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雪时》

顾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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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娡心思飞转, 赶在谢玹起疑心前,提起手里的袋子在他眼前晃了晃,笑着回答:“没什么呀, 就是一些药渣。”

怕谢玹瞧出她真正的意图,紧接着她又解释道:“我先前无事, 听人说药渣可用作沤肥,正好殿后的园子里有几株新栽的石榴树, 便找来这些药渣,想试试能不能有用。”

谢玹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不知信了没有。

容娡总觉得他这声“嗯”,颇为意味深长。

她悄悄觑向他的脸, 没瞧出什么, 心中忐忑,索性将方才遇见死士之事一五一十同谢玹道来, 好借此来转移他的注意力。

谢玹听罢, 脸色在容娡的目光中一点点冷了下去, 果然如她所料,没再多问药渣的事, 而是召来暗卫, 去旁处追查死士潜入宫中之事。

容娡这才舒了一口气。

待谢玹的脚步声远去, 她定了定心神, 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背后不知何时冒出一层冷汗。

许是见她脸色不好, 守在一旁的宫婢走过来, 关切地询问了几句话。

容娡心乱如麻,没仔细听她说了什么,只和善地对她笑了笑, 找了个借口将守在殿内的侍从皆屏退了。

殿内静悄悄的,容娡倒了杯茶灌入腹中,想着做戏要做全套,便又去了殿后的园子,随便找了棵树,将药渣埋在树下。

做完这一切,她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

直到快三更时,谢玹才回到月昙宫。

谢玹事先命人给容娡带过话,说他会晚归。容娡便没等他,早早睡下。

只是她近日睡眠很浅,即便谢玹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她还是被吵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迟钝地反应了一会儿,睡眼朦胧地看向谢玹。

偌大的月昙殿,寝殿有许多间,这人却偏要同她挤在一张榻上,生生打搅了她的好眠。

容娡有点恼火。

她不习惯这种同床共枕的亲密,但见谢玹褪下外衫,没有半分要离开的意思,只得不情不愿地往床榻里侧挪了挪,让出大半容身的空间。

时辰不早,谢玹进门后,只淡淡瞥了她一眼,再无旁的动作。

容娡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注意到,这人似是沐浴过,身上的衣裳又换了一件。

她腹诽了他两句,没将此事放在心上。等谢玹将烛光拨暗后,转身背对着他睡下。

谢玹走近床榻时,他身上的冷檀香先一步钻入容娡的鼻腔。

“吵醒你了?”

容娡不悦道:“嗯。”

谢玹没再说话。

帷帐极轻的晃了晃,他躺在她身旁。

被褥间很快便染上几分不属于容娡的体温,她有点别扭,又往里侧挪了挪,阖上眼酝酿睡意。

谢玹的鼻息萦绕在她耳边,均匀而平稳。不过与往日相较,似乎有些发沉,像是在隐忍着什么情绪。

容娡不知他这是怎么了,心里直犯嘀咕。

正胡思乱想着,被褥忽然一轻,冷不丁一只手伸过来,用力掐住她的腰,一把将她扯到怀里,翻身将她摁在身|下。

容娡吓了一跳,一声尖叫脱口而出,紧接着唇瓣被谢玹封住。

叫声被他吞入腹,轻薄的里衣也被他剥开。

他吻的又凶又激烈,容娡根本来不及换气,很快便气喘吁吁,口中含糊不清地发出一些“呜呜”声,浓密的发丝散乱地铺满帛枕。

谢玹将她作乱的手摁在头顶,幽黑的眼瞳沉沉盯着惊慌失措的她,鼻息很重很乱:“避子汤非喝不可?”

容娡霎时便明白他的反常因何而起。

果然还是瞒不住他。

她动了动唇,没敢看谢玹,小声道:“只是为了稳妥起见……”

谢玹轻笑一声,审视着她,目光灼灼,仿佛能洞悉一切。

“只是如此?”

容娡不喜欢他这种审犯人似的语气,抿了抿唇,不想理会他了。

而谢玹沉默了一会儿,捏住她的下巴尖,迫使她与他对视。

“你始终不信我。”

“容姣姣,你如此惧怕怀有身孕,究竟是因为不想为人母,还是因为不想怀上你与我的孩子?”

容娡垂眸看向别处,没说话。

谢玹的目光一寸寸割过她的脸,不知看出了什么,唇角勾起一个古怪的弧度,像是在自嘲。

“你分明是……不想与我有太多羁绊啊。”

他叹息一声,神情无奈而不解,眼底却冷的仿佛结了冰,喃喃自语道:“你生怕我们之间纠缠不清,始终没放弃过要离开的念头。可你分明知道我对你的情意,分明知道我只爱慕你一人……为什么?”

他隐约能猜出一些容娡的顾虑。

可他不明白。

情爱是她为他编织的甜蜜陷阱,是她用来牵制他的无形枷锁。

她引着他坠入情网,撬开他冷硬如石的心房,在他心上破土生根,长成他无法割舍的一块血肉。

为什么,她却反而不信他的情意?

被他说中了部分心事,容娡终于无法再保持沉默。

她叹了口气,索性不再回避,而是看向他,直截了当地反问道:“倘若有朝一日,你不再喜爱我了呢?”

谢玹的脸上浮现出一点不解之色,像是不明白她为何会问出这种堪称是荒谬的问题。

他认真地看向她的眼,郑重解释道:“不会有那么一日,便是死了我也不会放手。你我天生一对,注定要共枕同穴。”

“你以为我待你的情意如何?嗯?微乎其微,不过尔尔?”

“若当真如此,容姣姣,早在第一次知晓你是在骗我时,我便不会留下你的性命。”

他的语气不容置喙,话里话外,分明是爱极了她,要与她纠缠到死,根本没给她留下任何值得担忧的余地。

这场因妄念而生、以哄骗开局的情爱,占上风的始终都是她容娡。

容娡有一瞬间的动容。

但同时,也想到被情困住大半辈子、成了深闺怨妇的姑母,瞬间清醒了几分。

与男子相比,女子囿于宅院,在这世道活的如意实在是太过艰难。

她决不能被情爱蛊惑心智,成为下一个姑母。

她衡量着谢玹的话,含糊道:“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诺言可以更改,人心更是易变,没准儿你会遇见一个更喜爱的女子,届时自然会觉得对我的喜爱算不得什么。”

这句话不知怎地惹到了谢玹,他刚和缓的脸色霎时又凝成冷冰。

他被她气得冷笑出声,额角青筋暴起,狠狠低头封缄住她的唇,将那些他不乐意听的话尽数堵了回去。

容娡瑟缩着“呜呜”抗议,身躯却在他唇舌的攻势下,不受控制地热了起来,抗拒的气焰一下子便显得不足了,只好默默承受他的吻。

察觉到她的情|动,谢玹松开她的唇,转而掐住她柔软的腰,沉腰挤进她的双膝间,有理有据道:“避子汤不能白喝。”

“……”

容娡攀着他的肩颈,鼻息乱的不成样子,竟被他说的半点反驳之力也无。

“记不记得我说过的话?”

谢玹凝视着她,见她满脸茫然,低哼一声,毫不犹豫地抵进最深处,嗓音潮哑,含着些冰冷的警告之意,“我说过不会利用孩子困住你,可你若再说这种话,再想着离开我,我未必不会不择手段。”

容娡哆嗦了下,狐疑地看向他,目光里隐有忌惮之色,哭腔道:“你……你才不是那种人。”

谢玹愉悦地喟叹一声,像是被她的话取悦,笑着退开一些,紧接着抵的更深。

“我从来都不是心胸开阔的好人。”

容娡急促地吸了口气,无暇同他口舌相争了。

——

秋雨过后,天气渐凉。

距谢玹攻进皇城,已过去十余日。

贺兰寅父子荒|淫无道,作恶已久,他们这一脉昏庸的皇权倒台,对于在宫中谋生的奴仆而言,是大快人心的好事。

谢玹手下有能说会道的李复举坐镇,没费多少力气,便收拢了大半人心,平定了宫中的乱子。

新任国君贺兰铭伏诛,皇子贺兰铮兵败南下,巍国的皇权尽数掌握在谢玹手中。

只是谢玹未曾登基,社稷失守,国无君主,百姓免不了要民心惶惶。

盘踞在洛阳的几大世家豪族,却因底蕴深厚,没有受到多少影响,谢氏一族更是因为谢玹的缘故,丝毫没有被波及,宅邸中一派祥和安宁,风平浪静。

谢玹处理完紧要的政务后,将手中琐事交由魏学益与李复举处理,抽空回了趟谢府。

此行注定不会顺利,他几经衡量,没有带容娡同去,只带了几名暗卫随行。

谢玹进入长房地界时,几个稚子正围在学堂附近的一棵桂树下玩弹棋,谈笑声传出很远。

跟着他身后的静昙目力极佳,一眼便瞧见稚子中眼熟的那个,奇道:“大夫人怎舍得放小郎君出来了。”

静昙口中的“小郎君”,是长君谢奕与夫人前些年添的次子、谢玹名义上的胞弟,谢璟,今年不过十二岁。

闻言,谢玹的脚步微顿,往桂花树下瞥了一眼,看到那个身影后,若有所思,默不作声地收回视线。

他一向威严在外,那几个稚子瞧见他,难免惊慌失措,神态各异,唯一的相同点便是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些畏惧。

谢璟手忙脚乱的站好,讷讷行礼:“长兄。”

谢玹应了一声,没多说什么,一路走到谢奕处理事务的三省堂。

三省堂门扇紧闭,守在门外的侍者们,远远瞧见谢玹如雪松般的身影走近,交头接耳一阵,连忙低声向房中的谢奕禀报。

室内沉寂,久无回应。

侍者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出一下。

半晌,房门被人大力推开,一道不怒自威的声音传出:

“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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