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之后，秦述向东魏朝廷告了假，这假还是沈岸亲自批准的。长乐得知秦述休了病假，主动提出照顾，最开始秦述是拒绝的，但后来便答应了。

而且红蓼也不能时时刻刻在自己身边，再者一些换衣上药的事情，男人对着男人，着实有些尴尬。

但换了长乐也并不见着有哪里好，就比如说现在，秦述昨晚伤口复发，内衣沾了血，现在需要换下来。

正巧红蓼和宋林都不在府上，只剩下长乐和秦述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长乐豁出去了，“不管怎么样，现在我是你名份上的妻子，你不必觉得尴尬。”

秦述闭上眼，并不是难为情，而是心底头那最后一丝尊严，他不愿意让长乐看见自己的身体，那瘦弱惨白不似正常人的身体，他怕会吓倒长乐。所以他选择用最冷淡的语气回应，“不碍事，等会儿红蓼回来自会收拾。”

若是换做是从前，有人用这样的语气跟自己讲话，她肯定会二话不说，甩手走人，爱咋咋滴，但这次不同，不管她是否承认，秦述在自己的心中，到底是与旁人不同。就凭他几次救自己的性命这点而言，她不能就把他扔在这里不管。

没有等到长乐的回应，秦述以为她是生气了，刚巧睁眼，就见长乐朝自己靠近，手里拿了件干净的纯白里衣，“那我只好亲自动手了。”

秦述肯定来不及拒绝反抗，长乐一个花式点穴便令他不能动弹，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长乐的手慢慢摸向他的衣服纽扣，他无奈又无助，长乐对上他的目光，轻声安慰，“我知道你在意什么，你放心，我不在意。”

她知道什么？

秦述缓缓闭上眼，任由长乐将自己的衣服脱了下来，皮肤感到一丝凉意，也是瞬间，干净舒适的衣服贴在了皮肤上，她将他轻轻地扶了起来，小心翼翼为他穿着衣服。

这中间的过程，秦述极为煎熬，终于等到了扣纽扣时，长乐却动作一顿，冰凉而颤抖的手指尖碰到他胸口处，这一点，秦述心中警铃大作！

“我的身上不会再有穆川的一丝痕迹了是吗？”

那时的他，重伤躺在床上，十分虚弱。

红蓼提出削骨换皮，他在残存着最后一丝意识的时候，问红蓼。

红蓼想了想，最后决定道，“我可以为你保留你左胸口上那颗红痣。”这个位置很隐秘，一般人是看不见的。

想来不会有什么差池。

如果说还有什么东西能证明他是穆川，怕也只有这颗红痣了。他是伤糊涂了，居然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长乐显然是记得的，她与穆川无数次亲热欢好，他的胸膛就在自己的头顶，那颗红痣因为汗水而变得格外红亮。

先前种种复杂的猜测与疑云，好像有了答案，可是就在这个答案破土而出的时候，秦述突然开口，“如果没有猜错，穆将军的身上也有这样一颗红痣吧，还是在相同的位置上对吗？”

他快速冷静下来，率先发问。

长乐也是一怔，收住自己起伏的情绪，“对……所以，你，你到底是谁？”这世上不会有那么多无端的巧合，她既然能重生，那么穆川是不是也能以另一种方式再活一次？

这个想法刚在脑子里浮现出来，就被秦述的一句话给扑灭了，“既然公主发现了，那我也不隐瞒了，这种手段确实有些拙劣……”他停了一下，余光看向长乐，提出请求道，“公主现在能为我解开穴道吗？”

长乐没有犹豫，立即解开了穴道，“把话说清楚，什么手段，什么隐瞒？你到底是谁？”最后那句话，她是斟酌了片刻才问出来的，好像还是不能接受这背后的真想。

秦述获得四肢伸展，身体也能自由活动，他起身，不着痕迹地与长乐保持了一定的距离，然后当着长乐的面，伸手摸向那颗红痣，然后用力扣了出来，虽然只是一颗小小的痣，但牵一发而动全身，他感觉浑身四处都疼痛起来。

在长乐惊恐的表情下，他将这颗痣连根拔起，仿佛是将从前的记忆一把拽出，“公主请看，这是假的。”

“穆将军早些年与红蓼先生是旧识，偏巧红蓼先生替他医治过，也记得他胸口上有一颗红痣。”

这编起来的故事虽然有些过于巧合了，但长乐根本是无从对证，穆川不在了，而红蓼又是秦述的人。

“红蓼先生在得知我爱慕公主后，替我出此下策，他料定公主如果看到此痣，必然会待我有所不同。”

他的嘴角勾起一丝微笑，长乐却是越听越迷糊，她盯着秦述胸口处，那扯出来的小洞般的伤口，也不知道是应该信还是应该不信。

“你明明已经快成功了，你知道方才我看见这颗痣，我居然天马行空地以为，你是穆川。”说到最后，长乐自己自嘲一声，“真是可笑。”

她倔强地擦掉泪水，“那么我问你，现在呢？你为什么要告诉我真相，你不是喜欢我吗？你怎么不继续骗我？”

“没有意义，我秦述虽然一生病弱，但也不想到死，只是占着别人的坟头。”依旧是半真半假的话，长乐已经没有耐性去猜他话里的真假了。

方才的激动与震惊已经完全平复了，取而代之的是失落与难过。

“你根本替代不了他，他与你不一样，他骁勇他正义他坦荡，绝对不是你用一颗痣就能替代的。”

这话落在秦述的耳朵里，简直就是讽刺。

纵然穆川是他，但也是过去的他了。

他做了秦述，就是完整的另一个人，与穆川再无关系。

但偏偏老天捉弄人，一定要在这个时刻告诉自己，长乐对穆川的感情。这就是好比是迟来的援军，人都死光了，已经输了，援兵来再多又有什么意思呢？

长乐平复好心情，将这段小插曲过渡掉，继续守在秦述身边。

“不管如何，你我现在同在东魏，又有夫妻的名分，我希望日后你对我能够做到绝对坦诚。”长乐不打算追究他弄假痣的事，“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