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蓼太了解穆川了，他如果说没事，那定然就是有事，而且从他刚刚的情绪和问话中推测，大概也明白了几分。

秦述的所有情绪起伏，大都与李长乐有关。

“是李长乐说了什么？”

秦述有些难堪地低下头，不发一言。

但沉默就是承认了红蓼的问话，红蓼轻叹一声，“你忘记你答应过师父什么吗？”

如果不是红蓼再次提起轩辕绝，秦述都快忘记自己的任务了，尤其是来到了东魏，与长乐成亲，他仿佛就脱离了自己的本体，变得恍惚不清。

“师父救下你，让我们辅助陵王继位，可是现在陵王身险囹圄，你我又在东魏，此事师父必然已经知道，可能也察觉到我们的叛变了。”

秦述慢慢找回一点点逻辑，这些天来，包括宋林，他们三人都避而不谈轩辕绝，不约而同选择忘掉这个人的存在，但不提就不代表结束。他到目前为止，所做的事情，都已经与当初轩辕绝交给自己的任务背道而驰。

他沉下脸，“他现在还顾不上对付我们。”他对陵王如此上心，现在一定是在想尽办法救出李长煊等人。

就算轩辕绝的力量再强大，现在他们在东魏，他的手也伸不了这么长。

如果到时候真要撕破脸，无非就是你死我亡。

但是有一件事情，他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退居朝野的师父，会选择加入夺嫡，而且支持的人是李长煊。

他跟着轩辕绝这么多年，却从来都看不透自己的师父。

“万一他的人来了，你想好对策了吗？”红蓼最关心的还是秦述的身体，也是这份情意，秦述心里明白，红蓼与宋林本是轩辕绝身边的心腹，但却在次次决择的时候，他们都义无反顾地站在了自己的身边，无一例外。

男人之间，总是不爱把感动讲出口，但此刻或许是内心情绪起伏过于波动，秦述没能控制住，“你和宋林，你们原本是不需要跟着我这样的，你们还能回去……”

“闭嘴吧秦述。”讲这个话，红蓼就不爱听了，他与宋林跟着秦述出生入死，好几次把他从鬼门关里拉回来，难道就是为了听秦述劝他们问轩辕门？

而且现在就算回轩辕门，怕也是吃不了兜着走的下场。

“在轩辕门，我和宋林不过是师父的一颗棋子而已，但在你这里，我们是患难与共的兄弟。煽情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你只要明白，你做任何事，也替我和宋林想想，我们俩拖着你一个病秧子，不是求着你去死的，我们是要指望着你好好活下去，你明白吗？”

听到红蓼这话，秦述只觉得内疚，她心系长乐，为了她一次一次身陷险境，最后还要红蓼与宋林来为自己善后。

“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李长乐又说了什么，你才大半夜过来问我，要变回穆川？”

这次秦述没有沉默，点了点头，“她方才告诉我，她说她爱穆川。”

“所以呢？”红蓼看着眼前这个宛如傻子一般的兄弟，“非要是穆川的皮肉才是穆川吗，你从来没有成为秦述，你依旧是穆川。”

人不可能戴了面具就完全失去了自己，虽然他们从前一直告诉强调他就是秦述，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只是换了身皮相，穆川的灵魂依旧存在。

红蓼的话是一语中的，可是秦述却没有了勇气，好似没有穆川的皮相，他就不愿意向长乐承认自己是谁。

穆川他武功高强，是北齐的战神，他不是一个精于谋算，玩弄人心的病秧子。

他不愿意让长乐看见自己这个样子，从而破坏了穆川这个人在她心中最原始的形象。这是他仅存的一点自尊与执着。

不是穆川的穆川，有什么值得她爱的呢？

他还是应该按照原来的计划，在东魏与沈岸周旋一年，然后寻得机会送长乐回北齐，从此两人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可能，那个时候，他已经快死了。

既然不能有陪他度过余生的时间，又何必告诉她真相呢？

他已然知道了长乐的心意，便就是死而无憾了。

“就这样吧，我与阿兮，果真是命短福薄，她的余生还很长，而我活着的日子都能数得过来了。”

红蓼也猜到秦述会有这样的想法，也不愿意再劝了，毕竟从私心上讲，他是不愿意秦述再和长乐纠缠了，不管长乐今天给秦述说的话是不是真心的，这个女人对于秦述来讲，那就是毒酒，伤身又伤心。

“时候不早了，你休息吧，我也不打扰你了。”说着，秦述便要起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红蓼叫住了他，终是不忍看见他如此难过，“如果你真的放不下，不妨试一试，倘若她真爱你，不会在乎你现在的样子。”

秦述心里苦涩，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长乐或许不在乎，可是他在乎。

长乐一直等秦述回来，好半天，外头才传来微弱的脚步声，长乐知道这定然是秦述了，她佯装已经入睡，半响，秦述推门进来，然后走到床边，轻轻在她的身旁坐下。

动作很轻，但长乐实在是没有耐性再装下去了，然后假装被吵醒的样子，睁开眼睛，半打了个哈欠，看见他之后，装出一脸的惊讶，“你，你才回来？”

秦述没有拆穿她，“嗯，我吵到你了？”

“还好，”长乐问，“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就是出去走走，散散心。”

散心？长乐又问，“怎么了，心情不好？”是不是听到自己说心里再也装不下别人，所以出去散心了？

这样一想，那也说得通了。

“没有，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事。”

“什么事？”长乐是打破沙锅问到底，秦述没有隐瞒，“我曾经也贪恋过，想得到公主的一丝回应，但如此也明白这是痴人说梦，我命不久矣，不该有此奢望的。”

这……

长乐听不明白了，这什么跟什么呀。

怎么又扯上命不久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