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大佬的娇娇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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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第 41 章

傍晚的时候下了雨, 沈娇依旧没来得及吃晚饭。

他发起了低烧。

别墅里一阵手忙脚乱,好在配得有家庭医生。医生被管家一个电话叫了过来,给他量了体温又做了一个简单的检查, 发现只是发了低烧后, 给他配了点退烧药。

他嘱咐安迪, “你先给他吃一颗药, 半小时后再给他量一次体温, 如果还没降下去,五个小时后再吃药, 严重的话就要去医院了。”

安迪一一记下,等医生走后,他接了杯温水, 把药拿在手里, 将沈娇扶了起来。

因为发烧的缘故, 青年的脸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眼底洇着水气, 睫尾被浸湿,瞧着人时,像泛光的湖面。

他从安迪手里接过温水和药,低声跟他道谢,声音有些喑哑, “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安迪回答他,“没有麻烦,这是我的职责。”

沈娇捏着水杯的手微顿。这是他身为管家的职责, 可他并不是他的主人。

他低头, 就着温水将手里的药吃了下去。

安迪跟他商量, “听厨房的人说,你中午没吃东西,我让厨房端碗粥上来给你可以吗?”

“不用了。”

沈娇缩在被子里,小脸在灯光下苍白得近乎透明,声音很轻,“我实在没什么胃口,我想睡一觉,睡醒了如果饿的话再叫你好不好?”

对面的人就是这样,看似温和脾气好,实则自己决定好的事情,谁都劝不动。

安迪没有办法,只能端着水出了房间,贴心的将门给关上。

陆庭回来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九点了。

外面的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想法,空气里漂浮着一层薄雾,带着凉意。

他没带伞,从车门到别墅的这段短短的距离,男人的西装外套留下了一片深色的印记。

陆庭勾了勾领带,问安迪,“沈娇呢?”

“在楼上,应该还在睡觉。”

“我知道了。”他抬步,朝走二楼走去,不知想到什么,扭头吩咐安迪,“让厨房熬点粥。”

沈娇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塞到腋下,他被刺激得打了个哆嗦,紧接着,低沉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别动,我帮你量个体温。”

那声音仿佛带有魔力,他真的就乖乖的躺着不再动了。

沈娇迷糊糊的睁开双眼。

床边坐着一个男人,逆着光,面容看不真切,可沈娇就是知道他是谁。

“陆先生……”

在床上的青年蹭了蹭被子,似乎还没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可嘴里已经下意识的叫出了他的名字。

声音软软的,带着一点刚睡醒的鼻音。

“嗯。”

陆先生低声应下,伸手替他捏了捏被角,“还难受吗?”

沈娇慢吞吞的摇了摇头,脸上带着红晕,不知道是高烧没退还是被子捂的。

他就这么缩成一团,半张脸陷在枕头里,保持着这个姿势看着陆庭。

奇异的,那些被他积攒了一晚上的情绪,在见到陆庭的瞬间,隐约约有决堤姿势。

“陆先生……”

他一只手夹着体温计,另一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犹豫着,小心翼翼的搭在男人搁在床沿上的手背上。

“不好意思,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陆庭看着那只手,“你觉得,你生病了是在给我添麻烦?”

沈娇抿着唇,不吭声。

最终,男人很轻的叹了口气,抽出手自己的手,附在沈

娇的手背上,收紧,捏了捏没什么肉的手心,“是挺麻烦的,所以赶紧好吧,你也不想给我添麻烦对不对?”

他捏完后就松开了手。无论他心里是怎样想的,但这一举动,对青年来说,的确有些唐突了。

可就在他抽手离开的瞬间,沈娇伸手拉住了他的手。他虚虚的握着男人的食指,力道并不大,却让陆庭抽手离开的动作就这样硬生生的停住,再也动不了分毫。

沈娇抬眼看他,“我可以拉一下你吗?”

陆庭没说话,将悬在半空的手慢慢的放到床上。

“怎么了?”他问。

沈娇就这么捏着他的手,男人的温度沿着手指相贴的地方传到他身上。

“你会把我赶出别墅吗?”

“为什么会这么问?”

“我……”青年张了张嘴,“毕竟像我这样的人,好像没有什么讨喜的地方,被你厌倦的话很正常。”

陆庭没有反驳他的话,“比如呢?”

“比如……我虚荣、自私、见钱眼开、唯利是图……”

“这样啊……”陆庭用空闲的另一只手将他腋下的体温计拿出来,“还有吗?”

沈娇有些呆,“这还不够吗?”

“还行。”陆庭道,“勉勉强强,没有那么坏。”

为了使自己更坏一点,沈娇往前蹭了蹭,严肃的看着他,“我留长头发,名字像个女生,长得也不男不女的……”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脑海里浮现出谢路衍看他的眼神。

“我是个娘娘腔,不男不女的变态。”青年的牙关一点点咬紧,声音里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我不择手段的爬上男人的床,我忘恩负义,我……”

“三十七点八。”陆庭说。

他将体温计放到旁边的柜子上,“我让厨房煮了粥,待会儿喝一点好不好?”

沈娇的话就这样卡在喉咙里,好几秒后,他才松开了握着陆庭的手,缓缓吐了口气。

“好。”

陆庭垂眸,看着食指上的掐来的指甲印,伸手搓了搓。

“然后呢?”

“什么然后?”

“你不择手段爬上男人的床,你忘恩负义,然后呢?”

青年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坐在床上有些闷闷不乐,“这些还不够吗?”

“对我来说可能不太够,不过没关系……”他弯下腰 ,将青年搭在脸旁的碎发拨开,“我就喜欢不讨喜的。”

毕竟,他自己本就不讨喜。

“陆先生……”

“嗯?”

“我可以再拉一下你吗?”

陆庭不说话,换了只手递过去,沈娇格外依恋的抓住他的食指,像是攥紧了最后一根浮木。

“你会丢下我吗?”

陆庭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的,我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

青年眼底蓄着泪,“那就是说,你会赶我出去对吗?”

男人似乎有些无奈,“不会赶你出去。”他补充,“只要你别惹我生气,乖乖的。”

沈娇吸了吸鼻子,“我很乖的。”

陆庭想,他这副缠着他非要讨个说法的样子究竟哪里乖了?

不过,他没说出来,而是伸手替他把滑下去的被子拉上来,声音里带着难得的温柔和耐心。

“我知道,你最乖了。所以我下去把粥端上来,你乖乖的吃了好不好?”

沈娇点头,当真乖乖的松开手,让陆庭下楼把粥端上来。他吃了小半碗粥,然后又吃了药,昏昏沉沉的再次睡了过去。

陆庭坐在床边,盯着他熟睡的脸看了一会,才起身把灯关上,出了房间。

他去到书房,那里有三个人正在等他。

他坐下,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语气淡漠,“说吧。”

最先开口的是安迪。

“沈先生这两天没看出什么问题来,他每天都在房间勾东西,虽然很忙,但看着精神状态挺好的。”

“昨天早上,他找到我,说想要给您买礼物,我给他推荐了附近最大的商场。下午的时候,司机带他出去,我提议让他带个保镖,不过被拒绝了。”

“从他回来到现在,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然后是司机。

“我是下午带小少爷出门的,我把车停在地下停车场,怕他一个人不安全,想陪他上去,不过也拒绝了。”

“他说有何熠开视频陪他,让我不用担心。”

“我在车里等了两个小时,接到了他的电话。他说他下来找我,结果迷路了,我又花十分钟找到了小少爷。”

“他当时看上去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外,并没有什么受伤的痕迹,身边也没有人。”

“对了,我还问他给您买的礼物怎么样了?他和我说还没挑好,让我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您。”

最后是做饭的阿姨。

作为女性,她比安迪和司机对情绪的感知要为敏锐一些。

“小少爷虽然看不出什么,但我感觉那天从商场回来后,他变得比以往沉默了许多。”

“还有吃饭也是,平日里都要我去叫他才肯下来,结果昨天我还没叫他,自己就先下来了。我炖了鱼汤,他才喝了一点,就抱着垃圾桶哇哇的吐,全吐了出来,那脸,白得呀,一看就不对劲。”

陆庭捏了捏指腹,指尖无意识的蹭过上面的指甲印。

“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等到三个人出了书房,他抽出一根烟,熟练的点火,修长的指节夹着香烟,神色晦暗不明。

过了好一会,他才掏出手机,拨通林斯年的电话。

那头久久都没接。

陆庭又拨了第二个过去。

终于,在他打第三个的时候,对面接了。

林斯年的声音透着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大晚上的,你最好是真的有事!”

陆庭伸手,将烟灰抖落在烟灰缸里,“我找一下何熠。”

哪怕是合作伙伴,听了他的话,林斯年也忍不住破口大骂,“不是,你丫有病吧,大半夜的找我老婆?”

陆庭道,“有点事,想问问他。”

想了想,他补充,“是关于沈娇的。”

林斯年恨不得把手机摔了,隔着十万八千里的,他老婆的事竟然问到他老婆身上?还有没有王法?

他深吸一口气,勉强平息住心里的怒火和身体上的邪火,将手机递给了何熠。

“两分钟。”

他下达最后通牒。

陆庭握着手机,听着那头传来何熠的声音,垂着眼,没什么感情的开口,“礼物我很喜欢,谢谢你陪他挑了一下午。”

何熠道,“我也没帮上什么忙,不过是给他参考一下而已。主要是沈娇有眼光,一眼就相中了那个领带夹,他说和你很配。”

“是挺配的。”陆庭轻声道。

手里的香烟燃尽,猩红的烟头挨着指尖,男人像是没有知觉一般,拿着手机坐在椅子上,宛如一尊凝固的雕像。

作者有话说:

晚上大概率还有一章,如果十一点前没更新,那就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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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第 42 章

沈娇醒的时候房间黑漆漆的一片, 窗外雨声淅沥,他蜷缩在干净温暖的被子里,脑子睡得有些发懵, 不过身上倒是没了那种忽冷忽热的感觉。

他拿过手机看了一眼, 晚上十一点半。

他开了灯, 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水, 然后在书房里找到了陆庭。

男人不知道抽了多少烟, 整个书房里烟雾缭绕的一片,浓重的烟味涌进沈娇的鼻腔, 他被刺激得咳了咳。

咳嗽声吸引了陆庭的注意,他抬眸,瞧见门边的人时愣了愣, 下意识的掐灭手里的烟, 声音嘶哑。

“你怎么过来了?”

青年穿了一身米白色的居家服, 黑发披散,表情柔顺。

“睡醒了, 想看看你在做什么。”

陆庭朝他招手,“过来。”

沈娇听话的过去。

“感觉怎么样?烧退了?”男人俯身,伸手贴了贴他的额头。

掌心的温度让沈娇心底颤了颤,下意识的蹭了蹭,声音发软。

“退了, 感觉好多了。”

“嗯。”

陆庭收回手,“出去等我吧,我收拾一下。”

沈娇没走,坐在轮椅上看他把烟灰缸里的烟蒂倒在垃圾桶里, “陆先生很喜欢抽烟吗?”

陆庭动作微顿, “还好, 压力大的时候会抽一抽。”

“可以缓解压力?”

陆庭笑了,“能暂时麻痹神经。”

沈娇漆黑的眼眸闪了闪,“陆先生,你教我吸烟吧。”

这回轮到陆庭沉默了。

书房的烟味还未散去,陆庭自己身上的味道浓烈到他自己都嫌弃,恍惚间,他有一种将小孩子带坏的错觉。

“为什么想要学吸烟?”

坐在他旁边的青年坐姿端正,面对他的提问时,下意识的挺直腰杆,像是课堂上忽然被抽到回答问题的好学生。

“我就想尝尝是什么味道。”

他的语气里带着好奇,陆庭也就真以为他只是一时好奇。他起了捉弄的心思,慢吞吞的靠近沈娇,满身的烟味熏得对面的人忍不住皱起眉头。

“真的想学?”

沈娇点头。

于是陆庭便俯身从旁边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声音低沉,“张嘴。”

青年微微湿润的唇瓣听话的张开,从他的角度,隐约能瞧见一点洁白的皓齿,还有隐藏在后面的粉色舌尖。

男人狭长的眼眸不自觉加深,空气里多了几分似有若无的旖旎味道。

陆庭抬手,将手里的香烟放到沈娇嘴里,拿着打火机亲自给它点燃。“好了,现在可以小小的吸一口,但记得不要把烟吸进去。”

他的话音刚落,沈娇拔出烟,低着头,猛地咳了起来。

陆庭抬手拍了拍他的背,眼底露出一丝笑意。

“笨死了。”他说。

沈娇不服气的拿着烟又吸了口,可还是不可避免的被呛到了。

青年的眼尾泛着红,像没抹开的胭脂,声音听起来有些郁闷,“好辣呀。”

“辣就对了。”陆庭说,“这本来就不是乖孩子应该学的东西。”

“可我想学。”

沈娇出奇的固执。

陆庭只当他起了小脾气,便由着他学。

几轮过后,倒他叫他真的学会了。

香烟细长,青年的手指也是又细又长,他的脸掩在烟雾下,透着惊心动魄的美。

沈娇终于知道为什么陆庭会喜欢抽烟了。

辛辣的味道经由口腔,再从肺里滚一圈,带着微微的刺痛,感将他浑身的感官麻痹,不由自主的引诱着沉沦。

沈娇的肩膀不由自主的松弛下来,整个人靠在轮椅上,神色慵懒。

“你看,原来变坏这么容易。”

他眼尾上挑,朝陆庭缓缓吐出一口烟,当着他的面笑了出来。

他这样子,根本就不像起了好奇心,倒像是……

心甘情愿的放任自己堕落。

陆庭一把将他嘴里的烟扯出来,面色阴沉的掐灭,丢在垃圾桶里。

“不吸了,我们不学了。”

“为什么?”

沈娇保持着刚刚的姿势一动不动,甚至连嘴里的香烟被扯掉都没有引起他多余的情绪,“为什么不让我学?你看我,学得多好。”

陆庭喉咙发紧,“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你学的。我们下楼去好不好?阿姨做了宵夜,看看有没有想吃的?”

“陆庭……”沈娇忽然靠近他,“你喜欢我吗?”

这是沈娇第二次问他这个问题。

第一次,他能面不改色的岔开话题。可这一次,他看着青年泛红的眼尾,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不过是个俗人,做不到在美色面前无动于衷。

或许一开始,在那个无比寻常的夜晚,青年逆着光在他面前勾着头,用黑色皮筋将满头的青丝扎起。光影交错,他在他面前定格成一幅终身难忘的画卷。

夏末秋初的夜风过于温柔,从窗外拂进,掠过沈娇素白的指尖,扫进他的心里。

至此,

久久不能平静。

在之后的相处里,他的心的确谈不上清清白白。

所以此刻面对他的问题,陆庭久违的感到了窘迫。

可沈娇不在乎他的回答,对他来说,只要不否认,就是最好的回答。

他拉着陆庭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柔软的唇瓣蹭过他的掌心。

“陆先生,为什么要拒绝我?”他软着声音开口,“我不需要你负责的,也不需要你给我很多东西,我只想要你给我一点点爱而已。”

陆庭将手抽出去,垂眸看他,“沈娇,你当自己是什么?”

沈娇歪着脸,慢慢地笑了起来,“金丝雀?小情人?小猫小狗?我不在乎的。”

“是,你是不在乎。”陆庭看着他,“你甘愿当金丝雀,当小情人,当小猫小狗,你自己都不在乎,谁又能替你在乎?难道指望我替你在乎?”

沈娇不说话了。

见他这样,陆庭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心软了。

“那你可以告诉我,你去商场那天发生了什么吗?”

沈娇的笑就这样凝固在脸上,好一会,他才垂下眼。

“陆先生,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陆庭道,“你拙劣的演技骗得了别墅的其他人,但你骗不了我。”

沈娇又不吭声了。

陆庭看着他,似乎想通过他的眼睛看出他心里的想法,“是不想说,还是不能说?”

沈娇别过眼,躲开他的视线,“我不想说。”

孩子将所有的想法都闷在心底,家长哪怕着急也没有任何办法。

陆庭觉得,在遇到沈娇后,他叹的气比前面二十几年叹的都要多。

“那还抽烟吗?”

沈娇迟疑着摇了摇头。

“那还要当小情人、当金丝雀、当小猫小狗吗?”

青年咬着唇,终究还是感到了羞涩。

“不……不当了。”

“那还吃宵夜吗?”

沈娇:“……”

“吃……”

陆庭如愿以偿的带着他下楼吃宵夜。

外头的雨还在下,天气转凉,可别墅开了地暖,很暖和。

青年坐在餐桌旁,一只手扶着碗,一只手捏着勺子,低着头,慢吞吞的吃了个小馄饨。

阿姨的手艺很好,馄饨皮薄馅大,被滚烫的热水一煮,馄饨皮变成晶莹剔透的颜色,能清楚的瞧见里面的馅料,鼓鼓的一团,一口下去,连胃都连带着暖起来。

沈娇吃了半碗,剩下的半碗怎么也咽不下去。

他看着对面的男人,捧着手里的碗,面色有些犹豫。

陆庭将最后一个馄饨咽下,抬眼看他,“吃不完了?”

沈娇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男人身上的西装没来得及换下,领带不知道被他丢到哪里去了,白色衬衣最上面的两个扣子被解开,露出一片若隐若现的胸膛。

他伸手,无比自然的拿过被他吃剩的半碗馄饨,面色如常的将他没吃完的馄饨咽了下去。

见他这样,沈娇惊呼,“陆先生,那是我吃过的,你怎么……”

“能解决的话,就尽量别浪费。”

道理沈娇都懂,只不过他没想到,跟他说这句话的人竟然是陆庭。

似乎察觉到他的想法,男人眉梢微挑,“怎么,我不可以吃?”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像您这样的人,不应该会做这种事。”

毕竟他之前在沈家,哪怕沈秋禾在不断的走下坡路,可家里面吃剩的菜绝对不会第二次出现在餐桌上。

“那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样的?”陆庭道,“穷奢极侈,挥金如土?”

沈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陆庭将最后一个馄饨咽下,让阿姨将碗筷收拾下去。

“可能我和别的有钱人不一样吧,毕竟当初的我也穷过。”

穷到甚至要和路边的野狗抢吃的。

沈娇忽然想到那天陆庭在车里跟他说的话,他说,他的腿曾经瘸过,还是被人打瘸的。

他想问他之前发生了什么,但又不太敢问。就在他犹豫的时候,男人已经推着他上了二楼。

“现在宵夜也吃了,回去睡觉好不好?”

眼看着他把沈娇送到他自己的房间门口,沈娇没忍住,伸手拽住了男人的衣角。

“陆庭,我可以和你睡吗?”

陆庭垂着眼看他。

他看着他眼底不经意的流露出渴求,等待着他回答的时候,唇瓣微张,像是一种无声的邀请。

男人闭了闭眼,喉结上下滚动。

“好。”

他说。

作者有话说:

吸烟是情节需要,不要随意模仿哦,吸烟有害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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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第 43 章

其实到头来两人什么也没干。

宽大的床上, 沈娇和陆庭一人占据一边,中间甚至还能再塞下一个人。

沈娇的头发搭在深色的枕头上,有些凌乱, 他侧着脸, 看着陆庭探出身子, 将旁边的夜灯关上。

“陆先生, 不需要我读诗集吗?”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过后, 房间陷入了黑暗。紧接着,是陆庭低沉的嗓音。

“不用。”

“哦……”沈娇捏着被子, 闷闷的应了一声,然后他感觉到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搭在了他的胸前,替他将被子掖。

“今天先不用, 如果你想的话, 明天再读。”

话题本该到此为止, 可沈娇下午睡多了,再加上刚吃了东西, 胃有些撑得慌,一点也不困。

或许是今天的男人对他太过于纵容,以至于他像一个小孩子一样,任性的想要一个结果。

“陆先生,你真的一点也不喜欢我吗?”

旁边的黑暗里陷入了一片沉默, 这沉默久到沈娇都以为他睡着了,结果听到了陆庭淡淡的嗓音。

“没有,快睡吧。”

没有是什么?是没有喜欢他,还是没有不喜欢他?

沈娇张嘴正想问, 结果男人有些无奈的声音又响起了。

“睡不着?”

“还……还好。”

下一刻, 沈娇感觉旁边的被子被掀起, 外面的冷空气灌进来,不过顷刻又落下。

陆庭开了灯,汲着拖鞋出了门,不到一分钟,他回来了,手里拎着沈娇之前读的那本诗集。

沈娇的眼睛亮了起来,“你要让我读这个吗?”

“不是。”陆庭翻身上床,屈着腿,那本诗集就这样搭在他的膝盖上,“我给你读。”

“为什么?”沈娇有些不解。

空气里传来一声很浅的笑,“当然是因为某个小朋友不想好好好睡觉。”

沈娇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原来他被当成需要哄睡的对象了。

男人随意翻开一页,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莫名温柔,“好了,闭上眼睛。”

沈娇听话的闭上眼睛。

他的鼻尖全是独属于陆庭的气息,整个人陷在被子里,像是被他给包裹,温热的体温哪怕隔着一段距离,他也能清晰的感受到,仿佛在时时刻刻告诉着他——

他不是一个人。

……

“走了那么远,我们去寻找一盏灯。你说,它在窗帘后面,被纯白的墙壁围绕……”

低沉温柔的男声在耳边响起,带着不曾给旁人的耐心和细致,温柔的将他哄入梦乡。

手里头的诗集翻了一页又一页,陆庭侧头,看见旁边的青年终于睡了过去。

他将书放下,微侧着身体,静静的看了他好一会,然后才伸手轻轻的在他额头点了一下,像一个稍纵即逝的吻。

“晚安……”

房间又再次陷入了黑暗。

可他不知道的是,他以为睡着的人在黑夜里悄无声息的睁开了眼睛。

沈娇感觉自己就像一颗裹着糖衣的药丸,无论外表隐藏得多么的甜美和无害,可底下的芯终究是苦的。

他用手撑着床,不动声色的翻了个身,脸对着墙壁,脊背微微拱起,用这个姿势来缓解胃部灼烧的痛感。

他又想吐了。

不过他怕吵到陆庭,硬生生的忍了下去。

可越是忍耐,胃部灼烧的痛感就越加明显,搅得他五脏六腑都不得安宁。

沈娇将手指抵在唇边,牙齿深深的嵌了进去,眼泪悄无声息的从眼角滑落。

就连哭,都安静得不像话。

不到一会,他敏锐的感觉到嘴里多了股血腥味。尖锐的痛感从他手上传来,他非但没松嘴,反而咬得更紧了。

仿佛只有这尖锐的疼,才能缓解在他脑海里不断涌现的声音。

“沈娇,我还当你有多清高呢,原来也不过如此。”

“早知道当初在巷子里我就不应该救你的,你不是喜欢勾引人吗?你不是喜欢爬别人的床吗?我当初就应该让你如愿的……”

“你还真当自己是盘菜啊,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除了我,你以为谁愿意搭理你?也对,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宁愿把我当时的善心拿去喂狗,我也不愿意施舍你……”

所有的话语到最后都混合成谢路衍那张狰狞的脸,他撕掉了一切伪装,将所有能想到的恶毒词汇加注在他身上。

“贱人、婊子、变态……”

“沈娇,你不得好死!”

“你看,连沈家都不要你,你亲爹亲妈都不要你了,你还活着干什么?”

你还活着干什么?

浓重的血腥味溢满了他的口腔,沈娇在黑夜里茫然的睁着眼睛。

是啊,他还活着干什么呢?

陆庭的生物钟很准时,一到六点半就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朝旁边看去,青年蜷缩在床上睡得正熟,晨曦的微光落在他脸上,安静得像个天使。

他才刚回国,公司也还没站住脚,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昨天赶回别墅,手里头又积攒了许多文件没处理,天一亮,又赶去了公司。

只不过在走之前,他特地叮嘱了别墅的人,让他们都注意沈娇的情况,有不对劲赶紧通知他。

沈娇这一觉睡到快早上十一点才起床,早餐直接变成了午餐。

厨房的阿姨看他下楼,朝他望去。

入秋了,天气转凉,青年身上套了件米色的毛衣,长发挽成一个丸子头,气色全然没有之前的苍白羸弱。面色红润,唇色嫣红,一双眼睛又明又亮。

看得阿姨心里惊叹无比。

不愧是陆总,仅用一晚上就把人给哄好了。

看这架势,不仅好了,甚至还好得过头了。

阿姨今天炖了排骨,熬了海鲜粥,怕他胃口不好,又炒了两道开胃的小菜。

青年乖乖的全都吃下,甚至还主动多添了一碗粥。

看得阿姨喜笑颜开,“小少爷,我看你就是太瘦弱了,吃饭要多吃一点才好,长得白白胖胖的,才有力气,身体才会好呢。你可不要学那些小姑娘,动不动就节食减肥,多糟蹋自己啊。”

“我知道。”沈娇弯了弯眼睛,眉目疏朗,“我以后会好好吃饭的。”

见他这样说,阿姨才彻底放下心来。

连着下了一晚上的雨,在中午终于停了下来,云雾散开,阳光便明晃晃的洒下来。

阿姨看了眼外头的太阳,怕他一个人闷得慌,提议道,“我带你出去转转吧?虽然下了雨不,过今早我看见外头的花又冒出一茬花苞呢。”

沈娇揉了揉胃,答应了她的提议,“好啊。不过我先回房间拿个东西。”

足足过了十多分钟,沈娇才下楼。

他的面色越发的红润,就连唇都比刚刚还要红,像染了胭脂一样。

阿姨带着他出了别墅,往后面的花园走去。

沈娇低着头,将手里的毯子叠好,搭在膝盖上。

由于他的动作,阿姨不可避免的看到了他的手。

“小少爷,你手怎么了,怎么裹着创可贴?”

“哦,这个啊……”沈娇举起食指,神色如常,“今天早上拆快递的时候不小心被剪刀划了个口子,不严重的。”

他放下手,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做过多纠缠,抬眼朝花园那边望去。

这么多天以来,花园里种的不只有玫瑰,林林总总的种了好些花,沈娇见过的、没见过的都有。

昨夜下了一晚的雨,花园里散发着泥土的芬芳,盛开着的花瓣都被雨水打落,只有刚从枝叶里冒出来的花苞,紧紧的裹成一团,顶着雨露,在阳光下折射出晶莹剔透的光芒。

沈娇的眼神落在不远处的玫瑰上。

别墅里的园丁正在弯腰将被风刮断的枝叶修剪下来,看见沈娇,朝他问好。

“小少爷。”

沈娇点头,“我可以要一支玫瑰吗?”

园丁拿着剪刀,“你不用询问我的意见的,你想要哪枝,我剪下来给你就行了。”

沈娇指了指离自己最近的那一朵,“就它。”

园丁看了一眼,“它还是个花苞呢,你确定吗?”

青年笑着开口,“没关系的,我回去插在花瓶里养养就可以了。”

园丁弯下腰,将他要的那支花剪下来,正欲刺剔除上面的刺,被沈娇打断了,“不用剔,就这样给我吧。”

“可是,这……”

“我觉得有刺要好看一些,我会拿得很小心的。”

见他持,园丁没办法,只能将那枝带满刺的玫瑰递给他。

青年小心翼翼的握着那支玫瑰,像一个得到心爱玩具的小孩。

他由着阿姨陪他逛了好一会儿,直到太阳越升越高,阳光变得灼热之后,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花瓶是之前他装玫瑰的那个花瓶,但里面早已干枯的玫瑰已经被丢掉了,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瓶子放在窗口。

他举着那支玫瑰,坐在窗前,端详着它的样子。

花苞小小的一个,颜色是浓郁的红,带着勃勃生机,只等着一场雨露过后,绽放出花蕊。

而柔嫩的花朵下面是尖锐的刺,这些刺布满着花茎,被一只修长的手捏在手里。

青年柔软的指腹蹭过尖锐的刺尖,他垂着脸,脸上没了刚刚的笑意,只有那双眼睛,亮得吓人。

终于,指尖抵上了刺尖。

滴答——

白色的毯子上溅开了一朵血花。

作者有话说:

诗是顾城的《我们去寻找一盏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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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第 44 章

早上八点, 沈家。

沈钰这段时间瘦了一圈,就连下巴都瘦成一个尖尖的弧度,看上去多了几分温婉沉静。

她挎着包下楼, 坐到桌子边, 神色如常的拿起一片吐司塞到嘴里。

沈秋禾不满地瞪了她一眼, “你不是八点半有课吗, 怎么现在才下来?”

沈钰满不在乎道, “老师不点名,去晚了也没关系。”

她这话听得沈秋禾当即就皱起眉头, “我花那么多钱供你上大学,你就是这样学的?你这个样子,以后还怎么进公司?”

“进公司?”沈钰嗤笑一声, “我们家都快不姓沈了, 你还想着进公司呢。到时候你看大姨让不让我进公司?”

沈秋禾被她说得面色一沉, 张嘴就想发火,被季成眠拦住了, “好了,你别生气了,小钰她最近心情不好,说话难免有些冲。”

沈秋禾把筷子一搁,“她心情不好?我才心情不好呢, 这都过去多少时间了,还是这个要死不活的样子!”

沈钰不想跟她吵,拿着吐司就出了门。

她这幅样子,看得沈秋禾更是一阵火大, 季成眠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只能低三下四的去哄她。

“这死丫头!”说到底, 沈秋禾也是心疼自家闺女的,骂了一句不想再说什么。

“对了。”不知道想到什么,她朝季成眠开口,“我让你去找,你找了吗?”

季成眠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忙不迭的点头,“找了找了……那附近都被我问了个遍,没人见过他。我也留意当地的社会新闻了,什么都没看见……”

“算了……”

沈秋禾揉着眉心,叹了口气,“反正他心里也没我这个妈,在外面死了都是活该。”

她拿过包,准备出门去上班,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

“那张卡他带身上了吗?”

季成眠点头,“带了,我还亲自去他房间找了找,没有看见。”

“那就行。”她道,“总归饿不死他。你去催一催谢家,五十万而已,跟要了他们命似的,让他赶紧再打点钱过来,省得有些人真的饿死在外面。”

季成眠都一一应下,目送沈秋禾离开。

他今天没课,原本是应该待在家里的,可季成眠在吃了早餐后回到房间,换了身西装。

他站在镜子面前一边打理头发,一边给谢路衍打电话。

那边响了很久才接,男生的声音听起来畏畏缩缩的,“季……季先生,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季成眠一副格外为难的样子,“我也不是故意要打扰你的,只是秋禾让我来问问,那五十万剩下的欠款什么时候能到?”

他的话音刚落,那边陷入了一片沉默,过了好一会,谢路衍才开口。

“季先生,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我还在读书,我妈又生了病,实在是拿不出那么多钱来。”

“我知道。”季成眠温声道,“可总不能一分都拿不出来吧?”

那头的男生几乎快哭了出来,“我求你了,再宽限我一段时间好不好?”

“对了……”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朝季成眠开口,“我遇到沈娇了,他说了,我不用还的,他不要这个钱。”

“沈娇?”季成眠面色一愣,“你看到他了?在哪里?”

谢路衍有意讨好季成眠,于是将那天看到的场景老老实实的告诉了他。

“商场?他怎么会跑到商场里去?”

“他应该是来买东西,手上还提着礼盒,那家店我知道,是卖正装配饰的,价格并不便宜,里面的一件东西就抵得上我一个月的工资。”

“对了,我还看见他用的手机是水果牌的,最贵的那一款,一万多块呢。”

他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样,“季先生,我真的问过他了,他说他不需要这笔钱,不信你可以亲自问他。当事人都不需要赔偿,你看你是不是可以……”

季成眠捏着手机,神色为难,“沈娇他还小,他什么都不懂,哪能是他说不要就不要的?你看,他没了腿,什么都做不了,每天只能待在家里,这吃穿用度哪样不要钱?还不是我们做父母的给他,我们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说是不是?”

谢路衍的脸一下就白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还是学生,你妈又生着病,攒钱没有那么容易。这样吧,我再给你半个月的时间。如果半个月后卡上的金额还没有变化,那我只能找警察来评评理了,只怕到时候再重新打官司,可就不是五十万这么简单了。”

说完后,他好心情的挂了电话,对着镜子最后整理了一下发型,然后喷了香水,衣冠楚楚的出了门。

季成眠开着车,离开沈家的别墅,拐进了市区,最后停在了一栋小区门口。

他在小区楼下的超市里买了水果,又选了一个玩具,熟门熟路的进到小区,然后上楼,停在门口,按下门铃。

过了一分钟,门开了,一个圆圆的脑袋从门缝里探出来,高度只到季成眠的膝盖上面一点。

看见他时,门缝里探出来的眼睛惊喜的亮了起来,脆生生的朝他开口。

“爸爸!”

“哎!”

季成眠应了一声,弯腰将只到自己膝盖的小孩抱起来,“让爸爸看看,几天不见,我的小宝好像又长高了。”

小孩在他怀里咯咯的笑了起来,“才没有长高呢,小宝今天多吃了半碗饭,是胖的。”

于是季成眠就伸手去捏他的肚子,“让爸爸看看小宝胖了好多?”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厨房里走出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她身上系着围裙,看见季成眠时,神色有些畏缩。

“你……你来了啊。”

季成眠看了女人一眼,教育她,“你怎么回事!怎么让小宝一个人来开门?万一外面是坏人怎么办?”

女人的伸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解释,“我看到你发的消息了,知道外面来的人是你,才让小宝去开的门。”

“行了!”季成眠皱眉,“还愣着干什么?一点规矩都没有。”

女人这才如梦初醒般的从鞋架上拿过拖鞋,蹲在他面前,伺候他把鞋换上。

季成眠抱着孩子,看着女人在他面前卑躬屈膝的样子,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抱着小孩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小宝,看!爸爸给你买了什么东西?”

小孩子的眼睛亮晶晶的,“是玩具,爸爸给我买玩具了!”

“我的小宝可真聪明。”季成眠说着,抱着他亲了一口。

女人洗好水果,端出来,小心翼翼的放在他面前。

她看着和小宝玩耍的季成眠,小声开口,“你上个月给我的三千已经快用完了,你也知道小宝正在长身体,所以在吃的方面比较……”

“我知道了。”季成眠不耐烦的打断她,“再坚持半个月,半个月后就有钱了。”

女人不敢说什么,回到厨房继续做饭。

而季成眠则像一个大爷似的坐在沙发上逗一逗小孩,所应当的等着开饭。

半小时后,女人降烧好的饭菜端到桌子上,恭恭敬敬的递了双筷子给他。

季成眠拿着筷子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嘴里,朝女人抬了抬下巴,“去,给我倒杯水来,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伺候人都伺候不明白。”

女人唯唯诺诺的去给他倒水。

他低着头,教育怀里的小孩。

“小宝,看见了吗?以后娶媳妇要娶一个听话老实的,这丈夫啊,才是媳妇的天,才是主宰她的一切……””

小孩子拿着新玩具趴在他怀里咯咯的笑,也不知道是记住了还是没记住。

下了一场雨之后,接下来的几天都是太阳热烈的大晴天。

傍晚,安迪正在厨房张罗晚餐事宜,一抬头,发现沈娇提着垃圾袋下了楼。

明明这两天他都有按时吃饭,甚至比之前还多吃了半碗,可整个人却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

而他本人像是感受不到一般,提着垃圾袋,眼底带着少有的轻快,笑盈盈的跟他打招呼。

“安迪先生,下午好。”

“沈先生,下午好。”

安迪回应他,目光扫过他手里的垃圾袋,“怎么自己提着垃圾下来了?”

沈娇看了眼手里的垃圾袋,面色如常,“我闲得没事,就想着把垃圾给倒了。对了,以后我的房间可以我自己打扫吗?”

安迪下意识的拒绝,“这不合适。”

“哪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沈娇道,“我之前的房间也是我自己打扫的,而且……你也知道我个这样子,什么都做不了,打扫房间的话还能给自己找点事做。”

“可是……”安迪没可是出个所以然来,就败在了青年恳求的目光下。

他拒绝不了那样的一个眼神。

第一次违背了管家的职责,答应了他。

于是沈娇便高高兴兴的将垃圾丢到了别墅统一的垃圾桶里。

被系得紧紧的黑色塑料袋在空中划过一条抛物线,然后落进垃圾桶里,发出清脆的响声,就像是碎掉的玻璃片。

坐在轮椅上的青年伸手按了按手臂,看着那个黑色垃圾袋,神色有些愣怔。

下一刻,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他掏出手机,是一个陌生的电话。

“你好,请问是沈娇吗?陆总喝醉了,你可以来接一下他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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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第 45 章

昏暗的包间, 烟雾缭绕。

嘈杂的声浪一层盖过一层,电视机上正放着经典的情歌对唱,拿着话筒的年轻男女唱着唱着就亲到了一块去, 周围顿时传来更加热烈的起哄声。

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 高大的男人靠在沙发上, 似乎睡了过去, 对周围的声响毫无所觉。

灯光照在他身上, 隐隐绰绰的,只瞧得见一个修长的轮廓。

齐白握着酒杯, 朝角落看了一眼,低头朝身边的女生开口,“这尊大佛究竟是谁请过来的?”

旁边的女生是如今风头正盛的女团成员, 是跟着正在台上和人热吻的那个公子哥来的, 她的金主和别的女生都抱着亲在一块了, 她也不在乎,低着头, 慢吞吞的自己补了个口红。

“还能是谁?徐浩那个傻逼呗,他出去上厕所,遇到了在外面卡座上喝酒的陆总。你就说他颠不颠?人家陆总什么人,他什么人,他竟然邀请陆总来包间里聚一聚?”

齐白来得晚, 他来的时候,那位传说中的陆总敞着西服,矜贵的脸上带着迷离的笑,对所有朝他劝酒的人都来者不拒。

比起一个总裁, 那一刻, 就更像是混他们中间浪荡的公子哥。

女生也朝陆庭那边看了一眼, “这位陆总估计心情不太好,不然……”她瞅了眼包厢里那群只顾醉生梦死的富二代们,撇了撇嘴,“就凭这些人,别说邀请人家来聚聚一聚了,恐怕连人家公司的大门都进不去。”

她和齐白参加过几次活动,一来二去,两人成为了朋友。

她伸手捅了捅齐白的胳膊,跟他建议,“要我说,趁现在这陆总还有点意识,赶紧去他面前表现表现,说不定人家能看上你呢。”

齐白嘴里的酒险些喷了出来,“我也是有底线的好吗,你没看到刚刚徐浩打了电话?人家是有家室的人。”

“得了吧。”女生道,“你放心,我都调查过了,这位陆总还是未婚呢,哪里来的家室?再说了,他才回国几个月,就算有,那也是养的小情人。”

“现在几个月过去了,正是开始腻的时候。而且,他现在半醉半醒的,你主动一点,男人嘛,都那样。到时候就算当不成情人,人家那么大个总裁,随便给你点资源,都比你去勾搭包间里的这群不学无术的富二代强吧?”

她说得齐白有些心动,“可是,万一人家不喜欢男的呢?”

女生嗤笑一声,“你放心好了,姐纵横江湖这么多年,他是什么属性一眼就看得出来。他那样子,绝对喜欢男的。不然我还让你去?我自己早就上了。”

终于,齐白被她说动了。放下手里的酒杯,起身朝陆庭那边走去。

不过,他的段数比那些只会脱衣服的小明星强多了。

他没着急过去,而是接了杯温水,放在陆庭前面的桌子上,坐在他旁边,声音温柔,“陆总,我看你好像喝醉了,我接了温水,你要不要喝一点?”

包间内光线昏暗,离得近了,他才清晰的看清陆庭的脸。

因为身上带着混血的基因,男人的眉眼尤其深邃,脸型流畅,轮廓分明,简直可以吊打很多男明星。

不得不说,这长相的确是齐白喜欢的类型。

他看着男人合上的双眼,久违的感到有些紧张。

可等了好一会,他都没听见男人的回答。他以为是包间过于嘈杂,对方没听清他的话,于是又重复了一遍。

这回男人终于睁开了双眸。

那是一双灰色的眼睛,在灯光的折射下,颜色淡到几乎透明。

看着他的眼睛,恍惚间,齐白像是回到了童年记忆里南方小镇的冬天。

那里永远萦绕着一层薄薄的雾,细雨蒙蒙,天空是一片望不到边的灰白,刺骨的冷贯穿四肢百骸,枝叶凋零,光秃秃的枝桠在风声里发出寂寥的呜咽。

这是齐白第一次在一个人的眼睛里看到了荒芜。

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片荒芜便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冰,寒意从那双眼睛里漫延出来。

“有事?”

看着那双眼睛,齐白开始有些后悔刚刚的举动。

可如今箭在弦上,他不得不发,只能硬着头皮端起桌子上的水杯,“陆总,你要喝水吗?”

怕他误会什么,他当着陆庭的面倒了点出来尝了口,“干净的,我自己亲手去接的,没有经过别人的手。”

男人的身上带着浓烈的酒气,可偏偏那双眼眸看起来清醒得过分。

“滚。”他说。

齐白顿时端着杯子麻溜的滚了。

他之所以能在这个圈子里混得风生水起,多半得益于他会审时度势,不该招惹的人物绝对不会招惹。

女生看见他回来,朝他扬了扬下巴,“看样子你失败了。”

齐白抹了把脸,“我就不应该听你怂恿,这尊大佛哪是我这种小明星能招惹的?”

女生见他这样,笑了起来,“看来你这段时间消息的确有些闭塞啊。”

齐白斜了她一眼,“什么消息?”

“你难道没有听说前段时间发生的一桩事?有个小明星为了勾搭陆庭,演技拙劣的倒在了他面前,你猜他现在怎么样了?反正我是一个月没看见他出现在公共平台上。”

“好啊你!”齐白伸手掐了她一下,“你存心害我不是?”

女生笑着躲开他的毒爪,“放心吧,你还没蠢到那个地步。万一人家陆总恰好喜欢你这一款呢?这么好个金大腿,不得上去试一试?”

“算了吧……”齐白心有余悸的捏了捏手,“你是没瞧见他看着我的样子。早知道他是这种人,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跟他说话。”

说到这里,他忽然道,“那个电话里头叫沈娇的真是他小情人?”

女生眯了眯眼,“这我哪里知道。”

齐白道,“我倒是挺想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能让陆庭喝醉了都不忘叫他来接他。”

他的话音一落,包房的门就被敲响了。

齐白心头一跳,往门边看去。

如果是他们自己人进来,根本就不会敲门,也就是说,在外面敲门的人不是他们这里的人。

屋内的起哄声一声比一声大,刚刚还亲在一起的年轻男女此刻已经滚在了沙发上。

除了齐白,没人听到这微弱得不行的敲门声。

他鬼使神差地站起身,朝门边走过去。

他的手握在门把手上,轻轻旋转,包房的门应声而开。

走廊橙黄的灯光静静流淌,外边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他一打开门,雨水滴滴答答的声音便传到耳朵里。

青年干净的声音混合着雨声一并传了过来。

“你好,请问陆庭在这里吗?”

齐白低头,在一片暖色的光影里撞进对方潋滟的双眸。在看清楚那张脸时,他之前心里疑问终于得到了解答。

或许是他沉默的时间有些久,对方忍不住再次开口,“有个人给我打电话,他说陆庭在这里喝醉了。”

齐白瞥了眼在沙发上快把衣服脱光的徐浩,侧身,让青年进来,“他在里面,我带你过去。”

听他这么说,沈娇松了口气。

他摇着轮椅,跟着齐白走了进去。

一进包间,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朝他迎面扑来。

沈娇没来过这种地方,有些好奇的到处张望,顿时被围在沙发中间的两个人吸引了视线。

他有些目瞪口呆的张了张嘴,现在的人都这么开放的吗?

齐白不动声色的走到沈娇旁边,挡住了沙发上的两个人。他咳了一下,有些心虚的解释,“那人喝醉了,所以情绪有些激动。”

沈娇似懂非懂的点头,不过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靠在沙发上的男人吸引过去,就连按在方向键上的手都快了几分。

司机无奈的跟在他身后,“小少爷你慢点,地上一堆酒,小心滑倒。”

就在他说这句话的功夫,沈娇已经到了陆庭的身边。

他伸手,碰了碰他,扬着脸,喊了一声“陆先生。”

男人没有反应,仿佛睡了过去。

齐白看着他伸手想将陆庭摇醒,有些着急的想要提醒他,这位陆总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当情人的,最忌讳的就是做一些遭到金主的厌烦的举动。

可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青年的手就放在了男人手臂上,用力的摇了摇。

下一刻,陆庭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和齐白当时看到的一样,冷冷的,仿佛隔着一层冰。

可那双极为冷淡的眼眸,在看见青年的瞬间,忽然就软了下去,隔在外围的寒冰褪去,眼底显露出温柔。

他一动不动的看着沈娇,满身的酒气,声音又沙又哑。

“娇娇……”

他这么喊他,熟练又自然,仿佛已经喊过无数次一般。

喊完后,似乎再也支撑不住,弯下腰,将头靠在沈娇的肩上,灼热的气息喷洒在他肩颈。

“你是来接我回家的吗?”

沈娇伸手搂住他的头,不仅脖子,甚至连耳根都泛起了红。

“陆先生,你喝醉了。”

怎么……怎么可以这么叫他?还是单着这么多人的面?

陆庭知道自己醉了。他醉得不轻,可偏偏还保留着最后一丝意识。

他眯着眼,稍一侧头就能看见青年红得仿佛能滴血的耳垂。鬼使神差的,他的头往上稍微抬了抬,在无人看见的地方,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

宽大的手掌按在青年纤细的后颈上,将他所有的颤栗都拢在手心,叫旁人无法看见分毫。

“娇娇……”

他说。

“我们回去吧。”

作者有话说:

家人们,祈祷我明天能过审吧,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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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第 46 章

我们回去吧……

沈娇听着这几个字, 心头微微一愣。

从来没有一个人在喝醉后打的是他的电话,也从来没有一个人会跟他说“你终于来接我了,我们回家吧”。

自始至终, 他都是多余的那个, 是可有可无的累赘。

可现在, 累赘被满身酒气的男人半拥在怀里, 他的头就靠在他的肩上, 呼出来的气息落在他肩颈,连带着那一块的皮肤都变得滚烫。

陆庭的手扣着他的后脑勺, 他的脸只能埋在他的胸前,隔绝了包间里投过来的目光。

沈娇僵硬了一瞬,然后才伸手扯了扯陆庭的手, “那你先放开我, 我带你回家。”

这明明是一个正常得不行的请求, 可沈娇感觉到在他说完这句话后,抱着他的男人明显变得不高兴了。

惩罚似的, 他低头,张嘴咬住了青年颈肩的软肉,引得怀里的人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害怕的往加害者的怀里锁了缩。

瓷白的指尖搭在陆庭的手臂上,沈娇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陆先生……”

他不知道,在这种情景下喊他陆先生,只会让陆先生变得更加兴奋。

不过陆庭最终没做什么。

兴许是心底那点泯灭的良知终于被唤醒,他低头, 轻轻啄了一下那小块皮肤, 权当是他野蛮行径的赔礼。

他抬起头, 将青年松下去的毛衣领口拉好,“好了,回去吧。”

沈娇从陆庭怀里抬起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包间里的人都在看着他们。

这回,他不仅耳根红,就连脸,也泛起了一层薄红。

五彩的灯光不停变幻,沈娇穿着一身米白色的毛衣,就连搭在轮椅上的指尖都干干净净的,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的干净。

可偏偏那张脸又实在好看,五官浓稠艳丽,就像是开在纯白世界里的妖艳玫瑰,不谙世事里又带着浓郁的艳色,很矛盾的两种气质,偏偏在他身上完美的融合在一起,不自觉的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陆庭起身,挡住了落在沈娇身上的视线。

明明自己连站都站不稳,偏偏还要去伸手推沈娇的轮椅,看得司机胆战心惊的。

走了没几步,他们跟前站着一个人。

正是刚刚在沙发上和女生热吻衣服差点就脱光了的徐浩。

他把衣服穿上,随意抓了把头发,又变成了衣冠楚楚的公子哥。

此刻的他喝得半醉,眼神迷离,胆子比以往大了许多。站在陆庭和沈娇面前,脸上带着虚假的笑,“陆总,你身后那位就是刚刚你说的沈娇吧?”

见沈娇朝他投来疑惑的目光后,他的视线在对方脸上扫了一圈,然后才开口,“我就是给你打电话的那个人,陆总喝醉了,手机也没电了,我正愁不知道怎么安顿他呢,结果他就说可以打你电话。”

原来是这样,沈娇还在奇怪,为什么是个陌生人打来的电话。

陆庭瞥了徐浩一眼,然后垂下眼眼,头也不回的推着沈娇出了包间。

沈娇扶着轮椅,慌忙之中回过头来冲徐浩说了一句“谢谢”,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只大手揽了过去。

喝醉的人一贯不爱讲理,“别和他说话。”

沈娇道,“我在跟他道谢。”

“嗯。”陆庭说,“他不配,不用道。”

沈娇:“……”

人家没把他丢出去简直是个奇迹。

走到电梯口,司机伸手去按电梯。

陆庭不要司机扶,沈娇看着他站得摇摇晃晃的,只能伸手去撑住他的腰,隔远了看,就像是他在对男人投怀送抱一样。

他的这个举动,明显取悦了陆庭,狭长的眼眸弯了弯,里面仿佛盛着一湾揉碎的春水。

不过,他还是伸手将沈娇推了出去,踉跄着靠在冰冷的墙上,“臭,娇娇不碰。”

沈娇冷不丁的被他推出去一段距离,就连盖在膝盖上的毯子都掉了一截,直到这时,他才发现不对。

他伸手一摸,“我的手机好像掉在里面了。”

他今天穿的衣服和裤子都没有兜,只能将手机搭在大腿上,结果在包间被陆庭蹭了一通,什么时候掉了都不知道。

司机道,“那我回去帮你找。”

沈娇有些头疼的开口,“我回去吧,你扶着他,要是他摔倒了,我可扶不起来。”

电梯口离包间也就十多米的距离,想来也出不了什么事,司机同意了。

沈娇很快就折了回去。他们出来的时候包间的门没带紧,留有一条缝,刚好能听见里面传来的声音。

“你们看见了吗?刚刚来接陆庭的那人,我去,长得可真正。”

“不过怎么还留着长头发?男的女的?”

“你丫瞎吗,人家那么大个喉结没看见啊?再说了,现在留长头发的男生不挺多的。”

“也不知道那陆总是从哪里找的,难怪瞧不上别的莺莺燕燕,感情家里就养了个美人。”

“就是那腿,你们看见了没?好像是没的。”

“害,残疾人嘛,有的人就好这口,就是不知道咱这辈子有没有福气能睡到这样的人。”

“你想睡他?简单啊,你等咱陆总玩腻了,再去跟他要就好了,一个小玩意而已,陆庭家大业大的,怎么可能会跟他在一起。”

“不是我说,你这口味可真独特,也不怕看见那条腿给你吓萎了。”

“下面那张嘴不行,不是还有上面那张嘴吗……”

“够了!”齐白冷着脸打断他们的话,“各位还真当自己是盘菜呢,但真以为没了陆庭,人家就能瞧上你似的。”

他站起身来,一刻都不想在这个包间再待下去,“我劝你们嘴下积点德,要是被陆总知道了,你猜他会怎么收拾你们?”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冷笑,“我当你有多清高呢,还不是个卖屁股的。”

“是,我是卖屁股的。”齐白朝着他们抬了抬下巴,“可我一个卖屁股的都不耻在背后诋毁别人,甚至还向一个残疾人开黄腔,要不要脸?就你们这群歪瓜裂枣,哪怕是卖屁股,小爷都瞧不上。”

说完后,懒得再看他们一眼,拿着外套就出了包间,结果打开门,却对上了一张意想不到的脸。

“你怎么……”

沈娇的脸很平静,像是没听到刚刚的那番对话,“我来找一下手机,好像落在这里了。”

齐白将门又合上一点,不让他暴露在别人的视线里,“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给你找。”

他回到刚刚陆庭坐的位置,果然发现地上躺着一个手机。他将手机捡起来,快速朝门边走去。

他出了门,将包间的门彻底关上,然后把手机递给坐在轮椅上的青年。

“刚刚那群人就是一群酒囊饭袋,脑子里装的都是屎,说出来的话就跟放屁似的,你别放在心上。”

沈娇接过手机,声音有些轻,“没关系,我知道的,谢谢你。”

齐白看着青年的脸,视线不可避免的扫过他空荡荡的裤腿,然后又移开。

心里面有些不是滋味。

看见沈娇和齐白一块过来,司机再一次按了电梯。

这回,电梯门很快就开了,沈娇看着齐白,礼貌的问了一句,“要一块下去吗?”

齐白往后退了一步,“不了,我等下一趟,你们先去吧。”

下了电梯,外面是大厅,台上的驻唱歌手正唱着舒缓的情歌。外面还在下着雨,街边车辆稀少,灯光交织,将里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门童替他们打开门,深秋的冷风夹杂着冰凉的雨丝落在沈娇脸上,将他仅剩的一点余温彻底浇熄。

上了车后,陆庭扣着沈娇的手,侧着脸看他,“不开心?”

其实一直以来,两人很少有亲密的接触。

清醒时的陆庭是冷静的、强大的,任他怎么主动,他永远能无动于衷的抽身。比起不喜欢他,他看向他时,更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小朋友。

可喝醉的陆庭又完全不一样,他会主动靠近他、依恋他,对他做一些亲密的举动,简直就像变了另外一个人一样。

沈娇有些不习惯他手心的温度,试着挣了挣,不但没挣开,反而被对方扣得更紧。

“娇娇不开心了,是有人欺负你了?”

沈娇好不容易冷却下来的耳朵又红了起来,“没有不开心,也没人欺负我。”

男人修长的手指蛮不讲理的挤进他的指缝,和他十指相扣,头一歪,就靠在了他的肩上。

他声音很轻,像是趴在耳边的呢喃。

“小骗子。”

陆先生这么说着,靠着他的肩,闭上了眼睛,仿佛睡了过去。

沈娇就这么任由他牵着,一路红着脸回到别墅。

别墅里灯火通明,安迪像一个等待孩子归家的老父亲,看见沈娇将陆庭带回来后,才彻底的松了口气。

他哪里想到,他不过转身准备晚饭的功夫,养在别墅的金疙瘩接了个电话,连他都没有通知,就带着司机出去了。

夜色哎!那是什么地方?那是江市出了名的消金窟。沈娇往那里去,不就等于小绵羊主动往狼群里凑吗?

陆庭接得回来、接不回来另说,要是沈娇在里面出了什么意外,他想,他的职业生涯估计也就到头了。

直到看见安迪,沈娇才后知后觉的感到了歉意,“抱歉,安迪管家,我走得有些着急,忘记跟你说了。”

安迪在心里流泪,他要是再忘记说几次,他没心脏病他都快给他吓出心脏病来了。

可面上他只能维持微笑开口,“沈先生,下次这种事不用这么着急的,安全最重要。”

陆庭只是喝醉了,又不是死了。

他看着陆庭满身酒气的从车上下来,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走上前去,想要扶,他结果被男人伸手打开了。

他勉强站直身体,朝沈娇伸出手,“我要娇娇扶。”

安迪:“……”

人家坐在轮椅上,才有你腰高,扶你大爷扶!

沈娇犹豫着,伸出手放在他手上,“那我牵着你好吗?”

男人垂下眼,不说话,像是默认。

沈娇只能一边操控着轮椅,一边牵着醉汉,慢吞吞的带他去楼上洗澡。

安迪跟在他们身后。

出于管家的职责,他得时刻警惕着陆庭的安全。但出于私心,他巴不得眼前的男人赶紧摔一跤,最好摔在脑袋上,让他看看里面究竟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但很可惜,他的想法落空了。

沈娇安安稳稳的将人带到二楼。

将陆庭送进房间后,青年把门拉开一条缝,朝安迪道,“可以麻烦你叫阿姨帮陆先生熬碗醒酒汤?”

“可以是可以,不过……”安迪看着沈娇,有些犹豫,“你一个人照顾他可以吗?”

陆庭在沈娇身后说,“可以。”

然后当着他的面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安迪:“……”

沈娇有些无奈的看了陆庭一眼,“陆先生,你怎么能这样做呢?”

喝醉的陆先生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什么问题,他弯下腰,“娇娇,该洗澡了。”

沈娇道,“那要我帮你把热水放好?还是要我扶你进去?”

陆庭说,“我想要娇娇跟我一块洗。”

腾地一下,沈娇的脸又红了,“这……这怎么可以,要不我叫安迪上来帮你……”

说着就想转身出去开门,结果身后的男人钳着他的轮椅,将他掉了个头,面对着他。然后伸出手,掐着他的腰,就这么把他从轮椅上提了起来。

“不用,我就想要娇娇。”

沈娇的嘴里发出一声惊呼,慌乱间,伸手搂住了陆庭的脖子。

“陆……陆先生。”

“嗯。”陆先生托着他,应了声,“娇娇之前不是一直想和我发生些什么吗,那我今天答应你好不好?”

沈娇涨红着脸,他之前想是一回事,但现在毫无心理准备的被男人抱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我……你先放我下来好不好?”

“不好。”

咔哒一声,浴室的门开了。

听见这声音,沈娇头皮发麻,连带着眼睫都跟着颤了颤。

浴缸里早就被佣人贴心的放好了热水,陆庭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衣,长腿一迈,衣服都没脱,就这么将人带到了浴缸里。

“等……”

沈娇的“等等”还没喊出来,整个人就没到了热水里。

他穿的是毛衣,沾了水后,重得不行,湿漉漉的。

青年的指尖攀在男人宽厚的肩膀上,语气里带着埋怨,“你怎么这样呀!”

“怎样?”

“蛮不讲理。”

陆庭笑了声,低头看他。

对方的脸上落满了水珠,就连眼睫上都挂着晶莹剔透的好几滴,在灯光下散发着莹莹的光泽。

无端的,他想到了清晨沾满露珠的玫瑰。

他低头,吻去玫瑰眼睫上的那颗露珠,声音从胸膛里发出来,闷闷的。

“娇娇,其实我一直都是不讲理的。”

“那是因为你喝醉了。”沈娇替他辩解。

陆庭让人坐在自己怀里,手指落在玫瑰的脸庞上,粗粝的指腹搓过柔嫩的花瓣。

“正是因为我喝醉了,所以这才是真正的我。”

花瓣的颜色深了些,仿佛下一秒就能浸出香甜的汁水。

“陆先生……”青年白净的指尖被浴室的热水熏出淡淡的粉,“你不开心吗?”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我喝酒了?”

“不是。我就是感觉到了,你不开心。”

娇嫩的花瓣在他面前一开一合,这回陆庭是真的瞧见了里面的汁水。

男人的眼眸彻底暗了下去,掐着他的下巴,一寸寸逼近,声音又沙又哑的同时还裹挟着莫名的情绪。

“在一开始我抱你进来的时候,娇娇就应该打我、骂我的。”

“男人就是这样,哪怕外表再掩饰得衣冠楚楚,可酒意上头,本性总会暴露出来。”

青年的眼尾洇着红,明明是应该躲避的,可他的手却揪着男人的衬衣不放开。

“没……没关系的。”他说,“只要那个人是你,都没关系的。”

轰地一声,陆庭感觉自己脑海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断掉了。

陆先生种了一株玫瑰,几个月来,倒也算不上精心照顾,可玫瑰还是朝他绽开了花苞,甚至主动将柔嫩的花瓣凑到他面前,祈求得到他的爱怜。

可玫瑰哪里知道,越是柔弱的东西,就越能激起人的恶劣心。

于是,柔嫩的花瓣被咬住,被长驱直入,被狠狠碾压,然后榨出汁水,又被咽下。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沈娇的呜咽声支离破碎。

陆先生举着玫瑰,嫌他身上的刺扎人,于是被水浸湿的毛衣被丢在了地上,没了刺的上部分茎杆在灯光下透着晃眼的白。

见他还要动作。

沈娇按住他的手,“等等,这个不能。”

陆庭沉着眼,“为什么不能?”

沈娇拽着空了一截的裤腿,“不可以,很丑。”

“是吗。”陆庭在他脸颊落下一个吻,“我喜欢丑的。”

青年的抗拒在醉酒的男人面前根本就是螳臂当车,只消一会,最后的一点刺也被剔掉了。

沈娇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模样,可偏偏抱着他的男人衣冠楚楚,连衬衣最上面的那个扣子都没解开。

陆庭伸手,握住玫瑰的茎杆,“以前娇娇老是说想伺候我,那么今天换我来伺候娇娇好不好?”

“不是……等等……”

男人稍一用力,沈娇的惊呼就这么被摁了回去。

刚刚被剔了尖刺,扒了叶子的小玫瑰哪能经得起他的伺候,不到一会,在手指的碾压下,吐出最后一点汁水,蔫哒哒的垂下了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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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第 47 章

其实从包间出来, 被外面的冷风一吹,过去这么一段时间,陆庭的酒差不多醒了大半。

在浴缸里发生的事, 究竟是酒精作祟还是他居心不良, 陆庭比谁都心知肚明。

原本清澈的水因为他的举动, 上面漂浮着一团浑浊, 沈娇缩在他怀里, 全身上下都透着一层薄红,跟鸵鸟似的埋着头, 一声不吭。

自知理亏的陆先生摸了摸鼻子,主动把浴缸里的水换了,然后把鸵鸟洗干净, 换上柔软舒适的睡衣, 把人抱了出去。

直到整个人陷在柔软的床上, 沈娇还是不愿意抬头看一眼陆庭。

他不说话,陆庭也不在意, 找到吹风机,把插头往插座里一插。

沈娇顿时感觉旁边塌陷下去一个弧度,然后吹风机的声音响了起来。

一只手搭上沈娇的脑袋,捞过他湿漉漉的长发,仔细的替他吹干。

见他这样伺候自己, 沈娇很不习惯,“陆先生,我自己来就好了。”

吹风机的声音有些大,陆庭没听清他说什么, 不过看青年的表情, 不用猜, 无非就是不想麻烦他之类的。

他假装没有看见沈娇开口,抓了他的头发,自顾自的接着吹。

十分钟后,他满意的放下手里的吹风机,“好了。”

沈娇伸手摸了摸脑袋,摸到了一簇直冲天际的短发。

他收回手,朝陆庭道,“谢谢。”

陆庭看着那簇直愣愣的短发,伸手按了按,下一秒,短发又不听话的翘了起来,甚至还在半空中晃了晃,仿佛在嘲笑他吹头的技艺是多么的“精湛”。

陆庭看着青年顶着那撮翘起来的头发跟他道谢,眼底还挂着被他欺负出来的潮湿水汽。

真的是……

他没忍住,背过沈娇,捻了捻手指,上面仿佛还残留着刚刚的触感。

他能把人欺负成这样,坐在他面前的青年功不可没。要不是他看起来这么乖,他也不至于这么禽兽。

他格外顺手的搂过对方的腰,将人往床里塞了塞,拉过被子,给他盖上,“好了,睡觉。”

陆庭起身,手还没来得及抽出去,就被沈娇伸手按住了,“陆先生,你要去干什么?”

陆先生是个正常男人,酒醒了,某些丧失的功能自然而然就回来了,被温香软玉这么一靠,要不是睡衣宽大,能完美的遮住痕迹,只怕是伸手按住他的兔子溜得比谁都快。

陆庭身上的皮肤莫名滚烫,明明两人洗的是同样温度的澡,可出来时,他身上的温度却比沈娇高了一截,眼眸暗沉沉的盯着他,本能的让沈娇想要逃避。

还没等沈娇退缩,陆庭就起身抽开了自己的手。

“我下楼去喝醒酒汤。”

他俩胡闹了这么一通,时间已经接近晚上十二点。别墅一楼黑漆漆的,一个人也没有,资本家再怎么黑心,总不能让管家和佣人大半夜的还等着伺候他。

在下班前给陆庭打了两个电话是安迪最后的倔强。

可那时候的陆庭正在尽心尽力的“伺候”沈娇,别说电话,天塌了都不想管。

男人摸着黑找到厨房,端着快要冷掉的醒酒汤打开窗,在楼下足足吹了十多分钟的冷风,终于冷静了下来。

他面不改色的把冷掉的醒酒汤一口喝了下去,搁下碗,转身上楼。

他以为这么久过去,沈娇总该睡着了,可一打开门,青年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顿时就落在他身上。

陆庭动作微顿,把门关上,“怎么还不睡?”

沈娇道,“等你回来。”

陆庭知道自己的比喻不对,可看着他这个样子,简直就跟那群秘书嘴里乖乖等着丈夫回家的小妻子没什么两样。

小妻子格外主动的将自己旁边的被子掀开,“陆先生,睡觉吗?”

陆庭顿时觉得自己在楼下的那十多分钟白吹了。

不过现在再找个借口下去也不太实际,他只能在沈娇期盼的眼神里僵硬着身体躺到床上,把灯一关。

“好了,睡觉。”

黑暗当中,陆庭感觉沈娇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果不其然,过了没一会,他就听到旁边的人开口。

“陆先生,还难过吗?”

似乎知道他不喜欢开夜灯睡觉,之后沈娇每一次和陆庭睡觉,对方都会把夜灯关上,整个房间黑漆漆的一片。

可也正是因为这黑暗,他看不清陆庭脸上的表情,只能感觉到男人原本平缓的呼吸忽然重了一些。

陆庭没有回答他难过不难过,问他,“娇娇,想知道我为什么喝酒吗?”

沈娇的耳朵又红了。醉酒那样喊他就算了,怎么清醒了还……

见他不说话,陆庭笑了声,“不想知道啊,那就算了。”

说完后,他一闭眼,似乎就要睡了。

沈娇开口制止他,“没……没有不想知道,可是你方便说吗?”

陆庭翻了个身,对着他,“没有什么不方便的。不过在说之前,我们做个交易好不好?我把我为什么喝酒的事告诉你,你把你走回包厢听到的事告诉我。”

沈娇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白,“我听不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没有听到什么。”

“真的没有?”

陆庭道,“那好,那你发誓,如果你撒谎的话,陆庭就不得好死。”

沈娇猛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连尊称都顾不上,“陆庭,你怎么……”

“我怎么了?”陆庭看着他,“既然你说你什么都没听到,那为什么还怕发这誓?”

沈娇不吭声。

黑暗里传来男人一声无奈的叹息,紧接着,他感觉自己被拥到了一个怀里。

鼻尖是和他身上同款的沐浴露香味,夹杂着男人干燥温暖的气息,他的手扣在他的腰上,头搁在他的肩膀上,几乎是将他整个人嵌在怀里,仿佛一个坚实可靠的后盾。

“娇娇,我也不想逼你,可有些事情总要说出来才有解决方法对不对?”

沈娇揪着他袖口上的布料,指尖将那块柔顺的布料揉皱又撑平。

陆庭不说话,就这么抱着他,安安静静的等他回答。

兴许是黑暗容易将人的情绪放大,又或许是身后的怀抱过于温暖,沈娇最终点头了。

“好。”

可是谈话就谈话,这个姿势未免也过于亲密了些。

沈娇用手撑着床,想从陆庭的怀里出去。结果男人像长了眼睛似的,在黑暗里准确的抓到他的手,然后搂着他的腰,就这么顺势一躺,两个人又跌回了被子里。

和以往中间仿佛隔着一个银河的距离不同,这一次,他整个人靠在陆庭怀里,手挨着手,腿挨着腿的,亲密得不行。

沈娇结结巴巴,“陆……陆先生,你……你怎么可以……”

陆先生伸手拉过被子,把两个人严严实实的裹住,甚至还不忘低下头训斥他一句,“别动,等会冷风漏进来,把热气吹跑了怎么办?”

沈娇:“……”

别墅铺着地暖,二十四小时恒,哪里来的冷风?

陆先生说有冷风就有冷风,仗着别人双腿不方便,就这么强硬的将人扣在怀里,“好了,你还要不要听?”

仅一招,就制住了沈娇。

陆庭说话的声音不急不缓,比起说起自己的故事,他更像是在讲别人。

“我父亲的情人很多,多到数都数不过来,而我目母亲不过是其中一个。只不过,她和其他人不一样,她是被骗的。

陆凛川那时候才三十岁,风度翩翩,一表人才的,轻轻松松就把我那位二十出头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母亲给骗了过去。

他骗她,说他没有结婚,于是两人就谈了恋爱。

陆凛川一开始对她很好,要什么给什么,直到他们上了床。没过多久,陆凛川就厌倦了,他只当这是一场露水情缘,分手后又投入了别人的怀抱。

可我母亲天性要强,正是坠入爱河的时候,怎么可能就这么甘心被他甩了。

她开始调查陆凛川,发现他不仅结婚了,还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

他将头搁在沈娇头顶,甚至还有闲心笑了一声,“如果是你,遇见这种情况,你要怎么办?”

“我……”被他这么一问,沈娇呼吸顿时一窒,好一会儿才回答,“我不知道。可能根据我的性格,要么就报复回去,要么就只能当自己被狗咬了一口。毕竟,他给的钱财也还蛮多的。”

陆庭,“总之,应该不会还喜欢这样的人吧?”

“怎么可能!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值得喜欢。”

“是啊……”陆庭道,“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值得喜欢。”

可他的母亲,像是着了魔一样,非陆凛川不可。

在发现她怀孕后,更是迫不及待的想把他生下来,祈求用孩子来挽回陆凛川的心。

可陆凛川的孩子那么多,怎么可能会因为她而收心?她的纠缠,只会换来他的厌恶。

伴随着陆庭一天天的长大,他的脸越来越像陆凛川。女人被践踏的真心终于变成了浓浓的恨意,她找不到陆凛川,那些恨就发泄在了陆庭身上。

没人知道年幼的陆庭过的是什么日子。就连他自己,每次在闭上眼前,都觉得可能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他的腿就是那个时候瘸的。

脚踝被敲断的痛和他之前受的痛比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唯一的区别就是,他多了一个可以供人取笑的把柄。

他二十一岁之前的人生总结起来乏善可陈,女人的谩骂殴打以及贫民窟下水道腐烂的味道贯穿着他漫长的二十多年。

可这些,他并不想让沈娇知道。

“她发现,她的纠缠换不回陆凛川的真心,再加上我长得和他越来越像,于是她便丢下我自己一个人走了。

就在今天早上,我看到了一条消息,她要结婚了。对方是个商人,业内对他的风评很好,脾气好,顾家,妻子病亡过年未娶,直到遇见她。”

他看见了转发在朋友圈里的结婚照。

哪怕那么多年过去,她依旧是美丽的,可美丽里又透着一种陌生。

因为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神情,或者说,她从来没有用那样的眼神看过他。

他的亲生父亲死了,他的亲生母亲嫁人了。只有他,因为两人的一场意外贸然多出来的东西,谁也不要,谁都憎恨,谁都不想和他沾上关系。

于是他们奔向了属于自己的新生活,只有他,陷在他们亲手造出的泥潭里,一辈子都出不去。

沈娇道,“你是因为她要嫁人了,所以心里难过吗?”

陆庭在黑暗里伸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娇娇真聪明,一下子就猜到了。”

沈娇皱着眉头,总觉得事情没有他说的这么简单。

可男人却打断了他的思绪,“好了我说完了,现在轮到你了。”

青年的身体微僵,“我回去的时候的确听到他们在谈论我。”

“嗯。”陆庭说,“讨论你什么?”

沈娇抠了抠手指,“他们说,我是个残疾,没有腿,你怎么可能会看得上我。”

陆庭说,“因为我眼光好。”

沈娇:“……”

男人不动声色,“还有呢?”

沈娇,“他们说像我这样的,你肯定过两天就腻了,然后把我甩了。”

陆庭道,“他们在放屁,只有娇娇把我甩了,我才不会把娇娇甩了。”

沈娇:“……”

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喝了回酒,男人的画风就变成这样了?

他默默的往旁边挪了挪,想和陆庭拉开距离,“你不要乱说。”

陆庭一把把人捞了回来,“没有乱说。有句话说得好,酒后吐真言。”

沈娇,“……”

陆庭怕再逗下去他今晚就要一个人睡了,“好了,不逗你了,他们还说什么了?”

沈娇顿了顿,然后摇头,“没有了。”

“真的?”

“真的。”

“行吧……”

男人伸手把他的脑袋往自己怀里压,强制关机。

“好了,可以睡觉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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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营养液加更2

沈娇做梦了。

梦里他被拽回高二的那个夏天。

阳光大片大片的铺洒, 香樟沿着校园的主干路长长的连成一片。

八月的蝉鸣,经久不歇。

那是他度过最黑暗的盛夏。

课桌里被人塞死老鼠,课本和作业不翼而飞, 桌子上刻满了不堪入目的字眼。

沈钰把他堵在厕所里, 揪着他的头发, 像揪住动物的皮毛, 捏着刮眉刀, 将他的头发割得参差不齐,像被狗啃过一样杂乱无章。

那段时间, 他的脸上总是顶着一个乱七八糟的刘海,五官被挡住,只留下一截消瘦的下巴。

而每次去厕所, 总有一盆脏水在等着他。

湿漉漉, 臭烘烘……

下水道的老鼠都比他干净。

其实这些都是贯穿在他读书生涯里再平常不过的事, 他习惯了。甚至就连做梦,都没能牵起他太大的情绪。

直到他看见了那个昏暗的巷子。

黏腻、潮湿……

八月的暴雨, 总是来得毫无预兆。

他被推搡着,重重的靠在墙上,干净整洁的校服蹭上了一片显眼的污渍。少年乱糟糟的刘海被撸了起来,露出那张漂亮得过分的脸

有些事情来得总是毫无预兆。

就像暴雨,就像那些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他被大力拖拽着, 往巷子的更深处走去。

那天的雨那么大,将他所有的求救声都掩盖在了一重又一重的惊雷之下。

他淋着雨,跪在那群人面前,将他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掏出来, 求他们放过他。

可他惊惧的求饶声只会让他们脸上的笑更加兴奋, 那些让他作呕的目光一寸寸的滑过他的脸。

“怕什么?我们都是好人, 特地来关照你的好人。”

“小弟弟,你长这么漂亮,还没尝过男人的滋味吧?哥几个今天满足你,保准让你□□。”

“你们说,他长这么漂亮,会不会底下也长着女人的东西?”

“哈哈哈……那扒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

沈娇猛地睁开眼睛。

旁边的位置早就空了,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懒洋洋地照进来,落在他脸上,冷汗涔涔,苍白得近乎透明。

他全身上下止不住的哆嗦,颤抖着手掀开被子,不管不顾的爬了出去。

在撑起手的时候由于太过于慌张,沈娇被被子被被子绊了一下,整个人就这么滚到了床下。

他撑着手,从地上爬起来,连轮椅也不要了,就这么一步步爬到卫生间,抱着马桶吐了出来。

一边吐一边伸手去抠自己的嗓子眼,恨不得将自己的五脏六腑都一并呕出来。

“我还没玩过这么漂亮的小男生呢?你们说,这种人骑起来是什么滋味?”

呕……

脏,

好脏啊。

“你想睡他?简单啊,你等咱陆总玩腻了,再去跟他要就好了,一个小玩意而已……”

他怎么这么脏啊!

“除了下面那张嘴,不还有上面那张嘴吗……”

一样的,都是一样的。

不管他怎么努力,怎么挣扎,在别人眼里,他不过是一个可以随意践踏的玩意。

沈钰说的没错,不管他怎么挣扎,只要他还长着这样的一张脸,他就永远也走不出去。

没人救得了他。

他自己都救不了曾经的自己,又怎么会有人救得了他?

青年从马桶里抬起头来,那双眼里最后的一丝光亮也沉寂了下去。

他面无表情的擦掉脸颊的泪痕,按下冲水键,将马桶处理干净,爬上轮椅,回到自己的房间。

沈娇的表情很冷静,哪怕他刚刚吐到虚脱,整个人痉挛到几乎在地上抽搐,可再次回到房间时,他的手却异常的稳。

他平静的将门关上,打上反锁,然后将窗帘拉上。

顿时,整个房间陷入了一片黑暗。

他开了灯,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剪刀,找到螺丝刀,低着头,将剪刀交合处的螺丝一点点拧开。

不一会儿,他就收获了半边剪刀。

沈娇举起手。

眼前的手腕格外纤细,伶仃的一截,在灯光下白得晃眼。青色的血管在手腕上清晰可见,伸手摸上去时,还能感觉到细微的跳动,那是生命的雀跃。

成千上万个血小板孜孜不倦的工作,只为能给他们的主人造就一副健康的躯体。

可现在,

它们的主人累了。

平滑的刀面挨近手腕,剪刀并不快,他用了好大的劲才割破一道口子。

青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鲜血沿着他的手腕淌了一地,他都没有任何感觉,甚至连一丝多余的表情也没有。

他的右手举着半片剪刀,缓慢的眨了眨眼。

书里说了,再往下就是大动脉,只要他再用力一些,就可以彻底解脱了。

可就在他即将下手的瞬间,他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段对话。

男人的手就扣在他的手腕上,声音里带着温柔。

“陆九说,有家餐厅的菜还不错,娇娇想去吃吗?”

“那我明天去上班,娇娇乖乖的在家等我回来好不好?”

“娇娇,你会等着我回来吗?”

会等我回来吗?

……

啪嗒——

剪刀掉在了地上。

坐在轮椅上的青年弓着背,泣不成声。

陆九带着人上了办公室。

他敲了敲门,得到应允后才推门进去,“陆总,你要的人找来了。”

陆庭从文件里抬头,对上了齐白有些瑟缩的目光。

齐白在他的目光里硬着头皮开口,“陆……陆总,您找我是有什么事?”

陆九退了出去,顺便将办公室的门关上。

顿时,整个办公室只有他们两个人。

齐白可没那么单纯,以为男人找他是瞧上他了。他只怕自己哪里得罪了他,要找他算账。

不过,就算找他算账,也不至于要叫他过来当面通知他一声吧?

陆庭抬了抬下巴,“坐。我找你来只是想要了解一些事情。”

齐白胆战心惊的坐在他面前。

陆庭将手里的文件推到他跟前,“这里有个剧,主角是知名的老戏骨,口碑很好,收视率稳定,他们这边还缺个男二号,只要你签了,这个男二号就是你的。”

齐白可不相信会有天下掉馅饼的事,“陆总这是需要我干什么?”

“把那天在包间内发生的事一字不落的告诉我。”

半小时后,齐白出了办公室。

陆庭咬着烟靠在椅子上,阖着眼睛,神色不明。

好一会,空气里才发出一声很浅的叹息。

“果然是个小骗子。”

下班前,陆九接到了一份名单,他看着上面的名字,有些不解,“爷,你这是?”

陆庭捞过西装外套,杵着拐杖,着急下班去吃饭。

“平日里跟着我老老实实的当助理是不是挺无聊的?这样吧,找点事情给你做。”

陆九一听,心里顿时浮上一抹不祥的预感,“比如?”

“比如给名单上的人找点事做。”

陆九:“……”

合着他拿着助理的工资,干着两份活?

陆庭补充,“给你加工资。”

陆九心底的那点怨言顿时消失了,“你具体想要让他们做什么?”

陆庭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你觉得我想让他们做什么?”

得,这群不知死活的人得罪了这位活阎王了。

“那……”他指着用红笔写的那几个人名,“这几位是?”

男人看了眼,“我看他们挺喜欢自己□□的那二两肉的,替我好好照顾照顾。”

他抬手,看了眼时间。

五点半,刚好够他回去接沈娇出来吃饭。

六点,陆庭准时回到别墅。

安迪在院子里浇水,看见他,跟他打招呼,“陆总,您回来了,沈公子在楼下等了你好久。”

陆庭挑眉,勾着西装外套,长腿一迈,就进了别墅。

沈娇正坐在客厅吃水果。

他吃了两块西瓜,五个草莓,正准备吃第六个的时候,面前盖过一片阴影。

他一抬头,对上了男人深邃的眉眼。

手里的草莓就这么放了下去,沈娇露出一个笑来。

“陆先生,你回来了。”

陆先生的眼神暗了下去,蹲在他面前,伸手捞过他垂在肩侧的长发,“怎么忽然这么穿?”

沈娇抿了抿唇,低头看着自己的裙摆和他的黑色西裤交叠在一起,“跟你出去吃饭,这样要好一点。”

陆庭拿过被他放到一边的草莓,递到他嘴边,“为什么会觉得这样要好一点?觉得自己男装跟我出去丢人?”

面对他的投喂,沈娇有些羞涩,但还是张嘴咬了一口。

“你也知道,我出去总是被别人嘲笑,穿女装的话可以减少很多麻烦。”

“是可以减少很多麻烦。”

陆庭面不改色的将他吃剩的草莓屁股放到自己嘴里。

“那娇娇,你喜欢穿裙子吗?”

沈娇愣住了。

陆庭道,“我既然叫你出去,那就说明无论你是什么打扮,我都不会介意。”

“你不需要为我做什么的娇娇,你穿裙子的前提只有一个,那就是你喜欢穿裙子。”

陆庭的视线扫过他左手手腕上戴着的护腕,“那么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喜欢穿裙子吗?”

沈娇看着他的眼睛,忽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喜欢,是吗?”

“我……”沈娇垂下眼。

他几乎快忘了第一次穿上裙子是什么样的感觉了。难堪、羞耻,似乎觉得全世界都在看他。有那么一段时间,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个女孩子。

可沈秋禾每次都会逼着他穿,他反抗不了,也没有能力反抗。

久而久之,他习惯了,也麻木了。可从来没有一个人会问他究竟喜不喜欢。

陆庭又递了一颗草莓给他,“下次还穿吗?”

沈娇犹豫着咬了一口,然后当着他的面摇头,“不穿了。”

剩下的半截草莓屁股依旧被陆先生消化。

他站起身,去推他的轮椅,“这次来不及换了,就这样穿着好不好?我订了包间,没人看到的。”

沈娇伸手按了按左手的手腕,很轻的吸了一下鼻子,“陆先生,我没关系的。”

陆庭看着他的动作,“新买的护腕吗?很好看。”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章,不确定几点,等我写出来的

——感谢在2023-12-20 20:40:33~2023-12-21 17:52: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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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第 49 章

沈娇下意识的拉过衣袖将手上的护腕藏起来。

说实话, 他身上的这件裙子跟手上的运动护腕一点都不搭,看起来甚至还有几分不伦不类。

可他依旧固执的将它戴在手上,临要出门了, 都未曾摘下来。

“就……随便买的, 觉得好看就戴上了。”

“是吗?”陆庭不动声色道, “这个颜色跟你不搭, 改天我帮你换个更好看的颜色好不好?”

沈娇咬着唇, 不说话,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陆庭的视线落在他唇上。

上次跟青年出去, 他也涂了口红。不过那次的口红颜色很淡。他能看得出来,他似乎不习惯嘴上涂有东西,动不动就要去抿一下。

可今天的他, 不仅涂了, 涂的还是颜色很鲜艳的口红。

红唇乌瞳, 肤色雪白。

没由来的,这颜色看得陆庭一阵心慌。

他问沈娇, “娇娇今天在家都干了些什么?”

沈娇捏着手回答他,“早上起来吃了早餐,然后回房间看了会儿书。吃了午餐,睡了午觉之后,就一直在楼下等你下班。”

脚步停在车前。

今天陆庭没带司机, 他打算自己开车。

他弯腰将人抱上副驾驶,不知是有意无意,在去抱沈娇的时候,他不小心伸手蹭到了他的左手手腕。

青年顿时一颤, 脸色白了几分, 往他怀里缩了缩。

陆庭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垂眸看他,“怎么了?”

“没事。”沈娇伸手揪住他的袖子,“只是被你不小心挠到痒痒肉了。”

陆庭弯腰将他放在座位上,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没想到我们娇娇还挺敏感。”

只是在沈娇看不见的地方,男人的双眼彻底沉了下来。

他站起身,把门关上,绕到一边上了车,视线不动声色的在那截护腕上扫了一圈。

陆庭启动车子,“娇娇今天几点起的床?”

沈娇拉过衣袖,盖住护腕,“七八点的样子。”

“是吗?我怎么听厨房的阿姨跟我说,你十点了才下来吃早餐?”

青年声音平缓,对他一连串的问题没有感到丝毫的不耐烦,“昨晚没睡好,做了个噩梦,起来的时候缓了好一会,然后洗了个澡才下去。”

一问一答,挑不出丝毫的毛病。

二十分钟后,两人到了陆庭说的餐厅。

下了车,他们坐着电梯一路直达顶层的包房。

正如陆庭说的那样,根本没有见到什么人,因为整个顶层都被陆庭包了。

餐厅的位置很好,在顶楼巨大的落地窗前,能够将整个江市的夜景俯瞰在脚底。

沈娇的眼底流露出惊叹,“这么漂亮,这个地方肯定很贵吧?”

陆庭面不改色,“我是他们家的会员,又恰好是新客,所以半价。”

他拿出一份菜单递给沈娇,“我点了一些菜,你看看还有什么想要吃的?”

沈娇接过菜单的第一眼就是去看上面的价格,结果发现手里的菜单并没有定价。

陆庭道,“他们家的规矩就是这样,付一定的钱,吃多少点多少。所以娇娇,有什么想吃的千万记得要点,不然我们就吃不回本了。”

沈娇将信将疑,但看陆庭一本正经的模样,感觉他并不会说谎的样子。

“那好,这一顿多少钱?我和你AA。”

陆庭给他倒水的手一顿,“怎么,我请你不可以吗?”

沈娇拿着笔,为了能“吃回本”,他将自己感兴趣的菜都点了。

“我知道陆先生你很有钱,可你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不能次次都请我呀。再说了,我最近不是工作了吗,我也有钱的。”

陆庭笑了声,没拒绝,“也是,说不定以后娇娇还能请我吃饭呢。”

他弯了弯眼眸,“就一千,不贵的,到时候娇娇给我五百就行。”

站在他们身后的服务员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一句话都不敢说。

一千块,在这吃顿饭?开玩笑呢。

陆庭手里头拿的那个茶具都不止一千。

可沈娇不疑有它。

在他二十多岁的有限人生里,因为沈家历代都是女继承人的缘故,再加上沈钰不喜欢他,怕他抢了她的风头,沈秋禾并未带他出席过出席过什么重要场合。

他吃东西的地方只有学校食堂和街边大排档,对有钱人的想象不过是他家那个不怎么大的小别墅,以及逢年过节沈家老宅的样子。

他将菜单递给陆庭,“我点好了,你看看这些多不多,我们两个人吃得完吗?”

陆庭粗略扫了一眼,其实和他之前点的差不多。

他将菜单递给服务员,“没关系,吃不完我们可以打包。”

沈娇心想,这家自助餐厅还挺好的,以前他去吃自助餐,不仅不能打包,有剩下的还要还要扣押金。

陆庭看着他傻呵呵的样子,把手里的水放到他面前,“娇娇现在赚了多少钱了?”

沈娇伸出四个手指头,有些开心,“我赚了四千多快五千了。”

不过给陆庭买礼物就花了他将近三千,手里头只有一千多的存款。

男人垂下眼,似乎有些伤心,“帮了娇娇那么大的忙,我以为赚钱了会给我买个礼物呢。”

他的话音一落,沈娇顿时就想到了那个被他放在抽屉里至今都没送出去的领带夹。

陆庭看了他一眼,像是没发现他突然变紧绷的神色,漫不经心的开口,“你上次去商场说没有挑到合适的,这么久过去了,还没选到合适的吗?”

沈娇结结巴巴,“还……还在找呢,我怕太便宜了,你会不喜欢。”

“怎么会呢。”男人道,“礼物没有贵贱之分。如果我随意从花园里摘一束花给你,你会因为那朵花没有花掉我一分钱而生气吗?”

沈娇摇头。

“所以我也不会因为娇娇给我买便宜的礼物就生气,而且我知道,哪怕你嘴里说着便宜,可礼物肯定花了你大半的积蓄对不对?”

“也……没有那么多了。”

“嗯。”陆庭看着他,“如果娇娇没有合适的选择,我可以推荐的。”

沈娇抬头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在灯光下,男人冷峻的脸难得的带上一抹柔和,“其实我感觉我蛮缺一枚领带夹的,如果找不到选的,可以考虑这个。”

他说话的时候,那双灰色的眼睛就这样望着沈娇。恍惚间,沈娇仿佛看到了那枚在橱窗里安安静静躺着,等着别人来带走它的灰色领带夹。

青年烫到一般的收回目光,拿起水杯欲盖弥彰的喝了口水,“我……我会考虑的。”

陆庭伸手将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来,看着戴在他手上的护腕,“空调有点热,娇娇不把护腕取下来?”

沈娇飞快的把手收回去,脸色无形当中又白了几分,只不过他今天涂了深色的口红,看不出来。

“不……不用了,我没有感觉到热。”

陆庭垂下眼,不再说什么。

没一会,菜上上来了。

不愧是在江氏有钱也不一定能进来的餐厅,里面的每一道菜好吃得沈娇恨不得把舌头一并嚼了吞下去。

中途陆庭出去抽了根烟。

他靠在厕所的墙壁上,给餐厅的管事打了个电话。

“最后的那道蛋糕不用上了,把它换成你们的招牌甜品吧。”

“那里面的戒指呢?”

“替我收下,改天我会派人过来取。”

他挂断电话,望着镜子里的男人,神情冷淡得可怕。

猩红的烟头在他指尖闪烁,空气里飘荡着不知名的熏香,陆庭站在那里,闻着这股味道,理想和现实将他狠狠割裂开。

在他的理想里,他邀请青年来到江市最昂贵的餐厅,他承包了顶层,一个可以将整个城市踩在脚下的高度。

当晚餐进行到尾声时,会有一个蛋糕推出,他会吃出一枚藏好的戒指,然后整座城市见证他们的爱情。

可现实呢?

陆庭痛苦的闭上眼。

现实是,他连自己养的小朋友都照顾不好。

他在为他们的爱情谋划,可他不知道的是,他可能差一点就见不到他了。

他不敢想象那截护腕下面到底藏着什么?每看一眼,心里的惶恐多到几乎就要溢出来。

陆庭将手里的烟掐灭丢到垃圾桶里,忍了忍,没忍住,狠狠的踹了一脚墙,说了句脏话。

沈娇吃到打饱嗝的时候,陆庭才回来。

男人似乎洗了把冷水脸,额前的碎发湿漉漉的搭在眉梢,眉眼冷冽,眼眶里泛着红血丝。

陆庭站在他面前,忽地停住了脚步。

沈娇不明所以,懒散的靠在椅子上,歪头看他,露出一个笑来,“陆先生,你怎么了?”

他不知道的是,他吃饭的时候嫌麻烦,将嘴上的口红擦掉了。

没了口红的遮掩,青年底下的肤色苍白到了一个极为可怕的地步。

就像是一根只剩下一点火星的蜡烛,看似在热烈的燃烧,实则下一秒就要堕入永恒的黑暗。

那头的青年还在笑着,纤长的羽睫往下扫,“陆先生,我们吃回本了吗?后面又上了一个甜品,可我实在吃不下了,我们把他打包带回家好不好?”

陆庭伸手,颤抖着拿过椅子上的外套,声音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手背青筋浮现,极力压制着某种情绪。

“娇娇,我们回家,不吃了,不吃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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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第 50 章

“陆先生……”沈娇看着他, 神色有些莫名。

陆庭伸手扶住轮椅,半蹲在他面前,克制着不敢去看他的手腕, “那你有感觉到哪里难受吗?”

青年脸色苍白, 可神色却是温和的。

“没有, 我很好。和陆先生过来吃饭, 我很开心。”

陆庭抬头, 撞进一双清澈的眼眸。在被那双眼睛看着的瞬间,他心底的想法仿佛有一种被看穿的错觉。

他移开眼睛, “可是我看你脸色很苍白,真的没有哪里不舒服吗?”

沈娇愣了愣,“可能是下午没睡够, 有些低血糖。”

陆庭问他, “那可以把你手上的护腕取下来给我看看吗?”

沈娇将手往身后一藏, “它被我带了一天,已经脏了, 你要是喜欢,我回去洗干净给你看好不好?”

陆庭没说话。

青年用近乎央求的眼光看他,“陆先生,你不是要回去吗?我吃好了,我们回去吧?”

直到回到别墅, 陆庭都没有再过问他护腕的事。

他又恢复到了沈娇熟悉的冷静沉着的模样,低着头问他,“今天是打算自己睡还是和我睡?”

没什么意外的,沈娇选择了自己睡。

陆庭没说什么, 只是在睡觉前给了他一杯热牛奶, “喝完再去睡。”

他神色自然, 沈娇也没多想,接过牛奶当着他的面全部喝完,喝完后还特别有礼貌的把杯子还回去,“陆先生,晚安。”

陆庭看着他,“晚安。”

半夜十二点,陆庭敲响了沈娇的房门。他在门外面喊了几声,又敲了敲门,见没有人答应后,才推门进去。

卧室里的情况和他想的差不多,青年卷着被子在床上睡得正熟,从他的角度看过去,隐约能看见一个隆起的轮廓。

他没有开灯,只按亮了手机屏幕,将光亮的范围控制得很小。

男人似乎完全没有私闯别人卧室的羞耻感,关上门,神色如常的走到床边。

他蹲下身,先去看了眼沈娇的睡颜。呼吸匀称,眉目平缓,脸色看着没有之前苍白了。

举着手机的手往下移了移,落在了他搭在床沿上的左手上。手上还带着之前的那个护腕,洗澡的时候不小心弄湿了半截都舍不得放下,用吹风机吹了吹,就这么带着潮意的贴着皮肤。

陆庭就这样盯着他的手腕,直到手机屏幕熄灭,黑暗将他的脸覆盖。

再次打开手机时,男人的脸仿佛覆盖上了一层阴影,在手机模糊的光线下,暗沉得可怕。

这回他终于伸出手勾住护腕的边缘,慢慢地往下拉。

呼吸在那一刻变得很轻,轻到似乎房间里只有沈娇一个活人。

他害怕看见什么,但在心底又很笃定,他只能看见什么。

终于,那截短短的护腕终究还是到头了。

露出了一个包扎丑陋的绷带。

陆庭心下沉了沉,把手机放在旁边,小心翼翼的解下绷带,露出一个狰狞的伤口。

还好伤口不怎么深,一天过去,已经微微闭合,估计明天就能结痂了。过了两天,再把护腕一摘,结痂掉了,伤口愈合,谁又能注意到发生过什么?

陆庭看着那道伤口,没什么感情的说了声,“又骗我,小骗子。”

他在青年的床脚找出一个简易的医药箱,仔仔细细的将他的手腕重新包扎过,最后在抽屉里找到了一把拆开了还没来得及组装回去的剪刀。

他将剪刀尖锐的那一面在指尖上抵了抵,留下一个浅浅的白印,根本做不到很容易就割开一个口子。

陆庭闭了闭眼,把剪刀放回抽屉,出了房间。

书房……

金发碧眼的外国男人正在视频里等着他,看见他终于回来,不满的抱怨了一句,“陆,你知道挂我的号一个小时多少钱吗?你让我对着一张破椅子,足足等了半个小时!我跟空气说了半个小时的话!要不是我对安眠药对剂量了熟于心,我都要怀疑你被发现了。”

陆庭拿着手机坐下,眼底暗沉沉的一片,面色冷峻。

见他这样,男人一顿,“怎么了?你发现了什么?”

陆庭将放在桌子上的水一饮而尽,“我拍了照片,传给你,你帮我看看。”

金发男人低头,果然收到了他发过来的照片。

他拿起手机,将照片放大,仔仔细细的端详一阵,“伤口不深,养两天就好了,不过再往下一点可就割到大动脉了,那才是真正的致命伤。”

陆庭没说话,整张冷得像寒冬里的雕像。

“不过……”医生对比了几张照片,“看这伤口的样子,不像是很尖锐的利器所伤,这旁边的肉都快被割烂了。”

“剪刀。”

陆庭艰难的从嘴里吐出几个字来,“是剪刀。”

一把只适合剪毛线的剪刀。

金发男人倒吸一口冷气,“你这小朋友是个狠人啊。你们华国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钝刀子才是最磨人的,他不仅磨了,还磨了这么深的伤口。”

陆庭冷冷的看他,“我找你来不是想听你怎么解释过程的。”

见他这样,金发男人摊了摊手,“OK,谁让你给了钱呢,我一般不会和钱过不去。”

“我没有见过你的小可爱,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只根据伤口和你跟我说的进行一个初步判断。他的伤口不深,但剪刀并不快,想要造城这样的伤口可不是一狠心就能达到的。”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将手机举得更高,把上面的图片反复放大,“不过有一点我感觉有点奇怪,他都能将伤口割到这么深了,怎么差点到大动脉反而停了下来?你知道的,心病难医,他有毅力割到这么深,绝对不会因为疼痛或者对死亡的恐惧让他中途停下来。”

“我的初步猜想是,因该是当时有什么挽回了他岌岌可危的理智。”

“陆,你应该感到庆幸。”

男人垂着眼,僵着身体,一动不动,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像。

“根据我多年当心理医生的经验,这种事情绝对不是第一次。当然陆,也绝不是最后一次。”

“我知道。”

陆庭再次开口了,声音艰涩无比,“我会让助理给你买机票,有时间的话,能过来看看他吗?别人我不放心。”

金发男人摊了摊手,“你知道的,只要钱给得到位,没有什么我不能做的事,但是……”

他缓缓道,“作为你多年的医生,我还是有权利问你一句,我们原本的计划,你是打算发放弃了是吗?”

“科林……”陆庭道,“我希望这件事以后都不要再提了。”

科林看着他脸上的神色,就知道他是说真的,“陆,为什么?你也知道你的情况,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人,和他建立亲密关系能很大解决你的病症。”

“我知道,你很心疼他的遭遇,可是有一个爱他的人不是很好吗?这样反而能帮他更快的走出过去的阴影。”

陆庭靠在椅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点了根烟,沉默的着听他说。

他最近抽烟的频率很大,在进到沈娇的房间前,书房的烟灰缸早就满了,满到科林都看不下去。

“陆,过度吸烟有害健康,你再这么抽下去会死的。”

“科林。”陆庭开口,声音平静,“你知道的,我不会爱一个人。我的基因里带着所有最丑陋的因子,贪婪、自私、冷血、无情……可独独没有爱。”

“可是你们明明……”

他打断他的话,“那是假的,无论我装得再怎么像,都是假的。”

“我不能再骗他了。”

他的声音里带上一丝颤抖,“我怎么可以骗他呢……”-

沈娇昨天晚上意外的睡了一晚上的好觉,醒来的时候阳光明媚,暖融融的一片。

他先是起床洗漱,然后才将手上的护腕摘下来,露出里面用绷带包扎好的伤口。

他昨天回到房间时,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困得不行,洗了澡随便包扎一下就睡了过去,现在看来,他胡乱包扎的技术还不错,看起来规规整整的。

一夜过去,伤口已经开始结痂,平滑的手腕凸起一条丑陋的线,手指摸上去时,带着细微的痒意。

沈娇一开始的想法其实只是单纯的换个绷带而已,可当他看着那道丑陋的伤口时,呼吸一下子就重了。

他想到了剪刀磨在皮肉上的感觉,很疼,可那些尖锐的疼却将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的画面一点点磨掉了。

白皙的指尖不知不觉的移到刀疤上,指腹底下就是刚刚愈合的伤口。刚结的痂还很脆弱,只要轻轻一撕,鲜血便会争先恐后的冒出来。

沈娇抿了抿嘴,眼神一点点亮了起来。

可就在他把手指曲起的时候,门忽然被敲响了,外面传来陆庭的声音。

“醒了吗?”

沈娇像是个犯错被老师抓到的孩子,猛地把手放了下去。

他着急忙慌的拿过护腕戴在手上,“醒……醒了,您等一下,我穿个衣服。”

陆庭的声音不急不缓,带着特有的温柔,“不着急,我就是来看看你醒了没,阿姨做好早餐了。”

三分钟后,沈娇才打开门,他抬眼看陆庭,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抱歉,让你久等了。”

陆庭不动声色的扫了他一圈,见他没什么异常后才开口,“昨天睡得怎么样?”

“陆先生给的牛奶很有助眠效果,我一会就睡着了,刚刚才醒。”

陆庭道,“喜欢的话晚上叫阿姨都给你热一杯。”

沈娇想着牛奶的味道,摇了摇头,“那还是算了。”

这时,他才注意到男人只穿着一身灰色的居家服,“陆先生今天不上班吗?”

“嗯。”陆庭回答他,“这两天休息,在家待着。”

陆庭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哪怕周末回家,也只待一天,第二天又马不停蹄的投入工作的怀抱。这还是他这么久来,第一次休息这么多天。

也就是意味着,沈娇这两天都能看得见他。

沈娇有些高兴。

连带着吃饭都多吃了半个包子。

陆庭看着他吃完,端起面前的咖啡,“你那里是不是有把剪刀?可以借我一下吗?我想剪个东西。”

沈娇呼吸一窒,瞬间捏紧手里的酸奶盒,“你要剪什么?我记得厨房里好像还有一把。”

陆庭面不改色,“厨房里的那把被阿姨带回家了,怎么,找不到了吗?”

“也……也不是,我忘记被我放在哪里了,可能要找一会。”

男人喝了一口咖啡,“没关系,我不着急的。”

他不急,可是沈娇急,那拆成两半的剪刀还放在他的抽屉里呢。吃完早餐,他朝控着轮椅火烧火燎的回到自己的房间把剪刀组装回去。

陆庭便静静的看着他离开,直到青年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他才起身找到安迪。

“留意他最近的情况,有什么不对劲的立马通知我,还有…… ”他顿了顿,“不要把任何尖锐的工具放在他面前,包括剪刀这种小东西。如果他要了,记得一定要收回去……”

剩下的呢?

接下来呢?

陆庭摩挲着杯壁,在深秋的艳阳里,浑身一点地冷了下去。

是的,到这种时候了,他还是什么都做不了,甚至都不能当着他的面亲自问一句-

沈娇很高兴,他可以整整陆庭待在一起好几天。

他高高兴兴的把剪刀组装好,然后递给陆庭。

陆庭装模作样的拿着剪刀当着沈娇的面剪了好几张纸,然后顺理成章的把剪刀放在书房。

“这个就先放在这里,你想要用的时候再来拿,然后用完放回来好不好?”

想了想,陆庭补充,“这是我们共用的剪刀。”

“共用”两个字取悦了沈娇,他弯着眼眸说了声“好”。

在接下来的时间,沈娇都和陆庭待在一起,男人远程处理公务,他便窝在旁边的椅子上看书。

偶尔有纸张翻过的沙沙声,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栀子花清香,阳光温柔,静谧美好。

沈娇翻了一页书,眼神落在书页上,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阳光就这么洒在他脸上,暖洋洋的。

明明是因该高兴的。

他转了个身,背对着陆庭,眼泪无声滚落。悲伤的情绪来得忽然,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直到一只干燥的手抚上他脸。

“怎么了?”

“我不知道…… ”沈娇偏过头,“我不知道,我好难过啊陆庭…… ”

他的手捏着书页,语无伦次,“我早上吃饭多吃了一口,起床的时候差点从床上滚了下来,今天的风好大啊…… ”

“陆庭。”

“你为什么不喊我娇娇了?”

作者有话说:

不是不会爱,只是还没学会爱,不知道什么是爱,行动骗不了人。攻和受差不多,后面都会好的。

(ps:心理医生的话是乱扯的,不具有科学依据,一切只为剧情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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