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述其实不太愿意踏入这里。

骊山，和长乐真正意义上开始的地方。那一天，她红装似火，坐于马背上之上，一双明净清澈的双眼，盛满着北齐所有的春色。

她肆意洒脱，像劈开山谷开出的花。

那一年的秋天，是他们人生之中最快乐的时光，他终于像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感的人了。马车行驶在山道上，浩浩荡荡的皇家队伍瞬间便占满了整座山头。

这次的冬猎是沈岸提出的，想着射猎，活动筋骨，提高身体抵抗力的同时还能预防风寒，这本来是无稽之谈，但永康帝却意外应允了。

只是帝王以身子不佳为由，没有陪同，但命令了太子和陵王两人在侧，希望能让沈岸玩得尽兴。

这大冬天，如果不是皇命难违，没有谁会愿意在此时上山的。

就连马儿也提不起精神，脚踩着冰天雪地里，发出“嗞嗞嗞”的声音。除了李长琰与李长煊两位皇子以外，舞阳公主也在陪同的队伍中。

永康帝原本是不同意的，他知道长乐现在的情况，但架不住长乐自己同意前往了。

一直躲着也不是办法，总要面对的。

队伍到了平坡地段，开始安营扎寨，马车里的女眷们也可坐下来透透气，这次飞遥和绿筠都跟随长乐出来了。

马车上一应物品齐全，又有前阵子秦述送来的安胎药，只要多加注意，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

沈岸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将手中的弓箭扔给护卫，余光瞄到长乐的马车没有动静，笑了两声，走到李长琰一处，“舞阳公主真是娇气，都这么久了也不见她下车走动走动，依我看呐，你山林间的空间要比城中的新鲜十倍不止啊。”

李长琰早就看沈岸不顺眼了，碍于两国微妙的关系，没有正式撕破脸，“她身子一向不好，这次上山已经是给了三皇子天大的体面了。”

言外之意是你不要不识好歹。

沈岸讪笑，不作他言。

另一旁的李长煊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父皇让他随行出来，他不能白白浪费了这次机会，“太子殿下说的是，公主近日确实是身子不爽利。”

一听李长煊开腔，李长琰就十分戒备。

“真是可惜，北齐女子有马上飞燕之说，公主的骑马术当是北齐一绝，然而三皇子今日是无缘欣赏了。”

说完故作遗憾。

李长琰拦晚了一步，该说的话应该说完了，该听的人也已经听到了。

沈岸一对剑眉抬了抬，十分有兴趣，“马上飞燕？”

李长琰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将李长煊推至一旁，“陵王此话当不得真，公主从小被父皇宠坏了，不仅不会马术，就连书本上的文字，那也是一知半解。”

沈岸自然清楚李长乐的实力，小时候，李长乐会认的字都没有他认的全，作为北齐公主，文化程度比普通百姓还不如。

也就是命好，投了皇胎，才会有如此宠爱。

但是他不想放过捉弄李长乐的机会，也是好不容易才等到她出来，他移步到长乐的马车前，飞遥见沈岸走来，表情立马就变了，“三皇子有何贵干？”

沈岸没有理会，径直过去，先是轻敲了车门，绿筠拉开帘子，见是沈岸，“公主身体不适，三皇子有话就在此说便是。”

绿筠探着身子向前，沈岸站在马车下，从帘子处看进去，只看得见女子稍微露出来的脖颈，洁白似是高山之雪。

他喉咙微动，“这骊山雪景极为漂亮，公主不下来瞧一瞧吗？”

暗香浮动，马车内的女子红唇轻启，“再好看的雪景，有了某些人的加入，就显得不那么美好了。”

这个“某些人”自然是指沈岸。

但沈岸揣着明白装糊涂，“哦，不知公主说的是谁？”

“三皇子聪明非凡，心中自然清楚，何必多此一问。”长乐已经不耐烦了，“本公主有些乏了，还请三皇子见谅。”

飞遥立即上马，然后调转了车头，将马车停到别处。

吃了闭门羹的沈岸面如土灰，但不影响他接下来的骑射。

因为没有永康帝在，这次的射猎也十分随意，大家各分阵营，午时三刻回来清算猎物。红蓼与秦述自然没法参加，自然是待在营帐里。

狩猎的队伍分为三队，李长琰、李长煊以及沈岸。

沈岸早在出发时，就挑衅道，“二位皇子不必因我是客人而不展示真正的本领，东魏人的骑术一向精湛，不在怕的。”

陵王和太子内斗已久，在面对别国皇子的挑衅，立场是一致的。

李长煊率先上马，“精湛二字那要比比才知道。”

沈岸看着李长煊的背影，无所谓的耸耸肩，旁边的李长琰也上了马。

巡视四周，除开公主和些留在营地里的士兵，只有秦述站在那里，“秦公子，需要沈某为你寻一匹小母马吗？就当是踏青了。”

他知道秦述的身体，这样原来是一番好意，但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就变了味。

秦述颔首，面色不改，“多谢三皇子的好意，在下就在此处恭候各位凯旋。”

小母马？

他从第一天骑马时，轩辕绝带来的就是一匹难以驯服的黑棕马，这些年来，在马背上不知经历了多少险境。

沈岸我行我素惯，自然不知自己的话是否能让别人接受。

见秦述回绝也没有好说，一夹马肚，朝林子方向去了。旁边的李长琰则选了另外一条路。

四周恢复安静后，长乐才从帐营中出来，见到同样留在营地里的秦述，有些惊讶，方才她没有听清外面说了什么。

“你如果想骑马，我倒是有一匹小母马，如果不嫌弃……”

同样的意思，从长乐口中说出来，就大不一样。

她站在风雪之中，身上穿着白红交间的小袄，细碎的流苏交缠在一起，风吹起额间的头发，小脸通红，越十分通灵可爱。

他迟疑了片刻，然后有点迟钝地点点头，“甚好，在下确实想体验一下马背上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