了双眼,换他?肩负起带路的重任, 那日他拎刀撬着脚下冻土, 想让死去的弟兄入土为安, 用尽力气却始终无法打开哪怕一小块被冰封的大地。

报信的雪鸮飞来,直挺挺扔下一卷羊皮纸。

打开的那一刻,程枭顶着满头满脸的雪粒跪在地上,忽然有种抛下北方一切, 孤身南下的冲动。

千人进山, 回来的将?士不足百人, 后来他?们无一例外?的对茫茫的大雪产生了厌恶的情绪, 程枭眉眼耷拉, 他?经历过太多生离死别, 唯有西?北的那一次是最为惨痛, 也是最令他?难以接受的。

易鸣鸢静静聆听着他?去除过许多细节的描述,但?心还是为之揪了起来,她覆上程枭的手,认真对他?说:“以后无论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凶猛和勇敢并非一朝一夕可?以练就的, 从容不迫地出现在自己身边前?,他?已经在雪虐风饕中承受过旁人不可?及的悲痛。

她懂他?的责任, 更深知他?还未及冠,就独自面对无数尸身的茫然无措,心中因此生出无限酸涩。

程枭由于经年不消的后怕被她一句话柔柔盖上,此刻坐在星幕下,再度直视前?方时,他?整个人如同?风打着旋找到了归处,脚下是漠北王庭,身边是阏氏兄弟,他?知足地拍落易鸣鸢肩头的雪,“战场上刀剑无眼,我舍不得,你在家里等?我就够了。”

说完,他?抬脚踹翻刚刚随手搁在旁边的钢刀,举起手边烈酒,朝篝火旁所有人道:“他?拿钢刀来战,我们自有铁铡相迎,厄蒙脱既然敢啃咱们右贤王庭这块硬骨头,就让他?知道什么是麻雀和苍鹰的较量!”

约略台很给面子地首先大喝一声?,附和道:“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众人纷纷碰起酒杯撞到一起,就连易鸣鸢也端了杯马奶酒一饮而尽,被辣得吐了下舌头,还是有点喝不惯。

程枭见状,给她换了温和的牛乳茶,告诉她不能喝别逞强。

易鸣鸢微醺后浑身热乎乎的,颇有归属感地小声?呛他?:“我能喝,我也是漠北的一份子。”

正在这时,穿着普通骑兵服饰的喇布由斯匆忙赶来,怨恨地掠视一眼本该属于自己的位置,旋即高喊一声?:“百米外?有火光,敌军来了!”

“传令下去,备战!”他?们进关后已经尽量绕开厄蒙脱部落,隐匿车马行踪,也不知是哪里暴露了,程枭对珠古帖娜撂下一句把人保护好?,立刻快步朝喇布由斯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到飘腾的零星火光,烟尘滚滚,马蹄声?逐渐靠近。

二十?九岁的厄蒙脱胡子拉碴,面色有点发灰,浑身散发着浓浓的杀意,他?举着一把银锤,指着高处的程枭一行人道:“部落的勇士们,一块碎铁锻不了薄刃,成堆铁矿能铸盾制盔,今天?你们跟着我杀了右贤王折惕失,就能踏破城门,住进温暖的王庭,吃上肥美的牛羊!都给我往前?冲!”

厄蒙脱部落就是用他?的名字命名的,今日他?收到密报,专程领兵拦截,为的就是给族人挣一个过冬的好?去处!

易鸣鸢被珠古帖娜往后方一拉,被护在身后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排山倒海的奔腾声?,她稍稍偏头,看到程枭他?们穿好?厚甲,逐旭讷唰地抽出钢刀,挥手下了几个命令。

霎那间号角连天?,迅速传遍整个营地。

后面的步兵迅速列阵,铁盾相护,以地形的优势先放了一阵箭雨,消耗掉他?们一部分士兵。

转日阙在程枭的训练下最擅骑射,面对活动的靶子,他?们的准头比其他?军队好?上三成不止,千支箭羽在空中划过,勒缰声?和击飞流矢的声?音刺耳无比,遮天?蔽日的烟尘里夹杂着哭喊嚎叫,山坡下大片兵卒和战马倒下,染红地上白雪。

厄蒙脱脸色阴沉地挡开迎面飞来的几根鹰尾箭,没想到他?们反应竟然如此迅速,此时皓月已上中天?,他?还以为程枭他?们早已陷入了沉睡,试图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他?暗道不好?,送来的那封密信兴许是他?们准备好?的诱敌之计,自己见这几日风雪交加,部落里粮食锐减,所以才赌这一把,现在想来实在太过鲁莽,没考虑过中计的可?能。

一支支利箭从耳边呼啸而过,厄蒙脱心想好?在自己带足了骑兵,对上三四千人还是有胜算的。

喊杀声?越来越近了,程枭和逐旭讷对视一眼,同?时翻身上马,程枭下令:“耶达鲁带一千人从后方绕过去,其他?人跟着我冲锋!”

这块是他?的地界,就算是大王子也使唤不当转日阙的人马,况且就打仗来说,逐旭讷自知决策和技巧都逊色折惕失太多,在这种时候跟着一起厮杀便好?,兄弟总不会让他?送命就是了。

“是,大王!”耶达鲁策马率先领队离去,挑着暗处绕过去打算包抄。

较于中原常用的兵法和阵法,匈奴的打仗方式简单粗暴不少,当敌军正面杀来时,提起十?二分的勇气迎敌;当敌军呈现围挡之势时,找准薄弱处全力突破;当敌军不要命时,那就比他?们更不要命。

易鸣鸢听着震天?响的金戈声?,第一次如此近距离见识到一场见血的战争,她压抑着牙关控制不知的颤抖,把衣襟里藏着的九环弩拿在手里握着,以此获得更多的安全感,同?时对前?方远处看不见的战况忧心不已。

上次从鹰羽泉回来后,程枭就已经把这把弩还给她了。

突然,她望着不远处的城门灵光一闪,扒拉着珠古帖娜问?;“托吉呢?耶达鲁的托吉,快把它找来。”

“杀——”

前?方,程枭朗声?大吼一声?,提刀径直冲向黑压压的敌军之中,不多时便杀出一道口子,让对方慌了一瞬。

比起他?目标明确的打法,逐旭讷就随意多了,东砍一个脑袋,西?挑一条马腿,甚至有功夫喊话挑衅道:“厄蒙脱,你怎么还没死呢,脑袋留着是专程等?你祖阿爸我来亲手砍的吗?哈哈哈!”

厄蒙脱挥着重逾十?斤的大铁锤,声?如洪钟,“逐旭讷,与?其在这里说一些没有用的废话,不如早点投降吧,离群的孤羊迟早会被分食干净,今夜我带了八千人,够把你们咬死了。”

为了一击即中,他?们部落几乎是倾巢而出,他?听闻折惕失带了两千骑兵回来,还有逐旭讷剩下的一千六百余人,自己人数比他?们翻了个倍,怎么样都能胜得轻轻松松。

说着,厄蒙脱就近锤碎一个士兵的手臂,虽然现在看来,传出的消息半真半假,折惕失带回来的骑兵远超这个数量,但?他?仍然富有信心,认为自己能斩获对方首级,拿到属于他?们全族的战利品。

正在这时,一支兵马突然从右后方的山坡后刺出,与?前?方的军队如同?两只配合默契的雄鹰,分别从前?后双方两面夹击。

程枭示意逐旭讷掩护自己,踢了一下马腹往敌军中心方向骑去,他?要去解决厄蒙脱。

还没等?他?挥刀冲向目标,便看到对方在四人的保护下收锤换弓,往天?上射去。

厄蒙脱放完一箭尤嫌不够,打算直接把放信之人也射杀掉。

他?眯眼移动大弓,瞄准了易鸣鸢。

第57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厄蒙脱凝眸而视, 就见守护在那放信之人?身?侧的,赫然是珠古帖娜,此时她?正警觉地关注着周围的动静, 两柄刀牢牢握在手中。

这女人?什么来头?

他定了一瞬, 想了想又捻起两根箭矢搭上黑色大弓, 直朝易鸣鸢射去。

珠古帖娜听?到了破空声, 立即倒握刺刀,飞身?挥肘斩断两根迎面射来的羽箭, 她?的速度已经足够快了, 但厄蒙脱三箭齐发, 她只来得及挡掉两根。

易鸣鸢猛地被吓到,下?意识后退半步,躲过珠古帖娜凌厉的动作,但这也让她暴露在了危险之中!

“阿鸢躲开!”程枭击落射向托吉的箭矢, 刚回过头就看到黑箭化作一个?小点, 正以一个?极快的速度朝着易鸣鸢袭去。

在突如?其来的险境中, 易鸣鸢想要动弹, 却感觉双脚像注了铅一样无?法灵敏地闪躲开, 只能眼睁睁看着箭头越来越近。

墨色的箭头在火光下?反射出骇人?的寒光, 她?恍惚间?听?到程枭的声音, 攥紧手上的九环弩向上挥动了一下?,金属和?木头的碰撞声传来,整支箭偏离了原来的轨迹。

但厄蒙脱用的是材质上乘的良弓,射出时带着万钧之力,易鸣鸢被逼到绝境爆发出的力量也仅限于?不让自己受到致命伤罢了。

最终, 箭矢擦着她?的胳膊而去,刮掉一大块血肉。

“唔!”

易鸣鸢捂着胳膊跌在地上, 疼痛裹着眩晕感阵阵袭来,缓了一会后,她?搭着珠古帖娜的肩膀站起来,看着不远处缠斗的两道身?影,程枭挂念她?这里的状况,难免分神,便顾不得包扎,朗声道:“我没事,只伤了皮肉。”

闻言,厄蒙脱哼笑一声,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易鸣鸢抢在他前面大声呼喊:“喂!小兔崽子?,你敢用箭伤我,来日我必十倍奉还,但今日姑奶奶大人?不记小人?过,反过来教你一招。”

厄蒙脱平日最讨厌听?旁人?吹捧自己年少有为,因为他的脸天生比别人?短一小截,年将三十的他看上去仍旧如?同十三四岁的少年一般,因此他特意蓄胡晒黑,就是想看上去更有威慑力一些,听?到有人?叫自己小兔崽子?,他眉头狠狠蹙起,恨不得转身?把易鸣鸢砸成肉泥。

这时,程枭找准他攻击的空隙,一刀横劈过去,利刃划过甲胄发出令人?牙酸的哐啷声,对面的人?反应过来,重锤敲在刀背上,他虎口一震,强行握住刀刃,额上血管暴突,生生削掉了一层厄蒙脱所穿的银甲。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易鸣鸢发现厄蒙脱不理会自己挑衅的话,专心反击回去,挥锤撞击程枭,好在被他轻松弯腰避过。

易鸣鸢咬牙掐了一把手臂上的血口,疼痛能让人?清醒不少,她?高声道:“厄蒙脱,你给?姑奶奶听?好了,这一招叫——围魏救赵!”

为了防止厄蒙脱听?不懂围魏救赵的意思,她?还贴心地给?他详细讲了一遍战国时期的这则事迹。

方才他们军队来的时候,其声势浩大恰如?易鸣鸢刚进雅拉干时看到的景象,从那时起,她?就开始粗数人?数了。

听?闻厄蒙脱部落占据方圆二十余里,比雅拉干还小上一点,草原地广人?稀,更别提漠北满是沙土,适宜搭帐建房的区域寥寥可?数,雅拉干所居族人?有三万余人?,壮年男子?将近一万人?,而厄蒙脱今晚所带的人?数,足有□□千!

今日厄蒙脱举族出兵,现在部落内部只留一部分人?马防守,定然空虚无?比,右贤王部此时攻打,就如?瓮中捉鳖。

战国时齐军围攻魏国,以此来解救困境中的赵国,当年情景恰如?今日,完全可?以说?是如?出一辙。

金印在程枭身?上,易鸣鸢不能肯定托吉带去的羊皮纸能否调动城内的军队,但其实无?论右贤王部会不会真的偷袭厄蒙脱部落,敌军看到一只飞鹰放出去,军心立刻就散了,亲人?的性命危在旦夕,他们必不会恋战。

换而言之,她?就算放一封空信上去又如?何呢?

他们怕也得怕,不怕也得怕。

果然,还不等厄蒙脱呵斥将士们不要听?信她?的谗言,底下?的人?全都慌了神,他们一个?个?心中全都萌生了退意,想要回部落守着。

厄蒙脱见大势已去,除了撤军也没有别的法子?,嘶喊道:“走!”

他收锤调转马头,带着队伍迅速撤离,这次什么都没有得到,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他回头暴戾地盯着易鸣鸢,像是要把她?的脸永永远远刻在心里。

逐旭讷“嘿”了一声,举着刀骂道:“你他娘的瞪谁呢!”

说?罢,他提缰想要追击,程枭用弓拦住,“你打不过他,别追了。”

他们人?数本就悬殊,再惹怒厄蒙脱,说?不定他真的会杀回来。

逐旭讷:“等我把身?体练壮一点,到时候咱们带一万骑兵,我要把他摁在地上打!对了,折惕失你跟兄弟透露透露,珠古帖娜喜不喜欢块头大一点男……唉?”

程枭把整合军队的任务扔给?了他,下?马朝篝火旁摇摇欲坠的人?走去,他越看越心慌,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到最后甚至是跑着过去的。

易鸣鸢手臂上血流如?注,小声地抽着气,方才珠古帖娜给?她?简单撕了块布包扎,为了止血捆得非常紧,疼得她?唇色都白了。

程枭轻蹙眉头,一言不发地剪掉她?左手臂上的袖子?,用清水擦去血迹,一整块肉没了,伤口还在丝丝冒着血,唯一的幸事就是骨头没事,他把手腕递到易鸣鸢嘴边让她?咬着,随后拿出药粉尽数撒了上去。

“嗯……”易鸣鸢拿掉他的手腕,下?一秒就被手臂上传来的疼痛折磨得死去活来,她?把头抵在程枭肩膀上,泪水瞬间?把他的肩头打湿一片。

待止了血,程枭又凑近吹了吹伤口,拿过纱布给?她?一圈一圈缠好,布满茧子?的手小心地打好一个?精致的结扣,一切处理妥当后,他浑身?的肌肉这才放松了下?来。

易鸣鸢深吸两口气,眼前的黑斑渐渐增多,这是昏厥前的征兆,她?转头问不远处的珠古帖娜:“那支箭在哪里?”

珠古帖娜寻了一圈,找到后捡起地上的箭矢,动作迅速地交到她?手中。

易鸣鸢虚弱地交代道:“请逐旭讷军中的巫医来一趟,多谢。”

“阿鸢?”程枭接过箭矢一看,箭头上涂着一层白色的黏液,看上去诡异非常,他顿时明白过来,是厄蒙脱在上面抹了毒药!

他神色骤变,易鸣鸢受箭伤的事实已经让他自责万分,谁料厄蒙脱今晚来袭,竟还特意在箭头上淬毒,他一时之间?又心疼又懊悔,早知漠北如?此凶险,他就不该把人?带回来。

是他太过狂妄自大,以为能将她?庇佑在羽翼之下?,却屡屡让她?受到伤害。

易鸣鸢窝在他怀里抵挡着一波又一波的倦意,见他神色悔恨交加,抬眸道:“我学医三年,虽只精通一针,但中原的药总是认了个?遍的,那毒药的功效让我百思不得其解,今日一箭倒解了我心中疑虑,原来这是草原上的毒。说?起来,我教厄蒙脱围魏救赵,他也算是报答我了,你不必自责。”

箭头上的毒药并不能使人?一击毙命,因此伤口上没有黑血流出,药物内服和?外?用效果有一定的差别,易鸣鸢吃过的那种只会让人?眩晕不止,终日困倦,而这种跟金疮药类似,更侧重手脚发软。

万物相生相克,毒物附近定有解药,既然知晓此毒出自漠北,一切便可?迎刃而解了。

第58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巫医赶来的?时候, 易鸣鸢已经快要睡着了。

她垂着一只手躺在程枭怀里,乍一看就像重伤在身,命不久矣的?样子。

逐旭讷带着人匆匆赶来, 被?吓得?差点跌倒, 站起后抖着手去探她的呼吸, 被?程枭一巴掌拍开, “别添乱。”

易鸣鸢朝他笑笑,解释道:“中毒了, 头晕。”

巫医拿过箭头和金疮药研究起来, 本就沟壑遍布的?脸越皱越紧, 过了一会后?深深叹气道:“是瑞香狼毒。”

瑞香狼草是生长于高原草坡中的?植物,通常成片生长,花苞为紫红色,远远望去如同燎原的?火海, 闻起来带有独特的?香味, 等到开出白色的?花时, 就是毒性最烈的?阶段, 倘若在这个?时候采下, 制成粉末或浆液, 半两下去即可夺人性命。

用量少的?情?况下, 可以达到使人手脚发软,全身无力,头晕目眩的?效果。

黎妍也被?叫到了此处,听到这里后?诧异道:“这跟我知道的?怎么不一样?”

毕竟中毒之事有自己的?一份原因?,现在已经知道先前的?一切都是误会, 她也和父亲重新团聚,心里对?易鸣鸢便只剩下愧疚和感激, 再无任何恨意了。

当初左秋奕告诉她,眩晕后?的?第二个?阶段就是痴傻疯癫,接着慢慢走向死亡,她担心巫医判断有误耽误易鸣鸢的?病情?,尽可能仔细地再回想了一遍。

“不对?,”黎妍一下子转过弯来,如果皇帝同样给两位上阵杀敌的?将军下毒,等他们疯癫的?那一刻,所?有人都会察觉到蹊跷,但?是只有昏迷的?话,便可以托言是伤势过重,不治身亡,任谁也查不出来,所?以,“是左秋奕骗了我。”

易鸣鸢眼皮半阖,头开始一点一点,大脑缓慢转动,是啊,终日昏厥的?人怎么可能发疯?哪有时间发疯?

左秋奕夸大歪曲了瑞香狼毒的?药效,在黎妍面前吊了一根“看到易鸣鸢惨状”的?萝卜,既能保证悄无声息地杀光所?有易家人,又能把一切有可能出现的?损失降到最小。

他不想让黎妍出手直接用刀砍死自己,因?为和亲公主一年内暴毙而亡的?话,他们又要重新送一个?公主过来,这次有她挡着,下次呢?

是皇后?的?女儿还是淑妃的?女儿?亦或是其他宗室女?

左秋奕算得?好?准,要不是和程枭有早年相识的?情?分在,她恐怕真要在睡梦中殒命了。

程枭从?始至终眉头就没有松过,巫医确定了毒物的?品种后?,他当即问道:“有解药吗?”

他当下只关心有没有办法能救人,其他的?管不了这么多了。

巫医沉吟片刻,攥着瓷瓶和箭矢的?手紧了又紧,复而答道:“有,哪里有毒药哪里就有解药,但?瑞香狼草分为两种。”

山脉分隔下,两种狼草的?颜色不同,药效也不同,匈奴东部的?狼草花期时的?花苞是淡粉色的?,没有毒性。

而制毒药所?需的?另一种,要跨过山脉,去往西北。

易鸣鸢时不时闭一下眼睛,听到这里苦笑着说:“看来这下真的?是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了。”

西北终年下雪,几?乎看不见草坡,更何况那是优犁的?领土,他们又如何能够安然前去?

“阿鸢,别睡。”程枭捏着她的?手指试图让人振作一点,现在还不到丧气的?时候,只要还有救命的?方法,无论刀山火海,他都要去试一试。

逐旭讷抱着脑袋蹲下,哀嚎道:“西北雪山,那鬼地方根本就不是人能待的?!”

他曾经只在两座雪山脚下徘徊过十?天,但?当时的?经历还是给他带来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珠古帖娜揉了下自己饱受摧残的?耳朵,低头道:“你不是太阳吗,怕了?”

逐旭讷的?名?字在匈奴语中的?意思是高悬的?日,一直以来他都自诩勇敢,天不怕地不怕,被?心仪的?人一激,他马上跳了起来,“谁怕了,永恒的?阳光一定能消融西北山脉的?积雪,就算是优犁打过来,我逐旭讷都不会退缩一步!”

易鸣鸢昏昏欲睡,勉力和程枭对?视一眼,扯着他的?领口让他附耳过来,用尽最后?的?意识对?他说了一句话,随后?便陷入深深的?昏迷之中。

***

“到底还有多久能醒?都已经两天两夜了。”声音带着明显的?慌乱,忽远忽近。

易鸣鸢挥退所?有的?黑暗,总算从?梦里挣扎出来。

她依旧是先环顾了一圈四周的?寝殿,没有华美的?玉器摆件,瓷器壁挂,绒绒的?毛饰和床边的?松石玛瑙尽显温馨,屋内兽毯遍布,几?个?炭盆把这里维持在一个?适宜的?温度,即使光脚踩下去也是暖暖的?,一点也不冻脚,仿佛已经是春风拂面的?季节。

毫不夸张地说,这里恐怕比宫里贵妃娘娘所?住的?寝宫还要舒适。

几?乎是瞬间,易鸣鸢就知道自己被?妥善安置在了右贤王庭,但?所?有人都不在自己身边,她试探着往外?叫了一声,“有人吗?”

“嘭!”

程枭端着一个?碗踹开了房门,易鸣鸢看着他快步走近,把洒出来一点的?汤碗放到边上,立刻给了她一个?带着满身寒意的?拥抱。

他整个?人都在颤抖,身上沾着的?雪屑轻轻掉下来,有一两枚落在她的?睫毛上,化?成晶莹的?泪珠,大概是因?为箭头上的?淬的?毒药更浓,相比起之前而言,这次她可以说是一睡不起,躺在床上的?模样安然得?像一具长眠的?尸首,他哑声道:“你睡了整整两天。”

易鸣鸢拂去他肩头的?雪,轻声说兴许是因?为连轴转太累了,路上没有休息好?,加上箭伤在身,让他不要太过忧心。

“我一定给你找到解药,”半晌,程枭收回紧紧抱着她的?手臂,拿起桌上的?羊肉汤一勺一勺喂她,“扎那颜也答应过来看看了。”

昏迷之前,易鸣鸢想起他说过扎那颜做的?膏脂其中有一味也是取自终年不化?的?雪山,或许她会对?如何寻找解药会有点头绪,正好?逐旭讷也在这里,大家一起在右贤王庭过个?年节,热闹热闹。

“这是什么,有点当归的?味道,像药。”易鸣鸢喝了一半,被?程枭看到没有穿袜子,直接踩在地上的?脚,心虚地蜷了蜷脚趾,退回床上套好?鞋袜再坐回桌前。

程枭扫过她薄薄的?一层衣裳,想了想还是把人塞回被?子里,包得?密不透风,重新端碗舀了一勺递到她嘴边,“羊肉当归汤,补身体的?,多喝点,喝完。”

今年初雪下得?太早了,往年这汤都是初雪刚下的?第二天喝的?,冬日里草木凋零,昼短夜长,刚入冬时最需进补。

路上炖汤不便,但?他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件事,前天大清早就嘱咐厨子熬汤,只是没想到羊棒骨和药材熬出来的?汤底滚了三?四遍,喝汤的?人直到今天才?清醒过来。

汤碗表面浮着一层淡金色的?油花,汤汁清亮鲜甜,羊肉酥烂软嫩,易鸣鸢手忙脚乱地伸手擦掉脸上的?泪珠,手臂上的?豁口还在隐隐作痛,但?她的?心却被?填得?饱涨,感觉凌冽的?寒冬都没有那么冷了。

又吃了点馕饼后?,易鸣鸢在寝殿里闲不住,央着程枭带她出去转转。

她刚刚饭饱,说话时带着餍足的?尾音,蹦蹦跳跳地左右张望,东摸一下西捏一下,丝毫不愿意错过一丝细节,显然对?这个?地方满意极了,“我都不知道原来右贤王庭这般大呢,还有卧房,宫里娘娘怕是都没有住过如此宽敞的?。”

程枭悄悄勾唇笑了一下,北境人少地广,只要木材石料充足,地方自然能建多大就建多大,上一任右贤王穷奢极欲,王庭里连假山石和凉亭都有,他想着易鸣鸢可能喜欢这样中原的?建筑,便把他们全都留下,只重修了寝殿。

在所?有首领的?寝殿中,只有他的?最敞阔,足够两个?人在地上滚十?个?来回。

当然,这一点小私心他暂时是不会告诉易鸣鸢的?。

沉浸在新奇感中的?人浑然不知程枭的?计划,抖掉身上的?雪粒小跑回他身边,惊喜道:“还有凉亭水榭,好?漂亮。”

冬日里水都冻了起来,但?依稀可以猜出开春时活水涌进来时的?美景,她伸出右手,指着前方的?一块空地规划着:“这里种一些花,这里呢,可以种一些菜,种不活不要紧,我们运点沙子玩也行。”

程枭摘掉她头顶的?雪,抬手帮她拢好?披风,“先把身子养好?,拔除毒后?随你怎么玩,扎那颜来之前,每日出门不能超过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你不如直接把我锁起来算了,哪有你这样的?!”易鸣鸢还没逛够呢,直接失去了一半的?自由,整个?人都不好?了,连连抗议。

程枭挑眉,“真要锁?我那里确实有铁链子。”

与在厄蒙脱面前运筹帷幄的?样子全然不一样,易鸣鸢此时举着一根手指试图打动对?面的?男人,可怜兮兮地说:“一个?时辰吧,半个?时辰太少了,连池塘都走不到。”

“行,就一个?时辰。”对?面的?男人妥协了。

风雪肆虐,长达半月的?降雪下,全世界都显得?静谧清冷。

族人不大愿意出门,更遑论身体较弱的?崽子们,有了靛颏,玛麦塔和黎妍的?帮助,每个?崽子都分到了一本薄书,所?以他们暂时停了课业,全都待在家里温书。

再三?跟巫医确认过解药难寻后?,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命不久矣的?易鸣鸢改变了先前和程枭的?相处方式,整个?人都变得?黏糊起来,几?乎到了对?他百依百顺的?地步。

连偶尔跑过来找程枭喝酒的?逐旭讷都大呼他们俩腻得?他看着就牙疼。

不过……还是有一些例外?的?。

这日,易鸣鸢在屋外?堆雪人忘了时间,玩了一个?多时辰还没回来,直接被?前来捉人的?程枭扛回到屋内,“不守时,我要罚你。”

“罚什么?”易鸣鸢猛地扭了一下,背后?升起一阵凉意。

第59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易鸣鸢手里还攥着一把来不及放掉的雪团, 稀稀拉拉掉了一地。

冬日里没什么活动,饶是她有心教一教程枭诗词歌赋,对弈品茗, 但是对上一个没天资的学生, 世上最厉害的夫子也得被气得吹胡子瞪眼, 因此满打?满算下来, 他们只打发了三两日的时?间。

直到突然有一天,程枭偶然翻到了她藏在书箱底下的图册, 刚开荤的男人食髓知味, 以为她也成天念叨着这件事, 于是心安理得地抓着她好一顿胡闹,等人再三求饶才肯放过。

易鸣鸢一想到前夜就开始腰肢发软,说什么都?不愿意被他继续折腾了,一手握着雪球, 一手拉开他的领口, 直接把冷得冻手的白团子丢了进去?, “我?看着时?辰呢, 你休想扯幌子?罚我?做那种事!”

雪团落入衣襟里, 没一会?便化?成了一滩雪水, 浸湿了程枭的后背, 他侧目睨了一眼,俯身把人放下来,两下脱去?湿掉的衣服,用干着的部分给易鸣鸢擦手,戏谑地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易鸣鸢被他带着将手和沾湿了下摆的衣裳烤干, 搓着回温的手指,看了眼窗外的天色, 她是午正三刻被放出去?的,现已到了申时?,差不多一个半时?辰。

她苦着脸收回目光,自己成天被拘在四四方?方?的屋子?里都?快长蘑菇了,这可不能怪她,是个人都?会?贪恋难得的放风时?光的,她弱声开口回话:“申时?了。”

“嗯,那雪人堆完没有?”程枭捏了一下她好不容易长出一点肉的脸庞,压下心里越生越多的恐慌,从四日前开始,易鸣鸢昏睡的时?间由每日五个时?辰变为了每日近六个时?辰,甚至有越来越长的趋势。

与其说他现在扣着人不让离开寝殿半步,倒不如说他格外珍惜仅剩的日子?,从满腔的不舍中?刮出一个时?辰的时?间让人短暂走出自己的视线。

但他终究是忍不住的,十天里有五天要?跟着一起?出去?,三天半推半就地把人提前拎回来,剩下的两天则是干脆让人在意乱情迷中?渡过,直接消弭掉易鸣鸢出门的精力。

说起?这个,易鸣鸢撅起?嘴,捏着两根手指道:“还没呢,就差最后一小点。”

言下之意就是想让程枭放她出去?堆完再进来。

“那明日再堆吧,该看书?了,”破天荒的,这会?子?程枭重新穿戴好,衣冠楚楚地走到书?案前坐下,“罚你给我?讲学。”

易鸣鸢惊奇地再次往窗外望去?,平时?没讲两句程枭要?么说有要?紧军务要?处理,要?么拿书?盖脸鼾声震天,被自己戳破后扬言进学习字对他们二人而言简直是刑罚,一个受苦一个受累,怎的今日如此自觉,莫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程枭主动整理了一遍书?简,将一本?本?书?册分门别类,摊开一本?放在椅子?正前方?,像学堂里最勤奋的书?生一样等着夫子?的到来。

易鸣鸢带着狐疑坐过去?,下一秒就手忙脚乱地跑开,脸上臊得红了一大片,这哪里是勤奋的书?生,分明是披着人皮的恶狼。

哪有人用春宫图讲学的!?

她被单手箍住箍在怀里,天旋地转后又被牢牢压在铺满厚毯的木板上,她试图用膝盖顶开身上的人,却被带着顺势转了半圈,这下子?真的变成在地上打?滚了,“放开我?。”

“说正事。”易鸣鸢撑着他的胸膛跨坐起?来。

事到如今她不敢奢望有人能从极北带回解毒的草药,也不愿意让程枭以身犯险,她把手贴在他的心口,柔声劝道:“我?知匈奴不用中?原的那一套兵法,但其中?招式到底是大同小异,可以拿来沿用的,现在靛颏她们都?好好地在漠北住着,所有人中?,我?唯独放心不下你。”

她从不赞同以战止战,但无论是厄蒙脱的狼子?野心,还是优黎的伺机而动,都?不是能凭一己之力扭曲更改的,她生怕程枭在战场上有一丝一毫落败的可能,填鸭似地想给他留下一点可供保命的法子?。

武器可能会?折断,箭矢可能会?用尽,但脑子?里的东西任谁也偷不走。

程枭躺在地板上,听着她的话眼眶变得比辫子?上的红玛瑙珠还要?红,他把人拽回自己怀里,吻得又轻又缓,“我?看了,我?都?看了。”

易鸣鸢昏睡的时?间太长,他夜里又浅眠,总是惊醒过来查看身边人的状况,坐在床边等待她醒来的夜里,他都?会?在手里拿一本?兵书?,逐字逐句地看过去?。

程枭低声说:“我?一定会?把解药找来,阿鸢,你还没有见过一望无际的黄沙,骆驼这东西也没骑过,还有穆兹川的落日,你走了谁陪我?去??”

易鸣鸢压在他胸口,喃喃道:“落日都?是一个样子?的,说不定跟中?原的落日没什么差别。”

“不,天差地别,”程枭此刻像一个固执的孩童,强硬地说:“只有亲眼的人见过才知道。”

易鸣鸢畅想着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景象,自然能猜到群墙遮挡下的中?原落日远没有草原上的壮美,一时?间突生了期待,想要?登上山川,真真正正地见识一下,但她觉得以自己目前的状况,恐怕无法完成这个心愿了。

外面下起?了小雪,可宽敞的寝殿中?却回荡着暖意,二人相?贴的部分,特别是大腿上渗出细汗,吐出的气息交缠在一起?,带起?阵阵痒意。

易鸣鸢恍惚间想起?程枭近期常说的“及时?行乐”四字。

虽然多数时?间是为了诱着她做一些没脸没皮的事情,但这个词颇有道理,人生何其短暂,小小地厮混一两天又如何?

那次温泉之后,程枭像是找到了诀窍似的,两人水乳交融的时?候她总能得趣,因此刨去?体力不支的苦恼,她其实也有些贪欢。

易鸣鸢眸中?藏着点反悔的羞涩,也不明说,只一下又一下在对方?胸口画圈。

本?能的反应一下子?就把躺着的人丢进火里,程枭起?先?还忍了忍,等垂眸望过去?的时?候,霎时?读懂了她的意思,抽掉腰带后,他拢起?腰臀把人抬上去?一点,进得顺利无比。

“什么……”甫一开始,易鸣鸢便察觉到腹中?有些不对,动作间她听到了晃荡的水声,刺激得她浑身发抖,劲儿都?使不出来。

这半月里每隔几日饭桌上就会?出现羊肉当归汤,今日午时?刚好被逼着喝了两碗下肚,整个下午又在外头玩雪,满肚子?的汤汤水水现在还安然无恙地待在肚子?里。

“你放开,我?……现在不行,我?要?去?……啊!”易鸣鸢想要?向后撤开,下一秒却再次被一双大手摁回原位,差点城门失守。

易鸣鸢红着眼尾胡乱摇头,受到压迫的腹腔敏感到了极点,停又停不了,躲又躲不掉,她紧张难忍的抽泣声音调一声更比一声高。

程枭还以为她只是与先?前那几次一样受不住想要?躲开,不顾她小幅度的抗议,习以为常地掐着软腰继续,甚至还轻笑?了一声哄道:“我?慢一点,好不好?”

易鸣鸢坐在他跨上,两条腿早没了力气,这会?子?神情怔忪,迷茫地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强行绷着的弦在某一个瞬间悄然断裂。

最后,易鸣鸢第一次,也是此生唯一一次主动,以弄毁两张绒毯而告终。

程枭试图为自己的理解有误表达歉意,手足无措地坐起?来,“阿鸢……”

“你别跟我?说话!”

***

扎那颜赶到的时?候,易鸣鸢的情况不容乐观。

起?先?还是夜里睡眠时?间长,到后来说着话都?能忽然昏过去?,有一次刚醒来没有半个时?辰,便又倒了下去?。

程枭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日日守在床边,寸步不离,同时?试图集结军队冒着风雪向西行进。

扎那颜是和服休单于一起?来的,听完逐旭讷手舞足蹈的“简述”和巫医的回禀后,她首先?去?寝殿内探了易鸣鸢的病情。

“你们俩都?出去?。”扎那颜敛眸,把手搭在易鸣鸢的手腕上,头一转不转地把凑过来看的逐旭讷和程枭一起?赶出去?。

易鸣鸢靠在床上,由于进补得宜,她现在身上还多了点肉,并没有骨瘦如柴的病态感,她睁着一双眼睛盯着她不急不缓的动作,心中?不免升起?希望,怯生生地问:“我?还有救吗?”

“能救,我?知道解药是什么,你会?没事的。”扎那颜言简意赅,沉静的眸子?中?蕴含着令人安定的力量,她风尘仆仆赶来的行为就像为家中?孩子?托底的长辈,是他们所有人最坚实的后盾。

“真的?”易鸣鸢惊喜道。

扎那颜点头,“嗯,但是你和折惕失必须要?分开一段时?间。”

易鸣鸢不解,“什么意思?”

“杀了优犁,解药唾手可得,来的路上我?和大单于决定,让他做主帅。”

扎那颜沉稳的声音将其中?的一切利害关系娓娓道来,现今优犁霸占着匈奴的西北,一直是他们的心腹大患,大部落或明哲保身,或倒戈一方?,夹缝中?遭受迫害的是零零散散,关起?门来过日子?的小部落。

他们被掠夺,被屠杀,被充作战俘,被扔在阵前当探路的石头。

既然与优犁终有一战,何不尽早终止各类惨剧的发生?

更重要?的是,收回西北后,雪山中?的解药便如他们的囊中?之物?一般,要?多少有多少。

易鸣鸢心中?不服,直言问道:“可是为什么一定是他呢,莫非匈奴没有更勇猛的将士了吗?”

“他是最合适的人选。”扎那颜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

“而且,这是他很早就答应过的。”

第60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易鸣鸢顺着扎那颜的手偏了一下头, 接受她如同母亲般对自己的安抚。

“他何时答应的?若是多年以前,可否认为是他年轻气盛,内心一腔壮志, 失了对雪山内危险的考量?还?有……若他是为了我?, 我?宁愿他没有答应过。”犹豫片刻后, 易鸣鸢说。

到了这种关头, 她难免生出一点负隅顽抗的私心,如果程枭是因为少年时的豪迈之气起了剿灭优犁的誓言, 那如今时移事易, 也许现在有更合适的人选了呢?

另外, 听巫医说瑞香狼草的解药只在每年二月初开花,错过以后只能再等?第?二年,那时候她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在,为了这一星半点的可能让他赴险, 甚至很大的几率回不来, 那她还?不如直接被毒死算了。

扎那颜柔了目光, 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一点自己曾经的影子, 她说:“折惕失比逐旭讷还?像我?的孩子, 我?也很舍不得他。但?这一次真的非他不可, 你看到他的眼睛了吗?是灰色的。”

折惕失刚跑回匈奴不久, 正是乱的时候,他一路缺衣少食,完全是因为强大的意志力?才?撑下来,被编进耶达鲁的小队后没几天,他就病倒了, 扎那颜那时承担着军营中治病救伤的责任,看到跟自己大儿?子没差几岁的少年难免多照顾了一些。

有一天她走?进毡帐, 听到痛呼和哀嚎声中夹杂着一声迟疑的“阿妈”,十三岁的折惕失睁着一双迷蒙的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方?向,他烧得稀里糊涂,把扎那颜认成了过世一年的母亲。

有很多人觉得扎那颜像一个?可靠的阿姐,但?那个?时候更多的人认为她是一个?很有手腕的女人,能从兀猛克的一众儿?子里选出服休,唆使他弑父篡位,又把他的心牢牢攥在手里,完全没有想过是兀猛克仗着单于的权势横刀夺爱,生生拆散了一对有情人。

各种各样的目光她见过太多,直到那天,扎那颜看到了和逐旭讷看向自己是如出一辙的神?情。

坦白来说,逐旭讷没有御下之力?,并不适合接任单于之位,但?他是自己和服休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在某种机缘巧合下怀上的,逐旭讷出生前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们漂泊羁旅,对他疏于照管,才?造成了他跳脱无拘的性格。

偏偏逐旭讷又格外豁达洒脱,跟天生少了一根筋似的,面对军中四起的留言毫不放在心上,也从不去追问为何他的年龄比自己阿爸称王的时间还?大一岁,望向他们夫妻二人时只有孺慕和崇拜,还?有满得像要溢出来的欣喜。

扎那颜那时起就知道,逐旭讷身边注定要有一个?心思重的人看着,但?那个?人既不能拥有太高?的权势,又不能对权势完全没有眷恋,最好是跟逐旭讷一起长大,建立过命的交情,又拥有不被磨难摧折的意志和柔软的心。

折惕失出声喊她的那天,她找到了。

虽然最开始是为逐旭讷寻找护卫的盾,但?日子久了,扎那颜也对两个?孩子一视同仁,有好东西也紧着他一份,从不藏私。

折惕失的天资在战场上发挥得淋漓尽致,扎那颜发现?他是一支及锋而试的箭,轻盈的箭翎是他充满执念的牵挂。

在耶达鲁从酒后的蛛丝马迹中猜测他的往事之前,扎那颜就听过他的倾诉,往前推七八年折惕失还?没有学会很好地隐藏自己的心思,她看着少年人不停扣着草垛的动作,缓声说会把他的秘密藏在肚子里一辈子,连服休也不告诉。

与此同时,她也善解人意地决定把他那句迷迷糊糊的“阿妈”当成风中的一小声喧嚣,不去揭开他内心代表着苦痛的伤疤。

“灰色的眼睛……”易鸣鸢回想起程枭总是在黑夜中行动自如,寻找山洞时能够带着自己轻易地避开每一颗石子儿?,还?有冰天雪地中所有人都系上了布条,唯有他行于阵前,袒露一双仅仅被风吹得微红的眼睛,“他能漫天的雪色和黑暗中看清前路。”

扎那颜点头,“折惕失的阿妈是须蒙氏人,他们因为这种能力?,经常作为雪中的寻路人随军出征,但?是十年前须蒙氏人几乎灭族了。”

易鸣鸢懂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拥有着极强的能力?,也意味着面临同等?大小的风险,须蒙氏人即使不愿意开道领路,也有人强迫他们去做,加上探路本就是一项艰难的任务,稍有不慎就会面临雪崩或者埋伏,可想而知人数会缩减得多快。

也许就是这个?原因,才?让程枭的阿妈避世而居,碰巧遇上了他的阿爸,开启一段孽缘。

阿妈不仅给了程枭一身血肉,还?送了他一双独一无二的的眼睛,这世上力?能扛鼎者多,但?是能在恶劣的天气下寻找到敌人的,只有他一个?。

易鸣鸢心沉到了谷底,“我?明白了。”

她和程枭两个?人之间不止有小情小爱,正如自己为了护住百姓的性命,始终坚持完成和亲仪式后过阵子再逃跑一样,他也有自己的责任和使命。

找解药只是顺带的,收复西北才?是最终目的,在全匈奴人的安危面前,她没有说“不”的资格。

扎那颜看她沮丧的神?色心生怜惜,没有以一个?过来人的姿态劝慰她,而是给她在身后垫好靠枕,“我?给你讲一讲我?跟服休从前的事吧。”

易鸣鸢调整了个?舒适的坐姿,瞟到窗外有人带着焦急往里张望,轻轻笑了一下,她感受着一波波加深的困意,掐紧了自己的掌心,“好。”

***

“怎么?样阿妈,她没事吧?”逐旭讷蹿得比一阵烟还?快,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抢在程枭前面问道。

扎那颜无奈地推开他,对站在一旁沉默寡言的程枭说:“几年前我?随服休去往西北劝降优犁,沿用古方?用梭梭草入药,给将士们做了疗伤的膏脂随身带着,发现?梭梭草时,旁边恰有几株瑞香狼草,想来梭梭草就是解药了。”

“那这么?说折惕失的阏氏有救了!”逐旭讷神?采飞扬,仿佛有救的是他本人。

程枭放松了下来,他连续二十天没睡过一个?整觉,现?下心情轻快不少,锄了逐旭讷一记,用眼神?问他为什么?这么?上心。

接收到他怀疑的目光,逐旭讷连忙大喊一声冤枉,“拜托,咱俩是一起上战场的兄弟,我?替你高?兴不行吗?她一好转,珠古帖娜身边那丫头准高?兴,那丫头一高?兴,珠古帖娜也高?兴,我?这不是……”

说到后面他也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挠了挠后脑勺,傻笑两声。

扎那颜就没有他那样的好心情了,她等?着两个?孩子结束对话,难得冷着一张脸道:“跟我?去见服休,有两件事要提前准备。”

她挥手招来一个?士兵嘱咐:“找到喇布由?斯,带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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