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奖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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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这两个人一天到晚黏在一起, 和连体婴似的,季唯洲只当要因为完成任务,所以才黏在江淮雪身边。

江淮雪则乐在其中, 并没有放季唯洲离开的意思, 他那变态控制欲冒出头,只想把季唯洲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两个人一时间竟然也达成了某种和谐, 中间搭建的桥居然也能稳定下来。

但621从开始围观到现在,知道这种平衡不能一直维持下去。

它需要制造一点意外打破这个平衡。

季唯洲这个实习生是指望不上了,只能靠它创造点事故。

这种事故不一定要让季唯洲真的出事, 只要让他短暂离开江淮雪的视线范围就行,把两个人拆开来任务的完成就很简单。

下班时间到,621还在思考要怎么利用这百分之九十的黑化值制造点人工困难, 季唯洲已经完全撒欢了, 坐在江淮雪的面前问他回不回家。

江淮雪一旦工作就是高度集中状态,仿佛整个人就是为了工作拼命。

季唯洲出门听八卦闲聊的时候, 知道寰荣的高层中对江淮雪这种行为表示了嗤笑。

他在拼命也是给别人做嫁衣。江添明满意, 是因为他在寰荣内部与江淮柏针锋相对,激起了江淮柏的好胜心, 这块磨刀石的确好用。

许清丛辱骂江淮柏的次数都在增加。

季唯洲每回听见他骂江淮柏,都表示惋惜,并祝愿许清丛早日脱离苦海。

他推动江淮雪的轮椅, 询问道:“晚上吃什么?你个挑食怪。”

江淮雪回头看了他一眼, 可有可无道:“随便什么都行。”

“你知不知道随便是最难搞的啊!”季唯洲抱怨他的胡乱回答, 随便这个答案比五彩斑斓的黑还要难搞,不仅要猜测江淮雪的心思, 还要根据心思合理安排,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车子停在地下停车场, 季唯洲还特意给司机打了电话,让他晚上不要接送,他自己开车回去。

还没找到车,先听见一道男声。

“季唯洲?”

男人声音低沉,季唯洲听了一耳朵,觉得这种声线应该属于某个霸总。

他转过头,西装革履,身高直逼一米九的男人满脸肃容,身后还跟着拿文件的助理。

看样子是来和寰荣谈合作的。

这个合作的负责人还有可能是江淮柏。

季唯洲压根没反应过来他是谁,江淮雪眯了眯眼,疏离道:“季总。”

621的声音随着江淮雪的话,一并响起:“季唯洲,那是季唯寒。”

前夫哥的同父异母大哥,传说中对前夫哥还算不错,但又答应江家,把他送到江淮雪身边的男人。

季唯洲站定,乖乖问好:“大哥好。”

季唯寒的脸上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季唯洲一脸惊讶,江淮雪嗤笑一声道:“季总喊住唯洲,是有什么事吗?”

这回季唯洲惊讶的视线落在了江淮雪的身上。

江淮雪平时称呼他的方式很简单,要么“过来”要么全名,季唯洲通常通过他喊全名的语音语调判断江淮雪是高兴还是不快。

这种判断训练卓有成效,他现在已经能从江淮雪的第一个音节来分辨情绪了。

甚至不需要喊完全名。

“许久未见,打个招呼而已。江经理总不至于不让我和弟弟说话吧?”

季唯寒扯了扯领带,缓缓走到江淮雪面前站定。

他的眉眼和季唯洲有几分相似,却更加凶悍凌厉,显出几分凶来。

很像土匪。

季唯洲看了一眼,默默把江淮雪的轮椅往后一拉。江淮雪还没开口说话,直接被他拽了回去。

江淮雪:“……”

季唯寒:“……”

“正当防卫。”季唯洲一脸正气地说。

“季唯洲,这么久没见,你的脑子一如既往不好用。”季唯寒嘴角抽了抽,毫不留情嘲讽道。

“比不得季总上了年纪,连签合同的时间都能忘。”江淮雪幽幽开口,“季总看来是真的上了年纪,啰里八嗦的话一套有一套,就是不知道脑子还清不清楚。”

“不清楚的话,去外头淋淋雨,总能清醒点。”

他这一串口条清晰的输出,直接把季唯寒震傻了,他身后的助理更是一脸震撼。

季唯洲情不自禁鼓了鼓掌。

江淮雪讲话真好听,他想。

季唯寒好歹也在商场浸淫好多年,又和老季家那群家伙斗智斗勇,很快收拾好情绪,转头将话题放在季唯洲身上:“季唯洲,你把我拉黑了是什么意思?”

“啊?是你啊。”季唯洲愣了愣,“我还以为是诈骗犯。”

季唯寒深吸一口气:“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听见没有?”

季唯洲不大想和这种外表与内心攻击性都极强的人相处,季唯寒在谈话过程中天然带了压迫感,他不喜欢那种氛围。

于是他坦率地摇了摇头:“我和江淮雪已经结婚了,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我想要胳膊肘往外拐,算了吧。”

江淮雪低低笑了一声。

季唯寒又深吸一口气:“和你谈季氏的股份,你也不想听吗?”

季唯洲想了想自己的银行卡余额,又想到江淮雪给他开的工资,坚定摇头拒绝:“现在就很好。”

谁知道这个前夫哥的大哥想干什么。原书剧情里也没写这个大哥做了什么事情,他不想节外生枝。

本来季唯寒应该不会出现才是,毕竟前夫哥到死,他都没有出面,派了助理出面,轻描淡写带过了弟弟的死。

甚至还能冷酷地和江淮柏讨论合作,见江淮柏有倒台的风险,还能左右逢迎找上江淮雪。

季唯洲并不喜欢他。

他对季唯寒的排斥感表现得很明显,在场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季唯寒一时间无话可说,只能尴尬道:“下次再好好见面。”

“把我从黑名单放出来,我有事和你说。”临上车前,季唯寒又转过头吩咐季唯洲。

季唯洲摆了摆手,将江淮雪送进车里。

“很讨厌他?”在季唯洲发动引擎时,江淮雪问道。

“不适应。”季唯洲解释,又小声补充了一句:“我是独生子,哪来的哥哥……”

江淮雪装作没听见:“不喜欢就不喜欢,当没有这个人存在。”

季唯洲道:“我还以为你会让我和他好好接触,毕竟他在和江淮柏合作,把他争取过来,对你是一个助力。”

“不需要。江淮柏那个方案迟早会出问题,我只要等着他踩雷就是了。”江淮雪挽了挽袖口,对季唯洲道:“真不想家人?”

季唯洲摇摇头,就听江淮雪冷冷淡淡说了一句:“那就我们俩相依为命,正好。”

他说话习惯七拐八拐,九曲十八弯,就是不会好好说话。

“你把我当家人啊。”季唯洲准确抓住他话里的核心重点,趴在方向盘上问他。

江淮雪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没有否认,也没有出言肯定,但季唯洲知道他就是认可的意思。

他心底有点高兴,又有点忧愁,高兴是因为江淮雪这种刁钻的家伙,居然也会承认他在家人的行列里。

但忧愁的是,成友军了,还怎么打压。

心有余而力不足,www.youxs.org,还有什么盼头。

江淮雪靠着椅背,手里拿着平板还在回邮件,季唯洲本想直接开车回去,想了想,还是调转方向盘,去了商场。

“去哪里?”江淮雪从忙碌的邮件里抬起头,问季唯洲。

“去超市买东西。”季唯洲说。

汽车驶入地下停车场,季唯洲火速占领车位,把江淮雪一把薅下车,安置在轮椅上。

季唯洲带着他直奔地下一层的超市,在外拿推车的时候,旁边经过一家三口,两三岁的小孩就这么坐在推车里,被父母推着进了超市。

“你要不要坐里面?”季唯洲低下头,指着推车问江淮雪,“还可以不用轮椅。”

江淮雪呵呵一笑:“那为什么不是你坐在里面?”

季唯洲握拳展示自己的手臂:“我觉得不太合适。”

“那我一个成年男性就合适了吗?”江淮雪面无表情问他。

季唯洲收起把江淮雪丢推车里的念头,遗憾地叹了口气。江淮雪已经驱动轮椅往超市里走了,季唯洲推着推车,跟在他身后。

江淮雪出门少,更别提逛商场这种事。他看着季唯洲,又开始套话:“你来过很多次?”

季唯洲正在看货架上的东西:“也没有很多,但周末的时候会和室友一起出来买东西,我们宿舍还偷偷买了锅,上次差点被宿管阿姨抓到……”

江淮雪安安静静听着,眼底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笑意。

他很喜欢季唯洲在只言片语间透露出的过往生活,这会让他有种一同经历的参与感。

“要买酒吗?”经过酒水区的时候,季唯洲低下头问江淮雪。

江淮雪看着那些啤酒,自然而然把话顺下去:“你们宿舍喝酒吗?”

“他们喝,我一般看他们,然后趁他们醉酒偷偷录像。”季唯洲也没觉得不对,跟着话头聊了下去。

他想了想,还是拿了两罐啤酒放推车里。

一旁伸出一只手,多拿了两罐。

江淮雪若无其事把酒放进推车里,什么话都没说,驱动轮椅继续往前走。

“哇,偷偷摸摸啊。”季唯洲跟上他,语气夸张。

“我这个叫光明正大。”江淮雪没看他,反驳道。

两人穿过酒水区,绕到了冷冻柜。季唯洲探头看了一眼,偏过脸问江淮雪:“你要吃奶黄包吗?”

江淮雪对甜的东西不感冒,是个喝豆浆都要喝咸豆浆的人,季唯洲因为这个和他发生过不止一次的争夺赛。

“不好吃,不要。”他冷酷无情道。

季唯洲不太服气:“一个喜欢奶黄包的人能坏到哪里去,你居然不吃奶黄包!”

“我是大恶人你第一天知道?”江淮雪睨了他一眼,还是打开冰柜拿了袋奶黄包丢进推车。

他撇撇嘴,一边拿一边嫌弃他:“季唯洲,你事情真多。”

“你才是龟毛的那个好吗……”

第32章

龟毛的江姓甲方不仅拿了袋奶黄包, 还拿了袋豆沙包,极大丰富了家里的冰箱,满足了季唯洲想吃甜食的那颗心。

季唯洲看着推车里两大袋速冻包, 问江淮雪:“我们真的吃的完吗?”

“只有你, 没有我们。”江淮雪严谨道,缩小了两袋速冻包的归属范围。

只有季唯洲这种幼稚鬼才会喜欢甜腻的东西。

江淮雪直接给季唯洲下了断语。

季唯洲握住推车扶手嘀嘀咕咕他的恶行, 他点头应和,还要配合“你说的都对”的嘲讽笑容。

两人把大半个超市跑了个遍,最后提着两大袋东西回家。

江淮雪腿上放着一袋, 轮椅扶手上还挂着一袋,充分利用了工具。

“你还真是好意思。”他冲着季唯洲,皮笑肉不笑。

季唯洲最近已经不怕他了, 知道江淮雪冷脸装阴郁就是吓唬他, 因此很是大胆:“都是人了,总要学会使用工具吧?你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干点活。”

江淮雪冷哼一声, 却是默默抱紧了那袋东西。

这样就很好。他想。

至少季唯洲没有特殊对待他。

季唯洲从来没有用怜悯的神情看过他的腿,那种带有强烈“季唯洲色彩”的关怀让他很受用。

他们到家时将近八点。

季唯洲挽起袖子开始整理, 钻进厨房问围观的江淮雪:“晚上想吃什么?”

江淮雪的喜好很飘忽,并不固定,只要食材不在他的忌食名单, 一切都好说。

“你自由发挥。”他沉声道。

季唯洲翻了翻今晚买的食材, 索性做了肥牛抱蛋盖饭, 炒了道小青菜。

花的时间并不长,季唯洲端着饭菜从厨房出来, 江淮雪已经坐在餐桌前,甚至开了两瓶啤酒。

“你要喝酒?”他好奇问道。

江淮雪再次纠正他森*晚*整*理话里的错误:“是我们。”

他拿了两只杯子, 各杯倒满。

季唯洲看着黄澄澄还冒泡的酒液,喉结上下动了动:“我感觉你要给我埋套。”

他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不太合适的事情。

“你不是说你酒量很好么?”江淮雪一脸平静,“我没事干给你埋套?”

第二天是周末,他俩闹到半夜都没事。

季唯洲认为江淮雪在自己这里的可信度不是很高,但又觉得自己的酒量应该是很不错的,毕竟有遗传,他老爹老妈的酒量都很厉害,他也差不到哪里去。

再加上还有吃的垫胃,醉酒这种事情显然不会发生。

“喝就喝吧,反正明天休息。”季唯洲端起酒杯,“走一个?”

江淮雪从善如流和他碰杯,在季唯洲震撼的视线里,将一整杯都喝了下去。

“有你这么玩的吗?”季唯洲难以言喻地看着他,只觉得心头那股莫名其妙的好胜心再次烧的旺盛,他也学着江淮雪的样子,一口闷了啤酒。

江淮雪喝酒会上脸,但也得看是什么酒。上回半瓶白酒,脸倒是红了,但今晚就两瓶啤酒,他的脸色还是那副苍白的模样,别说醉了。

反倒是季唯洲,脸红了一大片。

江淮雪看他那个样子,就知道他那个酒量好多半是夸大的说法。

两瓶啤酒就能找不着北。

上次还想逞强喝酒。

季唯洲傻乎乎地坐在餐桌前,餐盘都空了,眼睛有些发直。

“季唯洲,醉了没?”江淮雪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季唯洲缓缓转过头,看向他:“没醉。”

江淮雪了然似的点头,醉了。

只有醉了的才会反复重申自己没有醉。

“证明给我看看?”他不动声色暗示他。

季唯洲推开椅子,站起身,很认真对江淮雪说:“我还能走直线。”

他迈出一步,左腿很严谨地往上一抬,往前一迈,走了个正步。

“知道了知道了,别证明了,回来坐着吧。”江淮雪揉了揉眉心,一把拉住了季唯洲的手腕。

季唯洲拒绝了他的请求,甩开他的手,坚定往前走正步。

“你是军训还没结束吗?”江淮雪无语地看着走正步的季唯洲,突发奇想:“立正。”

季唯洲停了下来。

江淮雪:“……”

“江淮雪。”男生忽然转过身,猛地喊了一声。

“在,怎么了?”江淮雪驱动轮椅到他身边,季唯洲见他过来,突然蹲在他面前,神情严肃。

江淮雪看着他难得不苟言笑的模样,嘴角却是上扬的:“你有什么问题吗?”

季唯洲点点头,语气正式地提问:“你是车夫党吗?”

江淮雪的笑容凝固在嘴角:“不是。”

季唯洲失落地低下了头,江淮雪只好回答“是”,这才看见季唯洲用“有品”的眼神看着他。

他想自己可能、或许、的确老了,他是真的不知道季唯洲在讲什么东西。

三岁一代沟,他都不知道和季唯洲差了几个代沟。

“季唯洲,你今年多大?”反正已经醉了,江淮雪索性光明正大套信息。

季唯洲想了想,回答道:“十九岁……生日已经过了!”

才十九,的确年轻。

江淮雪正准备开口,就听见他一脸正色:“我爸叫季霄燃,电话是……我妈叫元相如,电话是……如果我走失了,请拨打他们的电话送我回家。”

江淮雪一脸无语看着他,伸出一根手指抵在他的脑门上,把他戳倒:“你是幼儿园小朋友吗?”

季唯洲坐在地上,沉思许久后,郑重其事点点头。

他的酒品已经算好的了,至少没有大哭大闹,只是安安静静报个人信息。

“你家在哪儿?家庭地址总要给我一个。”江淮雪想了想,又问他。季唯洲抬起头,用茫然的眼神看他:“我家在南明市雨前区水源路莲瑜湾164号。”

江淮雪的手机屏幕跟随他口中的地址跳出搜索页面。

这个地址不存在。

江淮雪握住手机的手缓缓收紧,指尖因用力泛出白色。

他俯下身,贴近季唯洲:“季唯洲,你想回家吗?”

这大概是个禁忌问题,季唯洲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回答他:“我想回家。”

他对其他事情不清晰,回家倒是记得很牢。

完成任务的最终目的就是回家,季唯洲一直把这个等式记得很牢,甚至看着江淮雪的脸,再一次笃定道:“想回家。”

江淮雪嘴角的笑容缓缓抻平,浓黑色的眼瞳一动不动盯着季唯洲。

他的神色阴沉,语气也有些森然:“你还能回去吗?”

季唯洲如果清醒,就会发现江淮雪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即便是第一天相见,江淮雪提刀对着他,那种糟糕的神情更多是装模作样,并没有多少真实的念头泄露。

但现在那些阴郁与恐吓如有实质,阴沉沉地包围着季唯洲,像是要将他吞噬殆尽。

江淮雪忍住掐他脖颈的动作,手背青筋暴起,强行控制住自己的手,耐心地等待季唯洲的答案。

季唯洲摇摇头,最后低下头,枕在了江淮雪的大腿上:“我不知道。”

江淮雪忽然就愣住了,所有阴暗的负面情绪在他的动作间,忽然消弭无形。

他的手颤抖地放在季唯洲的头顶,忍下所有的不悦,耐心问他:“为什么不知道?”

指尖穿过柔软的发丝,季唯洲的声音有些发闷:“江淮雪不配合。”

他放柔声音,哄孩子似的又问他:“江淮雪怎么不配合?”

季唯洲突然来劲,猛地抬起头,顶开江淮雪的手:“他变友军了!”

江淮雪眯了眯眼,只觉这个友军的意思,很可能是自己太配合他,才导致季唯洲回不了家。

这个太配合就是“不配合”。

“季唯洲,那要他怎么做呢?”江淮雪语气平缓,慢慢引诱季唯洲说出答案。

季唯洲苦恼道:“他好像对我太温柔了……”

江淮雪深吸一口气,没想到会是这个理由。他随便糊了把季唯洲的脑袋,又摸着他的下巴问道:“那要他凶一点吗?”

季唯洲也抬着下巴任他摸,好半晌后才摇摇头,义正言辞对江淮雪说:“是我凶他!”

“扑哧。”

江淮雪唇边溢出一声笑,他一想到季唯洲上次连滚带爬跑出刑堂的样子就觉得好笑,还对他凶,怂的要死,半点胆子都没有。

“你确定你凶的起来吗?”他又摸了把季唯洲的下巴,毫不留情嘲笑他。

季唯洲含糊应道:“当然可以。”

江淮雪又笑了一声,却见季唯洲站了起来,双臂撑在轮椅两边扶手上,将他整个人彻底圈了起来:“谁说我凶不起来的。”

他冷下脸,垂眸去看江淮雪,那双眼因俯视变得狭长,细碎的刘海还遮掩了半分眼神。他的五官本就偏向冷感凌厉,极具攻击性。

喝了酒连那分假装都没有了。

季唯洲的眼神从江淮雪的双眸滑向他的双唇,在那双唇上停留片刻后,又落在了他的喉结上。

江淮雪后背发麻。

季唯洲的眼神像是钳制了他最脆弱的地方,毫不掩饰地暴露出强烈侵略气息。

他下意识驱动轮椅后退,却抵上了后面的沙发。

江淮雪并没有退路。

他总是在季唯洲冷下脸时,才意识到季唯洲是一个身高逼近一米九、健康的成年男性,能够轻而易举将残疾的他圈在方寸之间。

江淮雪撑着轮椅扶手,妄图从空隙间挤出季唯洲的包围,刚起身,便被季唯洲推了回去。

年轻男人伸出手,钳制住他的下巴,掐着他的脸,强迫他抬起头看自己。

另一只手则扯松领带,慢条斯理问道:“你要跑到哪里去?”

江淮雪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平生第一次产生了“不妙”的情绪。

第33章

“季唯洲, 你清醒一点。”江淮雪推了把季唯洲,但某个急于证明自己的家伙压根没有理会他的动作。

江淮雪的推拒在他看来更像幼猫亮爪,完全没有威慑力。他扯下领带, 动作粗鲁地捆住了江淮雪的一双手, 勾唇笑了笑:“这不是凶的起来吗?”

江淮雪一张脸给他气红,恼羞成怒道:“松开我, 听见没有季唯洲!”

“没有——”季唯洲拉长音回答他,态度极其恶劣。

有些人喝了酒之后的状态和清醒时完全不一样,江淮雪收回觉得季唯洲酒品好的话, 现在看来全是装乖卖巧,实际上就是个肉食系动物。

季唯洲俯下身,领口大敞, 江淮雪抬起头, 似乎能闻见他身上洗衣液的香气,与他自己身上的并没有多少差别。

“那你兴奋什么?”他掐住江淮雪的手换了姿势, 手掌上的力道更大了几分, 大拇指抵在江淮雪的唇上,用力揉了两下。

江淮雪全身一僵, 羞耻比前几秒更加汹涌地包裹他的全身,他知道自己不该跟个醉鬼讲道理,但很显然这种话明显超过了他的承受极限:“季唯洲, 别发疯了!”

他的自卑与自负被季唯洲尽数激发, 被藏在皮囊之下的愉悦却在这一刻冒头, 张牙舞爪昭示存在感,反复提醒他自己是个多么糟糕的家伙。

季唯洲打横抱起他, 将他摔在沙发上。江淮雪只庆幸季唯洲之前说沙发太硬,要换个柔软的硬是将沙发换了一个, 让他在这种场合不至于太头痛。

他不知道季唯洲什么时候恢复理智,或者直接昏睡,只能在季唯洲再次俯身时,抬起右腿去格挡他的动作。

很显然他没有吃够教训,这种方式对季唯洲一向构不成威胁,季唯洲轻而易举拦下他的腿,手掌将他的脚踝环住,又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扯了扯。

大概是觉得右腿不够,他又动手,抓住了江淮雪残疾的那条左腿。

“松开!”江淮雪厉声道,那条没有知觉的左腿在季唯洲的手里像是脆弱的瓷器,全无还手之力。

“好瘦。”季唯洲的指尖摩挲着他脚踝上薄薄的那层皮肤,在踝骨上多停留了几秒,江淮雪整个人都像是被加热了,那日在刑堂里的事情,全在今天换了另一种方式,达成了他的“愿望”。

江淮雪是蛇,是失去了鱼尾的人鱼。

季唯洲醉酒发懵的脑子不知为何跳出这两句话,如同烙印一般刻印在记忆里。他低声问江淮雪:“你觉不觉得你自己像一条毒蛇?”

江淮雪喘着气,满面通红:“你在讲什么……讲什么鬼话!”

“其实我觉得很像。”季唯洲缓缓俯下身,那双深棕色的眼在此刻如同锐利的兽瞳:“狡诈,艳丽,带着剧毒。”

“……而且很会缠人。”

江淮雪抗拒的动作一顿,难以置信盯着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一直装着累不累。”季唯洲撩起他的刘海,拇指抚过他的眉眼,最后说话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含糊。

江淮雪心底闪过一丝不妙的预感,就见下一秒,季唯洲像是电量彻底耗尽,闭上眼倒在他的身上。

“……季唯洲,我绝对会杀了你。”他抬起头,双唇擦过季唯洲的右耳。

男生的黑发蹭过他的脸,温热的呼吸飘过他的颈间,他打了个哆嗦,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江淮雪被他压在身下,又像是被他彻底圈在怀里,几乎没办法动弹。好在季唯洲压根没有学过怎么给人的手腕打结,没打死结,只是一个活结。

他扯松领带,解脱的双手将季唯洲推到一边,平复了一会儿呼吸后,他才扯过沙发上的毯子,将两人彻底盖住。

让他一个残废的人把季唯洲这个体格子的成年男人抬到楼上卧室,简直是强人所难。

江淮雪转过头,能清楚看见季唯洲长而浓密的睫毛,他心下不爽,抬手扯了扯那些睫毛,直接扯下来了一根。

“麻烦精,幼稚鬼。”他啧了一声,身体却很主动地往季唯洲的怀里钻。

拥抱能消弭所有的不安。

**

季唯洲醒来的时候,先发出了一声闷哼,紧接着倒吸一口冷气。

“好痛……”

他大半夜挨揍了是吧,谁那么缺德,又揍他。

全身像是被暴揍过又被放进微波炉里加热十分钟,又痛又热,甚至有种窒息的痛苦。

季唯洲费力睁开眼,一低头,先看到一个毛茸茸的头顶。

窒息与发热的来源都搞清楚了,江淮雪又像蛇一样缠着他,抱得死紧。

“江淮雪,醒醒,起床了——啊痛。”季唯洲晃晃他,全身又开始痛。

江淮雪动了动,从他怀里抬起头,眼睛没睁,语气阴阴沉沉:“别吵。”

季唯洲全身一僵,忘记江淮雪有起床气了。

感觉他是被江老爷欺压的小白菜,无比可怜。

季唯洲躺在沙发上不敢动,伸出手去摸索茶几上的手机,关掉声音开始打游戏。

等江淮雪彻底清醒时,就看到他已经打完很多游戏,满脸佛相看着天花板,很慈祥的一张脸,低下头和他问好:“江先生,您醒啦。”

江淮雪撑着他的小腹缓缓坐起身,声音有些沙哑:“你在干什么。”

季唯洲继续用出家的语气和他说话:“如您所见,我在等尊贵的您起床。请问本次睡眠评价如何?”

“一般般。”江淮雪配合他,“肌肉太硬了。”

季唯洲靠着沙发,义正言辞解释:“我需要解释的是,胸肌放松情况下是软的,请不要造谣我的身体。”

江淮雪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最后选择翻了个白眼。

“贵客这是什么意思。”季唯洲委屈问道。

江淮雪想到昨晚的狼狈情况,面无表情问他:“你知不知道你昨晚喝了酒干了什么?”

季唯洲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我干了什么?”

他从来没想过两瓶啤酒就能让他这个可怜的大学生颜面尽失,直接喝断片,醉酒后的记忆等于没有。

他看着江淮雪的表情,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做出了什么令人发指的恶行。

“我干……什么了?”季唯洲一脸忐忑,“你这样沉默好吓人啊。”

江淮雪不动声色间松了口气:“不记得也好。”

季唯洲惊恐地看着他:“哥,江哥,死也要让人死个明白吧江哥,你别不说啊。”

江淮雪突然沉默真的很吓人!

“我也没想到你喝了酒会是那个德行。”沉默片刻后,江淮雪终于组织好了语言,“还以为你胆子小呢,喝了酒倒是酒壮怂人胆,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季唯洲几乎要变成世界名画《呐喊》。他小心翼翼试探:“我……对着马桶唱歌了?”

江淮雪:“……”

“不是?那我对着沙发表白高唱所有的烦恼都拜拜了?”

江淮雪一脸无语地看着他,不知道他的脑子是什么构造,怎么做到装下那么多奇思妙想的。

“那就是演花园宝宝还是甄○传了?”季唯洲的表情在江淮雪疑似否决的神态中逐渐变得放松,看来他认为除了这些事,就没有更加让人觉得恐怖的了。

告诉他昨晚发生了什么,势必会暴露出自己的脆弱与狼狈,江淮雪并不考虑将昨晚的事情说出口,就让季唯洲自己猜得了。

他推了把季唯洲的腿,费力在沙发上爬,直到够到沙发前的轮椅。

手还没碰到,季唯洲先帮他拉了过来。

“你直接和我说就行了。”季唯洲挠了挠鼻尖,视线游移对他说。

江淮雪一脸狐疑:“季唯洲,你脸红什么?”

“你看错了。”

“你当我眼瞎吗?”

“没有!”

季唯洲连滚带爬冲下沙发,跑去卫生间洗漱,不大想和江淮雪沟通自己到底有没有脸红这种问题了。

一醒来就鸡飞狗跳,江淮雪看着那道狼狈的背影,顿时觉得昨晚的事情也不算什么阴影了。

至少在某种程度上,季唯洲还误打误撞让他体会了不一样的“感受”。

季唯洲站在镜子前刷牙,反复思考昨晚到底干了什么混账事儿,想了想还是叫醒了621。

“621,我昨晚干了什么?”他问道。

621围观了一小会儿,就怕长针眼,直接下线了。

“没早点给宿主灌酒,真是我的一大败笔。”621冷冰冰道,“宿主喝完酒那个样子,还怕什么任务完不成,呵呵。”

这阴阳怪气的样子,的确有些不同寻常。

季唯洲拿着牙刷的手抖了抖:“我到底干什么了?”

621委婉道:“你对江淮雪进行了**,就像是你那些学习资料里的**,比如**和**。”

它顺带进行了智能消音。

季唯洲听到它说学习资料就有点不太对劲,自行脑补一番后,大脑思考过载开始冒热气,镜子里的他整张脸刷的一下红了。

令人发指!

他在心里痛心疾首批判自己。621倒是很开心,昨天的黑化值居然还能往前爬一小点,蚊子腿再小也是肉,起码动了。

没有像之前那样死死卡着,跟死机了一样,半点进度都不给。

“我会被灭口吗?”季唯洲绝望道,621摆摆不存在的手,无所谓道:“他挺开心的,不会。”

季唯洲刷牙的动作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他很开心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621解释,“你不要想太多了,干都干了还怕什么,是男人就别怂!”

季唯洲漱了漱口,在621的鼓励中,隐隐约约想起了某些片段。

江淮雪那张称得上活色生香的脸突然浮现在他的眼前。

季唯洲缓缓闭上了眼睛,终于体会到621当初的心情。

他想原地去世。

第34章

季唯洲从来没想过自己喝了酒之后会是这个鬼样子。

搞得他好像是什么被封印的恶魔, 喝酒之后封印解除,暴露本性,行为态度极其恶劣地折磨江淮雪。

他脱下衬衣, 准备洗个澡让脑子清醒一点。

在热水和冷水见犹疑几秒后, 他决定用热水洗澡。

季唯洲并不想立flag,什么冷水洗澡不会感冒发烧, 这种事情就是墨菲定律,越不想越会发生,还不如老老实实洗热水澡。

热气在浴室内散发蒸腾, 他取来毛巾擦头发,只围着浴巾,就带着满身水汽走出了浴室。

洗完澡之后他的脑子的确清醒不少, 如果江淮雪不在他的房间就更好了。

“你怎么在!”季唯洲擦头发的动作一顿, 下意识捂住胸,捂完又觉得不对劲, 匆匆把浴巾的上沿往下折了折。

江淮雪看了眼, 季唯洲这个包浴巾的办法可以在外面狂奔,都不会掉。

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 看他那个性格,也不像是会用在这种方法的人。

“我会吃了你吗?”江淮雪面无表情道。

季唯洲尴尬假笑,心说我是怕自己狼性大发把你吃了。

他的心是已经死了, 可他的脑子还能播放昨晚朦胧的片段, 可怕的很。

“不会, 就是你进来得给我个准备嘛。”季唯洲站在床边,四处找衣服, 江淮雪平静道:“我敲门了。你在唱歌。”

季唯洲:“……”

他人生的尴尬事件大概统统集中出现在了这两天,江淮雪那张平静无表情的脸更是给他带来了强烈的冲击。

季唯洲颤抖着手拿起T恤衫, 强装镇定给自己套上衣服,在套裤子的时候,他转过身看江淮雪:“江哥,你真的不考虑换个朝向吗?”

“我是过来问你要吃什么,我点午餐了。”大概是被误会了,江淮雪脸色有些难看。他拿起手机的外卖页面,在他面前晃了晃。

季唯洲应了两声,对他道:“你想吃鸡汤火锅吗?我记得有家店做的还可以,应该有外送。”

他们住的地方还是太偏了,如果在市中心其实会方便一点,出门或者是去公司都不会像现在这样麻烦。

江淮雪滑动页面,听了他的意见点单:“行了。”

他驱动轮椅离开,季唯洲这才松了口气,给自己套裤子。

在江淮雪的围观下穿衣服,他只能感觉到背后汗毛直立,而且全程都在肌肉紧绷的状态,生怕江淮雪给他背后来一脚。

但江淮雪应该干不出来这种事。

季唯洲回想了一番江淮雪上脚踹他的时候,基本都是他把人彻底困死。

一般情况下他只会像条蛇一样缠死绞紧他。

他换好衣服下楼,江淮雪坐在餐桌前,开着电脑,大概在回复邮件。

季唯洲对他的具体工作一窍不通,与江淮柏之间的暗流涌动倒是能看的清楚,具体为了什么,又是一片空白。

他大学学的专业是网络与新媒体,甚至只学了一年。

穿来之前甚至还有个运营账号的大作业没做完。

这种情况下,季唯洲面对江淮雪的工作,如同一个天真的文盲,真正落实了实习生这一个身份。

他坐在餐桌边,看江淮雪电话不间断,忽然想到原书里那个精神状态极其疯癫的江淮雪。

那一整本书对他而言都挺震撼的,他印象最深刻的一段,大概是江淮雪死在许清丛怀里,最后还要挑衅江淮柏一句:“活人哪比得上死人,我要他永远记住我。”

事实证明这招的确够狠,许清丛记了他一辈子,从来没有忘记他。

季唯洲一想到那个江淮雪,就觉得现在这个江淮雪精神状态真是好,太积极向上,太健康了。

“你在想什么?”江淮雪合上电脑,扫了他两眼,对他一脸傻样的状态不知道说什么好。

季唯洲在某些时候向来是坦率的:“我在看你。”

江淮雪放在电脑上的手一僵,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季唯洲:“你每天都在想什么?”

季唯洲撇撇嘴:“不能看你吗?”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江淮雪被他一句话噎回去,深吸一口气之后才否认了自己话里的意思。

他本来想合上电脑好好和季唯洲聊一聊,现在讲几句话就心梗了,还不如继续打开电脑工作。

电脑刚打开,门铃又响了,季唯洲朝他讪笑一声,跑去拿午餐。

江淮雪打开电脑的动作换成了重新合上,只觉得自己干了一件没有必要的蠢事。

“我等下想去花鸟市场,你要去吗?”吃饭途中,季唯洲顺口问道。

“你去花鸟市场做什么?”江淮雪将舀好的鸡汤放在他的面前,季唯洲拆开鸡肉的包装,说道:“去买仙人掌和多肉。”

江淮雪一脸疑惑:“你买这个干什么?”

季唯洲没回答他,打开手机给他看了相册里的图片:“你不觉得很可爱吗?”

江淮雪看看那些植物,又看看季唯洲傻乐一张脸:“我还以为你会养猫猫狗狗。”

“可以吗?”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季唯洲一脸惊喜问他:“可以养吗?”

不知道为什么,江淮雪有种只要开了这个口子,接下来这个别墅就会变成一个动物园的错觉。

他抿了一口汤,在沉思许久后对季唯洲道:“很想养就养吧,但不要让我看到。”

江淮雪看活物都会心烦意乱,无论是人还是动物,厌恶感都是满溢出来的。

真让他看到家里有个长毛的玩意儿四处乱窜,他保不准自己会在什么时候对季唯洲痛下杀手。

杀心起了很多次,杀手倒是没有。

吃完饭后,季唯洲带着江淮雪出门去花鸟市场,江淮雪坐进车里的时候,才发觉季唯洲不知道什么时候做了车内装饰,很有季唯洲个人的跳脱风格。

“你的爱好还真是杂乱。”他打量着挂着的,显出年代感的“出入平安”挂件,又看看副驾台上摆着的一个橘子以及一个雪人摆件,实在不明白季唯洲的脑子到底是什么奇妙的存在。

就像是那种会在网上买“男女朋友都感动哭了”的礼物的人。

“储物箱里其实还有。”季唯洲笑了一下,江淮雪打开,在里面发现了一柄光剑,以及几张不织布制成的小人。

江淮雪:“……”

他眼不见心烦关上抽屉,本以为自己是板着一张脸,然而转过头看向车窗时,他的倒影浮现在车窗上,嘴角却是噙着笑。

江淮雪尝试板起一张脸,眼底的笑意依旧暴露了他的好心情。

季唯洲盯着路况,抽空和江淮雪说了一句:“你翻一下,其实我给你准备了小礼物,就在零食下面。”

“你藏那么深做什么?”江淮雪说着不会再打开储物箱,还是伸手打开了,在一堆零食里翻出了一个蓝色包装的盒子。

“可以拆开看看。”季唯洲余光瞟了一眼,对他说。

江淮雪严谨打量了一遍盒子的外观,拆开了包装,把东西拆出来的时候,他还有些愣。

那是一个银质的蛇形项链。

“送我这个做什么?”江淮雪取出项链,银链盘过指间,那条蛇形挂坠在空中晃了晃,蛇眼仿佛与他对视。

他在那只眼睛里看到了他自己。

季唯洲看向窗外找车位,漫不经心道:“因为觉得很适合你,看到就买了。”

他送礼物通常没有理由,往往是看对眼,适合谁,就买了送出手,送礼的意义他从来不会说。

江淮雪的手缓缓收紧,直至将那条项链全部收拢在了掌心。

“你停好车了吗?”半晌后,江淮雪问道。

季唯洲熄火拔下车钥匙,一脸轻松:“好了!”

江淮雪将项链递给他:“帮我戴上。”

季唯洲接过项链,念了一句:“其实可以直接套进去的。”

“我不想项链卡在脑门上,以一个滑稽的样子出门。”

江淮雪转过身低下头,白皙的后颈彻底暴露在季唯洲的眼前。

季唯洲看着看着,又想起了昨晚的醉酒,手上跟着一抖,指尖便戳到了江淮雪的后颈。

他拿出高考的架势,把走失的神志扯回来,认真盯着锁扣,终于在颤抖中帮江淮雪把项链戴上了。

季唯洲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汗。

“那么紧张做什么?”江淮雪转过头,见他一副紧张的样子,还以为刚才是做了场手术。

季唯洲摇摇头,打开了车门:“什么都没有!”

两人一起进了花鸟市场,但只有江淮雪一个人记得要干什么。

季唯洲经常性这样,心血来潮要干什么事,紧接着视野内一旦出现别的什么东西,注意力就会被彻底吸引,思维肆意发散,所有的时间消磨殆尽后,他才会想起来自己到底要干什么。

江淮雪只能承担起记东西的任务,不然两个人能在原地打转一天。

最后回家才发现有什么东西没有买。

“那个鱼好漂亮。”季唯洲走着走着停下了脚步,被红色摇摆的鱼尾彻底吸引。

江淮雪扯了扯他的手:“你的仙人掌还在等你。”

季唯洲恋恋不舍,还是收回了视线,往目的地走。

还没走几步,又一脸惊喜看着地上笼子里的兔子:“江淮雪,是兔子!”

江淮雪揉了揉眉心:“你信不信你敢买,我就敢煮了吃了。”

“你好残忍。”季唯洲用“好害怕”的表情看着江淮雪,又火速被转移了注意力:“我记得海晏路有一家店做麻辣兔头超好吃。”

他推着江淮雪的轮椅,开始碎碎念那家店的招牌菜,江淮雪点头应和他,还没适应他的招牌菜话题,又听见他指着一只八哥,试图让八哥说话。

江淮雪长叹了一口气。

第35章

陪着季唯洲买个多肉植物和西天取经似的, 还得经历季唯洲注意力分散的九九八十一难。

江淮雪总觉得自己因为季唯洲,耐性都变得好了很多,至少不会动辄生气。

但如果季唯洲还是在他的雷点上狂蹦哒的话, 他生气也算是事出有因。

“选好了没?”他看着蹲在地上的季唯洲, 一脸无奈。

季唯洲仔细对比每一株仙人掌,直到老板出来说每一株都是一样, 请他不要在这挑剔,还影响了仙人掌小朋友的心情。

对比的那个家伙信誓旦旦说每一株仙人掌都是不一样的,蹲在地上看了很久, 才挑出一盆端起来。

江淮雪松了口气。

季唯洲抱着仙人掌,又推着江淮雪的轮椅,去看其他多肉植物。

逛了一圈下来后, 季唯洲挑了两盆福娘, 他盯着很久,对自己的眼光表示很满意。

虽然江淮雪压根看不出来这两盆植物有什么区别。

季唯洲此行目的达成, 可以结束旅程回家了。江淮雪在外面待久了, 连呼吸都有点不畅,拽拽季唯洲的衣角, 示意他赶紧走人。

他脸色苍白,瞧着状态不太好,季唯洲也没敢在外面多呆赶紧带他回家了。

一到家, 江淮雪就进了卫生间, 没过几秒就传来干呕声。

季唯洲给他吓了一跳, 泡了杯柠檬蜂蜜水,放一边后进了卫生间。

“你还好吗?”他半蹲着, 手掌轻拂过江淮森*晚*整*理雪的后背,给他慢慢顺气, 安抚他。

回应他的是江淮雪又一声干呕。

他这个状态的确不太对劲,江淮雪紧紧握住季唯洲的手腕,喘了几口气后,勉强将反胃感咽了下去。

“是胃里难受吗?”季唯洲问道。

江淮雪脸色苍白,整个人几乎变透明:“有点,可能是花鸟市场里的味道。”

季唯洲不太好意思看他:“不该硬拖着你出去的。”

江淮雪身体差,估计是前几天加班,又加上失眠硬熬出来的毛病。

“和你又没关系,是我自己要出去的。”江淮雪拍拍他的头,“去看看你的仙人掌和福娘吧。”

季唯洲没把这三盆植物放在阳台,而是放在茶几上,这样倒也没问题,给这桩阴森的别墅添了几分生机的绿意。

也挺好的,还能让江淮雪冷静下来,充当一个缓冲剂的作用。

被季唯洲灌下一杯柠檬蜂蜜水的江淮雪终于缓过来,一脸怏怏靠在沙发上。

季唯洲每回看着他这个病西施的样子,总是会怀疑书里那个残疾大佬狂攻到底是谁。

感觉许清丛都能单手抱起他。

“你在想什么?”江淮雪转过头看着他,很明显是看出他在想什么东西才开口问的,而不是好奇才问。

季唯洲看着他这个表情就瘆人。他伸出手,拎起江淮雪的一只胳膊,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都看了一遍,最后举起了自己的手臂。

“你真的好瘦。”比较之后,他再次笃定道。

江淮雪一脸阴沉看着他,没有说话。

半晌后,才很别扭开口:“你很介意吗?”

季唯洲坦然道:“我不介意啊,你的身材和我没有关系,我也没有资格批判评价你,只是你有点太瘦了,不太利于身体健康了。”

江淮雪沉默片刻,认真开口:“我已经吃的很多了。”

他的胃也有点毛病,真让按季唯洲的饭量吃,吃完就得去医院催吐了。

身体从头到脚都有点毛病,季唯洲看着都觉得痛苦。

不知道他是怎么忍受这么多年的。

“要不去医院看一下吧。”季唯洲想了想,还是觉得得带江淮雪去趟医院,仔细检查全身。

“不要。”江淮雪立马否决这个提议,几乎没有一秒是迟疑的。

“你这是讳疾忌医吗?”季唯洲看着他深黑色的眼睛,仔细观察过后问道:“江淮雪,不会怕医生吧?”

江淮雪一把糊住他的脸:“想多了。就是不喜欢医院。”

季唯洲拉下他的手,来回又看了一遍,试图在江淮雪的掌心发现他长命百岁的证据。

生命线,事业线,他每一条都看过来,所有的掌纹似乎都在告诉他幻想做不得数。

江淮雪任由他看着自己的掌心,眉眼专注又虔诚,就像是在看什么格外重要的事。

许久过后,季唯洲一把握住他的手,感慨似的说道:“果然封建迷信不做数。”

“看手相看出什么了?”江淮雪笑了声,问道。

季唯洲诶了一声,严加批判他的行为:“封建迷信不可取啊。”

“还封建迷信,你难道不是好的信,不好的不信,主要是辩证信任么?”江淮雪给了他一个凿栗,毫不留情揭穿季唯洲的真面目,对他这种势利的做法表示了唏嘘。

季唯揉了揉脑壳,认真道:“说你不会长命百岁?那能这么看吗?当然是要长命百岁才有意义啊。”

他有时候说话不着调,有时候却是直指内心。率真的话出自他口往往更加动人贴心。

“我要长命百岁干什么?”江淮雪失笑道。活那么久又有什么用,想要的、珍惜的统统都会离开,那他在这个人世间长命百岁的意义似乎就变得格外惨淡。

“嗯……”季唯洲托着下巴思考,又觉得生命的长短在这一刻也不重要了。

生命的重量与意义要比长短更加重要。

他回顾江淮雪短暂的人生,痛苦的重量要远大于他遇见许清丛的那一瞬欢愉。

季唯洲长叹一口气,忽地开始感慨:“江淮雪,你好惨。”

江淮雪嘴角的笑慢慢收拢,换上了皮笑肉不笑:“我又怎么惨了?”

季唯洲答非所问:“仙人掌和福娘要浇多少水啊?”

江淮雪从他身上套了很多话,来历,年纪,目的,却从来没有从他口中套出自己的命运。

他知道季唯洲的古怪举止都是有来由的,来由的最终结果在他自己的身上,也就意味着他的人生与季唯洲的所有举动息息相关。

未来的他会遇到什么?才会让季唯洲觉得惨。

江淮雪和季唯洲待了这么长时间,基本能判断出他的心软程度。

他过往所经历的所有事情,都能从季唯洲那里得到一个“好惨”的答案,未来估计也是如此。

大不了就一个英年早逝。

他静静看着季唯洲蹲在茶几前观察多肉植物,冷不丁开口问道:“季唯洲,你谈过恋爱吗?”

恋爱经验为零的季唯洲自信一笑,在江淮雪逐渐危险的神情里,自豪地说出答案:“没有!”

江淮雪火速变脸,危险的表情消失得一干二净。

“你不也没有谈过吗?”季唯洲把仙人掌换了个位置摆放,欣赏那些美妙的刺。

江淮雪对他的反呛向来没什么感觉。闻言扯过毯子,直接躺在了沙发上。

“你怎么突然想问这个了?”季唯洲终于给三盆多肉找到了合适的摆放地点,抬起头问江淮雪。

某个难搞的男人已经睡着了。

“问了又不愿意告诉我答案,”季唯洲嘀咕两声,打横抱起他,送他回房间睡觉,“还以为你要和我表白。”

然而这句话一说出口他就知道不太可能发生。

江淮雪这种人别说表白,如果真表白估计都是祈使句,命令的语气。

他每次听江淮雪说话,都有种很矛盾的感觉。

总觉得是抖*和抖*的集合体,总而言之就是一个混乱且刁钻。

替他盖好被子后,季唯洲就退出了房间。房门被关上的那一刻,江淮雪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倒是没想过季唯洲会想听见他的表白。

在他的眼里,季唯洲一直是个行动难以预测的人类,脑回路捉摸不定,很难理清他本人的逻辑。

江淮雪对付别人的手段自然不能用在季唯洲身上,因为他不知道会收获什么离谱的结果。

在感情上也一样。

他很难判定季唯洲的情感究竟是怎样一个运行模式,也就没办法打出合适且精确的组合拳。

既然现在季唯洲有这个心思,他可以着手制定一下表白计划。

季唯洲不同意就威胁他。

**

季唯洲泡了杯咖啡,坐在阳台上,尝试感受午后的微风,然而等咖啡一入口,他就默默放下了杯子。

“好苦。”他整张脸都皱了起来,甚至把咖啡推远了一点。

621无语道:“你喝不加糖的美式,不苦才怪。”

季唯洲看了眼黑黢黢的咖啡液,又挪远了一点。

621在他移开——拉进咖啡杯的举动里,猝不及防开口问道:“季唯洲,你想回去期末考吗?”

这是何等的恐怖故事。

放了一个长假后说要重新考试,但是复习内容早已忘光,怎么想都很恐怖。

季唯洲突然庆幸自己嘴里没咖啡,不然咖啡就要喷出来了。

“不是很想回去考试。”他的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

621阴森森道:“任务总有完成的时候,你最终还是会回到学校参加期末考的。”

季唯洲的脊梁骨逐渐弯下去,又逐渐挺起来:“那我直接让江淮雪变得开朗不就好了吗?”

621放了一小缕微弱的电流警告他:“会有惩罚哦。”

季唯洲胆大包天:“你电吧,我这段时间你有看我完成任务吗?没有啊,你也没惩罚我,可见就是吓唬我的。”

621冷哼一声:“你自己做好准备,万一哪天突然穿回去考试,我看你到哪哭诉。”

季唯洲无所畏惧。

他完全没在怕的,期末复习就当是女娲补天了,补天总能补成功的。

“你在和谁说话?”江淮雪坐着轮椅出现在他身后,眼前空无一人,桌上没有手机。

季唯洲的耳朵里也没有耳机。

“自言自语。”季唯洲转过头,义正言辞道,“你不是睡了吗?”

江淮雪面不改色道:“睡醒了。”

第36章

江淮雪分明听到了什么声音。季唯洲应该在和某个人说话, 而且按那信息量很大的话语来看,他还是因为某个任务而来。

他面上不显,心底却在想如果季唯洲要离开会怎么样。

“江淮雪, 你脸色好难看。”季唯洲打量着他的神情, 小心翼翼说。

江淮雪看不见自己的脸,并没有意识到他现下的神情有多么阴沉, 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办法控制的不悦。

这些阴暗的念头如同跗骨之蛆,将他一步一步拖入深渊。江淮雪盯着季唯洲的脸,尝试在他身上找到名正言顺限制他行动的理由。

如果没有外因, 他也可以亲自制造一个理由,这对他而言并不是难事,他只需要让季唯洲意识到, 绝对不能离开他身边就好。

季唯洲被他盯到头皮发麻, 总觉得背后有人,阴森森的, 但又有种说不上来的适应。

他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适应了江淮雪这样紧紧盯着他的情形, 男人盯着他,就像盯着一只能用于饱腹的猎物。

“你要不说句话?”季唯洲试探性问道, “你这样一声不吭我好不适应。”

“之前也都是这么过来的。”江淮雪的指尖敲了敲轮椅扶手,“这一幢别墅,只有你和我, 安安静静, 就像是坟地, 再也没有其他声音。”

季唯洲安静看着他,冷不丁开口:“江淮雪,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江淮雪陷在回忆里。在“季唯洲”没有到来之前,他一个人住在这幢郊外的别墅, 除了每周送菜上门的保姆司机,再也没有其他人会进入这幢房子。

他的社会关系像是被完全抹杀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等到“季唯洲”来时,寂静的日子结束,取而代之的,是污言秽语与痛斥辱骂,是拳脚落在皮肉上的闷声,是唇边难以遏制的闷哼。

再到季唯洲出现那日,这幢别墅终于出现了不同的声音。

与寂静和暴躁完全不同的声音。

江淮雪第一次听见了春天来临的鸟鸣,夏日雨水淅沥的乐章。他终于意识到时间与季节是有声音的,是鲜活的存在,而不是刻板的,只出现在纸面上的模糊文字。

他把自己的情绪从回忆中抽离,沉默片刻后回答季唯洲:“你想让我知道什么?”

季唯洲有些孩子气地晃动椅子,尽管在江淮雪眼中,他就是个年轻孩子。

是个连二十岁都没过的年轻男生。

“嗯……知道的不该知道的?”

季唯洲琢磨了一会儿,说道。

“不过你知不知道都没有关系啦,反正我完成不了!”

他笑容很灿烂,很爽朗,已经开朗地摆烂,压根不在乎自己的任务能不能完成。

江淮雪到现在都摸不准这家伙的脑回路,他驱动轮椅靠近季唯洲,认真问道:“你说了,会怎么样吗?”

季唯洲想了想621那窝囊的威胁,信誓旦旦:“没有关系啊!”

621一开始还很努力逼他做任务,后期就和他一起开摆了,天天装死,觉得接下来的统生了无兴趣,也懒得叮嘱他,放电流警告他。

季唯洲倒是心满意足,每天在江淮雪面前快乐到放飞自我,完全不在乎暴不暴露。

“所以你来,是要做什么?”江淮雪问道。

季唯洲刚要开口,又像是想起什么:“等等,我下楼一趟。”

他在江淮雪疑惑的视线里噔噔跑下楼,没几秒就没了人影。江淮雪安静等他,过了一会儿听见了他的脚步声。

季唯洲走路的声音是一轻一重,有点像撒欢和沉稳并重的感觉。江淮雪甚至能根据他的脚步声判断他的心情。

虽然季唯洲的心思都摆在脸上,异常好猜。

他转过头,抱着仙人掌和福娘的季唯洲蹭地一下来到他旁边,把怀里的三盆植物放在了桌上。

“好了,它们在,能让整个谈话氛围更加轻松一点。”

江淮雪看着那三盆多肉植物,视线又滑向了季唯洲,某种视觉错乱的情况似乎发生在了他身上,他总觉得那三盆多肉都带着季唯洲式的笑容看向他。

四张一模一样的笑脸,让他这种见过大风大浪,还见过死人的人都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这就好比养了条哈士奇,打开家门的那一刻发现脚边是被子的碎片,再次抬头时,家中满目疮痍的惊悚感,心脏彻底停跳。

江淮雪心脏停了一拍,默默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开时,这种魔鬼景象终于消失了。

季唯洲好奇地看着他闭眼又睁眼,觉得江淮雪身上神秘的地方又多了一处。

“把它们放远一点。”

江淮雪摆摆手,就见季唯洲把那三盆植物推得更近了。

“绿色植物,看着心情好。”

季唯洲默默比了个大拇指,江淮雪眼不见为净,索性直接盯季唯洲的脸,再次问道:“你是为什么来的?”

这个问题实在是不好回答,而且还涉及到某些神秘的学习资料。季唯洲犹疑了许久,在621“不许说”的尖叫里,挑了个严谨的话回复江淮雪:“用铁腕铁拳铁石心肠的手段,磨练你,促成你的成长与蜕变。”

江淮雪:“……?”

他在沉默中,露出了万分困惑的表情:“为什么要磨练我?铁腕铁拳铁石心肠又是什么?”

季唯洲认真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他自觉说话很清楚了,也没有卖关子卖的很过分,按江淮雪的心思,一定能明白他的意思。

江淮雪睫羽微敛,季唯洲一开始那些尴尬的羞辱话语成为了当下推论的佐证。他抬眼,挑了挑眉:“通过恶意羞辱的方式打压我,让我脱离现在这个状态,和江淮柏打擂台?”

季唯洲鼓了鼓掌。

他就知道江淮雪一定能猜出来。

“呵。”江淮雪看着他,突然嗤笑一声,“铁腕铁拳铁石心肠,三个铁,你还真是一个都做不到啊,心软的小鬼。”

季唯洲不服气:“我心软怎么了?”

他也尽力完成任务了啊!念出那种尴尬的台词,他要用多大的勇气?对江淮雪动手动脚,他得有多强的耐力忍住脸上的羞耻?

“行行行,心软也是一个优点。”

江淮雪敷衍道,又问他:“那你会回家吗?”

季唯洲震惊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回不回家的?”

“我不仅知道你回家,我还知道你家在南明市雨前区水源路莲瑜湾164号。”

江淮雪语气平平背出他家地址,还顺带背出他爸妈的姓名:“你爸叫季霄寒,你妈叫元相如。”

季唯洲倒吸一口冷气:“我连这个都告诉你了?”

“你以后少喝酒,小心被套话。”江淮雪一脸无语,屈指在他脑壳敲了一下,“问一句全招了。”

虽然喝酒之后的样子的确很有趣。

“那这不是说明你值得信任吗?”季唯洲嘟囔道,“也只说给你听啊。”

江淮雪想,季唯洲有时候的确很狡猾,装无辜卖乖,什么都很会,三言两语就能哄的人心花怒放,实力实在不可小觑。

但他也清楚这死小子就是天然而已,嘴巴像是带了蜜,每一句都是甜的。

当然也有例外情况。

午后的微风正好,还是个晴天,阳光并不刺眼,季唯洲翻出来一把躺椅,挪到躺椅上晃悠,江淮雪就在他旁边,和他一起晒太阳。

“你不怕太阳了诶。”年轻男生见他并没有不适,语气欢快感慨。

江淮雪瞥了他一眼,随口道:“早就不怕了,你现在才发现?”

在他被拉出家门,见到晴日的那一天,他突然就对日光脱敏了。

“感慨一下又没事,对吧?”季唯洲偏过头看向他,眼底像是闪烁细碎的光。

江淮雪很喜欢他躺在阳光下的样子,喜欢到想伸手揉他。他向来行动力很强,直接朝季唯洲的脑袋伸出魔爪,把那一头柔软的头发揉成了鸡窝。

季唯洲脾气的确好,任他揉乱自己的头发。

“季唯洲,你有什么愿望吗?”江淮雪问道。

季唯洲疑惑地看向他:“为什么这么问?”

“问了你就回答。”

“你真的好霸道哦。”季唯洲用妖里妖气的声音说道,又被江淮雪敲了脑壳。他撇撇嘴,说:“其实我没有什么愿望。我感觉我从小到大什么都有了。”

物质生活富饶,精神生活爱与自由一样不缺,在江淮雪眼里,他是一个“完全正常健康”的人,会吸引人也在情理之中。

“一定要有呢?”江淮雪不死心追问,季唯洲坐起身,像是想到什么,一脸兴奋:“还真的有。”

“什么?”江淮雪挑了挑眉。

男生一合掌:“我想去码头当海鸥偷薯条。”

江淮雪缓缓闭上了眼睛,平复心情后,才慢慢睁开:“你的愿望真够特别的。”

“是吧,我也觉得很酷。”季唯洲得瑟道,“谁会不喜欢薯条呢?薯门!”

江淮雪揉了揉眉心:“你是薯条成精吗?”

季唯洲倒回躺椅上,在躺椅上晃了两下,开口说:“如果真的成精,希望要配番茄酱。”

江淮雪学着他的样子放松自己坐在轮椅上,而不是紧绷坐姿。季唯洲的这段话不知道哪里戳中他的点,让他又抛出了一个问题:“季唯洲,如果有人和你表白,你会说什么?”

他这话问的没头没脑,季唯洲思维跳跃也能接得上:“有人和我表白啊?”

“对。”

江淮雪静静注视正在思考的季唯洲,难得产生一点紧张的情绪。这对他而言,像是一场排练,也是对季唯洲回答的应对。

属于开题考试。

季唯洲再一次缓缓坐起身,此刻的他一身正气,八荣八耻仿佛牢记在心,严肃的面容让江淮雪产生了一丝不太妙的预感。

“如果我被表白,我会说,”他深吸一口气,“学习新思想,争做新青年,八荣八耻牢记心间。国家尚未彻底富强,学生怎想儿女情长?好男儿志在四方,勇立潮头为国争光!”

他眼底闪着正义的光,甚至还敢四押。

江淮雪眼里的光慢慢黯淡了下去。

季唯洲转过头看向他,兴奋道:“是不是很正直的拒绝理由?我感觉很合适!谈什么恋爱,都别谈。”

江淮雪面无表情凝视他,终于在这一刻悲观地认清了季唯洲的本性。

他一字一句问道:“那如果表白的人是我呢?”

第37章

“啊?”季唯洲呆呆地看着他, “什么意思?”

“如果那个向你表白的人是我呢?”江淮雪一字一句问道,他的眼神长久地停留在季唯洲的眼中,妄图透过那双深棕色的眼瞳, 看明白他可能给出的答案。

季唯洲在他的注视下逐渐变得局促不安, 脑袋越点越低,几乎将整张脸藏了起来。

他的手情不自禁抓过了仙人掌和那两盆福娘, 似乎要从这三盆植物里汲取力量。

但很显然这三盆植物不愧是季唯洲的所有物,和它们的主人一模一样。

江淮雪忽然有些意兴阑珊,他已经能从季唯洲的反应里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他寡淡道:“不想说就算了, 也没逼你给出答案。”

指腹搭在轮椅的按键上,稍稍用力,就能让他离开这种尴尬的境地, 江淮雪偏过头, 不再去看季唯洲。

其实没有什么意思,隐秘的期待不被满足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对季唯洲的期望值过高, 才会在此刻被不悦反噬。

不同意也没有关系,他擅长的并不是这些。江淮雪想, 这些柔和含蓄的手段的确不太适合他本人。

他做事向来狠厉不给人留活路。

“也没有不想回答。”半晌后,在江淮雪终于决定摁下按键离开时,季唯洲终于开口说话, 声音很低, 不细听根本听不清楚。

江淮雪的视线缓缓移到他低着的脑袋上, 看见他露在外面的一双耳朵全红了。

比之前的红色还要浓郁。

他的指尖颤了颤,季唯洲抬起头, 尴尬地抓了抓头发:“如果是你表白……嗯……”

江淮雪想,他可能知道季唯洲在想什么了, 不需要再听到那个回答。

他驱动轮椅靠近季唯洲,语速缓缓,确保他听能清楚自己说的话:“想说什么?”

季唯洲一脸认真:“如果是你表白的话,会很高兴。”

“积极响应。”他还特意补充说明了一句。

好狡猾。江淮雪在心里评价季唯洲,又是那么会拿捏人,三言两语就能让他的心忽上忽下。

“那你刚才犹豫什么?”他一放松,就开始问季唯洲一开始的迟疑沉默。

季唯洲连忙喊冤:“哪有你这样的,突然表白啊?”

“是如果!如果!一个假设而已!”江淮雪坚决不承认自己在表白,固执地重复这只是一个假设问题而已。

季唯洲撇撇嘴,对他的别扭劲儿与不坦率表示习以为常。他自然而然说完没说完的话:“你问的突然,我又没发很快反应过来,而且总要给我害羞的时间吧?你凭什么不能让我害羞!”

“你干嘛急眼啊!”

他说话声音突然变响亮,江淮雪受他影响,也放大声音,高声回答他的话。

季唯洲红着脸看他,笑容有些柔软:“江淮雪,你脸好红。”

“要你管。”江淮雪撇开脸低声嘟囔,冰冷的手背碰上脸颊,感受到了一股烫意。

“有点像猴子的屁股。”季唯洲观摩了一下,如此评价他。

江淮雪笑容一僵,不甘示弱反驳:“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

半斤八两,都没好到哪里去。

两个人的智商忽然就被午后的日光微风带走了,坐在阳台上争论了十分钟谁的脸更红,最后以季唯洲的哀嚎作结。

不是争论失败,也不是江淮雪威胁他,而是当他想举起仙人掌和福娘,告诉江淮雪这是他们恋爱起始的见证者,却发现它们的惨状,才哀嚎出声。

“江淮雪!你想折磨我就折磨我啊!为什么要折磨我的福娘和仙人掌!”

季唯洲指着可怜巴巴的三盆植株,悲愤道。

江淮雪眼神闪躲,不去看那惨绝人寰的悲剧。

“你说啊!你为什么要把仙人掌上的刺一根一根拔下来扎在福娘上啊!啊!”

桌子上,仙人掌光秃秃,福娘上扎满了刺。

照应了江淮雪等待回答时的紧张心境。

江淮雪心虚,就装作没看见。到最后才在季唯洲委屈巴巴的脸里开口:“赔你,赔你可以吗?”

三位爱情保安的确受苦了。

福娘都被他逼成仙人掌了。

**

正式恋爱的生活和以前并没有任何区别,只是江淮雪每每被季唯洲那烂话气到时,总算有了光明正大批判的理由。

虽然以前也没有区别,但现在变本加厉了。

办公室的桌上摆了一盆新的福娘,没有新的仙人掌,因为季唯洲怕江淮雪一生气一紧张就辣手摧花,老拔人家的刺。

“感觉许清丛好像又哭了。”季唯洲小心拨下百叶窗看对面的八卦,江淮雪埋在文件堆里,闻言抬起一张男鬼似的苍白脸,阴森森问他:“你怎么又在看他?”

季唯洲转过头,“嘘”了一声:“等等,好像又吵起来了。”

江淮雪没法控制自己不翻白眼,无语地叹了口气。

在不知道第几次许清丛和江淮柏要滚做一团妖精打架的时候,季唯洲才放下百叶窗,跑回江淮雪身边。

他在心里感慨原文果然不愧是十八禁的狗血文,脖子以下的戏份真是多到离谱。

江淮雪朝他摊出左手,掌心朝上,季唯洲低头看了看,一脸懵:“干什么?”

“你自己想。”江淮雪面无表情说,压根没准备给提示。

季唯洲看他这个手势,明显就是想要什么东西,但是要什么江淮雪有时候又跟蚌精似的死活不开口。

他盯着掌心许久,才迟疑地半蹲身,把下巴搭在了江淮雪的掌心。

江淮雪:“……”

江淮雪顺势捏了把他的脸颊,工作上的不顺,季唯寒挑刺的不爽,江淮柏的没脑子似乎都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了。

“我是让你把昨天宋祺闻交给我的年报拿来给我。”江淮雪忍笑道。

“啊,哦。”季唯洲把报告翻出来给他,“那你倒是和我说啊。”

“我以为我们会心有灵犀。”江淮雪慢条斯理翻阅文件,找了个理直气壮的理由。

季唯洲给他端茶送水后就出去打探消息去了,打探完顺带提着两袋外卖进办公室。

“江淮柏要订婚了?”他把饭拆出来,问江淮雪。

他这种出去溜达就能捡一堆有效信息回来的能力,江淮雪无论见识过多少次,都觉得神奇。

“这次又是从哪儿听到的?”江淮雪拿起筷子,抬眼看他。

“保洁阿姨那里。”季唯洲坐在他对面开始吃饭,“保洁阿姨说江添明发火了。”

“这不是很正常吗?”江淮雪讽笑道,“他接受江淮柏玩男人,但不接受江淮柏不结婚生子。”

“好垃圾。”季唯洲嫌恶道,江淮雪说着说着,对他的父母家庭倒是产生了兴趣:“那你爸妈呢?会允许你和男人在一起?”

他记得季唯洲是独子。

“不知道,应该会开香槟吧。”季唯洲想了想季霄寒和元相如那两人,都是两个思维迥异的人,毕生追求自由与快乐。

江淮雪一脸疑惑:“什么叫开香槟?”

季唯洲和他解释:“意思就是甚至会拉横幅开聚会庆祝,横幅内容我都能知道他们会搞什么东西,比如‘喜报,我儿季唯洲喜欢男人!’这样的吧。”

他其实也没办法完全预测他爸妈的想法,他们一家人的脑回路都挺特别的。

但生气和棒打鸳鸯这种事情不会出现。

江淮雪拿着筷子的手抖了抖。

他已经能猜到季唯洲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了。

总感觉会是季唯洲的三次方。

“我记得我初二的时候,他们就和我讨论过性取向的问题。”季唯洲思索道,“所以为这种事情吵架,在我们家是不太可能的事情。因为还有好多更有价值的事情值得去花费时间。”

他看着江淮雪,说:“如果有见面的那一天,你不用紧张的。”

江淮雪一怔,笑了笑:“我有什么好紧张的。再说见不见到还是一个问题。”

季唯洲的家庭是他五岁以前一直向往的,五岁以后他学会了撒谎和装可怜,学会了卖惨装无辜,学会了隐藏自己拙劣的心思,在不见天日的老宅活下去。

他每一次听季唯洲提起他的父母,仿佛也能从这些文字中体会一遍那样的童年。

“希望可以见到。”季唯洲把最后一口饭吃完,“我妈肯定很喜欢你。”

“为什么?”

季唯洲从午餐里抬起头,打量着江淮雪的脸:“她喜欢长得好看的,而且你看起来还很脆弱,她特别喜欢这类人,然后疯狂投喂吃的,会特别有成就感。”

“令堂听起来是个很善良大方的女士。”江淮雪嘴角抽了抽,总感觉季唯洲描述的元女士,是一个专业养猪大户。

“我小时候其实一直在生病,现在能这么壮实,我妈占了绝对功劳。”季唯洲肯定地说。江淮雪是知道他的身材,再次对元女士擅长“养猪”有了更深刻的印象。

两人把午餐解决后,坐在落地窗前消食,季唯洲把毯子翻出来,预备等会儿午睡。

恋爱关系确定还是有不同的地方的,至少午睡的时候,江淮雪会光明正大要求季唯洲抱着他,两个人倒在办公室的柔软沙发上睡觉。

江淮雪窝在季唯洲的怀里,眼下一片青黑。他这几日深夜加班,睡眠质量又差,人又苍白,黑眼圈浓重几乎是不用猜的事情。

季唯洲拿来遥控拉上窗帘,轻轻拍江淮雪的后背,让他睡的更安稳一点。

眼睛刚闭上没多久,办公室之外就传来尖叫和怒骂声。江淮雪猛地睁开眼,眉间紧皱满脸不悦。季唯洲更是一脸警觉:“发生什么了?”

声音很模糊,季唯洲听了一森*晚*整*理会儿,对江淮雪道:“是一道女声,好像在辱骂江淮柏。”

除了那道尖叫,其他都听不见的江淮雪一脸懵:“你怎么听出来的?”

这么远也能听到?

第38章

季唯洲的这个耳朵真是绝了。

江淮柏的热闹不看白不看, 季唯洲直接抱起江淮雪,鬼鬼祟祟到窗边看热闹。

“……放我下来。”江淮雪深吸一口气,不怎么想看江淮柏的八卦。季唯洲抱着他, 附在他耳边小声说:“现场版, 很热闹的。”

江淮雪叹息一声,抬手揉了揉被他双唇无意蹭过的耳朵, 顺着他的视线,偷看对面办公室的场景。

季唯洲小心翼翼开了点窗户,让声音更清楚些。

“哦, 就是她,付家的二小姐,江添明准备给江淮柏定的未婚妻。”他对江淮雪低声道, “现在看来估计成不了。”

“不, 会成。”江淮雪看了眼,对季唯洲说。

抱着他半蹲看热闹还是有点难, 季唯洲搬了把椅子过来, 让江淮雪坐他腿上:“为什么?付小姐看着不像是眼里会容沙子的人。”

刚才那声怒骂就足够表现这一点了。

“因为付家需要江淮柏,就这么简单, 他们的婚姻只是利益的筹码。”江淮雪说起这件事时神情冷淡,看不出幸灾乐祸的意味,“而且江淮柏需要付家的助力, 各取所需。”

季唯洲看着争吵的江淮柏与付小姐, 有些茫然:“付小姐好可怜。”

没有人询问过她的意见。

江淮雪没说话, 只是冷淡地看着对面的闹剧。听见季唯洲的感慨,他抬眼看了看男生, 开口道:“她没法逃出去,那些证件全部在付家人的手里, 她有想逃跑的念头,就会被关起来。”

他知道的有点太清楚了,季唯洲低头看着他,问道:“你为什么会知道的那么清楚?”

“因为我妈是付家的私生女,就这么简单。”江淮雪语气平淡,“她当年也是被这么对待的。”

明明就差一点就能跑出去。

就差一点。

季唯洲一愣,环住他腰间的手紧了紧:“她没有跑出去。”

“现在跑出去了。”江淮雪靠在季唯洲的肩头,如果投胎的话,他妈妈现在应该是一个很开心很自由的小女孩。

也可能已经二十多岁,享受着属于她自己的人生。

“那可以帮她吗?”季唯洲的脸颊贴着他的额头,轻声问。江淮雪的视线落在窗外据理力争的女孩身上,如果论起血缘,她甚至是自己的表妹。

许清丛站在一旁,脸色苍白。江淮柏阴沉着一张脸,面对付二小姐的质问无动于衷。

“你以为这婚我想结吗?!”她指着江淮柏,“我不会结的,我现在就去找江爷爷。”

“难道你觉得我会想结婚?但这是我们能做主的事情吗!”

江淮柏拉住她的手腕,被她一把甩开,在刚要开口时,许清丛拦下了他。

“我不知道我让你产生了什么错觉,会觉得我看谁可怜就帮忙。”江淮雪的声音在他们断续的争吵声间响起,他抬眼,对上季唯洲的双眼。

在季唯洲凝重的眼神里,轻声补充:“但我看江淮柏很不爽,所以可以搅和他的婚姻。”

他完好的右脚轻轻磕了磕季唯洲的小腿:“抱我出去。”

“颐气指使啊你。”季唯洲嘟囔了一句,被江淮雪一句话咽了回去:“我是你男朋友,为什么不能有点特权。”

“好好好。”季唯洲抱着他去门口,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门锁响动的声音惊醒了对面那三个人,他们在这个时候才想起来对面办公室里还有人。

江淮柏看着他那如同毒蛇般的同父异母兄长,脸色更阴沉了。

显然他也明白江淮雪看完了全程。

付二小姐从未见过江家的这位大少爷,却听过不少传闻。

被江家厌弃的废人,被关在江氏老宅洗净罪孽,十岁那年被赶出江家的“孽种”。

“付映南?”江淮雪缓缓念出她的名字,“没记错吧。”

他的眼睛大概是因为眼珠颜色过深,看人时总带着极其浓重的威胁。

付映南后背发麻,下意识想往后退,又意识到身后站着江淮柏,强行逼自己定在了原地。

“有事吗?”她抬起下巴,镇定问道,

江家一个江淮柏就够她恶心了,江淮雪她今天是第一次见,但这也不妨碍她对江淮雪同样感到警惕心。

尽管江淮雪是个残废。

季唯洲抱着江淮雪不吭声,冷着一张脸装冷面神,视线紧紧盯着江淮柏。

他看完整本书就很讨厌这个死渣男,现在亲眼见了更讨厌了。

哪有这种货色,既要还要,还用冠冕堂皇的理由遮盖自己的真实意图。

“江淮雪,你不觉得你管的太多了吗?”江淮柏看向江淮雪,沉声道。

自从江淮雪进了公司,还在他对面的办公室后,他整个人就不太对劲,理智上他清楚江淮雪是爷爷带给他的考验,但情感上却不是一瞬间能平衡的。

昔日唾手可得的东西与专属他一人的权利,在江淮雪正式出现在人前那一刻突然变得困难重重。

这段时间江淮雪与他的争斗几乎要摆在明面上,所有人都知道他看上的无论是什么,江淮雪都会横插一脚。

“管的多不多和你有什么关系,话那么多。”江淮雪还没开口,季唯洲先说了。

他并不清楚江淮雪做了什么让江淮柏用这么仇视的眼神。他们之间的争夺,江淮雪从来不会和他提及半分,但他的消息来源多,也能听一耳朵。

江淮雪听的好笑,悄悄拍了拍季唯洲的腰。

他没有理会江淮柏,转道看着付映南:“按理来讲,你应该叫我一声表哥。”

付映南睁大了眼,一瞬间像是想通了什么,大声道:“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是没什么关系。慢走不送。”江淮雪也没有多说的意思,“别再吵架了,很吵。”

季唯洲知道这就是话题结束的意思,抱着他回到办公室,一脚踢上门,把门关的震天响。

“是个聪明人。”江淮雪坐回轮椅,窗户之外,付映南甩了江淮柏一个耳光,昂首挺胸离开了。

季唯洲坐在他旁边,表演了一下江淮柏的表情:“他那个时候就这样,好难看的脸色。”

“哼。”江淮雪讽笑一声,但心情格外好。

只要江淮柏不高兴,他就高兴。

付映南离开后,对面安静没多久,就传来了摔门声,季唯洲以为是翻脸的江淮柏,后面才看到跑掉的是许清丛。

“废物。”江淮雪神色冷淡如此评价。

江家那帮老不死的盼了一辈子,以为盼来一个皇帝种,结果是个纯血的废物。

也不知道作何感想。

季唯洲站在江淮雪办公桌前,替他把所有的文件整理好,这才躲到一边坐着发呆。

他其实有想过开始做作业。期末周那个账号的大作业不知道能不能让621带过来给他。

“621,我有个问题。”他呼唤装死数日的621,“我在这个世界做的作业能带走吗?”

“可以的可以的都可以的。”621连声答应,等季唯洲第二次喊它的时候,它再也听不到了。

季唯洲一脸迷惑,完全不知道这个系统在干什么。

江淮雪批了一下午文件,晚间还又有场应酬要参加,看着捣鼓手机的季唯洲,朝他招了招手。

“你在做什么?”他把头埋在季唯洲小腹,闷声问道。季唯洲把手机页面展示给他看:“学校作业。”

江淮雪这才突然想起他的男友还是个十九岁的大学生。

“什么作业?”他问道。

“自媒体账号运营。”季唯洲有问必答,“要有两条点赞过万的视频。”

“过万?没有运营投流比较难吧?”江淮雪挑了挑眉,季唯洲摇摇头,对他道:“大学生会互帮互助,所以只要在视频封面写下作业要求,求求你们点赞了,就有了。”

大学生在某些时候总是异常团结的。

互赞而已。

“那你准备拍什么?”江淮雪顺手滑了滑他的手机页面,先看到主页昵称,紧接着软件就退了出去。

看见了主页面壁纸。

一看就是他,没有露面,但姿势很扭曲,几乎成了别扭的树杈子。

他根本不知道季唯洲是在什么时候拍的这张照片。

江淮雪抬起头,笑容很和善:“你觉得你的壁纸好看吗?”

季唯洲想也不想就回答:“好看啊。”

说完他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你看到啦?”

江淮雪嘴硬:“手滑,不是故意的。”

季唯洲收回手机看了眼,还特意找出照片放大给他看:“你的姿势真的好好笑,很扭曲,特别像麻花,很难想象一个人类居然会睡成这个样子哈哈哈哈哈!”

小季同学笑的很是爽朗,江淮雪面无表情看着他,火速摸出手机拍照片设置壁纸,一气呵成。

季唯洲把他的丑照当主页壁纸,他也不会客气,直接变成锁屏壁纸了。

设置完才发现不公平。

季唯洲那张脸的确生的好,爽朗大笑脸都没有崩,还显得格外阳光开朗,一拿他照片设置壁纸,连他好像都变阳光了。

“你刚刚拍了什么?”季唯洲凑过去看了眼,给他比了个赞:“抓拍技术好厉害哦!”

动机不纯的江淮雪对着他真诚的夸赞,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

他收起手机,又摁下了季唯洲的手机锁屏键,准备看他的锁屏壁纸时,被季唯洲直接拦下了。

“锁屏和主页是一样的,没有必要看。”季唯洲义正严辞道。江淮雪死也不松手,藏着掖着必定有猫腻,他另一只手抓季唯洲的手腕,另一只手去够手机。

季唯洲明显仗着自己身高优势,拼命举高手机,江淮雪的视角看过去,还以为他要把天捅穿。

“你藏了什么?”江淮雪扬起头看他,一把抓住了他的腰带。

“等下等下,腰带!腰带!裤子要掉了!”季唯洲拼命扯裤子,江淮雪冲他笑了笑,显然不在乎:“没关系,这里只有我,你脱光了都无所谓。”

“我还有羞耻心的好吗!”季唯洲往上扯了扯裤子,“给你看给你看。”

被胁迫的裤子终于脱离质子地位,他单手扣好皮带,撇撇嘴道:“你什么时候变这么流氓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江淮雪坦坦荡荡,又扒住他的衬衫,借力费劲站起身,倚着季唯洲,看见了他的锁屏壁纸。

那是张他笑着的照片,甚至是他自己第一次见到那么灿烂的笑容。

眼底倒映着落地窗外的落日与黄昏。

他的视线滑向季唯洲,看着他的耳朵逐渐染上晚霞的色彩。

“你还真是出其不意啊……”江淮雪低声感叹。

第39章

江淮雪一直都知道季唯洲是个很浪漫的人, 无论是做事,还是对待事物,都透着一种理想化的浪漫主义。

他会觉得家里太过空荡, 于是买来小盆的植株装扮;会觉得厨房太空荡, 于是买来很有趣的餐具用品;会觉得冰箱光秃秃,于是买来各种或丑或可爱的冰箱贴拼成奇形怪状的图案。

也会为冰冷的地面挑选柔软漂亮的地毯, 他们会在地毯上,无所顾忌地打滚。

还会在日落的时候拉着他看晚霞,那些或浅淡或浓烈的颜色, 是他永远不会在意关注的事。

晚霞与空旷的家从来都不在他的考量之内。

但与季唯洲生活的每一天,他开始期待窗帘掀开时的温和日光,也可能会是清凌的雨声。

以及下楼时, 餐桌上永远猜不透的早餐食谱。

江淮雪一成不变的生活里突然有了惊喜的概念。

季唯洲是个浪漫的人, 所以擅长捕捉浪漫这件事在他身上,也就显得格外理所当然。

江淮雪看着那张照片, 忽然很想吻他。

上一次产生亲吻的念头时, 是在山路之上。年轻男人猛打方向盘,流露出于平日完全不同的野性, 让他在肾上腺素狂飙的亢奋时刻,猛然意识到季唯洲身上与众不同,无法被掌控的自由。

但那个时候他没有任何亲吻季唯洲的必要条件, 念头在心里转了一圈, 最终重归平寂, 被摁在了心底最深处。

现在他有了。

“看完了吗?”季唯洲拿着手机在发呆的江淮雪面前晃了晃。

这个茫然的表情,季唯洲实在猜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唯一能感觉到的, 就是江淮雪身上有种很突出的兴奋与喜悦。

是积极的情绪,季唯洲只能读到这个。

至于兴奋愉悦的产生原因, 他真的猜不出来。

江淮雪没有回话,只是跌进了他的怀里。

“哇,你以后突然摔过来要提醒我一下啊,万一没接稳一次,你就要摔了。”季唯洲匆匆环紧他,就怕他摔在地上。

江淮雪我行我素,自从恋爱关系确定后,他一直这个样子,突如其来摔进他的怀里。

季唯洲每次都庆幸自己有健身的习惯,还不挑食,很健康,没有随风就倒,才能稳稳接住江淮雪。

他的脸颊被一双冰冷的手捧住,江淮雪扬起头,双唇轻轻落在了他的唇上。

就像是午后带着暖意的微风。

“你手怎么——”没有说完的话在这阵微风中慢慢悠悠打着卷飘走了,季唯洲搂住他的腰,愣了几秒,开始生疏地亲吻他的唇。

江淮雪略略睁大了眼,他一直觉得季唯洲是个纯情笨蛋,接吻这种事肯定只会双唇贴贴,没想到还会干点别的。

但这个别的,也仅限稍微深入碰碰而已。

他和江淮雪自然而然地分开,红着脸,有些疑惑问他:“怎么突然亲上来了?”

江淮雪反问他:“接吻还要和你预约时间?”

季唯洲忍不住想了想预约制,紧接着就笑出了声。

如果真的是预约制,那他们就得板着脸,很严肃问对方什么时候有时间,在什么地点什么情况氛围接吻会更加合适,拥有更美好的体验。

江淮雪一脸无语看着他,实在不明白他诡异的笑点。

季唯洲的笑点总是奇奇怪怪,他可以看着街上一只猫咬不到自己的尾巴打转乐不可支,也会因为一根莫名其妙断掉的棒棒糖笑容满面。

江淮雪从来就没有明白那些笑点到底在哪里,但还是会露出笑容,用无奈的视线看着季唯洲傻乐。

“笑够了没有?”他叹了口气,往季唯洲脑门上屈指弹了弹。

季唯洲故作神秘道:“如果我们真的搞预约券会怎么样?”

江淮雪:“?”

“就是做一本预约表,什么时候预约干什么事。”季唯洲说道。

江淮雪笑不出来了。

他看着季唯洲,一字一句道:“那你会在第二天就坚持不下去。”

季唯洲的思维跳跃,对什么东西的关注度都不会超过一个固定时间。他又是个不习惯做计划的人,让他按规定时间做事是件很困难的事。

所以这个预约制度最长不会坚持超过三天。

江淮雪能非常准确地下结论。

“那算了。”季唯洲想了想自己那个德行,决定不那么干了。

生活里多点随机性才有意思。

时间到了之后季唯洲和江淮雪一分钟也不在办公室多留,准时下班冲刺回家。

打开办公室的门,江淮柏的办公室灯火通明,但只有他一个人,许清丛不在。

季唯洲小声对江淮雪说道:“他们俩要开始虐恋情深了。”

“你懂的还挺多。”江淮雪乜了他一眼,还是有些不爽。“你为什么对许清丛会知道的那么多?”

季唯洲往日不开窍的脑子在这一刻突然通畅了:“江淮雪,你是不是吃醋了?”

江淮雪全身一僵,语气阴森,看着是准备别扭逃避,话却格外坦诚:“对啊,我就是吃醋了。”

他平日里就是个嘴硬死别扭,突然坦诚让季唯洲有些无所适从:“这么坦诚啊。”

江淮雪冷哼一声:“坦诚一点你不高兴?”

“高兴啊。”季唯洲说,“你没把我当外人,我当然高兴。”

季唯洲在江淮雪这里是独特的,有专属权利,这种事情当然值得高兴。

他摁下电梯按钮,手指不太老实地玩江淮雪的头发:“你的防备心一直很强,突然卸下心防还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你要不适应,我可以今晚提着刀,我们再来一次别墅大逃杀。”江淮雪面无表情抬手,拍了下季唯洲叛逆的手,略略回头抓过他的手腕,动作自然地在他手腕上亲了一下,这才将后面的话说完:“你还可以坐着你那辆电动轮椅。”

“在院子里比赛吗?”季唯洲的手往外抽了抽,反手沿着江淮雪的掌心下滑,大拇指揉了揉江淮雪的下唇,才收回手指,五指熟稔地穿过江淮雪的指缝,与他轻柔十指相扣。

电梯到达负一层,他单手推着江淮雪出了电梯,听见了江淮雪的回答:“你要是想也可以。”

“你果然和以前不一样了,”季唯洲拿出车钥匙摁了摁,“你之前听我这么说会感到很耻辱。”

“是么?”江淮雪面不改色,“www.youxs.org,www.youxs.org?”

季唯洲忘记江淮雪是个人中俊杰了,极其识时务,能屈能伸。

不然也不能在后面干出那么大份家业。

“所以你今晚会知情识趣吗?”江淮雪在季唯洲替他扣上安全带时,歪了歪头,问他。

季唯洲一脸茫然:“我平时不知情识趣吗?”

江淮雪笑的很和善温柔:“没有哦,我感觉不出来。”

怎么听怎么阴阳怪气。

季唯洲的知情识趣是被动技能,砸摊子是主动技能,擅长浪漫,也擅长破坏浪漫。

是个单体与奶妈并存的家伙。

返程路上江淮雪在看邮件,季唯洲就在安静认真开车,等待红绿灯的过程中,他见缝插针咨询了一下他的狗头军师621。

他最近的确有点乐不思蜀了,已经顾不得和621交流任务进度。

“军师,为什么江淮雪说我不知情识趣啊?”季唯洲盯着红灯的倒计时,开口问道。

621上线,很善良给他解答:“傻孩子,他上一句话是什么?”

季唯洲思考了一下:“www.youxs.org?”

“对啊,所以他现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621循循善诱,试图引导季唯洲进行思考。

季唯洲绞尽脑汁,冥思苦想,终于在红灯倒计时的最后三秒内说出了答案:“他想让我今晚和他坐轮椅踢球?”

621:“……”

季唯洲踩下油门,汽车缓缓启动前行,在下一个路口的红绿灯时,621才说话:“你没救了,真的。到底是为什么会想到这种狗屎答案。”

“因为联系上下文,就是在院子里坐轮椅比赛啊?”季唯洲说,“再抢救一下吧,求你了。”

他装可怜卖惨,恳求军师给个详尽的答案。

621长叹一声气,忍不住想感慨为什么万千系统里,偏偏就是它选中了季唯洲当宿主,为什么会是它,要在漫长的旅途当中,成为了一名幼教?

“你回到任务的最起点吧。”621对他说,“我们一开始是为了什么来的。”

季唯洲道:“折磨他,www.youxs.org,羞辱他,让他黑化。”

“这个是目标,也是行动,现在明白了吗?”621看着季唯洲似懂非懂的眼神,再次补充,“你的学习资料,现在明白了吗?”

季唯洲倒吸一口冷气:“明白了!”

621终于能平安呼出一口气了,它每次给季唯洲解答完问题,就要小死一回,就像是DDL时如同催命般的“你完成了吗”的问询,听到或看到这句话那一瞬间,会产生的窒息感,就是它听见季唯洲问问题的反应。

季唯洲后背挺得很直,眼神坚毅平时前方,双手乖乖握着方向盘。

江淮雪回邮件回着回着就觉得不对劲,抬头看了他一眼,讶异问道:“你干什么这么正经?”

一直这样挺直脊背开车,多累啊。

季唯洲平时前方,压根没有看他:“在做准备。”

“什么准备?”江淮雪莫名其妙问道。

刚刚又发生了什么他没跟上的话题吗?怎么突然就跳到要准备了,为什么准备?

季唯洲踩下油门,窗外景色逐渐荒凉,熟悉的别墅映入眼帘,他倒车入库,一脸严肃地对江淮雪说:“知知情识趣的准备。”

江淮雪:“……?”

季唯洲又明白什么东西了?

第40章

江淮雪心里有点发慌。

他已经充分意识到季唯洲的准备好到底拥有什么实际含义。

每一次他都会因为季唯洲的实际含义, 杀心渐起。

以至于到现在甚至能波澜不惊面对季唯洲制造出来的意外。

季唯洲停好车后带着江淮雪下车,脑子里一直在想学习资料的内容。

他那个学习资料内容含括网络文学,现实文学, 专业指导, 医学指导,以及上百个G的影视作品, 涵盖范围广,内容极其丰富翔实。

季唯洲甚至能根据这些内容写出一篇研究论文来。

江淮雪没有坐轮椅,一进家门季唯洲就把他放沙发上坐着了, 然后自己在客厅楼上房间乱窜,也不知道在找什么东西。

他手边没有拐杖,想要起来最快的方式只能是爬, 扶着东西走都不方便。

“知情识趣……”这四个字在江淮雪的舌尖转了一圈, 他顺着季唯洲的话倒推后,没忍住挑了挑眉——季唯洲不会真的要做点什么吧?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的时候, 他就知道不好, 一旦对季唯洲抱有自己理想状态中的想法,那么到最后季唯洲的做法通常是违背原有路线的。

江淮雪不太敢赌那个可性, 但生活里偶尔也需要一点刺激,他想了想,索性放任自己从沙发上摔下来。

地上铺了毯子, 还是季唯洲选的, 极其厚实, 除了难清洗打理之外,没有别的缺点。

至少江淮雪从沙发上摔下来一点也不疼, 落地的声音也不响,但足够季唯洲听见了。

没过几秒, 他看见季唯洲从楼上跑下来,一路奔到他身边。

“你要动的时候叫一声我啊,有什么好逞强的。”季唯洲向他伸出手,要将他抱起来。手还没碰到江淮雪,江淮雪先拒绝了他。

季唯洲有点懵:“啊?不要我抱吗?”

江淮雪倒在地上,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脚踝。

他缓缓仰起头,是难得一见的脆弱柔软姿态。

江淮雪一天到晚都是所有人欠他八百万的拽脸,要么就是阴郁男鬼,一天到晚琢磨怎么弄死人。

还有一种形态是限定形态,嘴硬别扭但心软。

季唯洲只见过他这些状态的模样,但却是第一次见到他外化表现格外鲜明的脆弱。

偌大的客厅像是瞬间起了浓重的雾,江淮雪的身影隐匿在雾气之中,下半身在恍惚间似乎变成了硕大的蛇尾。

他低下头,看着那只苍白的手沿着他的大腿,最终之间停留在他的指尖,牵住了他的手。

季唯洲像是被一条巨大的蛇缠住,江淮雪抱住他,下巴搭在他的肩颈处,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耳畔,嗓音喑哑:“好痛。”

是轻声的呢喃,大脑里的所有东西像是被清空了,季唯洲的手下意识搂上江淮雪的腰间,他在呢喃间开口问道:“摔到哪里了吗?”

江淮雪低低笑了声:“你不是准备知情识趣吗?”

那四个字语气上扬,带着清楚的愉悦,字与字之间是并不干脆的粘连。

“那我要是不知情识趣呢?”季唯洲的喉结动了动,他垂眸看着江淮雪,眨了眨眼睛。

江淮雪叹了口气:“那就只好摸一摸你的头,然后说一句乖,玩去吧。”

他这个时候是真的有些怀念喝了酒的季唯洲了,半杯就能打开那个与平时截然不同的开关。

现在让他下手,都有种负罪感。

他这种道德观念那么微弱的人,居然都能产生负罪感这种东西。

“你怎么那么纯啊?”江淮雪的指尖抚过季唯洲的眉骨,又顺着面颊滑落,最后掌心贴在他的脸颊之上。

季唯洲握住他的手腕,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掌心:“那你要教我吗?”

“你想让我怎么教你?”江淮雪贴着他的耳朵低声道,“我能教你什么呢?”

“你连那么简单的任务都做不到。”他继续对季唯洲说,想起季唯洲初见时的天真不忍,他每次都会想,季唯洲是被刨去“恶”这个概念了吗?为什么会活得那么天真?

季唯洲抱着他坐在沙发上,动作自然地去啄吻他的手腕:“我不喜欢伤人,而且你那个时候的表情看起来很难过。”

他一直是个心软的家伙,脾气又好,能够妥善处理自己所有的情绪与想法,整个人活得很通透,好像没有什么逆鳞,和谁都能处得好。

江淮雪探身去寻他的唇,在唇舌相触间,用含糊不明的语句轻声问他:“你是在可怜我吗?”

“你有自己的坚持,我的可怜对你而言是种人格上的羞辱,我不会那么做……”他低声回答他的问话,搂住他手更紧了一点。

季唯洲的掌心贴着他的腰间,隔着一层布料,崎岖不平的皮肤触感并不舒适。江淮雪拉着他的手腕,指引他去剥离所有虚幻与伪装,触碰最真实的伤痕。

来自他者温暖的指尖刚碰到那片嶙峋的肌肤时,江淮雪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动了一下。季唯洲与他呼吸交缠,在轻颤的呼吸声里,忽地察觉到他心底最深处无法言明的伤痛。

最后一层伪装被剥离,季唯洲低下头,看见了他腰间大片的瘢痕。

“很难看吧。”江淮雪问他。

那一片的瘢痕已经过去了十几年,可依旧会在某些时刻隐隐作痛,反复提醒告诫他。

季唯洲掌心的温度,有时都会让他产生不适感。

“痛不痛啊。”季唯洲低着头,不敢再去碰那片伤疤,江淮雪看着他毛茸茸的脑袋,低笑了一声:“早忘了,哪里会痛。”

季唯洲依旧低着头没说话:“你刚才摔在地毯上都说痛。”

江淮雪柔情似水没装住,忍不住屈指敲了敲他的脑壳:“装一下不可以吗?”

也没有人禁止他撒娇啊。

“可以的。”季唯洲不敢继续看那片伤痕,收回视线,额头抵着江淮雪的胸口,“以后痛了要对我说。”

江淮雪无奈笑道:“知道了知道了。”

他摸了摸季唯洲的头,却在这个时候听见了一声几不可察的抽泣声。

江淮雪伸出手,抬起季唯洲的下巴,不出意外看见眼眶通红的男生。

“你哭什么啊?”他屈指给季唯洲脑门弹了一下,被发现后季唯洲也不掩饰了,抽抽鼻子反手指控他:“我不能难过吗?”

“行行行,难过吧难过吧。”江淮雪叹了口气,索性直接把他搂进自己的怀里,“陈年旧事了,有什么好难过的。”

江淮雪这会儿是觉得有点弄巧成拙了。

他本来只是想给这傻小子看看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示一下过往的伤痛,激一下他的保护欲。

但很显然放大招放早了,季唯洲进入心疼过头阶段了。

刚刚气氛好好的,不该这么早就说的。江淮雪难得觉得有些懊丧。

懊丧归懊丧,胸腔内却满溢着无所适从的喜悦。

他第一次品尝到被人长久挂念的滋味。

季唯洲搂着他,已经不敢把手放在那片伤疤之上。

他总算明白为什么一开始碰到江淮雪的腰时,江淮雪的反应会那么大,看向他的眼里都带着真切的杀意,那一刻江淮雪是真的想要杀了他。

这对江淮雪而言是逆鳞。

季唯洲没有在书里看到过这段伤疤的描写。江淮雪的故事是那么平常短暂,寥寥数语就能概括平生。

但现在他活生生地坐在这里,是他能够触及到的温度。

“怎么弄的?”季唯洲怏怏问道。江淮雪的手指穿过他的头发,漫不经心和他说起陈年琐事:“我妈生下我之后没多久就离世了,我因为腿是残疾,被江添明丢在了老宅祠堂。”

“他希望常年受到供奉的先祖,能够镇压我这个命带不祥的子孙后代,还他们江家一个清净。但又不能真的把我弄死,就找来一个佣人管我。”

江淮雪说起这些旧事时,并没有多少情绪。

他早年间曾知道自己的腿有机会恢复正常,却错过了治疗时间。本可以成为一个正常人的打击,他都能撑过来,讲起这些时,的确只是寻常事。

“那天江添明开了祠堂祭拜,他从来不会用灯,而是循旧例,点蜡烛。很不森*晚*整*理凑巧的是,佣人喝了酒。”江淮雪的指尖控制不住抖了抖,“火苗从蜡烛上落了下来,烛台打翻砸在了我身上。”

那个时候他才六岁。

他向来不会用言辞渲染自己的过往,季唯洲听得心惊胆战,几乎不敢问“后来”。

江淮雪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这样看都已经是十九年前的事情了,没什么好提的。”他摆摆手,不愿再讲下去。

季唯洲那个丰沛的同理心,听完要难过一晚上。

“我以前,”季唯洲和他说,“手指划破一个口子都会哭。”

“能想象出来。”江淮雪忍不住想了想年幼的季唯洲举着破口的指头,泪流满面,哼哼唧唧找父母撒娇。

季唯洲根本没有办法想象江淮雪被烧伤时的痛楚。

“还很难过啊?”江淮雪粗暴地揉揉他的脑袋,“再难过天都要亮了。”

“睁眼说瞎话。”季唯洲吸了吸鼻子,把他抱的更紧了一点。外面天那么黑,别提天亮了。

江淮雪拍了拍他的背,两人安静地坐在沙发上抱了会儿,享受情绪起伏过后的宁静。

“心还真是软。”江淮雪吻了吻季唯洲的耳侧,对他这个性格无话可说。

季唯洲没说话,只是蹭了蹭他的颈侧。

他有时候的动作格外像小动物,无论是蹭还是亲,都带着没有被雕饰过的稚拙。

但这一蹭就蹭出问题了。

季唯洲的动作越来越慢,视线越来越往下。

肩头是光滑的肌肤。

那件黑色的衬衫,方才还在江淮雪的身上,现在已经滑落在地了。

季唯洲的脑子像是被锤子砸了一下,整个人都有点懵懵的,江淮雪低笑一声,抬起他的下巴:“故事时间结束,现在是教学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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