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川的案子，各位爱卿有何见解啊？”朝会快要接近尾声时，大家都避免着，不提穆川一案，但最终永康自己问了出来。

他理着袖摆，看了下面的太子李长琰，以及低头不语的李长煊。

众臣子自然是不敢搭话，唯有谢国公站了出来，俯首一拜，“陛下，此案关系重大，又有公主与陵王两位证人，微臣建议由陛下亲审此案，以示公正。”

大理寺和刑部都推来推去，谁也不敢接这桩案子。

现在穆川人在大理寺，崔林更是头皮发麻，他自然相信这事有蹊跷，但那有如何，他一个小人物，除了在情感上泛滥，别的什么也不敢做。

谢谦开了口，崔林自然要跟在后面附议，陛下出面当然最好，不管结果如此，他两边都不会得罪。

再者，陛下对穆川这个案子也持有保留意见，否则不会回宫这么多天，现在才提出来。

“谢大人所言极是，陛下，微臣附议。”

“对对对，微臣也附议。”刑部的主司立马也上前道，他的想法跟崔林一模一样。虽然他早前也分析过，这案子是落不到自己头上，但陛下一直不定下来，晚上还是睡不着觉的。

永康帝皮笑肉不笑，态度依旧不明朗，看了眼李长琰，“太子以为呢？”

这个时候问李长琰，实在有些令他难堪，毕竟大家都知道，穆川在此之前，跟东宫走得极为相近，穆川又娶了舞阳公主，一时之间，位高权重。

然后这高台登上没两下，居然就摔得如此惨。

勾结南楚的罪状是长乐亲自提笔写的，这中间有没有李长琰的意思还是两回事呢？

大家不敢胡乱揣测，但东宫失了穆川这位无帅，确实实力要大不如从前。

李长琰也清楚自己的处境，这个时候不是讲兄弟情义的时候，“父皇，儿臣认为两位大人所言有理，穆川乃镇北元帅，虽然跟舞阳已经和离，但他的名声也关乎着整个北齐的名誉。所以儿臣也恳求父皇，亲自主审此案，还真相一个真相，给事实一个事实。”

此话情真意切，闻者动容。

永康帝无过是随口一问，也并不想为难太子，于是便点头道，“如此，那朕便亲自主审此案，太子就从旁协助吧。”

朝会散后，李长琰没有犹豫，拖着崔林去了大理寺，崔林十分为难，“太子啊，不是微臣阻止啊，是陛下有令，开审前，任何人不得私自见穆川，否则……”他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李长琰也明了。

但是李长琰并没有因此放弃，一把握住崔林的衣襟，然后不顾他的挣扎，将他腰间的令牌拿了下来，“崔大人是阻止了，本太子是自己撞进去的。”

“你可以去禀报父皇，本太子既然来了，也不带怕的。”

说完，他便走了进去。

崔林身边的两个守卫正准备追，崔林一把拉住，“没眼力见的东西。”

穆川曾经助他破案，跟穆川相处并不多，但几个事件，两人也有些熟悉。从某些方面来讲，崔林有同样的感受，或者身为男人，他好像能懂穆川的心思。

当年，那个深夜拿刀逼着自己，要为舞阳公主顶罪的男子。

那个一心求死，也没有半句怨言的男人。

崔林只是个旁观者，但连他都清楚，穆川有多爱舞阳公主，偏偏这情是穿肠毒药，让他天崩地裂。然而到现在，穆川却没有做一句辩解。

他的沉默，就是默认了一切罪名。

李长琰一路过来，没有人再敢拦着，进了天牢，他掏出令牌，命令人将门打开，穆川靠坐在墙边，听见声音，眼皮掀开，见到来人，略有失望地闭上眼。

一句话也没有说。

李长琰是彻底愣住了，穆川率领大军从金陵离开时，是何等的意气风发，现在呢？

成了什么样子，他的身上，脸上，头上，全部都是狰狞可怕的伤口，有些已经结痂了，有些还流着血。

李长琰缓步靠近，“怎么会这样，是谁伤的你？”

问完他又觉得这话太多余了，长乐说过，穆川绝对南楚，自己亲自带人将人抓回来，想必这伤，自然是那时候落下的。

可是以穆川的功夫，居然会伤成至此，那该有多残忍？

李长琰深吸一口气，不敢想象，他来得匆忙，不敢带药过来，而且他过来，最主要是了解事情的真相，“你告诉我，你和南楚是怎么回事？”

“还有，为什么短短一个月，你跟长乐，就成了仇人？”

“你知道那份罪状里写了什么吗？”

一连好几个总是抛出来，穆川压根没有听完整，他耸拉着肩膀，发出一声低笑，有些悲怆的味道。

“我认了。”

这三个字轻得不能再轻，可是李长琰还是听见了，他愣住，“你认什么？”

“勾结南楚，我认了。”

“那份罪状里写了什么，我就认了什么。”

李长琰自然不信，他咬牙，“我不相信你会背叛北齐！”

“你跟长乐，你们之间到底怎么了？”

这才是李长琰最想知道的，但是穆川和长乐都不肯说。

他现在只后悔当初没有跟着他们一起去建安，这样事情都不会发展成这样，他就是一个局外人，什么也不知道，甚至一点解决的办法都没有。

“穆川，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父皇已经决定亲自审理这件案子，你如果告诉我真想，兴许还有挽回的余地。”

李长琰语气严肃，但穆川却一脸轻松，“不必浪费时间了，我有罪，我认罪，我可以去死。”

死，居然在他口中如此轻松，李长琰有些无力。

到底是什么，让穆川变成了这样。

穆川从怀里掏出一块白布，那上面混着鲜血的肉，已经干涸掉了，那一封血书，他写了近一个月，才慢慢完成。

拿在手里，居然还有些沉重，他是抱有希望的，希望长乐能来见自己最后一面，他从来没有想过，断崖山上，便是最后一别。

他还有好多话没有说，还有好多事没有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