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煊点头同意，他已经确保自己将证据处理干净，而且自己侍会儿也会一同进去，就站在龙床旁边，长乐再聪明机灵，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有了这些打算，他才命人将大殿的门打开，让长乐进去，既然大臣们也进去了，李长琰自然也是能入内的。

长乐被飞遥和绿筠扶着，慢慢踏进大殿，这是她从小便常来的地方，这里的一切，都带着过往的点点滴滴。

永元七年，她五岁，母后安在，她躲在屏帘后面，看见父皇搂着母后，温柔而深情。

永元十年，她八岁，她坐在父皇的腿上，看他批阅奏折，那个时候，她贪玩淘气，偷偷在大臣上呈的奏折中，画上大乌龟，为此被母后罚写抄书，最后还是皇兄替她抄完的。

再后来，是母后离世，父皇消沉。

他抱着她说，这皇宫太小，配不上母后这样才华出众的女子。

那个时候，她并不明白，这天下还会有比皇宫更大的地方吗？确实有，这天下，皇宫是最小最小的地方。

终于她慢慢长大，父皇还是像从前一样，永远宠爱着她，帝王家那仅有的一点点父爱全部给了她。

上了台阶，迈过高门，隔着那明黄色的帘子，她隐约看见躺在床上的父皇，一动不动，好像只是睡着了一般。

她一个趔趄，幸好飞遥及时扶住，长乐张了张嘴，泪水比声音更快出来，“父，父皇……”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就像是怕吵着睡着的人。

长乐走在最前面，在她的后面是李长琰及众大臣，他们有的哭了，有的呜咽着，有的用衣袖擦着眼泪。

一代帝王，就此殒落。

不，长乐摇了摇头，她不相信，父皇明明说要等她回来的，答应过要看她嫁人的，她慢慢走过去，每走一步，就离父皇更近一步，可是她却走得极慢，好像只要不靠近，她的父皇就还活着。

寝殿的气氛十分沉闷，没人敢说话，他们只看着舞阳公主晃荡着身子，极艰难地走向龙床，李长琰则是跪在了帘子后面，谢妫同他一起。

现在他的脑子里，没有什么皇位，也没有什么诏书。悲伤与痛苦占据了他的身体，他只恨自己没有早一点打败南楚，才会将战情延误那么久，让父皇等了这么久。

父皇是那么的信任自己，才会将兵权交给他，可是他却再一次让父皇失望了，还有长乐。长乐千里迢迢赶来，原本也是想他速战速决，可是他将被敌人抓起做人质，还险些让北齐拿朔洲来换，他是太子，可是他为北齐又做了什么？

谢妫知道他心中所想，一直握住他的手，“太子节哀，父皇在天之灵，定然不愿意看见太子这样。”

李长琰用力地点了点头，他想振作起来，但是却根本无能为力。

长乐走过帘子，其余人都在帘子外跪着，呜咽声传来，长乐终于看清了那个躺在床上的苍老男人。

他闭上了双眼，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睡得沉，面容看起来很安详，可是那双手却似是抓着床单，床下还有咳血染上的手帕。

长乐慢慢跪了下来，“父皇，阿兮回来了……”一出口，口腔渐染，她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放声大哭起来，众人皆是心疼，原来只知道舞阳公主任性，全然仗着有陛下宠爱，在宫中横行霸道。

然而从今日起，她再也没有倚仗了。

那种感觉很复杂，即让人心疼，也让人感慨。

“公主千万要保重身体啊。”绿筠和飞遥只是心疼，长乐本身就生得瘦小，这哭泣时，肩膀随着力量抖动，一抽一抽，让人极为心疼。

可是这不是旁人劝两句就能接受的，长乐的眼睛早已经哭肿了，视线都已经模糊不清了，那移动着膝盖，靠近着永康帝的遗体，“父皇，你睁开眼睛看看阿兮，阿兮回来了啊……父皇，您不要阿兮了吗……”

前一世，她也经历过一次父皇的离去，同样的痛苦，老天偏要让她再经历一回。

她的重生有什么用呢？

到头来，又护住了谁？还是只是单单报复了穆川一个人呢？

“请公主整理好情绪，过会陛下便要入灵枢了，还请公主退下，让人过来为陛下整理衣容。”

开口说话的人是董书淮，他还是不放心，不想让这些人在这里待太长时间，以防生出事端，但长乐现在情绪崩溃，根本没有理会董书淮的话。

董书淮原本也没想与长乐商量，准备后事的太监已经在一旁候着了，不等长乐回答，董书淮便已经招人让那些太监开始准备。

长乐却像是疯了一般，站了起来，将那些太监推开，“都滚出去，不许碰父皇！”

长乐突然的举动，让帘子外面的人一愣，众人也走了进来，怕双方发生争执，太子李长琰也进来了，挡在长乐的面前，护住她，“李长煊，你不要太过分！”

李长煊不想在这里僵持，同样是父皇的孩子，长乐与李长琰都跪在这里痛哭，只有他冷漠地站在这里，像一个局外人，但他的难过与苦痛又有谁知道？

他挥人让那些太监退下，“父皇已走，本王需要料理后事，太子与公主想哭，就换个地方吧。”

“你说的还是人话吗？父皇平日里待你不薄，而你居然连这点时间都不肯给我们？”李长琰红着眼睛，“为了皇位，你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太子慎言！”董书淮及时开口。

但李长煊已经听了进去，“让他说，还有什么话，你全部说出来。”

长乐慢慢站了起来，顶着极虚弱的一张苍白的小脸，看着李长煊，“李长煊，今日我要你，当着父皇的遗体起誓，父皇是否真的将皇位传给你，如果你撒谎了，那么诅咒你这一生都孤苦无依，你爱的人皆会背叛你，离开你，你将不得好死！”

“李长煊，你敢吗？”

董书淮第一个不同意，虽然誓言什么不过是些弄虚作假的东西，“殿下清者自清，倒是发了这个誓，才是正中你们的下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