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煊走后，长乐迅速安排苏觅的事宜，一方面联络宗室，交代好说辞，别一边召见苏觅进宫。

到了晚上时，龙溟受长乐召见，夜入未央宫。现在穆川刚入天牢，两人会面也得隐秘一些，龙溟一进来，先是行礼，长乐抬手，手执着一些书信，正拿到烛台边燃着，几丝烟气四散开来，刚到春天，长乐夜里只穿了件单衫，头发松散地披着。

见到龙溟，随意一指，“先坐。”

“穆川的事，你也清楚了，现在形势紧张，但穆川不能久留。”

龙溟在长乐手下做事多年，一个眼神便能了解主子的心思，此时也不需要多加揣摩，立即明了，“公主要属下做什么？”

长乐放下手中的碎纸，“穆川毕竟是北齐一员猛将，各国对北齐有多忌惮，也多半因为有他在，他一旦出事，我担心周边国家会联合起来对付我北齐。”

长乐神情有些担忧，她寄希望于龙溟，需要一个人能顶替穆川，成为北齐新的倚仗，而没有谁比龙溟更合适了。

龙溟也品出长乐话里的意思了，思索再三，还是镇重回答道，“公主抬举属下，是属下莫大的荣幸。”

“所以？”长乐点明意思，“如果穆川不在了，你能胜任哪个位置吗？”

这无疑是巨大的压力，穆川为将军时，从来没有吃过败场，而且他推举的军队管理以及边防部署都得到了永康帝的赞赏。

他是难得一遇的军事奇才，似乎样样都是精通。

而龙溟，他自小是以暗卫培养，后遇到长乐，才慢慢走上正道，开始学习治兵之道，但这东西似乎也是讲究天赋的，尽管他已经非常努力学习，但还是难比穆川之项背。

关系到国家生死存亡切实利益，龙溟不敢敷衍，依照自己的能力，如实回答，“属下才疏学浅，与穆将军无法相提并论。”

就能力方面，龙溟对穆川是怀着一种敬畏之情的。

这个回答倒是长乐意料之中，只是她先前还是抱了一丝期待，但仔细想想，如今的穆川他经过了战乱，经历了朝代换替，也经历了庶子夺嫡。

他身经百战，对于军事兵法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他有前世的记忆，甚至知道南楚的命门在哪里，知道贺兰肃最怕什么。

他对付外敌自然是熟能生巧，最最最关键的是，他还知道未来即将发生什么，就算这一世经过两人的打乱，有一些跟前世不一样，但大规模的脚步还是没有变的，比如南楚的攻城，东魏的野心，然而这一切长乐却不知道。

如果她也能预知未来会发生什么，是不是就不能这么被动了。

预知未来？

脑门忽然一现灵光，她急急走了下来，抓住龙溟的手，“如果你知道其它各国的命门和弱点，那你有信心吗？”

龙溟听得一阵糊涂，“属下不太明白公主的意思。”

“就是如果我告诉你，怎么样能赢，你只需要按照我的命令行事，这样的话，你是不是……”说到一半长乐自己也愣住了。

穆川穿越过来的时间跟自己只有相差了三年，如果按照前世计算，他也只是知道前世后三年的形势而已。

长乐左右来回踱步，过了片刻，突然对龙溟说，“走，陪我去一躺天牢。”

大理寺的天牢再森严，也挡不住龙溟。

他带着长乐，一路轻轻松松便进了天牢，然后迅速找到穆川被关押的地方，此时已经是深夜，狱卒们都睡了，龙溟点了些迷药，将无干等人弄晕了过去，这才将长乐请进来。

天牢的构造长乐是熟悉的，去年年审，因为淑嫔的诬陷，她还在这里住过一阵子。只是她的待遇跟穆川的境遇大不相同。

听说陛下在见过长乐之后，先后提审了贺兰兄妹及穆川，审判官被穆川形象有损，吓着陛下，特意给他收拾了一下。

铁门外的链子被人掀起，发出刺耳的声音。

恍惚间，他闻到一阵熟悉又无比眷恋的味道，他睁开眼，朦胧之中，淡蓝色的衣裙缓缓靠近，他自顾自地一笑，又做梦了吧。

他交给李长琰的血书到现在没有音信，想必她根本没有看吧。

他轻轻地叹了一声，想自己安慰自己，认命也罢，这样也好，可是重生一场，他居然连一句道歉都不能亲口说。

真是狼狈啊。

他再次合上眼，周身的伤口还在疼着，呼吸之间，那熟悉的香味更近了一些，他嘲笑自己不仅眼睛出现幻视了，连嗅觉也出了问题。

直到那人走到自己面前，撩起裙摆坐下，他才错愕地抬眼，一瞬间，四目相对。

长乐就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坐在他的对面，像很久不见的老友，脸上的表情平淡得不能再平淡。

她的眼神是那样的淡漠，没有关心没有怜悯，甚至连恨也没有了。

穆川坐直身体，干涸的嘴巴动了动，“阿……”不对，他瞬间清醒过来，在看见长乐皱起的眉峰，他清醒地认为到，早在几天前，他们就已经签下了和离书，他们没有了任何关系。曾经的夫妻只是过去。

如果她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舞阳公主，而他只是一个罪犯。

还是一个即将死去的罪犯。

他自嘲一笑，挪动着膝盖，然后跪了下来，“罪臣穆川，参见公主殿下。”

久违的声音了。

听到居然还是会条件反射的心悸，长乐垂下眼帘，看着这个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然后站了起来，“你我之间，这些虚礼便不必了吧。”

穆川抬起头，认真地看着长乐，但他的目光也只是游离在她脸部以外的地方。

他已经不敢在直视她的眼睛，他怕只要看一眼，有些东西就会控制不住。

他不想死，他还想好好活着，他甚至想换一具身体，换一个面孔，成为另一个身份，留在他的身边。

他是如此地爱她，爱得那么深。

长乐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我这次来，要找你要一样东西，你应该感激自己身上还有利用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