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近几日茶不思，饭不想，一门心思记挂着自己的儿子，虽然秦远波让秦述不再继续跪祠堂，但言语之中隐约透着失望，父子关系一度非常紧张，这让她这个做娘的两头为难。

身边的侍女小蝶一边给林氏按摩一边小声提议道，“夫人不必担心，我记得小时候，公子跟冰雁小姐是极好的，这么些年并见了，等这冰雁姑娘一到，高下立见，公子自然会看得清明。”林氏被这话安慰得豁然开朗，连连点头，“是是是，我得赶紧书信一封，让冰雁尽快来秦岭山。”

冰雁作为宗室一族的孤女，寄养在名门之下，从小也是受世家小姐的熏陶，才情与格局不输贵族小姐。

因着她一心钻石学术，多年来没有议婚，加上这秦述的身子不知哪天能好，秦家也不能冒然提亲，怕误了人姑娘的终身大事。

但现在有了长乐这么一个威胁的存在，秦家也顾不了许多了。

当天下午，林氏便找上了长乐，端着是主人家夫人的架子，与长乐面对着面坐，开腔便道，“公主殿下，老妇今儿都把话挑明了，我儿秦述早年已经有了婚约，打小便订下的娃娃亲，如今年纪到了，也应该开始张罗起来了，公主聪慧非凡，应当是明白老身的意思了。”这是明明白白地在赶人了，这段日子，秦述为了帮她，跟父亲反目，被罚跪，这些已经在庄上传得沸沸扬扬，连下人们都开始猜测秦述与她的私情了。

可是即使这样，雪凝丹半点指望也没有，长乐也失去了期待，没有了任何希望，如今林氏上门谈话，不非是催着她赶紧离开，不要影响她儿子的美满姻缘。

长乐笑容得体，“那是自然，我是有过一段婚姻的人，熟知自己是配不上令郎的。”

“公主知道便好，那儿虽然身体不佳，但放眼金陵城，那也是容貌出挑，才情不输翰林学士，娶嫁，那也要嫁一个干净本分的姑娘。公主这样的，秦家不敢高攀。”

站在一旁的飞遥已经有些怒了，什么叫干净本分？

可是长乐没有命令，她也没有造次。

“在庄上的这段时间，多有打扰，明日一早，我们便会离开。”思索良久，长乐如是道。林氏眼睛一瞪，有些不敢相信，这公主就这么轻易同意了，但转念一想，人家好歹也是皇家出身，在意着身份面子，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谁还会强行留了下来。

两人说定以后，林氏走的时候那可是笑开了花。

等林氏走远了，飞遥才小声追问，“公主真打算离开吗？”不再等一等秦公子？当然这后半句她没有说出来。

长乐点头，摸了摸肚子，认命一般，“秦述能为我做到这个份上已经是很得了，我总要为他们父子留一些退路。再者，雪凝丹本就是稀罕之物，能得到必然皆大欢喜，如果得不到，那就听天由命吧。”

左右不过是死而已，来秦岭山的这些天，她的心从来没有像这样平静过，尤其是在穆川离开以后，她极少睡得如此安稳，似乎又回到了在将军府的时光。那个时候的她，纵然一心怀着仇恨，但谁又说得清，那里面有几分的真情与犹豫呢？

她也应该回去了，苏觅的传信中，说李长煊有意重振董家，董书淮因为在边疆有功，特赦回宫。

什么功？无过是为了让他可以顺利回宫而强加上的功名而已。

现在她的身边连一个可以坐下来商量的人都没有，与皇兄之间也像是隔阂了些什么，其余的人，都是在等待着她的命令。

可是万一她的命令是错误的呢？

她也想依偎在心上人的怀里，做一只慵懒的猫咪，不管外面是刮风还是下雨，她都能尽情地睡觉，尽情做自己。

可是她必须要戴上面具，去和敌人披荆斩棘。

飞遥看着长乐的模样，心中很心疼，可是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那要跟秦公子道个别吗？”

“不必了。”道别是属于那些日后还会重逢的人，他们之间，此去一别，就是永生不见了。

天还没有完全亮起，鸡已经开始打鸣，偶尔有下人穿过回廊，小心而细碎的脚步声。一道惊雷之后，是哗啦啦的雨声，飞遥替长乐打着伞，“公主，今日雨太大了，山下的路滑，咱们还是改天再走吧。”

绿筠也是同样的想法，长乐这身子，肚子里可还有一个呢，受不得任何惊吓。

龙溟牵了马来，没有说话，他是一日不想在这多待，但也不想长乐冒险。

长乐拢紧衣服，将自己包着密不透风，隐隐打了个寒颤，“这雨一时半会儿怕也是停不了，我们小心些，应该能平安下山的。你们不必担心我，我在这休养了几日，身子已经比前些时候强壮多了。”

她说话时还有些发抖，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飞遥和绿筠面面相觑，谁也没有阻止。

龙溟拍了拍马肚子，“既然公主要走，那属下定保公主母子平安。”

绿筠和飞遥两人的脸更黑了。

这一夜，秦述没有睡，床在窗台边，不知在想些什么，期间宋林进来添了些炭火，然后告诉明早会下雨，小心着凉。

秦述这才关上窗，小憩片刻便听到了雷雨声，心里突然有些发慌。

他起床坐在镜子前，茫然地看着镜子里的那张脸，又低头看着自己无力的手臂，苍白而柔弱。这样的他，凭什么保护阿兮呢？

她是公主，纵然有过一段过往，可是凭她的才能，日后还会有数不胜数的才子俊流沦为她的裙下之臣。

从来都是不缺他一个。

脑海里又有另一个声音，可是现在能救她的只有你啊，你的心头血。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有胆子生出这样的念头，他居然在被她一次次抛弃一次次陷害之后，他还是向义无反顾地奔向她。

她爱过自己吗？

那必然是爱过的。

可是怎么就爱过了呢？

他感觉自己就像飞蛾一样寻找致命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