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是小傻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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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萧青棠灰突突的眼一下亮了, 当即起身飞奔而去,只留一句:“多谢长嫂。”

徐氏与萧长聿看着那纷飞的衣袍,只剩叹息。

萧青棠顾不?得那样多, 直奔马厩去, 快速牵出马翻身而上,顶着满嘴胡渣一头乱发策马狂奔。

京城正?是午市刚开的时候,街上热闹得很, 到?处都?是人, 却没?人看清马上之人到底是谁, 只见一道黑影掠过?。

他一路直往城西跑,在一条巷子里寻到?了白府,跃下马背,朝大门?去直接报出名讳:“平南侯府萧青棠, 来?接夫人回府。”

守门?护卫哪个不?知晓他的大名,当即放他进门?。

“姜溶在哪儿?”他直直往前去。

侍女偷偷打量他一眼, 忍不?住皱眉, 加快了些脚步:“二娘在老夫人院里。”

他大步跟上,匆匆走去。

秋日了,院里的槐树渐渐泛黄, 风一吹,树叶散落得到?处都?是。

姜溶刚洗过?头,坐在槐树下,枕在外祖母的腿上晒头发。

萧青棠不?由得停住脚步, 连呼吸都?轻了两?分。

“老夫人。”侍女悄声走近, 轻声唤。

白老夫人抬头, 见萧青棠蓬头垢面,有些愕然。

很久, 姜溶终于发觉不?对,转头去看,正?好?撞进那双疲惫的眼里。

“去吧。”老夫人轻轻推了推她,缓缓起身,带着院子里的侍女离开。www.oaksh.cn 热血小说网

她也站起,看着萧青棠,眼中毫无?波澜。

萧青棠眉心拢起,眼睛红了红,朝她一步步走来?:“想家了与我说一声就是,我不?会不?让你回来?。”

她微微垂下眼,在那只大手牵住她之前挪开了手。

萧青棠张了张口,咽下哽咽声:“还在生我的气?”

这几日一个人待着,姜溶心中已平静很多,第一眼见到?他时心里都?未有太多波动,可听见这话,掩埋在心底的情绪又翻涌而出。

“我不?是想家了,我是要回家,我不?要和你在一块儿了,你去和别人成亲吧。”

“我……”他嘴角抽动几下,垂着头道,“我那日与皇帝说了,我有妻子,我不?能另娶,可没?有用,他不?会收回自己的旨意。我没?想过?要娶她,我都?想好?了,即便是她要嫁,我也不?会去迎亲,即便是皇帝非要将她塞来?平南侯府,我也不?会要她,大不?了我们离开京城就是。”

姜溶也垂着头,没?有说话。

萧青棠牵住她的手,泪往下淌:“溶宝,我拒绝过?了,可是没?有用,不?是我想要这样的……”

“那后院那些女人也不?是你想要的吗!”她突然大吼,一把甩开他的手,眼泪也唰得滚落,“你一直都?在骗我!你说的,只有你和我,可实际呢,后院那些都?是你的女人!唱曲儿的、弹琵琶的、浓眉的、大眼的,你是张罗全了!”

萧青棠一惊,眼泪停在憔悴的脸上:“我……”

“你这个骗子!你给我滚!”姜溶再不?想看见他,双手用力推他往外走。

他连连后退几步,反握住她的手腕:“是我不?对,我不?该瞒你,但我没?有碰过?她们。”

姜溶扯了扯嘴角:“你是不?是以为我好?骗,就什么话都?拿来?骗我?你早就嫌弃我了,你就是嫌弃我不?如别人聪明?,才拖着现下才肯和我成亲,我一直都?知晓,我什么都?知晓!”

“我没?有,我未嫌弃过?你,也并非因为嫌弃你才不?肯与你成亲……”

姜溶往回走了几步,抄起矮几上的茶壶朝他砸去:“你下贱!你脏!你恶心!”

他可以躲开的,但他没?有。

装满了茶水的壶嘭得一声砸在他肩头,将他肩上的衣衫浸湿,又哐一声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若是这样能让你心里舒坦一些,你可以打我骂我,但你不?要一个人乱跑,外面很危险……”

姜溶避开眼,缓缓蹲在地上,崩溃大哭:“你从前那些都?是骗我的哄我的,我还以为你当真对我那样好?,原来?只是用来?哄骗女人的……”

萧青棠走过?去,单膝跪在她身旁,哽咽解释:“我真的从未碰过?她们,我只是觉得她们勾心斗角的样子极有意思,留在府里当个乐子……”

“啪!”她一巴掌落在他的脸上,将他打得头一歪。

偷听的侍女惊得一抖,萧青棠却没?什么反应,慢慢抬起头,顶着新鲜的指印,接着解释:“我恶心,我不?该如此,我亦是后悔万分,你要打要杀,我没?有任何怨言。”

“你先前也是这样看我的吧?你看不?起我,只是和我玩玩儿,好?多次你将我一个人丢在家里,我问你,你也不?肯说。那时你在做什么?在别的女人那儿?”

萧青棠有些惊讶,他总以为姜溶是记性不?好?,所以每次离开几天后便不?记得他了,时至今日才知晓,从那时起她就在故意闹脾气。

“除了你之外,我绝没?有过?别的女人……”

“是,她们都?不?是你的女人,她们只是你的侍妾,她们一个个的只是整日和你共处一室。当初我还将向妙仪赶走,现下想想,我有什么资格赶她走?你也是她们的夫君,眉来?眼去又怎么了?即便是为你生儿育女也是合礼合法?的,该走的是我。”

“溶宝……”

姜溶摇头打断,骂也骂了,打也打了,该说的也都?全说了,她已没?什么不?满了。

她撑着腿缓缓起身,扶着树往卧室走:“我不?会信你说的话了,你走,我不?要和你成亲了,幸好?,我们还没?有成亲。”

萧青棠跟在后面,没?敢闯进房里,门?嘭得关上,将他关在了外面。

院子里安静下来?,却没?有侍女敢出来?看,还是只有他一人。

侍女悄声走去内室,与老夫人禀告。

老夫人也急得很:“如何了?”

“娘子哭得厉害,听不?太清说了些什么,不?过?最后一句倒是听见了,让姑爷走,还回了房,将姑爷关在了门?外……”

“唉……这闹的……”老夫人有些头疼,“先莫管,就当做没?瞧见,免得以后里外不?是人。”

“是……”侍女小心翼翼看老夫人一眼,犹豫道,“娘子似乎还动手了。”

老夫人震惊:“还动手了?”

侍女点?点?头:“像是用水壶砸了姑爷,嘭得一声,动静不?小。”

“唉哟,这可怎么是好??这再怎么闹也不?能动手啊,还是在自家院子里。若是萧家的怀恨在心,以后不?得磋磨她?”老夫人发愁,“等入夜了,你跟今日在院子里的侍女都?叮嘱一遍,再给些赏钱,要她们当做什么都?没?听见,将今日的事儿全忘了。”

“是。”

“再稍等片刻,外面若还是没?动静,你便出门?,去请姑爷到?偏房洗漱,趁此间隙,叫人引溶宝去木樨院。让他们俩单独闹去,没?有外人听见,再如何过?分也不?要紧。要是姑爷不?愿去,你便与他讲明?,是要引溶宝去别的院子,给他们单独说话的机会。”

侍女心中忍不?住赞叹还是老夫人想得周到?,稍待片刻,她出门?往外去。

男人还杵在门?口,一动不?动,衣裳湿了一大片,冷风一吹,看着就冷。

侍女走过?去,恭敬道:“姑爷的衣裳怎不?慎弄湿了?不?如随奴婢去偏房洗漱更衣,免得着凉受寒。”

“不?必,我就在此。”萧青棠语气冰冷。

侍女不?由得紧张起来?,低声道:“姑爷不?如暂且避开,让奴婢引娘子去后面的院子,姑爷好?和娘子单独说话。”

萧青棠这才动了动眼,答了一声:“好?。”

侍女将人引开,又去敲厢房的门?:“娘子,您歇息了吗?”

“并未。”姜溶没?瞧见门?外的人影了,走来?开了门?。

“这里吵得厉害,娘子不?若随奴婢去后面的木樨院住。那里种了好?几棵木樨树,也就是桂花树,气味可香了,还能用来?做桂花糕。”

姜溶以为她是要帮自己避开萧青棠,欣然同意,略收拾一番后便跟随前往。

木樨院离老夫人的院子还有些距离,甚至在整个白府里算是比较偏僻的,不?临近任何一个院落。

但是真种了好?几棵桂花树,还没?进院门?就能闻到?一股香味儿。

她欢喜得不?得了,提着裙子跑进去,仰着脑袋踮着脚在树下嗅嗅,仿佛回到?了从前。

侍女将房间收拾好?,便躬身退下。

她未察觉,拿了个小篮子,往里面放落下的花瓣,打算晒干了让人做成香囊。

萧青棠悄声进门?,停在门?口,静静看着她。

她一转头,脸上的笑消失殆尽,回过?神来?:侍女骗了她。

“你出去。”她提着篮子起身,没?给一个好?脸色。

萧青棠追过?去,抱住她:“我从来?没?有因为嫌弃你才不?肯娶你,我只是、只是不?知你对我的,是不?是喜欢……”

“我以为你不?懂什么是喜欢,我也以为成亲不?是什么必要的事,无?论成亲与否,我都?只有你一个人。我知晓,旁人很难理解这样的想法?,即便是我自己现下都?觉得这样的想法?很混账,可我绝不?是因为嫌弃你才不?肯和你成亲。”

姜溶顿了顿:“那你知晓昨日是什么日子吗?”

萧青棠有些茫然:“什么日子?”

“是我十八岁生辰。你知晓我生辰是哪日吗?知晓我几年几岁吗?”

“你可见过?我过?生辰?”萧青棠有些无?奈,“是我的错,可这是我本就对过?生辰不?在意,并非是对你不?在意啊。”

姜溶垂下眼,她的确未见萧青棠办过?生辰,也不?知晓萧青棠生辰几何,她沉默。

“好?,我现下知晓了,也记住了,以后每一年都?会给你过?,你今年想要什么生辰礼,过?几日补给你。”

“我不?要。”她不?懂他们怎么突然又这样亲昵了,下意识就要挣脱,“我不?要生辰礼,也不?要你,你松开我,我们没?有关系了,你走。”

萧青棠没?松手,弯下背,额头抵在她后脑上:“怎么能没?有关系呢?我们很快就要成亲了,你是我妻子啊。”

“我不?是。你松不?松手?”她真的有点?儿恼火了。

萧青棠发觉,只能先松了手,看着她又钻去房间里。

这一去就没?再出来?过?,吃喝都?是侍女送进去又送出来?,看着是下定决心不?肯再见。

又过?几日,姜夫人赶来?,才知晓他们闹了矛盾,姜溶偷跑出来?。

萧青棠依旧守在门?口,姜夫人看他一眼,敲了敲门?:“溶宝?”

“娘?”姜溶推开门?,没?看萧青棠一眼,直直冲到?母亲怀里,鼻子一酸又要掉眼泪。

姜夫人抱住她,又看萧青棠一眼,客气道:“天不?暖和了,你让他在外站这样久,也该让他进门?坐坐。”

她一下来?了脾气:“什么叫我让他外面站这样久?是他自个儿要站的!”

萧青棠垂下眼:“的确是我自己要站的,你们有话要说便进屋去说罢,不?必理会我。”

姜夫人不?好?再说什么,牵着姜溶进门?,打算先将事情了解清楚。

萧青棠站在门?外,只听了个大概,似乎是吵起来?了。

“是他的错!为何叫我体谅他?”

“是,即便是圣旨不?能违背,可你们所有人都?知晓,就只有我不?知,他把我当人看了吗!”

“我怎么不?讲道理?旁的男人纳妾管我什么事!他就是不?许!他自己答应我的!是他没?做到?!”

……

门?哐当一声被推开,姜溶气冲冲从里面冲出来?。

萧青棠慌忙抓住她的手腕:“去哪儿?”

“滚开!”她重重将人甩开,提着裙子往外跑。

萧青棠快步跟出去,又不?敢拦她,又不?敢抓她,一直跟到?假山旁,她跑不?动了才停下。

她靠在假山石上,气喘吁吁,眼中却全是恨意。

萧青棠看得心碎,微微垂下眼,不?敢再看:“你生气就打我骂我,不?要乱跑,外面很危险……”

“是不?是你叫我娘来?劝我的?你们都?串通一气了!”

“我没?……”萧青棠有些委屈。

“她们越劝我我就越讨厌你!明?明?是你做错了!现下倒好?了,倒反过?来?怪起我来?了,怪我不?体谅你……”她红唇微颤,泪珠颤颤巍巍落下,“是你自己说的,只有我一个,是你自己说的!”

她那双澄净得像镜子一样的眼睛,如今多了恨意、难过?、苦涩,有些浑浊了。

萧青棠闭了闭眼,不?敢再看,只蹲在她跟前,抓住她的手腕往自己头上打:“是我说的,不?用听她们的,不?是你的错,你打我骂我生我气都?是应该的。”

“你是坏蛋!你是坏蛋!骗子!你这个骗子!”她一拳又一拳挥在他身上,眼泪飞溅而出,“你把我所有一切幻想都?毁了,我以后再也不?会喜欢任何人了。我恨你,我恨死你了!我宁愿死了,也不?要再和你在一块儿!”

萧青棠抱住她的腰,一动不?动任由她打。

她边哭喊边在他背上落下拳头,很快,她累了,身子往下坠。

萧青棠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一声又一声喃喃:“对不?起、对不?起……”

“不?要碰我。”她撑着石头摇摇晃晃起身,推开他的手,冷冷道,“你脏。”

萧青棠抓住她的手,失声痛哭:“求你,我知晓错了,求你,往后若再有这样的事,你杀了我,别不?,别不?……”

“我杀了你?有用吗?难道杀了你,我心里就不?难过?了吗?我再也不?要和你在一起。让开!”她一把推去,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

萧青棠不?防,往后摔了几步,掉进假山旁的小湖里,溅起一滩水花。

姜溶一愣,泪挂在脸上,回眸看去,只见他全身湿了个透,湿发贴在脸上,狼狈站在水里。

天太冷,只是片刻,他脸色已发紫,眼睫和薄唇都?颤着,不?知是哭的还是冷的。

他垂着眼,始终没?敢抬起,也一句恳求的话都?没?有再说。

他在等,等一个怜悯。

但姜溶看他一眼,只道:“你就是冻死在这里,我也不?会再跟你在一起。”

他缓缓阖眸,冒着热气的泪滂沱而下。

死在这里也挺好?的。他想。

“郎君,郎君,天冷,您快从水里起来?吧……”一旁偷偷打量的侍女见他迟迟不?动,慌忙来?劝。

他没?说话,垂着眼看着水面,盯着自己狰狞的面孔。

到?底为什么他要将自己弄得一团糟。这些年,他和他们斗气,可到?头来?皇帝还是皇帝,郡主还是郡主,他却不?是他了。

他恍惚着被白府的随从搀扶着上了马车,一路犯呕一路往回走,正?如当年他亲眼撞见最爱他的母亲和最宠他的舅舅纠缠在一起时那样。

怎么他就变成了自己最厌恶的模样?

他已好?多日没?着家,侯府守门?的瞧见他都?有些惊讶,旋即跑去与徐氏禀告。

“一个人回来?的?二夫人呢?”

“回夫人的话,二爷是一个人回来?的,神情瞧着不?太好?,眼睛肿着,像是哭过?。”

徐氏急忙起身:“我去瞧瞧。”

乌金院极其安静,像是没?有人一般,徐氏匆匆走进,在角落抓了个侍女问话:“二爷呢?”

侍女畏畏缩缩:“在房里。”

徐氏皱了皱眉,往正?房去,敲了敲门?,没?人应,又喊了喊,还是没?人应,她又推门?,门?也被锁了。

“二郎?”她朝卧室的窗户走去,拍了拍窗,“可是弟妹出了什么事?”

里面还是没?人应,她又道:“要不?我去帮你劝劝?”

她实在没?想到?会闹这样严重,都?到?要成亲这一步了,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呢?二郎从前是有些过?分,可现下不?都?全改了吗?

但她也不?敢闯进去,只能差人去白家打探打探,等萧长聿回来?后与萧长聿商量。

“白家的姜家的都?劝过?了,说是没?用,弟妹如何也不?肯原谅二郎。”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我们又不?是没?劝过?他。”

“可他瞧着着实可怜,一整日没?从屋子里出来?了,不?吃不?喝也不?答话,再这样下去迟早要出事。”

萧长聿呼出一口气:“可能有什么办法??你又不?是不?知他的脾气,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再去劝也一样。至于弟妹那儿,我看都?是他自己教出来?的,跟他一个牛脾气,也不?会听劝。况且这事儿本就是二郎的错,没?道理让弟妹来?哄他。”

“不?如让老夫人去劝?”

“他和叔母关系一向紧张,能听叔母的劝?”萧长聿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告诉老夫人便告诉吧,总比他现下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好?。”

翌日,徐氏去寻了老夫人。

老夫人虽在侯府中,却一直吃斋念佛不?问世事,此时才知晓此事,难免惊讶:“我见过?那孩子的,还不?错,没?什么心眼儿,脾气又好?,怎就闹成这般了呢?”

徐氏大致说了一遍,老夫人明?了了:“看来?是青棠的错,我去瞧瞧吧。”

乌金院还是照旧安静,正?房的门?还是照旧关着。

徐氏朝侍女询问:“二郎可出来?过??”

侍女摇摇头:“没?,也没?叫过?送膳送水。”

徐氏心里有数了,老夫人心里也有数了。她没?去敲门?,只是走到?窗边,淡淡道:“你们都?先下去吧,大夫人也下去。”

院子里空空荡荡了,她站在门?口,先默念了一段经文,才缓缓开口。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青棠,人要往前看,从前也是,现下也是。”

“姜溶是个不?错的姑娘,她什么都?不?懂,所有的一切都?是你有意或无?意间教的,青棠,她现下的模样,你有责任。”

“我们的事是我们的事,你们的事是你们的事,我们不?好?,不?代表你们不?好?。若真那样在意,躺在这里不?如去再挨挨骂,她还愿意骂你,便表明?心里还有你,若真不?在意,你无?论做什么她心里都?不?会再有一点?儿波澜,别让她失望太久。”

……

他昏昏沉沉的,没?太听清,只是梦见姜溶原谅他了,一睁眼发现所愿落空,猛得又惊醒过?来?。

那身湿衣他未换下,带到?床上,将褥子也弄得又湿又冷,一日都?未能干。

双目空洞盯着床顶看了许久,他拖着滚烫的病体下地,摇摇晃晃到?了门?口,干涸着沙哑的嗓子道:“叫马车,去白府。”

他脸色白得不?正?常,侍女哪儿敢叫马车,应了一声,急匆匆往徐氏那儿跑。

萧长聿和徐氏一起来?的,到?时他靠在椅背又昏睡过?去,连唤了好?几声都?清醒不?了。

两?人无?法?,只能叫人先将他扶去躺着。

侍女要给他宽衣时,他突然睁开眼,低斥一声:“出去!”

徐氏一惊,走近几步:“这是怎么了?”

方?才那一句似乎是梦话,他又闭上眼倒回去,喃喃呓语:“不?要别人碰,溶宝会生气……”

徐氏和萧长聿对视一眼,无?奈叹息一声:“叫二郎身旁伺候的随从来?。”

招福来?,他仍旧按住腰带不?肯脱衣,众人轮番解释了好?一阵子,他似是迷迷糊糊看清了招福的面容,才肯配合一些,却还是不?肯脱掉被湖水泡过?的寝衣。

萧长聿上前摸了摸那衣襟,摆了摆手:“罢了,也快被捂干了,别折腾了,早些看大夫吃药。”

他病得严重,被强行灌了些药后便一直昏睡不?醒,额头热一会儿冷一会儿,眼角的湿意没?有干过?。

萧长聿放心不?下,干脆搬到?了乌金院,日日盯着他。

微风和煦,窗边燕子筑了窝,叽叽喳喳不?停,他恍然睁眼,朝房中看一圈,没?瞧见朝思夜想的身影。

萧长聿看他一眼,心中了然他在寻谁,却没?提起,只道:“醒了就好?,先将药喝了。”

他撑起身,要往外去。

“你这般要如何去?”萧长聿将药碗放下,不?紧不?慢道,“要使苦肉计吗?”

“苦肉计?”他扯了扯嘴角,“她说,就算是我死了,也不?会原谅我。”

萧长聿说不?出什么训诫的话了,缓缓坐下:“那你还去吗?”

萧青棠转身,端起药碗一饮而尽,淡淡答:“还去。”

第62章

他往白府赶, 抵达才知人已回姜府,又匆忙往姜家去?。

姜府他来过许多次,倒是很熟悉, 不用人?带路, 径直去?了姜溶院里。

姜溶没想过他还?会再来,有些惊讶,默默放下手中的书册转头看他。

“你……”他顿了顿, 跨进门?槛, “你?在做什么?”

“没做什么。”姜溶垂下眼, 避开他苍白消瘦的脸颊,“你?是为?了地契来的吗?”

“什么?”

姜溶有些不耐烦:“我走时把你?家里的地契拿走了。”

“噢。”萧青棠自?顾自?坐下,“那?些本来就是你?的,你?想拿走就拿走, 不用与我说的。”

姜溶听见这样的话心里就烦:“那?你?来做什么?”

萧青棠不急不忙道:“想你?了,来看看。没你?我睡不好。”

“没我睡不好?”姜溶觉得好笑, “那?么多?女人?陪着你?, 你?还?睡不好?”

“我没和她们睡过。”萧青棠缓缓道,“你?来之前我几乎每日整夜睡不着,睡不着脾气?便不好。我看不起她们, 只因她们明知我脾气?暴戾,还?是为?了荣华富贵朝我献媚。于是我便故意?捉弄她们,叫她们在房中一跪跪一整夜,心情不好时就随意?朝她们发?脾气?。

我和她们的关系仅限于此, 再无其他。

我不记得后院有多?少人?, 除了后来你?常提起的那?几个, 我也不记得她们的样貌姓名出身背景。来历倒是记得,只是对不上号, 一些旁人?塞进来的,或是皇帝给的,或是旁人?送的,她们大概是奉了她们主子的命,过来盯着我或者做些别的。一些是乐妓……”

“一些、一些,到底有多?少!”姜溶气?得腾一下几声,将他往门?外?推,“你?给我滚出去?!”

他往后踉跄几步,被挡在了房门?外?。

“一些是乐妓,她们给柴胡打?点了不少好处,挤破头想进乌金院,大概是为?了钱。

我知晓她们的目的,也知晓柴胡会安排她们往正房里去?,我没有拒绝,也没有阻拦,缘由有二。一开始是为?了跟皇帝和老夫人?置气?,后来是因觉得十分有趣。

我喜欢看他们在我跟前费尽心思表演的模样,滑稽,丑陋,拙劣,荒谬,可笑。

我明明臭名在外?,可他们不在乎,只是为?了钱便这样谄媚奉承,那?我为?何要在乎?喜欢在我跟前表演,那?我便给他们机会;喜欢来正房伺候,那?我便让他们来正房伺候。总归惹了我不痛快,我便处置他们。

这时我从不会觉得愧疚,也不觉得自?己错了,因为?我觉得他们活该,这是他们应得的。

尤其是死亡来临的最后的一刻,他们对我破口大骂时,那?是我最痛快的时候,我丝毫不生气?不恼怒,甚至想暂且饶了他们一命,留着慢慢玩。”

唯有只有柴胡和那?群被处死的侍妾,他们千不该万不该骂他的溶宝,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自?己心里清楚,可溶宝没错。

“我最讨厌旁人?跟我耍心思。当初城门?外?,我见你?母亲与你?兄长不顾脸面苦苦哀求,便想着算了,反正我也不缺这一个乐子,甚至柴胡将你?送来时我也没想将你?留着。

可偏偏你?父亲去?求了皇帝,试图以皇帝之手?压我,我最痛恨这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作派,便将你?留了下来。

起初我对你?并没有那?样的心思,只是觉得你?好玩有意?思,是明白自?己对你?有意?后才行夫妻之事。

但我以为?你?不懂你?不明白,我也以为?成不成亲没什么要紧,我心底明白自?己喜欢就够了,我又尤其不喜欢旁人?逼迫,故而每次旁人?催促成亲之事我都不愿。

我迟迟不与你?成亲,并非嫌弃你?,也并非不喜欢你?,缘由太多?太杂。我还?不喜欢这世俗的规矩,要我遵守我不愿意?。还?有很多?,一时要我说,我竟也不能说全。

我的确不是好人?,可以说是恶人?,大概这京中大多?数人?都要对我避而远之,但我的确只爱慕过你?一个,也只与你?一人?做过夫妻。”

话太多?,解释的太多?,姜溶有些听不明白,只大概知晓他在为?自?己辩解。

她推开门?,仰头看着他:“要不是素雨告诉我,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瞒着我?”

萧青棠垂眼与她对视:“是。”

姜溶气?得又要打?他,他低头,将脸递过去?。

“我不敢告诉你?,即使我真?和她们没什么,我也不敢,我心虚。我想,要是换作我是你?,我也会很生气?,我不敢说。”

姜溶抬了抬手?,不知该往哪儿放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静静放下,轻声道:“你?觉得我傻,就什么事都糊弄我,骗我……”

“我不是这样是以为?的。侍妾之事是我自?己心虚,不是觉得你?好糊弄,指婚之事是我以为?告诉你?,除了让你?难过伤心外?没有什么处,更?怕你?知晓她的存在后,我没那?么便宜将她弄死。”

“你?怎么这么坏!”姜溶狠狠在他心口砸了一拳。

他呼吸一窒,眼冒金星,强撑着没有晕厥:“我知晓错了,她们如何与我无关,我不该将她们带回府,也不该给她们名分。”

他应当一开始就将她们全弄死。

“你?……”姜溶闭了闭眼,又问,“你?和她们睡过吗?也是那?样讲故事哄她们的吗?也会为?她们做糕点,教她们画画,让她们学算盘吗?也和她们一起扮家家酒吗?也给她们做纸鸢、解九连环吗?”

萧青棠朝她走近一步,轻轻抚摸她的脸颊,眼中亦有泪光闪烁:“天底下只有你?会在意?这些,我也只为?你?做过这些,不仅这些,还?有很多?,也只为?你?做过、跟你?做过。”

“我还?是很喜欢你?,从前和你?在一起好开心。”

她垂下眼,眼泪渗出,溜进他掌心。

“可以前有多?开心,现在就有多?伤心。我不敢再相信你?了,你?一靠近我,我就会忍不住想,你?有没有和她们这样过。

我心里好难过,真?的好难过,晚上睡不着觉,白天吃不下饭,我不想再这样了,我们不要再在一块儿了,好不好?”

萧青棠望着她,亦是满脸泪痕:“可我真?的从没跟她们怎样过,我要是做了,我认,可我没做过,你?要我怎么认?”

她哭着摇头:“可我真?的不敢再信你?了……”

“溶宝,再给我一次机会,最后一次,好不好?我求求你?。”萧青棠抓住她的手?放在脸颊上,急急求,”若是真?发?生这样的事,你?要我死都行,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她没说话,只是一直摇头,眼泪将衣领都浸湿。

萧青棠不肯接受这样的回答,一直跟在她身旁,她做什么,萧青棠就做什么。

姜夫人?已明白,再劝反而会适得其反,也不好说什么,任由他们这样下去?。

原定的婚期已到了,可婚礼却不能如期举行。

清晨起,姜溶有些犯呕,浑身都不舒服,原打?算叫大夫来瞧瞧,可突然想起徐氏说过的,又算了算小日子的时期,心里有些慌。

她是不是怀孕了?可她是一定不能要这个孩子的,她不想和萧青棠和好,不想要萧青棠的孩子。

但娘若是知晓她有身孕,一定会让她留下,她们都希望她能和萧青棠和好,她知道。

她在房间走了一圈,还?是决定要贴身侍女帮忙。

“小糕,小糕。”她压着嗓子往外?喊了两声。

侍女进门?:“娘子,出何事了?”

她往外?巡视一圈,牵着侍女往里走了走,低声吩咐:“你?能不能出府帮我买一副落掉孩子的药来?”

“啊?”侍女惊讶,“娘子有身孕了吗?”

“嘘——”她比了个手?势,“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她们知晓了会让我留下他。”

侍女哪儿应她这种要求,咽了口唾液,磕磕绊绊撒谎:“好,奴婢这就出府去?抓药。”

“谢谢你?。”她语气?真?挚。

侍女不敢看她,匆匆出了门?,往院外?跑。

萧青棠刚巧在院中廊下,见侍女慌慌忙忙从姜溶房中跑出,上前去?拦:“姜溶出事了吗?”

侍女敢对姜溶说谎,一对上萧青棠那?双深沉的眼却没了底气?,一下说了实话:“娘子、娘子叫奴婢去?抓落子汤,奴婢不敢,正要去?禀告夫人?……”

“落子汤?”萧青棠心中大惊,一时竟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什么落子汤!”

“就是、是娘子好像怀孕了,她不想要这个孩子,想落掉……”

萧青棠怔在原地,片刻后,直冲进正房,撞得门?嘭得一声。

“你?做什么?”姜溶被吓得一抖,转头看他。

“你?……”萧青棠深吸一口气?,压住脾气?,“你?身子不舒服?”

姜溶心虚收回眼:“没有。”

萧青棠坐到她身旁,紧紧握住拳,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你?怀孕了?”

她瞪大眼:“侍女跟你?说的?”

萧青棠没答,又问:“为?什么不要这个孩子?”

“不为?什么。”姜溶说话忍不住带刺,“你?不是不想要吗?这样落掉,不是正如你?所愿?免得给你?生出一个不正常的孩子。”

萧青棠闭了闭眼:“我从来没有不想要你?的孩子,也未嫌弃你?。我从前总拖着,是觉得自?己不配做父亲,也觉得你?还?不明白什么是生孩子,不能让你?稀里糊涂做了母亲。”

“是吗?那?你?和伯爵府的娘子会有孩子吗?”

“不会,我不会迎她进门?,更?不会跟她做夫妻,你?要是在意?,我们可以离开京城。我知晓你?对这事不满,可我对这事亦不满,你?能不能也听听我的无可奈何?”

姜溶闭了嘴,眼眶又红了。

萧青棠眉头紧了紧,立即去?哄:“我听闻你?要吃什么落子汤心里太过着急,是我不好,是我语气?太重,你?莫生气?。”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烦?我也这样觉得。我不想和你?这样猜来猜去?……”

“不是。”这话她已说过无数遍,她一开口,萧青棠便知她要说什么,立即拦住,“我不觉得你?烦,是我不好,我做的不对,你?这样是应当的。”

她没说话。

“至于这个孩子,留下他,好不好?你?不是一直想要宝宝吗?我们要这个宝宝,好不好?”萧青棠仰着头,轻声细语。

她却别开脸:“我不想要你?当他的爹爹。”

萧青棠又掉眼泪了,他已经不知自?己是第?多?少回因为?姜溶的话掉眼泪了:“你?恨我厌恶我都是应当的,是我的错,可孩子是无辜的,你?的身子也是无辜的。”

第63章

姜溶又要说些不好听的话, 姜夫人刚好带着大?夫赶来,打断了她?。

“有劳大夫去瞧瞧。”

“哎。”

大夫提着药箱上前,为?她?搭了脉。

萧青棠往旁边挪了挪, 屏息盯住那脉搏, 焦急询问:“孩子怎么样了?”

大?夫没?答,只问姜溶:“这几日是哪儿不适?”

“胃口不好,晚上也睡不好, 早起犯呕。”

大?夫微微点头, 又诊了诊, 徐徐道:“并非是喜脉,只是忧思过度,也不必吃药,多出去?散散心便好了。”

“原是如?此。”姜夫人有些遗憾。

萧青棠倒是松了口气, 没?有孩子也好,他看姜溶这架势, 若真有孩子也非落了不可。

姜溶眨眨眼:“那我小日子为?何还未到?”

“许是未休息妥善。”

“噢。”她?尴尬扣扣桌面。

萧青棠瞧见她?的小动作, 走至她?身后,握住她?那只手,朝大?夫问:“可还有什么?问题?”

“旁的没?什么?大?碍。不过, 若是想要孩子,得调理调理。”

萧青棠微微颔首:“好,多谢,你先下去?吧。”

姜夫人见状, 也找了借口离开, 不敢再掺合他们俩的事儿。

人一走完, 姜溶立即开口:“你是不是很?高兴?”

“什么??”萧青棠有些懵。

“没?有孩子,你是不是很?高兴?”姜溶抬头看他。

他不知?这问的又是哪一出:“你怎么?就看出我高兴了?”

姜溶收回眼:“你早就嫌弃我了, 觉得我笨觉得我傻,不想和?我要孩子。”

“我方才不是说过吗?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他拉开木凳坐下,“但我的确是松了口气,你这么?执拗,若真有孩子也定要闹着落了。不论?是生下来还是落掉都伤身子,我怎么?会不担心?”

姜溶别开脸:“你别以为?我已经原谅你了。”

“我知?晓我知?晓,你尽管冲我发脾气就是,都是我该受的。”

姜溶寻不到错处,心里更烦闷得慌,一肘拐开他:“别碰我!我要去?看书了!”

他跟上:“看什么?书?”

“不要你管!”姜溶从抽屉拿出一本册子,再拿出一支笔,背过身在册子上写着什么?。

凑近一些,能听见她?还在嘀嘀咕咕念:“把萧青棠变成猪!”

萧青棠从身后抱住她?,笑着道:“不用变,我就是猪。”

她?回头瞪他一眼,凶巴巴的:“不许抱我!”

“溶宝。”萧青棠不但没?松开,还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你说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

“不许亲我!”她?张牙舞爪的,看着下一瞬就要咬人了。

萧青棠松开一些,用手扮了两只猪耳朵,还哼哼了两声。

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可笑完她?就后悔了,板着脸,看也不看他一眼:“你讨厌。”

萧青棠也不生气,仍旧轻声细语和?她?说话:“天冷了,外?面的桂花快凋谢完了,你不是要捡桂花?再不去?来不及了。”

“我不去?,我去?你要跟着我,我不想被你跟着。”

“但你在房间待着,我不也是在跟着你?”

她?愣了一会儿,觉得这话有点儿道理,起身越过他,自己出了门。

萧青棠跟在她?身后:“你知?晓桂花树在哪儿吗?”

“我自己家的树我不知?道在哪儿?”她?怼一句。

萧青棠不气反笑,慢慢悠悠跟着她?往前走。

桂树在院墙边上,有零星一两颗,下面树枝上的花都谢了,只剩上面的高高戳在天上。

姜溶望了望,估摸着自己够不着,左右看了一圈,打算去?搬个石头来。

萧青棠一伸手,将?树枝够下,递给她?。

她?一下就来气了:“你故意?叫我出来的,是不是?”

“我是故意?叫你出来,大?夫说了你该多出来走走,可绝不是故意?要借这样的法子与你亲近。”

萧青棠松开花枝,默默将?姜溶选中的那块石头搬过来。

姜溶看他一眼,踩上石块,够下花枝,轻轻折断。她?还想多折几枝,但腾不出手了。

“我拿着。”他伸手。

姜溶看他一眼,将?花枝递给他,没?好气道:“那你别弄丢了。”

他弯了弯唇,郑重答:“好。”

姜溶抿了抿唇,没?再看他,又折几支塞到他手里。

直至那树要光秃秃了,她?跳下来,张开双臂:“给我。”

萧青棠如?言将?花枝交给她?,又跟着她?身后:“你要弄这些桂花做什么??”

“做香囊……”她?话一转,又凶起来,“你管我。”

萧青棠慢慢能接受这样的态度,就当作没?听见,继续和?她?说话就行:“那是要将?花瓣晒干?”

“嗯。”她?不冷不淡应了一声。

“那我和?你一起晒?”

“用不着你,我自己可以。”

“那我给你做香囊?你想要什么?样的?”

姜溶惊了:“你会做香囊?”

“我可以学。”

“那不要你,侍女她?们原本就会,你现学还慢。”姜溶有些嫌弃。

可只要能哄她?开心,萧青棠做什么?都愿意?:“可我想给你做一个。”

她?没?见过男人缝香囊,觉得新奇,可又不愿意?给他好脸色,嘟囔一句:“我又没?拦着你。”

萧青棠笑着捏了捏她?的脸:“我现下就学。”

她?拂开他的手,但还是好奇跟过去?。

萧青棠真叫了侍女来,对着窗外?的光,学着穿针引线。

姜溶半个身子趴在桌子上,好奇盯着他手里的线看:“你能穿得过去?吗?”

他笑着冲她?挑了挑眉,手里的线听话穿进针孔。

姜溶眼瞳一下圆了,抓住他的大?掌左看右看:“你是不是使什么?法术了?”

“你猜。”他嘴角高高扬着,抽回手,先学了最简单的针法,然后剪裁布料。

姜溶盯着他手里的布看,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侍女见状,不敢再打搅,悄声退出房门。

姜溶院里的侍女每日都要去?姜夫人那里禀告,今日也不例外?。

姜夫人听她?来说完,有些愕然,放下茶盏,轻声询问:“他真在绣香囊?”

“奴婢走时还在绣呢,娘子似乎很?开心,没?前几日那样强硬了。”

“那就好。”姜夫人稍稍放心一些,“你继续去?守着,有何事再来禀告。”

姜淮看向走远的侍女,哼笑一声:“未料到小妹还有些手段。”

“你小妹能有什么?手段?无非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若换了旁人早怀恨在心了。”姜夫人瞅他一眼,“不许去?他们那儿,也不许在你小妹跟前说什么?。她?越发倔了,若说了什么?她?不爱听的,她?又要生气。”

“我知?晓了,我心里有数的。”

姜淮又不是不知?晓萧青棠中秋夜宴陈情,自然不会像从前那样敌视他。他只是好奇,小妹和?那个男人在一块儿时到底是什么?样的。

他悄悄往姜溶的院子走,跨过门槛,悄声往窗边靠了靠,里面的人正在说话。

“看做好了。”萧青棠给线打了个结,将?布料一翻就是一个素色的香囊。

姜溶接过香囊,左看右看,忍不住感叹:“你好厉害。”

知?晓她?忘记生气了,萧青棠觉得好笑,又不敢笑,只能弯着唇看她?。

“可这光秃秃的,又没?有花纹,你会刺绣?”

“不会。”萧青棠拿出砚台,轻轻将?墨条磨开,“但我可以在上面作画。”

姜溶将?香囊递过去?。

他接下,寥寥数笔在上面画了一个活灵活现的兔子,兔子后是几根桂枝,枝头挂着朵朵小桂花。

“有雌黄颜料吗?”

“啊?不知?道呀,我去?问问。”姜溶提着裙子往外?跑,“小糕!小糕!有雌黄颜料吗?”

听墙角的姜淮吓得直往外?跑。

“您这里似乎没?有,奴婢去?问问大?郎君。”小糕转身也往外?跑,一头撞见门外?的姜淮。

姜淮佯装望天:“有何事?毛毛躁躁的?”

小糕躬身道:“娘子要雌黄颜料,奴婢正要去?寻您。”

“我那里还有一些,你随我去?拿吧。”姜淮松了好大?一口气。

小糕拿了颜料,又快速跑回,将?颜料呈上。

萧青棠未语,默默将?颜料化开,在枝头的桂花上点了色,瞬间,似有阵阵桂花香传来。

他默默将?画好的香囊递出,好笑看着她?眼里的光:“喜欢?”

姜溶连连点头:“喜欢。”

萧青棠眼中的柔光快要溢出,伸手轻轻摸摸她?的头。

她?抬眸,对上他温柔的双眸,眼中多了几分羞意?,但,旋即,她?想起他们还在吵架,脸又垮下:“不许摸我!”

萧青棠有些无奈,但仍旧未说什么?,只道:“一个够装吗?要不要再做一个?”

姜溶瞅他一眼,凶道:“还要两个,你快做出来!”

他笑着摇了摇头,拿起布料,正要裁剪,突然想起什么?,又将?布料递出去?:“你要不要试着剪剪?”

姜溶晃了晃脑袋,坐在他身旁,装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拿过布料,认真剪裁。

“剪成小花,可以缝吗?”

“可以。”

她?放心大?胆地剪出五个瓣儿的花,交给萧青棠。

萧青棠还真给她?缝出来了,虽然不太好看:“你来画?”

“你画,你画得好看。”

他弯起唇,默默提笔。

姜溶赶紧找补一句:“我不是夸你噢。”

“要画什么??”他也不生气。

“就画花,好多好多桂花。”

整个香囊上画满了花,点上许多黄色,花里胡哨的,她?却喜欢得不得了,当即佩戴在腰间,原地转了个圈:“好看吗?”

“好看。”萧青棠含笑看她?。

她?又想起什么?,脸又垮下,垂着脑袋颓丧坐在椅上,轻声道:“我不该喜欢你,你是个坏人。”

萧青棠深吸一口气,牵住她?的手:“我知?晓自己错了,不管我和?她?们睡没?睡过,我都不该将?她?们纳回府,是我给了她?们机会,我认我改,以后绝不会再有这种事,其它?的不好的,只要你说,我都改。但你要判定我和?别的女人睡过,我不认。”

“那你和?她?们亲过吗?”

“从未。”

“抱过吗?”

“若更衣不算,那便是没?抱过。”

“手碰到过吗?”

萧青棠沉默。

姜溶一把推开他,高声怒骂:“混蛋!”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就像是这样抓手腕,捏下颌,掐脖子也算是碰到过吗?那你不也跟旁人这样过?”

“我不管!我就是不许你碰别人!就是不许!”姜溶大?吼起来。

萧青棠叹了口气,将?她?搂回怀里:“好好好,溶宝不让我做什么?我就不做什么?。只是手碰了一下,并没?有那种旖旎心思。”

她?气得捶他拳:“你别以为?我不知?晓,向妙仪是我去?你那儿后你才带回家的!”

“是,是你来后我才带回家的,可是那是因为?她?是苏绍钦塞给我的,我想弄明?白苏绍钦到底想做什么?才将?她?带回来。后来便发现是苏绍钦是想要你,你早背着我和?他眉来眼去?,你别告诉我你不记得苏绍钦是谁了。”

她?翻旧账翻不过,开始不讲道理:“你现在是在怪我冲我发火吗?”

“我冲你发火了吗?”萧青棠抓住她?的肩膀,直直看着她?,“苏绍钦的事,我是不是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你说我对你发火?”

她?垂着脑袋,不说话了。

萧青棠抿了抿唇:“要是你亲手抓住我和?旁的女人私会,早不要我活着了,我能好生生坐在这儿?”

“我没?那么?凶。”她?嘀咕一声。

萧青棠深吸了好几口气,又将?她?搂回来,亲亲她?的额头:“向妙仪的事是我处置不当,我也有错,我们不翻旧账,只论?当下,我至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人,只爱你,也只和?你睡过,你能信吗?”

“那你以前有没?有喜欢过别人?”她?还是垂着头。

“从未,只喜欢过你一个。不过和?皇帝顶嘴时说过要尚公主?或娶长嫂,除此外?,便没?有别的了。”

“你对长嫂……”姜溶一脸震惊。

萧青棠皱了皱眉:“没?有的事,我都说了是为?了气陛下,你别跑出去?乱说,尤其别在兄长面前乱说。”

姜溶抿住扬起的嘴角:“我就说你怕他。”

“老侯爷死得早,我不愿承袭爵位,他便过继到老侯爷这一脉。他又比我大?几岁,一直管着我,跟我爹差不多,要真动起手来我总不能还手。”

姜溶轻哼一声:“没?别的了?”

他知?晓这问的是什么?,接着说:“最后一件,我从前常和?苏绍钦他们出去?厮混,他们热爱狎妓,也就是和?外?面的妓女睡觉。”

“什么?是妓女?”

“就是做皮肉生意?的。”

“什么?是皮肉生意?。”

萧青棠不知?还该不该说了,但话已至此,他想闭嘴也来不及了:“就是和?别人睡觉换钱的。”

“噢。”

“你不要给我噢,甘愿出卖身体换钱是下贱的做派,若非走投无路没?几个愿意?做这种生意?。我先前可不是骗你的,做多了后会生病,下面会长虫子的!别给我想一些有的没?的!”

“我没?想。”她?不服气撇嘴,“我见过的男人还没?有你后院的女人多!要长虫子也是你先长!”

萧青棠一时无言以对。

姜溶气急,又补充一句:“而且我连什么?是妓女都不知?道,你还天天和?别人去?那种地方!”

“我的错。”萧青棠垂了垂眼,“我的确去?过,可我真没?碰过她?们,我就是觉得他们男男女女纠缠在一起的模样十分滑稽有趣,仅此而已。”

“你这话说出去?谁信?反正我不信,我又不是傻子!”

第64章

萧青棠有?些为难, 微微垂眸,过?了好一会儿才硬着头皮回答:“我并非正人君子,也并非洁身自?好, 第一回 被叫去那种地方时出于好奇也并未拒绝, 只是?去了才发觉自?己对?那样的?场景并无半分反应。”

他第一次与人袒露这些,实在有?些难为情,可又怕姜溶觉得他是?心虚, 不?敢避开眼。

“我总觉得那些人的?叫声要么十分矫情做作像在演戏, 要么尖锐刺耳像是?遭受了什么酷刑, 故而从前对?这种事并不?热衷。后来再去,是?因旁人都如同野兽无法自抑,而我却能不?动?如钟,我觉得我才是?人……”

姜溶盯着他的?双眼端详许久, 未见任何异样,但还是有些犹豫:“我再想想。”

“好, 你慢慢想, 不?着急。”他伸着脖子要亲她的?脸,却被她用手挡住,吻在了她的?掌心。

“先不?许亲我!”

萧青棠悄自?叹息一声:“好, 先不?亲你。”

姜溶推开他:“我要去晾花了,不?许你跟着我!”

他没跟过?去,就站在窗边,看着她忙活来忙活去, 把桂花放在簸箕里搁在廊下?晾着。

现下?这样才是?好的?, 她原本就该这样无忧无虑快快乐乐。

萧青棠是?真知?错了。

天黑, 他想跟进卧室,又一次被人拦在外?面。

他仰头, 看着明月,无奈笑笑,不?知?何时才能结束这样的?日子。

姜溶倒是?一反常态睡得很?好,像从前那样躺下?就能睡着,怀里还抱着那只没有?来得及装上?花瓣的?兔子香囊。

小雪,下?过?几场雨,天更冷了些,丝丝凉意已能钻进衣衫里了。

姜侍郎生辰,叫姜溶和萧青棠过?去用晚膳。

他们还未举行婚礼,可婚事早定下?了,也早有?了夫妻之实,虽还在吵架,但姜家众人都心照不?宣将萧青棠当作姜家女婿了,一口一个姑爷叫着,没什么不?习惯。

只是?姜侍郎不?敢自?称岳父,还尊称一句郎君,更拘于与他交谈,席上?安安静静的?。

“有?刺。”姜溶戳戳碟里的?鱼肉。

姜夫人看她一眼,温声道?:“叫侍女来给你挑。”

“我来。”萧青棠插话,挽了挽衣袖,将碟子挪到跟前,拿着筷子挑刺。

他哪儿干过?这样的?活儿,鲫鱼刺又多,挑着挑着脸就沉下?来。

姜侍郎看得连连冒冷汗:“要还是?叫侍女来吧。”

“不?必。”他冷声回复一句,挑完最后一根刺,将碟子推回姜溶跟前,语气柔和不?少,“好了,吃罢。”

姜溶没瞧出父亲的?紧张,也早习惯了萧青棠这样的?语气,一点儿不?怕,开心将鱼肉送到口中嚼嚼嚼。

吃完,还要懵懂问一句:“你们怎么都不?吃呀?今天的?菜挺好吃的?呀。”

“吃,都在吃,你吃你自?己的?。”姜淮给她夹了筷子菜,试图堵住她的?嘴。

“阿兄,你在喝酒吗?”

姜淮觉得神奇:“你都知?晓酒了?”

“嗯,他给我喝过?的?。”她指指萧青棠。

姜淮瞥萧青棠一眼,没好说什么,只能把姜溶教训一顿:“小孩子不?许喝酒。”

“我不?是?小孩子!”姜溶气得叉腰,“你给我喝一口,快点儿!”

“真是?被某些人惯坏了。我不?给你喝,你问爹让不?让你喝。”姜淮按住酒杯。

“爹,我能喝吗?”

姜侍郎犹犹豫豫,将问题又抛出去:“你问你娘。”

“娘,我能喝吗?”

“不?许饮酒。”

姜溶不?满意这个回答,在萧青棠跟前敲敲:“我能喝酒吗?”

“你想喝便喝吧。”

她挺了挺腰:“我要尝尝!”

姜淮又瞅他们俩一眼,咚得一声将酒壶放下?:“你就跟着他不?学好吧!”

“哼。”姜溶打开酒壶盖子,嗅了嗅,嘀咕一声,“好香呀,桂花味儿的?。”

没人愿意和理她,她看了一圈,只好跟萧青棠说:“你喝不?喝?”

“倒吧。”萧青棠将酒杯放过?去。

她开心倒满,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抿了一小口,惊喜道?:“甜的?。”

“嗯。”萧青棠应一声,一饮而尽,将酒杯又递出去。

姜溶自?觉给他倒满:“但是?没有?葡萄酒好喝。”

他弯了弯唇:“想喝葡萄酒了?”

“不?想。”姜溶别开眼。

桂花酒甜中带辣,她喝不?了多少,只饮了小半杯便不?喝了,低头默默吃菜。

萧青棠倒是?一杯接着一杯,直到那壶酒见底。

桌上?的?菜都冷了,姜溶有?些醉了,趴在桌上?打盹儿,姜侍郎终于有?借口叫散。

“都用好了吧?天不?早了,都早些回去。”

“早说不?能喝酒,非要喝!”姜淮低斥一声,要将姜溶抱起来。

萧青棠上?前拦:“我来。”

他俩毕竟是?夫妻,姜淮不?好说什么,只能退让。

萧青棠将人打横抱起,还是?与人打了招呼才缓步离去。

醉酒的?人似乎知?晓他是?谁,主动?抱住他的?脖颈,不?觉呢喃一声:“夫君……”

姜夫人微微垂下?眼,姜淮也叹息一声:“小妹心里还是?有?他。”

“若是?没有?,也不?至于生那样大的?气。”姜夫人也觉感慨,“可你小妹是?个直肠子,脾气又倔,不?懂夫妻之道?,也不?知?前路到底如何。”

姜淮眉头紧了紧:“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萧青棠抱着人往回走,垂首在她额头亲了亲,轻声答:“夫君在。”

她枕在他肩头,突然哽咽起来:“萧青棠是?大坏蛋。”

“是?,萧青棠是?大坏蛋。”萧青棠轻轻踢开房门,将她放在床上?。

“可我好喜欢萧青棠。”

萧青棠手一顿,在她唇上?碰了碰:“溶宝,萧青棠只喜欢你。”

她强撑着眼皮,捧着他的?脸,贴过?去,又将眼闭上?:“亲。”

萧青棠将她放下?,双臂撑在她上?方,咬住她的?唇。

她双臂越缠越紧,忽然道?:“要。”

萧青棠喉头重重滚动?一下?,哑声答:“我去叫人送热水,洗洗再弄。”

“好,你去。”姜溶说罢,往后一倒,似乎又睡着了。

萧青棠急忙去叫水,生怕错过?这一回便再寻不?到这样的?时机了:“快拎些热水来,再叫人多烧些备着。”

幸好厨房里一直有?热水,仆妇转头就拎来,他转头就拎进房中倒进盆里。

“睡了?”

“没,嘿嘿。”姜溶笑眯眯掀开裙子,“洗。”

萧青棠眼神越发幽暗,拿着湿帕子一点一点给她洗干净。

她有?些受不?了,扭成一条麻花,要抓他的?手腕,哼哼唧唧:“吃。”

萧青棠一愣,胡乱擦了一把,埋下?头去。

她指尖几乎插进他的?发里,脚踩在他肩头,脖子往后高?高?仰起,一声高?过?一声。

片刻,萧青棠扬起红润的?唇,明知?故问:“可以了吗?”

姜溶拽住他寝衣的?袖口,急急催促:“你来。”

他抱着人滚了好几圈,到了最里面,拱在被子里,长驱直入,势如破竹。

姜溶紧紧圈住他的?腰身,忘情迎合,不?停唤他:“二郎,二郎……”

密密麻麻的?吻落在她脖颈上?、脸上?,萧青棠哑着嗓子一声又一声应:“我在、我在。”

“你喜不?喜欢我?”

“喜欢,喜欢。”

“只喜欢我一个?”

“只喜欢你一个。”

她双手抓住他的?耳朵,凶狠狠瞪他:“不?许喜欢别人,你要是?喜欢别人,我就咬死你!”

萧青棠以为她只是?放狠话,不?想,脑袋被按下?,脸被狠狠咬了一口。

他疼得倒吸一口冷气,脸颊留下?一圈深深的?牙印。

“咬我?”他将她的?双手钳在头顶,又凶又狠起来。

姜溶眼前一阵金星,哇哇乱叫,连连求饶:“我快死了,快死了!”

“死不?了。”萧青棠紧紧扣住她的?肩,低喘几声,长呼出一口气,顶着那口牙印,弯了弯嘴角,轻声道?,“好了吗?”

姜溶眼角渗出几滴泪,小脸红扑扑的?,委屈点点头:“嗯。”

“可我还没好,怎么办?”萧青棠在她眼角亲亲,“再来一回,让我也舒服,好不?好?”

“好,那你来。”她慷慨松开腿。

萧青棠笑着在她臀上?拍了一下?:“溶宝真好。”

她麻得有?些没有?知?觉了,腿酸软的?也抬不?起了,只剩迷迷糊糊地?哼哼声。

不?止这一次,明明都已叫了水洗过?,回到卧室后又开始了。

姜溶欲哭无泪:“你还没好呀?”

萧青棠低低笑出声:“快了快了,最后一回最后一回。”

半个时辰后,姜溶气得推他:“骗人!根本不?是?最后一回!”

他又亲又哄:“这回真的?是?最后一回,不?骗你。”

“那你要说话算话……”姜溶都要哭了。

“好,我说话算话。”

……

日上?三竿,已过?午膳时辰,不?见他们用膳,姜夫人往他们院子走,迎面碰见小糕。

“娘子呢?”

“还在睡呢。”

姜夫人有?些惊讶:“还在睡?”

小糕低垂眉眼,微红着脸解释:“估摸着还得再睡一阵子,昨夜叫了好多次水,最后一次叫水时天都快亮了……”

姜夫人放心一些,只要不?是?又吵起来了就好:“你继续守着,待娘子醒了,叫她来我这儿。”

“是?。”

果真如小糕所料,快至傍晚时分,两?人才幽幽转醒。

姜溶先醒来,萧青棠感觉怀里的?人动?了,也缓缓睁开眼,然后就挨了一记眼刀。

他一惊,立即清醒了,以为她要翻脸不?认人又不?肯和好,赶忙忐忑询问:“怎么了?”

“你说话不?算话!明明说好了是?最后一回的?!”

他松了口气,在她发顶亲了亲:“怪我,太久没有?过?,一时没忍住……弄疼了?”

姜溶白他一眼:“没有?!”

“没有?就好,那是?哪儿不?舒服?”

“腿酸。”

他往后坐坐,将她腿抱在怀里,轻轻按摩:“这样揉着可会好些?”

姜溶靠在软垫上?,微微眯着眼,眉头舒展开来:“嗯,还行吧。”

萧青棠扬着嘴角:“饿不?饿?”

“有?点儿,几时了?”

“我也不?知?,我喊侍女来?”

“好。”

不?需他喊,小糕听见里面有?说话声,靠近问:“娘子,您可醒了?”

姜溶嗓子有?些不?舒服,搡了搡萧青棠:“你回。”

“醒了,送些吃的?来。”

“是?,姑爷。”小糕听是?他的?声音,立即拘谨许多,也不?多问了,急忙让人去备膳食。

不?多时,吃的?一一送进卧房,他们俩只着寝衣起身,一起坐着用膳,看着像是?已和好了。

小糕偷偷打量一眼,轻声道?:“娘子,夫人叫您一会儿过?去一趟。”

“做什么?”

“没说。”

姜溶微微点头:“好吧,我吃完饭就去。”

“我跟你一起去。”萧青棠道?。

“随你。”

他脸上?的?那个牙印还没完全消下?去,浅浅的?一圈,小糕略过?一眼,惊讶低下?头,不?敢多看。

萧青棠自?己也能察觉那个牙印还在,他也嫌这时出门丢人,但他们刚合好,他怕姜溶出去走一趟就要出尔反尔。

第65章

吃罢饭, 他跟着姜溶往外走。

他上前要捉她的?手,却被躲开:“为何不让我牵?”

“累,不想牵着。”

“我抱你?”

“也不是不行。”她停步, 抬头望天?。

萧青棠笑了笑, 将她打横抱起?,缓步朝前走。

姜淮远远瞧见他们,眉头紧锁:“怎么现下?自个儿走路都不肯了, 还要人抱着, 这像话吗?”

姜夫人也往外看了一眼, 心?中也觉得不好?,但未说什么,等人到了跟前,才道:“你下?来, 娘有话单独跟你说。”

“好?。”她被轻轻放在地上,挪着步子慢慢往房中走。

姜夫人看她一眼, 低声问:“身上不舒服?”

“腿有些酸。”

“你现下?也不是?什么都不懂了, 有时弄得不舒服了也得学会?拒绝,不能让他胡来,身子是?你自个儿的?, 弄出毛病了也是?你自个儿难受。药膏拿着,去屏风后抹抹。”

姜溶看着递过来的?小药罐,脸一下?红了,才晓得母亲原来什么都知晓。

她连连摆手, 磕磕巴巴解释:“不是?, 不是?, 不疼,他没弄伤我, 我是?累的?……”

姜夫人握了握手里的?瓷罐,缓缓道:“你心?里有数就好?。你既然?已经?打算跟他和?好?,以后就不要再翻旧账,总拿这事拿捏人家,否则是?谁听了都会?心?烦。”

“嗯。”她默默垂下?头。

“还有,陛下?指婚的?事儿,他是?逃不过去的?,这住一块儿久了,就是?条狗他也多多少少会?有些感情,莫说是?人,你心?里要有打算。”

姜溶一点儿也不想听这些,她不要做什么打算,她只知晓,萧青棠若是?敢和?别人怎么样,她就要休了他。

但她也知晓,她拦不住母亲的?想法,也阻止不了母亲教训。

“他现下?对你还不错,家里的?账本?也都要你管,你要把握住了,看仔细一些,不要出岔子。平时多跟侯夫人走动,对府里的?侍女随从?也大方一些,往后他们心?里才会?向着你。还有,以后不能对他动手,尤其是?在外面……”

她一个字儿也听不进去,已在数屏风上的?花纹有几瓣了,只有脑袋时不时点点,免得挨骂。

姜夫人看她听不进去,只能暗暗叹息一声,又唠叨几句,放她出门。

萧青棠在外接她:“说什么了?”

她轻哼一声:“说要休了你。”

萧青棠抬了抬眉:“你还知晓什么叫休?”

“别挨着我!”她一跺脚,走得快了一些。

萧青棠赶忙追上去:“是?你娘又跟你说了什么?不是?说了吗?不用?听他们的?,你想如何就如何。”

“真的??”她停下?。

“真的?。”

她微微抬着下?颚:“那我能打你吗?”

萧青棠眉心?微紧:“我做错什么了?”

“我也没做错什么,你昨晚不也打我屁股了吗?”

萧青棠一把捂住她的?嘴,揽着她快步往回走,压低声音:“这个事儿回去再说。”

她扭着要停下?,但是?停不了,只问:“那我能不能也打你。”

“可以可以,回去再说回去再说。”

“那你回去要让我打。”

“行行行,先回去。”

天?微暗,她倒坐在萧青棠的?腰上,啪啪往他臀上拍,一边拍一边骂:“让你有感情!让你有感情!让你有感情!”

萧青棠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我到底对谁有感情了?把你气成这样?”

“我娘说的?!”又是?一巴掌,“说就是?条狗也有感情了!你和?她成亲了也会?对她有感情的?!”

萧青棠轻松将她撑起?,面对着她:“你就当我是?条狗,不着家的?那种,有不了什么感情。”

她瞪他一眼:“你是?狗?那你叫两声我听听?”

“汪汪。”

姜溶没想到他真会?这样,眼睛瞪圆了,呆呆愣在那儿。

他凑过来,在她脸上蹭蹭,又“汪汪”两声,他觉得自己有时是?挺贱的?……

但姜溶开心?得不得了,捧着他的?脸到处乱亲:“我的?小狗我的?小狗!”

“不生气了?”他搂住她的?腰。

“嗯,不生气了。”

“那明日跟我回去?”

“行。”姜溶立即爬起?来收拾行李,“早点儿走,在家我娘老?是?说我,烦死了!”

萧青棠没动,看着她收拾:“原先定?好?的?婚期都过了,我们再新选一个日子成亲?”

“你和?那个谁什么时候成亲?”

萧青棠一噎:他就不该提这事儿。

姜溶扭头看:“怎么不说话了?”

“不知,我没接那圣旨。”

“噢。”姜溶收行李的?手顿了顿,“她喜欢你吗?”

“她先前都没见过我,有什么可喜欢的??”

姜溶转身,看着他:“那她也是?因为迫不得已嫁给你的??”

“我倒没看出她有什么迫不得已的?,对于她们这种人来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比命都要紧,要她嫁谁她就嫁谁了,她恐怕连什么是?迫不得已都不会?写。”

“噢,那她没有喜欢的?人吗?”

“我哪儿知晓?我拢共也就见过她一回。”

姜溶抿了抿唇,没再问了。

她也没什么行李,就只有先前从?乌金院偷出来的?地契玉佩等物件。

“给。”她将东西拿过去。

“都说了,是?你的?,你自己收好?就行了。”

她没拿开,又将手腕伸出去:“这个镯子也是?从?库房拿的?。”

萧青棠看一眼:“成色不错,衬你,戴着吧,莫取了。”

“她比我聪明,以后家里的?账本?是?不是?要给她管?”她试探问一句,见萧青棠皱眉,立即解释,“我娘说的?,让我以后看账本?仔细点儿,不要算错了……”

这还真是?个问题,外面的?产业别人肯定?插不了手,他院里的?东西别人也管不了,但是?侯府里……他不知道。

“我先前便差招福去置办宅子了,我们以后搬去外面住。”

“不再回侯府了吗?”

“不回了。”萧青棠往后一躺,“那宅子置办还要一段时日,我们明日先回侯府,将院里的?东西都收拾好?,等宅子置办下?来后立即收拾东西走。”

姜溶点了点头,神色迟疑。

萧青棠看向她:“你舍不得侯府?”

她摇了摇头。

萧青棠收回眼,他就知道这个傻瓜可能连什么是?侯爷都不知晓,哪儿会?舍不得侯府?

“那是?怎么了?”

“她是?不是?也要喊你夫君?”

萧青棠又没法回答了,嘴长在别人身上,又不是?什么没有家世背景的?小妾,别人要喊他也没法。

“我们不回侯府,也见不着她。”

“可你不找她,她或许会?找你呀。而且你不老?是?被叫去皇宫出席什么宫宴?她是?你妻子,是?不是?要和?你一起?去?那你就会?见到她,见到总不会?不说话,那时她就会?唤你夫君了。”

萧青棠缓缓起?身,静静看着她。

“她才是?名正言顺的?你的?妻子,要和?你一起?去宴会?,要给你管家,我什么也不是?……”她垂下?眼,眼睫微颤。

萧青棠紧紧抱住她:“她嫁的?是?嘉和?郡主之?子,平南侯之?弟,皇帝宠臣,萧家第二子,你嫁的?是?我,我娶的?也只有你。”

“嗯,我喜欢的?是?青棠。”她在他脸边蹭蹭。

“宫里的?宴席,我能推就推,侯府我也不会?再来。你放心?,我不会?和?她接触,我时时刻刻都待在你眼皮子底下?。或者,若你愿意,过几日我们离开京城。总归我那日便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了,我的?妻子只有你,我们才是?名正言顺的?。”

“好?,我暂且相信你。”

萧青棠笑着捏捏她的?脸:“还暂且相信我。”

“就是?暂且,你要是?敢骗我,我就咬死你。”

“好?好?好?,我要是?骗你了,你咬死我。”

她哼一声,一口咬在他手上,一点儿没留情。

脸都让她咬出印子了,咬咬手而已,萧青棠脸色都没变一下?:“睡觉,明日回家。”

“嗯,回家。”她枕在他肩上,紧紧闭上双眼。

翌日一早,他们整装回府。

临走前,姜夫人免不了又要叮嘱一番。

姜溶不想听,鞋尖蹍着地面的?泥土,几乎要钻出一个坑来。

姜淮实在看不下?去:“行了行了,您说再多她也听不进去,倒是?这门口的?地都要被她耕出来了。”

姜溶瞅他一眼,没说话。

“罢了,你去吧,路上多注意,天?冷,别又要往窗外看,当心?风吹了着凉。”姜夫人最后嘱咐一声,送她上了车。

她转身挥挥手:“我走了,过年再回来。”

姜夫人弯了弯唇:“好?,你慢些。”

她点点头,钻进车厢。

萧青棠没急着上车,朝姜家人微微颔首:“小婿先行告辞。”

姜侍郎有些惊讶,怔愣半晌,人都要上马车了,才想起?上前相送,却也只有一句:“路上慢些。”

“好?。”萧青棠探出车门,回一声,打发车夫赶马。

马车缓缓行驶,姜溶抱住他的?胳膊,脑袋轻轻靠在他的?肩上:“想喝葡萄酒了。”

“不知家里还有没有,回去瞧瞧。若是?没了便叫人想法子再去买些回来。”萧青棠摸摸她的?脸,“还想吃什么?等回家了吩咐侍女就是?。”

她仰着脑袋畅想:“要吃马蹄糕、杏仁酪、醉鹅、鱼糕,还有狮子头!”

萧青棠捏捏她的?脸上的?软肉:“这样多,吃得完吗?”

“我不管!我就是?都要!”

萧青棠笑笑:“行,慢慢吃就是?。”

日午前,马车抵达平南侯府,要进侯府侧门时,被人拦了下?来。

“何人?”他挑帘去看,是?个眼生的?内侍。

内侍道:“是?陛下?派奴来的?,还请郎君下?车说话。”

他皱了皱眉,跨下?马车,转身将姜溶也接下?紧紧护在身后,又问:“何事?”

“陛下?吩咐了,您以后回不了侯府了,也不能在京城里待着了。”

第66章

萧青棠抬了抬眉, 等着人将话说完。

内侍悄悄打量他一眼,支支吾吾道:“您的那些铺子也不归您管了,钱庄里的银子您也不能用了, 还有官职, 也暂且罢免。”

“罢黜官职,贬为庶人,查抄家产, 流放出京。”他顿了顿, “可是此意?”

内侍抬袖擦了把汗:“应、应当是……”

“行, 我不进去了。”他转身?要?走。

“您稍待。”内侍拦,“您头上的发冠、腰间的玉勾,都得都得……”

萧青棠垂眸笑了笑,卸掉玉勾, 拆下发冠,抬步走至侧门外的一棵枯树下, 折下一段枯枝, 插入发髻中,转身?牵住姜溶的手,往马车上去, 淡淡道:“我们走。”

内侍又追:“您这马车也不能用了……”

萧青棠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吓得内侍以?为他要?打人,连连后退几步。

“我先前住过的卧房中有一张书桌, 桌边的第三个抽屉里有一个木匣, 匣中有一块破玉佩, 劳你帮我拿出来。”他抬手指向府中,又补充一句, “那玉佩不值什么银子,是我母亲送与?我的,我带着做个念想。”

内侍暗自松了口?气,连连点头:“奴这就去为郎君取来。”

萧青棠眼一转,扫见手上的菩提串,缓缓道:“这手串是寺里里的老和尚给的,也不值什么钱。”

内侍又尴尬点点头,随口?应了两声,进府门拿东西了。

皇帝这回的旨意并非当众颁布,看着像闹脾气似的,内侍也不敢太为难萧青棠,怕往后这两人重归于好,就要?找他的麻烦。

内侍本想着若萧青棠强硬些,他就立即回宫禀告,让皇帝和萧青棠当面说,以?后再找麻烦也找不到他头上,可谁知,萧青棠竟然这样配合。

他没敢碰其余物件,只拿了玉佩便匆匆跑出来,为自己找补几句:“郎君现下要?去何处?”

“陛下不是命我离开京城?我现下便去城门。”萧青棠将那块玉佩塞进姜溶袖中,牵着她往前走。

内侍跟在?一旁,谄媚道:“此处离城门尚有一段距离,郎君若不嫌,不若由奴送郎君一程?”

萧青棠抬手要?拒绝,可垂眸一看身?旁的人,又犹豫了:“你是宫里出来的,能四?处乱走?”

“盯着郎君离开京城本就是奴的职责,不算四?处乱走。”内侍朝车夫招招手,冲萧青棠笑道,“郎君与?夫人上车,奴这马车下,您与?夫人坐车内便好,奴坐外头,也好吹吹风,清醒清醒。”

“那好,难为你了。”萧青棠说得轻松,毫不犹豫扶着姜溶踏上马车,语气柔和不少,“来,进车里。”

内侍目光偷偷在?他们俩身?上转了一圈,没敢说什么。

萧青棠随后也上了车,将人紧紧搂在?怀里,吩咐一声:“走吧。”

小马车摇摇晃晃往前,姜溶仰头看向萧青棠,轻声问:“出什么事?了?皇帝不许我们在?京城住了吗?”

萧青棠摸摸她的脸,弯腰在?她额头亲了亲:“等出了城门再说。”

“好。”她靠在?他肩上,脑袋里琢磨着方才内侍说的话,可越琢磨越乱。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下,内侍在?外面请:“郎君,城门到了。”

萧青棠缓缓下车:“多谢。”

“郎君客气了。”内侍忍不住多嘴一句,“其实陛下并未将话说得那样死,甚至圣旨也未下,只是吩咐让奴来。许是有什么误会,郎君何不进宫与?陛下当面解释解释呢?”

“多谢告知,但不必了。”没什么误会,他绝无可能低头去成什么亲。

萧青棠往周围看了一眼,牵着姜溶大?步朝前去。

姜溶看他:“我们去哪儿?”

“去庄子,看看还能不能进去。”

“那要?是不能呢?”

他没说话。

一路行至庄子正门,有一个内侍在?门前候着。

“陛下有言,此处庄子不再归郎君所有。”

萧青棠笑了笑,忽然觉得一身?轻松,只是……他转头看向身?旁那双懵懂的眼眸。

一瞬间,他心?里想好了无数个说法:这些以?后都还会有的,他能凭自己挣回来……

可一开口?,却是:“我请人写封信送去姜家,让你父亲来接你回去。”

“为什么?”她仰着脑袋。

萧青棠垂眼看她,仍旧笑着:“皇帝没收了我的财产,不许我再京城住了。我什么都没有了,你跟着我,以?后恐怕连饭都吃不上了。”

“那你跟我一起去我家。”她晃晃他的胳膊。

“你家在?京城里,他们不会放我进城门,去不了。”

“那你要?去哪儿?”

萧青棠不敢再和她对视,胡乱看了一圈,停在?远处天空的一朵白云上:“去寺里吧,我和那里的住持见过几回。”

“寺在?哪儿?”

萧青棠看向远处一望无尽的路,眼中血丝遍布,抬手指了指:“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

姜溶瞧不见他的眼神,往他跟前走了走:“那你还回来吗?”

“或许吧,我现下不能保证。”他别开脸,闭上眼,满脑子都是姜溶乘着马车离开,高兴跟他挥手告别的模样。

姜溶盯着他看了许久,踮起脚尖,将他的脸掰回来,小声道:“你哭了?”

“没。”他扬唇一笑,眼泪全迸出来。

姜溶红着眼,瘪着嘴,给他抹掉眼泪,在?他眉心?亲了亲:“你别哭呀,我不会不要?你的……”

他弯着腰,捧着她的脸,哽咽道:“没有葡萄酒了,没有肉丸子了,也没有鱼糕了……”

姜溶看着他,一本正经道:“小孩子不可以?这样贪吃。”

他扯了扯嘴角:“以?后没有好看的首饰了,也没有漂亮衣服了。溶宝,我什么都没有了,你再跟着我,就没有好吃的好玩的了。”

“噢……”姜溶茫然点点头,“噢……”

萧青棠抱住她,无声落泪。他不生气,也不后悔,往常他最憎恶唯利是图的人,可现下只恨自己没有利让眼前的人可图。

“我们这就去前面寺里,若是走得快早些将信传回去,你家里人还能在?天黑前赶来接你。”

说罢,他毫不犹豫牵着人往前走。

“方才已走了很久了,累不累?我背你好不好?”

“好。”

萧青棠弯身?,稳稳当当将她背起,大?步朝前走去。

那土路像是没有尽头一般,往前走了许久也不见寺庙。

姜溶不知道萧青棠累不累,但她趴在?他背上被颠簸得有些累了。

“还没要?到吗?”

萧青棠的心?被剁成碎末,扔在?捣药罐里碾磨成稀泥了——他明知道她没有那个意思。

“还有些路程,睡一会儿吧,睡醒了就到了。”

“我睡不着,我饿了。”

萧青棠闭了闭眼:“庙山寺里应当有斋饭,到了就有得吃了。”

她轻轻哼了一声,不知是不是在?表达不满,可萧青棠听了,只觉得难受。

身?后有车轮碾压路面的声音,姜溶扭头,兴奋指指:“有牛车!有牛车!我们可以?坐牛车!”

萧青棠也往后看一眼:“估摸是要?收铜板的,我的钱袋子早被他们收去了。”

“那用我的手镯换!”

“不行,不能动你身?上的东西。”萧青棠命令后又解释一句,“你身?上的东西都很值钱,用来换坐一次牛车不划算。”

姜溶皱了皱眉,喃喃一声:“可是我想坐牛车。”

萧青棠抿了抿唇:“那我问问他能不能载我们一程。”

他停下,站在?路边,等着车来,朝人道:“晚辈和内子身?上财物被恶人洗劫一空,想前往前方寺中借助,不知您顺不顺路,可否载我们一程?”

大?爷盯着他上下打量两眼,有些迟疑。

他眉头不皱着了,眼中的狠戾也早没了,可相貌不凡,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姜溶急了,连声唤:“爷爷!爷爷!您能载我们一程吗?我们走好久了,又累又饿,我可以?陪您说话的,爷爷!”

大?爷乐呵呵看着她:“行吧,反正也是顺路。”

她立即挣扎几下,从萧青棠背上跳下来,一屁股坐在?铺满干草的牛车上,笑眯眯和人说话:“爷爷,你这是去哪儿呀?”

萧青棠看她一眼,坐在?她身?旁,默默掀开大?氅,将她裹住。

“早起去城里了,现下回家。”

大?爷一甩草鞭,牛哞哞叫两声,抬着蹄子往前走。

“去城里做什么呀?”

“快到下雪的日子了,去城里把家里种?的粮食收的菜拿出去卖一卖,再买些年货好过年,免得过段时日下雪了,路封了就走不了了。”

“种?的什么菜呀。”

……

萧青棠不插话,就坐在?一旁饶有兴致地听着。

牛车走了多久,他们就说了多久,全是些琐碎小事?儿,但萧青棠觉得有趣极了。

车转了弯,隐隐能瞧见寺庙的影子了,萧青棠嘴角的笑慢慢散去。

他抬头,半辈子的经历如走马观花般在?眼前流转,忽然觉得那些爱恨情仇与?他都没有关系,所有一切他轻蔑的厌恶的,若是他不再轻蔑厌恶,不就和他没什么关系了吗?

人生太短,他该把所有的时光都用在?他喜欢的向往的事?上才对。

只可惜他知晓的太晚了。

他捉住身?旁人的手,放在?唇下亲了亲。

姜溶正在?和大?爷说话,愕然转头看他,哑声问:“怎么了?”

他笑着摇了摇头,直至牛车抵达寺门,他又开口?:“到了,下车吧。”

姜溶跳下车,朝大?爷挥挥手:“爷爷,你路上慢些,我们先走了。”

“好、好,你们慢走。”老头笑得眯起眼,也挥挥手,驾着牛车慢慢悠悠离去。

寺中的小和尚迎出来:“萧施主??不知所来为何事??”

萧青棠淡淡道:“陛下将我赶出京城了,不知我可否在?此借住两日?”

“啊?”小和尚有些诧异,“施主?随小僧进门与?住持说罢。”

“好。”萧青棠牵着姜溶往里去,“还有一事?,内子不便跟我在?外流浪,能否劳烦小师父替我修书一封送去京城,请姜家来接人?”

“这个好说,寺里有笔墨,稍后贫僧为施主?寻来就是,不过今日天色已晚,恐怕只能明日去送了。”

萧青棠稍稍皱眉:“也好,多谢。”

“主?持在?大?殿后面,您来过,应当知晓路,从此处进就是。”小和尚让开一步。

萧青棠微微颔首,牵着姜溶从门帘下穿过,走到大?殿后。

一张桌,两张椅,一座佛龛,住持跪坐在?蒲团上,缓缓敲着木鱼。

“主?持。”萧青棠唤一声,不觉多了几分?恭敬。

主?持缓缓起身?见礼:“萧施主?有何事??”

“被陛下赶出京城了,想在?您这里借住几日。”

“这样。”住持喃喃一声,道,“施主?住在?寺里恐怕不便,不过寺庙后山有一处草房,施主?若不嫌弃,可在?那处暂住,不论日期。”

“有暂住的地方已十分?幸运了,不敢嫌弃。”

说话间,小和尚已拿了信封纸笔来:“师父,萧施主?请我们送信去京城。”

“好,那施主?来写。”主?持引人进内室坐下。

萧青棠提笔快速在?纸上写明缘由:因陛下圣旨缘故,小婿恐不能留京,还请岳杖亲自来城郊寺庙将姜溶接回府中安置,萧青棠留。

写完,他将纸笔递给姜溶:“你也写几句。”

“噢。”姜溶点点头,接过纸笔,趴在?桌子上一笔一画认真书写。

萧青棠转头看向小和尚:“我与?夫人一早赶路,已一日未进食,不知寺中可有斋饭,能否施舍两碗。”

“刚巧,后厨正在?煮,要?不了多久,施主?写完信随贫僧去就是。”

“多谢。”萧青棠回头。

主?持又道:“施主?在?此借住期间也可来寺中用膳,不过快过冬了,寺里的柴火不够烧,得施主?从山上多砍些柴火背下来。”

“好,我记下了。”萧青棠浅声应下,看向姜溶,“写好了吗?”

“写好了。”姜溶拿起纸张,鼓起脸颊吹了吹,将信叠起来塞进信封里,“要?给谁?”

小和尚上前一步:“明日送便明日再给贫僧便好,免得放在?贫僧这里弄丢了。”

“好,那我们自己先收着。”萧青棠将信封塞进姜溶袖中,牵着她跟小和尚往外走。

出了大?殿,从旁边的小道往里走,后面便是灶房,灶房后是一座高高的山头。

小和尚指指山头:“施主?瞧见了吗?就是那个崖头,那里有个草房子。”

萧青棠抬头望去,轻轻笑了笑:“瞧见了。”

姜溶跳起来看,没太看清,感叹一句:“好远,怎么上去?”

“沿着灶房后的小路一直往前走,走到尽头就是了。”

“那得走多久哇?”

小和尚笑笑:“吃罢饭就出发,应当能在?天黑走到。”

姜溶看了一眼天,又问:“天还有多久黑?”

萧青棠知晓说了她也未必明白,只道:“等走过你就知晓了,先去吃饭,不是饿了吗?”

“对,我好饿了,你不说我都忘了。”

“晚膳应当好了,里面已有人端着碗了,施主?来这边的小间吧,您与?夫人在?此不方便。”小和尚伸手邀两人进门。

萧青棠又道多谢,和姜溶一起进了隔间,稍待片刻,小和尚便将吃食端来:一小桶粥,两张胡饼,一碗菘菜。

他皱了眉,看向对面坐着的人。

“好饿好饿好饿!”姜溶撸撸袖子,吸溜一大?口?粥,喟叹一声,又咬一大?口?饼子,呲牙咧嘴地嚼,“好吃,就是有些硬。”

人饿了,自然是吃什么都觉得好吃。

萧青棠默默垂眼:“慢些,当心?噎着。”

“好,你吃呀。”姜溶跟那饼子斗得不亦乐乎,一点儿没想那样多。吃饱,她终于松了口?气,“吃好了。”

萧青棠笑看她一眼,默默将饼咀嚼完,收起她剩下的半张饼:“走吧,再不走天要?黑了。”

她牵住他的手,斗志昂扬:“好!走!”

没一会儿,她泄了气,蔫儿哒哒地垂着脑袋,唉声叹气:“怎么还不到?”

“走累了?”萧青棠停下看她。

“嗯。”她拖着调子,可怜极了。

萧青棠将饼子和竹灯交到她手中,往后退了几步:“拿好,我背你。”

她爬上他的背,往后看一眼,吓得收回眼:“这么高,会不会摔了?”

“摔不了,我就是把自己摔了,也不会把你摔了。”萧青棠紧紧勾住她的腿。

她手腕牢牢握在?一起,身?子紧紧贴在?他后背上,在?他脸颊重重亲了一口?:“夫君,你真好!”

萧青棠扬了扬唇,加快步伐:“抱紧了,天要?黑了,得快点儿走了。”

“好,我抱紧了。”

沉重的步伐夹杂着竹灯晃动的哐哐声在?树林密布的山间窄道中回荡,太阳渐渐落下,树林先一步知晓,越发暗沉,已完全黑透,到达崖边的草屋时却还有一层淡淡光亮。

萧青棠出了一身?热汗,早将大?氅脱了,此时迎着微寒的晚风,他抬头眺望山下,将衣裳着上:“走吧,进屋。”

屋中伸手不见五指,一点儿光亮也无,只能闻见一股灰尘味儿。

“好黑呀。”姜溶喃喃一声。

“点上灯了会好一些。”萧青棠举着竹灯笼往里照了照,依稀可见凹凸不平的土炕和落满灰尘的破旧桌椅,“摸摸信还不在?袖子里。”

姜溶摸了摸袖口?,点点头:“还在?,但可不可以?不让人送信?”

“为何?”萧青棠吹了吹桌面的灰,竹灯笼放下,脱下竹罩。

“这里好黑,你会害怕,我想在?这儿陪你。”

萧青棠转身?看她,从袖中摸出那块破玉佩塞到她手心?里:“我不害怕,你明日乖乖和你家里人回去。这块玉佩你拿着,若是遇见危险便亮出来。”

她仰起头,盈盈泪眼里烛火跳动:“骗人,你怕黑,你以?前都要?点着灯睡觉。”

第67章

萧青棠弯身抱住身前的人, 不敢与她对视:“你不能再跟着我了,你?看我现在自己都顾不上了。这里?又脏又冷,你?跟着我要吃很多苦的。你先回去, 回家待着。”

“那你以后要去哪儿?去?多?久?还回不回来?”

“我也还没想好去哪儿, 要去?多?久。”

姜溶推开他?,看着他?的眼睛,哀伤问:“你是不是不回来了?”

“会回来的, 你?在家等我, 我会回来的。”

“可我舍不得你?, 我想跟你?在一块儿。”

他?捧着她的脸,和她额头相抵,笑着抹掉她眼角的泪珠:“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姜溶连连摇头:“不够不够,要是?你?永远不回来了怎么办?我连去?哪儿找你?都不知晓。你?总喜欢骗人, 是?不是?这回也是?骗我的?”

“我跟你?保证,我一定会回来。”

“我不信。”

萧青棠叹息一声:“溶宝, 你?只是?刚来这儿觉得新鲜, 多?住两日便会受不了。你?看这里?什么也没有,想弄些吃的回来还要走很久的山路,你?留在这儿没法过以前的那种日子的。”

“你?没让我试过, 怎么知晓我不能呢?”姜溶晃晃他?的手臂,“先不要送信好不好?你?让我先留下来试试。”

萧青棠与她对视良久,还是?遵从内心深处最幽暗的想法。他?想要溶宝留在身旁,何况若将溶宝放在京城里?也并不是?万无一失, 皇帝若召溶宝进宫做威胁, 他?只能就范。

他?点了点头:“好, 你?先住几?日,若是?不想跟我走了, 也不要勉强自己,与我直说就是?。”

“好!”她一下咧开嘴,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那我们是?不是?要去?收拾东西?”

“是?,你?站在这儿,我先地上挖个火坑,多?点些火,让屋子里?亮堂一些。”

“好。”她乖乖蹲在一边儿,看着萧青棠从屋里?寻了破烂的锄头,在炕边的地上挖小坑,好奇问个不停,“那我们一会儿要去?砍树吗?”

萧青棠挖好坑后又去?翻看土炕:“对,要去?后面?砍些柴火,要点火堆,炕里?也得烧火。”

“什么是?炕?”

“就是?在床底下挖个洞,洞里?用柴火烧着。”

“炒熟我们?”姜溶惊讶瞪大眼。

萧青棠将炕上的杂草理理,笑着拍拍她的脑袋:“这炕厚得很,我们熟不了,还会很暖和。走,砍柴去?。”

她被揽着朝前走:“那就是?地笼一样,是?吗?”

“差不多?。”萧青棠微微低头,跨出?门,看向远处的月亮,“总归很暖和,就是?有些干燥。也幸好干燥,炕上铺着的干草都还是?好好的,没有潮湿发霉。”

姜溶也看着月亮,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兴奋乱叫:“好亮好亮!”

“是?很亮。”明如?白昼,几?乎不用挑灯。

他?们的影子长长的杵在前面?,姜溶跳着去?踩:“我们去?哪儿砍柴?”

“就在前面?吧,亮堂。”萧青棠稍稍挽了挽袖子,提起砍刀,提醒一句,“你?站远点儿,别伤着你?了。”

“好嘞!”她就在不远处站着,手对着月亮,做出?各种动物的影子。

萧青棠抽空看她一眼,嘴角忍不住扬起,手中的砍刀似乎都轻了不少。

天不早了,来不及细致劈柴,他?砍了两三棵歪脖子树,拖到草屋前的空旷院子里?,随手跺成几?段,往屋里?抱。

姜溶跟在他?身后,进进出?出?,一点儿不嫌累。

土坑的火点亮,屋子瞬间又暖又亮起来。

他?用木棍捶打土炕上的破旧被褥,灰尘腾空而起,漂浮在空中,姜溶在他?身后用影子做了一只燕子,在他?眼前飞来飞去?。

“燕子来咬你?咯~”

萧青棠笑笑,铺好草褥子,转头做了一只小狗:“小狗来咬你?了。”

“燕子会飞,小狗咬不着的。”她做的燕子快速溜走。

萧青棠做的小狗在后面?追。

她一下慌了神,晕头转向,撞在他?胸膛上,脸颊被咬了一口。

“咬着了。”萧青棠低头看着她,眼里?星星点点的,全是?笑意。

“不行!”她气歪了脑袋,“你?犯规!”

萧青棠抓住她的手,在唇下亲了亲,声音像儿时外祖母唱童谣哄她睡觉那样轻柔:“哪儿犯规了?”

“你?咬的是?我,不是?燕子。”

“好,那我让你?咬回来?”他?伸着脖子,将脸递过去?。

“呸!才不要!”姜溶在他?唇角呸一口,又觉得好笑,弯着眉眼笑个不停。

他?看着她弯起的眉眼,忍不住也觉得开心,感觉连周围的草房子都变成了仙境。

“床大致收拾了一下,但肯定没有家里?的舒服,先将就睡两日,我再想想法子,看看能不能换一床有些的来。”

“好!”姜溶张开双臂,大大抱住他?。

他?侧身,将人抱起放在炕上:“水也不好烧,暂且不洗漱了,待明日再说。”

姜溶点头:“好。”

“你?先坐一会儿,我来烧炕。”他?弯头在方?才咬过的地方?亲一口,将柴火抱进来,塞进土炕灶门,往里?添上柴火。

没过多?久,炕燃起来,阵阵暖意燃出?来。

姜溶摸摸褥子:“好像热起来了。”

“一会儿会更?暖和。”萧青棠将脱下的大氅铺在褥子上,抱人放在大氅上,“垫着会好一些,免得杂草扎人。”

她挪了挪,拍拍大氅:“你?也躺在这个上面?。”

萧青棠弯了弯唇,除去?靴子,用屋外檐下积的冷水冲了冲,和她挤在一块儿。

她拽来他?的胳膊,枕在脑袋下:“你?抱着我,这样我们就都能在你?的衣裳上啦。”

萧青棠微微侧身,轻轻搂着她:“这样呢?”

她够着脖子,在他?下颌亲了一口:“这样也行。”

“冷不冷?”

“不冷,炕好暖和,你?也好暖和。”

“被子硬不硬?”

“不硬呀,挺软和的。”

的确比萧青棠想象得要好一些,被子褥子被暖烘烘的炕烤过,又蓬松起来,除了有些破旧外,盖着倒还是?那么回事。

天还没亮,炕里?的火小了,怀里?的人应当是?察觉到冷,无意识缩了缩。

萧青棠缓缓睁开眼,悄声起身,给?她盖好被子,出?门又砍了些柴火添进炕里?。

清晨的风冰冷刺骨,走一趟,睡意全无,他?干脆不睡了,将门拴好,提着砍刀下山,在临近半山腰砍了一大捆柴火背到庙里?去?。

到时,天边泛起鱼肚白,寺庙灶房的炊烟已袅袅升起。

他?放下柴火,转头撞见小和尚。

小和尚有些惊讶:“施主这样早便去?砍柴了?”

“嗯。”他?微微点头,“刚好下来给?夫人带些斋饭回去?。”

“原是?如?此,斋饭快好了,这里?也有食盒,施主可以在此用完再给?夫人带一些去?。”

“这样也好。”

他?与寺中小僧坐在一块儿用了早膳,拎着食盒要走时,想起信的事,又与小和尚说上几?句。

“对了,信先不送了,多?谢师父费心。”

“不送了?”

他?垂眸笑笑,总觉得自己有几?分炫耀的意味:“内子非闹着要和我一同离京,不肯回京城。”

小和尚恍然明了,笑着作揖:“原是?如?此。想当初施主还想拜入空门,幸好是?师父拦住了,否则也不会有今日的姻缘。”

“是?得多?谢主持。”萧青棠面?向日出?方?向,虔诚一拜,“只是?内子从前没吃过这样的苦,说不定过几?日便又闹着要回去?了,届时还是?得劳烦师父派人去?送信。”

“好说好说,施主若有需要与贫僧说一声便是?。”

萧青棠稍稍颔首,与人道别,稳稳当当提着食盒回到山上。

许是?昨日累着了,人还在睡着,不见要醒的样子。

他?往炕里?又放了些柴火,将食盒放在炕上温着,转身出?门忙活。

原本他?打算送走姜溶后便离开此处,索性他?独自一人,路上随意凑合凑合就过去?了。

可现在姜溶要留下,便不能这样随意了。

昨日那赶牛车的老头说了,快下雪了,若是?姜溶要跟他?一起走,怎么说也得等雪过了,挑个天晴的日子再走,那就得在此多?住几?日了。

还是?那句话?,若是?他?一个人凑合凑合就行了,可他?的溶宝没法凑合。

草房子外有一个土灶,灶上有一个破旧的吊锅,从屋后不远处拎些水来烧上就有热水了,但这水没法喝。

不过后山有竹子,砍两棵粗一些的,做个竹筒杯,倒些水放在火旁烧,等烧开就能喝。

房中堆放了些干草,将干草抱出?来清理干净,简单编一个草席,到时隔在薄褥子和杂草中间,便不会那样扎人了。

还有房顶,也该加固加固。

直接用几?根竹子卡在一块儿,上面?铺上稻草就行,这般,除非是?狂风大作,应当不会出?太大问题。

“萧青棠……”迷迷糊糊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他?不自觉弯了唇,放下砍刀,洗了把手,朝里?走:“醒了?”

“你?在做什么?”姜溶揉揉眼,睡眼惺忪看他?。

他?坐在炕边,语气不觉放轻许多?:“把外面?收拾了一下,饿不饿?饭在食盒里?。”

姜溶打开食盒看一眼:“粥有点儿干了。”

“我煮了水,往里?添点儿应当会好些。”

“煮了水?用什么煮的?”

“用竹子。”萧青棠起身,将晾在草檐下的竹筒拿进来,“渴不渴?这水是?干净的。”

姜溶好奇看过去?:“好神奇呀,我想把粥倒进这里?面?吃。”

“也行,可以放在里?面?,拿去?再煮煮。”

姜溶跳下炕,蹬上小皮靴,接过竹筒跑出?漱了口,又跑回来趴在炕边,兴致勃勃将碗里?的粥往竹筒里?倒,用筷子搅了搅,满眼期待往嘴里?送一口。

“嗯?好像是?不太一样。”

哪儿能有什么不一样?萧青棠觉得好笑:“要不要拿去?热热?”

“行!”

萧青棠拿着装着粥的竹筒放在火堆上,将吊锅提过来:“你?的帕子呢?拿出?来洗脸。”

姜溶有好多?帕子,分不出?最喜欢哪个,每日要带好几?条在身上,现下倒是?派上用场了。

她随手摸出?一条,让萧青棠用水浇湿,混乱擦了把脸,闹着给?萧青棠擦:“你?坐好坐好,我给?你?洗洗。”

萧青棠被按着坐在木墩上,仰着脸无奈笑笑。

姜溶倒是?认真得好,捧着他?的脸,给?他?一点一点擦干净。

“好了!”

“你?的粥也好了,现下不干了,快吃吧。”萧青棠将竹筒套进一个更?大的凉竹筒里?,递给?她。

“好!”她拿着竹筒,迎着太阳,一口又一口往嘴里?喂,像在吃什么山珍海味,“嘿嘿,真好吃!”

高高挂起的太阳落在她脸上,罩出?一圈金灿灿的光芒。

第68章

没过几日, 果真下雪了。

外?面大?雪泼盆,路都已遮盖住,也砍不了柴了, 只能在屋里躺着。

白得发亮的雪从窗子透进, 姜溶正对着光编草帘子。

她这几日一直吵着无聊,萧青棠只好找了个事儿给她做,有?了玩的, 她就不吵了, 安安静静待着。

萧青棠在一旁睡觉, 前几日还没察觉,这两日闲下来了,他才感觉全身酸疼,应当?是干活儿累的, 刚好趁不能?出去?,好好休息休息。

他只穿了条衬裤, 其余的衣裳洗了, 挂在火堆旁的竹竿上烤着,烤了快两日,也不滴水了。

姜溶也只穿了身寝衣, 披着他的大?氅,又有?炕和?火,暖烘烘的,一点儿也不冷。

睡到快午时, 他缓缓睁开眼, 看?一眼桌上自制的简易更漏:“午时了, 饿不饿?”

姜溶摇摇头,手里还在编着草帘:“不饿, 但我想吃芋泥饼。”

萧青棠微微撑起身,缓缓呼出一口气:“现?下算是弄不来了,等雪停了我去?山下看?看?,好不好?”

“嗯。”她没抬头。

萧青棠想问她是不是后悔了,可又想她若是真后悔一定会说出来。

他起身,纠结这事便纠结了半晌。

“编好啦。”姜溶举着帘子给他看?,笑意吟吟的。

原来只是编草帘太?过入神了,他松了口气:“那把它挂在门口吧,好挡风。”

“好,你挂,我够不着。”

他跨下炕,穿上烤干的衣裳,将草帘系在门框上:“我煮些粥,你多少吃一些,免得一会儿又喊饿。”

姜溶也下炕,搬个小木墩坐在他身旁:“可我不想吃那个粥,不好吃。”

本就是粗粮粥,难以?下咽,觉得不好吃才是正常,看?来是新鲜劲儿过去?了。

萧青棠摸摸她的脸:“现?下弄不到什么好吃的,我想想法子,看?看?能?不能?弄点儿好吃的。”

他并不是没法子赚钱,即便是他再无能?,扛个货卖个苦力也是能?弄来些银钱。只是这里离京城不远,许多京城人士会来此处烧香拜佛,若是见他在此,恐怕会生出什么岔子。

“噢……”姜溶垂着脑袋,蔫儿哒哒看?着竹筒,跟霜打过的茄子一般。

萧青棠往竹筒里多添了些水,打算将粥煮得再软烂一些,也好下咽一些。

可姜溶盯着那粥,脸都快皱到一块儿去?了:“我不想吃这个……”

萧青棠摸摸她的脑袋,快速将粥吃完:“你给我们再编个草帘,我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

“这么大?的雪,你去?哪儿?”

“出去?看?看?山里有?没有?什么猎物,再去?砍几捆柴存着,等雪停了扛下去?看?看?能?不能?换些吃的回来。”他边回答边系好衣裳。

姜溶起身抱住他:“你别去?了,外?面好冷的。不用理我,我饿了就能?吃了。”

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即使心中再想要她留下,可还是轻声道:“等雪停了,我便叫山下的小和?尚去?你家?送信,让你娘来接你。”

“不要。”姜溶紧紧抱着他,“我想和?你在一块儿。”

他抿了抿唇:“这几日大?雪只能?留在此处,我又不好出去?,京城里有?不少人认识我,等离开京城一切都会好起来,我不会让你一直吃这个的。”

“我知?晓,雪好大?,外?面好冷,不能?出去?的。”

“你还跟我走吗?”他没敢看?她。

姜溶却仰起脸:“我要跟你在一块儿的。”

他垂首,认真看?着她:“等雪停了,我就去?砍柴,这附近应当?有?樵夫,我可以?用柴火跟他换些吃的。”

“好,雪停了再出去?,现?下不要出门。”姜溶踮脚在他脸上亲了亲。

“好,溶宝。”他笑着将她抱回炕上,“不想吃就不吃吧,让它多煮一会儿,软了会好一些。”

姜溶点点头,按着他躺下,脑袋枕在他肩上:“那你还睡觉吗?”

“不睡了,睡醒了。”

“那你陪我玩儿。”

“好,我陪你玩儿。”萧青棠微微侧身。

这儿没有?别的玩的,无非就是和?她用两个干草编成的小人扮家?家?酒,要不就是给她讲故事。

玩着玩着,累了,竹筒里的粥也煮软了,她终于能?将那满满一筒粥伴着庙里给的酱菜全吃了,吃完还要咂咂嘴,感叹一声也没有?那样难吃嘛!

天黑了,雪还没有?停,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窗外?没有?雪色,屋里只剩火堆跳动的暖黄色。

姜溶趴在萧青棠身上,轻轻蹭了蹭。

“怎么了?”方才在聊什么萧青棠忘了,一晃神姜溶就不说了,脑袋还埋在他脖子里,不知?在想什么。

“想……”

他没听?清,微微抬头:“什么?”

姜溶抓住他的一只耳朵,在他另一只耳旁悄声道:“想要。”

他微愣,来不及回答。

“想要你……”姜溶红着脸轻声补充。

萧青棠咽了口唾液,将她往腿上放了放,微微曲起膝盖,让她隔着衣裳来回轻轻磨蹭。

“这里脏,没法儿弄,这样好不好?”

她埋头在他脖颈里,不敢抬头,只有?腰肢扭扭,瓮声瓮气答:“好。”

萧青棠搂住她的腰,在她背上轻轻抚抚,小声问:“是不是月事快到了?”

她有?些喘:“不、不知?道呀……”

萧青棠听?得心底痒痒,眼都憋红了,没什么心思再问了。

她哼哼唧唧过几声,很快好了,瘫软着小口呼吸,湿热的气息全喷洒在萧青棠的脖颈上。

萧青棠被惹得呼吸也有?些乱,哑着嗓子问:“好了?”

“嗯。”姜溶低低应一声。

“拿帕子擦擦。”萧青棠抚摸抚摸她的发。

“不想动,一会儿再去?。”

萧青棠稍稍翻身,将她放下:“我去?。”

她也撑起身,长发垂落,有?几缕慵懒躺在肩上。

萧青棠从竹竿上取了帕子,用热水烫了烫,待稍凉后,坐在床边,拿着帕子轻轻帮她把微微泥泞擦去?。

她半撑在炕上,目光缓缓下移,盯着他看?。

萧青棠有?些尴尬,但一时又收不回去?,耳廓整个红了。

“一会儿就好了,不用理会。”他给人整理好衣裳,洗了把帕子顺手挂回竹竿上晾着,回到炕上坐着。

姜溶从身后抱住他,从后探出个脑袋来,一把握住。

“嘶——”他倒吸一口冷气,“这不是能?乱玩儿的,松手。”

姜溶还想捏捏,但见他眉头皱着,只能?将手松开。

“上回月事是何时来的?”他不动声色拽拽上衫,微微遮挡一些。

“好久没来了,回家?后就没来过。”姜溶靠在他手臂上,眼睛还盯着那儿看?。

他没留意,在心里算日子。

应当?不是怀孕了,上回大?夫还说过的,溶宝身子难以?有?孕,那一定就是太?冷了,又吃得不好。

萧青棠虽不懂医理,但也明白本该来却没来定是不好的,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变小了。”

“嗯?”他转头,对上好奇的眸子,顺着那道目光移动,额角微抽,知?晓这是在瞧什么了。

姜溶看?着他,好奇问:“为什么一会儿大?一会儿小?”

“想要你便会变大?。”

“你现?下不想要我吗?”姜溶跪在褥子上,慢慢直起身,双臂缠绕在他脖颈上。

他往后仰了仰:“想,但特别想时才会变大?,否则一天到晚都是这样大?,会死人的。”

“那你想要别人时会变大?吗?”

“我没想过别人。”

“噢。”姜溶坐回去?,盯着他的脸,“你以?前没有?变大?过?”

他松了口气,时不时就充血,他真会死的:“有?过。”

“你不是说只有?想要我时才会变大?吗?你以?前又不认识我?”

“它自己也会变大?,你没发觉罢了。”

“什么时候?”

萧青棠看?她一眼,知?晓她今日问不出结果肯定不会罢休,只能?答:“晚上睡着时,还有?早起时。”

她眨眨眼:“那我今夜晚点儿睡。”

“有?那样稀奇吗?你又不是没见过变大?的样子。”萧青棠觉得好笑。

“反正我要看?。”她伸手跃跃欲试,“我能?摸摸吗?它变小的时候我没摸过。”

萧青棠有?点儿想躲,但这里没可躲的地方:“就摸一下?”

“好。”姜溶翘首以?盼。

萧青棠深吸一口气:“你来。”

“嘿嘿。”姜溶咧开嘴,伸手隔着衬裤覆盖住,轻轻抓了抓,眼里是稀奇古怪的光芒,“好软!像小虫子!”

萧青棠急忙退开:“行了行了,说了就只摸一下的。”

姜溶追过去?,一脸不满:“可你先前总摸我的,我为什么不能?摸你。”

他有?些头疼:“你的摸不坏,我的会摸坏的。”

“谁说摸不坏的?我现?在就感觉它坏了,你赔我!”姜溶往后一倒,抱着肚子滚来滚去?。

“你别胡来……”萧青棠欲哭无泪,“真不是好玩儿的东西,真会坏掉,以?后就不能?变大?了……”

“真的?”她又爬过来。

萧青棠连连点头:“真的真的。”

姜溶轻哼一声:“那你以?后也不许摸我的了,我的摸多了也会坏掉,也会不能?变大?,”

萧青棠哭笑不得看?着她:“你那儿怎么变大??”

“你别管我,你不懂。”她一扭,滚去?炕里边儿了,“我睡了,不许吵我!”

萧青棠叹息一声,只能?暂且如此。

夜半,他被渴醒,迷迷糊糊打算找水喝,一睁眼却瞧见一颗脑袋,吓得他心一颤。

“你做什么?!”

“我在观察它会不会变大?。”

萧青棠吐出一口浊气:“大?晚上的不睡觉……行了,早些睡,早上也会变大?的,你早些起来看?不就行了?”

“噢,好吧。”

“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不喝,我要睡了,明早起来看?。”

第?二日,她没能?起得来。

她起不来自然?要算在萧青棠头上:“你早上怎么不喊我?”

萧青棠无奈:“又没什么要紧的事,你睡得正香,我喊你做什么?况且不是你自己昨夜不肯睡的吗?”

她不占理就开始撒泼打滚儿:“你的意思是怪我?”

“我哪儿敢?不怪你,怪我怪我。”

“明日我一定要起来,你醒来得喊我!”

“好好好,我喊你。”

萧青棠答应得好好儿的,可下了两日的雪停了,他不能?再在屋里躺着,只能?食言。

姜溶还在睡着,他往被窝看?一眼,往炕里丢了些柴火,悄声退出门。

昨日半夜雪就停了,现?下已化了些,他拿着竹竿将屋顶上的雪扫落一些,提着砍刀带着竹扫帚往山下走。

一路下山一路开道,快到山下时又砍柴,全身暖烘烘的,倒是不怎么冷。

小和?尚见他从山上拖着柴火下来时都惊了:“寺里的柴火还够用的,这样厚的雪,施主怎么不在屋里休息?”

“我想卖些柴火。”

“卖柴火?”

“不是我自己去?,我想问问周围有?没有?樵夫?我将柴火低价卖给樵夫。不过师父放心,我会给寺里留一半。”

小和?尚连连摇头:“不用不用,住持说了,寺里的柴火够用了,不用你砍了。你若是要卖,就全拿去?卖吧。”

萧青棠微微点头:“好,多谢,还劳烦师父让守寺门的小僧费心多盯着些,瞧瞧有?没有?樵夫经过。”

小和?尚一口应下:“好,这个没问题。”

没两日,有?樵夫拉着柴火从寺庙门前经过,萧青棠正在后院砍柴,听?到消息立即赶了出去?。

“你说要换?咋个换法?”樵夫问。

“我看?的这些柴火全给你,你给我几个鸡蛋、一小块棉布和?一些红糖,可行?”

樵夫上下打量他几眼:“你有?多少柴火?你看?着也不是做这个的人啊?”

“生计所迫,我已在这里借住了好几日了,住持和?和?尚都能?为我作证。柴火都在后院,你可以?去?看?看?。”

樵夫不信他,但信这寺里的和?尚,当?即随他进了后院看?。

“这样多,你只要那些多少有?些亏了。”

“若是可以?,您再买些芽糖与我换也行。”

樵夫应下:“不过我今日是拉不下了。明日,明日我来拉,再将你要的东西交给你。”

翌日,樵夫如约到达,将东西带到:四个鸡蛋,一包红糖,两块麦芽糖,还有?一捧碎棉布。

萧青棠拿着东西去?了灶房,请人帮忙蒸了碗鸡蛋羹,又问人借了针线,稳稳拎着食盒往山上去?。

太?阳出来了,积雪开始消融,滴滴答答往下滴水。

萧青棠避开檐下的水滴,推开门往里走。

“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样早?”姜溶坐在炕上张望。

“给你带了好吃的。”他笑着走过去?,将食盒放下,“你打开看?看?,我烤烤手,外?面好冷。”

姜溶掀开被子:“你来,到床上来暖。”

“行,那我冲个脚。”

“好,我看?看?是什么好吃的。”姜溶打开食盒,眼一下亮了,“鸡蛋羹!”

萧青棠笑笑,擦去?足上的水,钻到被子里:“是不是冷了?要不要我放火边热热?”

“我自己放,你躺着吧。”她跳下床,小心翼翼把鸡蛋羹放在火旁,“你去?哪儿弄来的?”

萧青棠将她也搂进被子里:“和?樵夫换的,就是卖柴的人,他还给我了我一些碎布,可以?给你做月事带。”

她瞪大?眼。

萧青棠笑着摸摸她的脑袋,悄声道:“你这两日不是总想同房吗?应当?是月事快到了,要早些准备着。我问寺里借了针线,一会儿我给你缝。”

“不不不!”她摆手又摇头,“不要,我自己会缝。”

萧青棠弯眸盯着捏捏她泛红的脸颊,揶揄道:“你还知?晓害羞?”

她瞪他一眼:“再说把你嘴缝了。”

萧青棠笑得开怀:“行吧,那你自己缝吧。我换了不止一个蛋,明日想吃什么样的?炒蛋?煎蛋?水煮蛋?”

“炒蛋!我要吃炒蛋!”

“好,那我明日叫山下的小和?尚给你炒。”

“行,我要来缝布了,但我穿不进线。”

萧青棠撑起身,接过针线,对着窗外?的雪光:“我来。”

姜溶凑在他身旁,盯着他手看?。那线到了他手里就乖觉得很,轻而易举穿了进去?,没费一点儿力气。

“唉。”姜溶接过穿好的针线,拿着碎布,唉声叹气。

“怎么了?”

“就是觉得你还是比我聪明。”

萧青棠偏头在她额角落下一吻:“溶宝很聪明,比我聪明。”

她知?晓这是哄她开心的,但嘴角还是忍不住上扬,要是有?尾巴,早就翘起来了。

“溶宝。”萧青棠侧抱住她的腰,头靠在她肩上。

她下意识回眸看?一眼:“嗯?怎么啦?”

“没什么。”萧青棠笑笑,“我爱你。”

第69章

姜溶莞尔:“我也爱你呀, 青棠。”

“还要了一些红糖,等你月事来了,可以煮红糖鸡蛋。”萧青棠蹭蹭她的?脸。

她扭了扭:“胡子扎我。”

“等离开这里, 有刀了就刮掉。”萧青棠往后退了退, “对了,还有芽糖,吃不吃?”

“有糖?!在哪儿??!”姜溶眼瞳都明亮了几分。

“忘了与你说了。”萧青棠笑着打开食盒, 将最底层的?芽糖拿出来, 掰一块儿?喂进她口中。

她眼一下就笑弯了:“好甜!你要不要吃。”

萧青棠看着主动送过来的?唇, 喉头微微攒动一下,轻声道:“别招我了,我忍了好几日?了,快忍不住了。”

姜溶眨眨眼:“什么忍不住?”

他靠近一些, 垂首在她耳旁悄声道:“想?和你睡觉。”

姜溶抿住弯起的?嘴角,仰头在他薄唇贴了贴, 眼睛亮晶晶的?, 小声道:“我也想?和你睡觉。”

他呼吸一紧,双臂收紧,搂住她的?腰肢, 密密麻麻往她脖颈上落下许多吻。

“别弄别弄……”姜溶忍不住低喘几声,“我在忙呢!”

萧青棠低低笑出声:“好,你忙。”

她拿针的?样子有些笨拙,缝出来的?线有些歪歪扭扭, 总归是不齐整, 但模样认真极了, 全神贯注的?,眼睛都不眨一下。

雪化?了, 只有未经清扫过的?树梢枝头还是白的?,窗子支开,新鲜的?日?光和冰凉的?雪风一起灌进来。

过几日?,天彻底放晴,萧青棠不懂天象,也不知还会不会下雪,打算下山去问问人,顺路再给?寺里砍些柴火。

快至晌午,姜溶听见外面有人声,开心跳下床,蹬上靴子往外跑。

“他先前那样一副目下无尘的?模样,如?今竟沦落到这般田地了?”

“可不是,此处是真难走,爷的?腿都要断了。若不是为看那小娘子,我才不会来这种?地方!”

……

“你回来啦?”

门一开,却是两个?陌生男人,男人听见声音,都朝姜溶看来。

她一惊,慌忙退回房中,嘭一声关上门,紧紧拴好。

“哟,还真在这儿?呢?”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露出一抹奸笑,大步往门前去。

“小娘子?”

姜溶用背紧紧抵住门,不敢说话。

“听闻你最喜欢用奶糕,我这儿?带了些,你要不要出来尝尝?”

“我不吃,你们快走!”她声音有点儿?发?颤了。

外面的?人正在兴头上,根本不会在意这些,又道:“好看的?首饰,要不要?”

姜溶连连摇头:“我不要!”

“欸?三郎不是说这小丫头挺好骗的?吗?”

“这还不够好骗吗?你瞧除了她谁还会应声?”

“也是。”

男人开始敲门:“我这里有好吃的?,你开门,让我们进去说。”

木门经不起推搡,已开始摇晃,姜溶心慌得厉害,浑身忍不住颤栗:“你、你们别过来,萧青棠一会儿?就回来了,他看见你们在这儿?会揍你们的?……”

男人讽笑:“他都被赶来这里了,你还以为他是从前那个?不可一世的?萧二爷?即使他来了,爷也不怵!快开门!我可不是苏绍钦,没那么多耐心跟你在这儿?耗!”

他说得嚣张,心底还是有些怕的?。

听闻萧青棠废了苏绍钦一只手,他去看过,没那样严重,但有几根手指不太?好用了。若不是苏绍钦把这丫头说得上天入地绝无仅有的?,他们绝不会来触这个?霉头。甚至方才他们都是叫随从绊住寺庙里的?和尚后,偷偷从山底爬上来的?,就怕被人发?觉。

不过,幸好来了,方才惊鸿一瞥,他瞧清了,这小娘子长得的?确不错,不怪萧二平时那副不近人情的?模样如?今却为了一个?女人沦落至此。

里面的?人迟迟不肯开门,他有些恼了,与同伙对视一眼:“将这门撞开。”

“可行。”同伙压低一些声音,“早办早走,萧二就算回来了知晓了,但不知是谁干的?也不能拿我们如?何。”

“好!”男人抬了抬眉,眼中闪过兴奋的?光。

两人相视一眼,一同往门撞去。

姜溶不察,被撞出去好远,踉踉跄跄稳了几步,一头摔在炕边,前日?萧青棠给?她洗的?裙子沾满了灰泥,掌心也陷进去好些碎石子。

“早些开门也不用受这罪。”男人大步走近,像拎小鸡崽一样将她拎起来。

她头在炕边碰了一下,红了一块儿?,额头上全是灰,往下落一些,堆在眼睫上,半掩住泛红的?眼。

男人捏住她的?下颌,将她脸抬起,肆无忌惮打量:“生得不算太?出众,但别有一番趣味,刚巧爷还没玩过这样的?。你先来还是我先来?罢了,还是一起吧。”

另一个?男人从怀里摸出一包精致的?点心,拿出一块儿?塞到她口中:“吃,不许大喊大叫。”

姜溶从没这样怕过,微红的?鼻尖翕动,晶莹剔透的?泪珠一颗颗往下滚落,全落在酸甜的?奶糕上,多了一丝咸味。

可她的?眼泪只让这人更兴奋,男人拎着将她扔在炕上,左右嫌弃扫视一眼,扯了腰带,朝她走去,冲另一人道:“你在前面还是后面?”

“后面吧,也不知萧二用过没有。”另一个?男人也解了腰封。

“这还真不知,说来似乎他从没和我们一起玩儿?过?”

“说这做什么?干正事儿?。”

“也是。”

……

萧青棠远远见门开着就觉不对,快步跑近便?见两个?男人站在炕边,正是长公主之子和国公之孙。

他顾不上那样多,扔了手中食盒,提着拳头就往人身上砸。

两人未察觉他来,都被掀翻在地,怔怔看着他。

长公主之子先一步反应过来,急忙道:“二郎手下留情,我们就是来看看你,没有旁的?意思……”

萧青棠扫一眼炕上放着的?两条腰带,再看一眼满脸泪痕的?姜溶,哪儿?不明白发?生了何事,当即怒发?冲冠,一脚将人踢得飞撞在土墙上。

“二郎,二郎。”国公之孙知晓逃不过,赶忙跪地求饶,“二郎你回来得及时,我们还未做什么,你手下留情,手下留情,你我若是闹翻了,我外祖那儿?过不去……”

“还未做什么?”萧青棠勾了勾唇,紧紧握拳,“你还想?做什么?我看你是找死!”

他毫不犹豫将人拎起,一拳砸在人脸上。

那人要说些什么,可来不及,又是一拳落下,两边的?脸一块儿?肿了起来。

轻微的?呜咽从身后传来,听得萧青棠心痛,一把将人摔在地上,按着脖子一拳又一拳打下去。

一幕幕没来得及发?生过的?画面从他眼前闪过,他牙关越咬越紧,拳头也越来越重,打得那人满脸青肿,口吐鲜血,已分不出是人是鬼。

很快,那人眼一闭,头一歪,没了动静,不知是死是活。

萧青棠心中怒气未散,钝钝转头,看向正在往门口爬的?另一人,缓缓起身,将人提回来扔在地上,一脚踩在人脸上,面无表情看向远处,狠狠来回碾压。

他后悔了,不该那样轻易弄死那人,这一个?,他要留着慢慢杀。

长公主之子怕了,连声求饶:“是是苏绍钦唆使我来的?,是苏绍钦,是他,他说你身边的?这个?这个?、十分有趣,我一时鬼迷了心窍……二郎你放过我,今日?之事我绝不会说出去,我就跟国公说,是我们半路遇到劫匪……”

萧青棠垂眸,冷冷看着地上的?人:“不会说出去?”

“是是是,我绝不会说出去!我起誓,我跟你保证!”

“可你若是也死了,不就无人知晓是谁干的?了吗?”

地上的?人咽了唾液,动动挨在地上的?脸:“二郎、二郎你别,我、我,你想?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要什么都能给??”萧青棠嗤笑一声,捡起地上的?砍刀,往下一摔,正好落在男子胯间。

男子一声惨叫,昏死过去。

萧青棠掀起衣摆重重擦了擦,转身朝炕边走去。

姜溶看着他,颤颤巍巍起身。

他瞥一眼炕上的?奶糕,抓起她的?手腕:“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不要吃旁人给?的?东西?,为何不听?”

姜溶早吓得说不出话来,眼泪挂在脸上,只会摇头。

“不听话。”萧青棠重复一声,红着眼往她手心里狠狠打,“叫你不听话!叫你贪吃!”

“我没、我没……”她疼得往后缩,眼泪一下又全涌出来,“我没要,是他们、是他们……”

她看着门,抽噎解释:“门、门……门撞开了……”

萧青棠回头,看见摔落在地的?木门,霎时悲泗淋漓。

“我没要吃的?,是他们塞到我嘴里的?,我没有要吃的?……”

萧青棠将她紧紧抱住,止不住哽咽:“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溶宝,是我没弄清是我的?错,我不该对你动手……”

她也哭得厉害,整个?屋子都是她的?哭声:“我害怕,我好害怕,我栓了门的?,可是他们还是闯进来了。”

“我知晓,我知晓了,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是我冤枉你了,是我的?错。”萧青棠捧着她的?脸,亲亲她灰扑扑的?脸颊,轻声问,“伤到哪儿?没有?”

她抽出手,指着额角:“摔倒了,这里,还有腿上……”

萧青棠轻轻掀开遮挡住的?她额头的?碎发?,看见了那块红痕。他轻轻吹了吹:“莫怕,我们明日?就离开这里,给?你买些药膏抹上。”

她连连点头,吸了吸鼻子:“腿、腿也好疼。”

“我看看。”萧青棠将她放在炕上,蹲身轻轻卷起她的?裤腿,她膝盖那处的?确青了一块儿?,“还能走路吗?”

她扶着萧青棠的?胳膊在地上来回走了两步:“能,就是有点儿?疼。”

萧青棠又将她放回去:“这两日?不要跑跳,不要碰到。”

“好。”她点点头。

萧青棠瞥一眼炕上的?奶糕:“这东西?不要吃,不知晓里面有没有掺药。”

姜溶用力?摇头,眼泪又要出来:“不吃了,我再也不吃了……”

萧青棠呼出一口浊气,摸摸她的?脸:“对不起,是我没弄清原委,我冤枉了你,我不该打你,手心疼不疼?”

她仰着泪涟涟的?脸:“疼,好疼……”

“对不起,溶宝。”萧青棠捧着她的?手轻轻吹了吹,“饿不饿,我还带了饭回来。”

“饿了。”她蹙着眉,泪光还在眼眶里打转。

“我去看看摔坏了没。”萧青棠又在她脸上亲了亲,将摔在地上的?食盒拿回来。

食盒里的?饭菜都倒了,只有煮的?鸡蛋还好好儿?的?,只是壳碎了。

萧青棠洗了把手,将鸡蛋捡回来,吹了吹,剥去外壳递给?她。

“洗洗脸,流了这样多眼泪,一会儿?吹了风,脸上要被吹裂的?。”

“嗯。”她捧着鸡蛋小口小口吃,眼珠子跟着萧青棠动。

萧青棠弄了些水,将帕子浸湿了边给?她擦脸边解释:“这两人不能再留了,他们家里人都是当朝的?大官儿?,若是被他们家里人知晓,我们会惹上麻烦。”

“那要怎么办?”

“把他们烧了,最好是烧完再下一场雪,便?什么痕迹都没有了。”

“好,我都听你的?。”

萧青棠笑了笑,将她有些凌乱的?头发?整理好:“一会儿?我要将他们拖去那边的?林子里烧了。”

姜溶腾一下站起:“我跟你一块儿?去。”

萧青棠将她按回去:“是要和我一块儿?去的?。是不是吓坏了?是我不好,以后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视线外。”

“嗯。”她抱住他的?腰,脑袋枕在他怀里,瞬间安心多了,嘴里一直嚼个?不停。

“还好这里还有些米,一会儿?煮上,将就吃一顿,明日?即便?是下雪我们也要离开这里。”

“好,青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她在他怀里蹭蹭,“好了,我们走。”

萧青棠轻轻拍拍她的?头,转身去处理地上那两人。

他本不想?轻易放过昏死过去的?那个?,可溶宝在此,他不想?他的?溶宝被吓着。

他随手拿起一块儿?破布,揉成团,塞进昏死那人口中,将一个?扛在肩上,一个?夹在臂中,腰间还别了把砍刀,弯身出了门,回头叮嘱:“你就紧紧跟在我后面,盯着有没有什么东西?掉出来,免得以后被人发?觉。”

姜溶应声,紧紧跟着他,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身后的?路面,生怕掉了什么东西?她没发?现。

走至树林密集的?地方,他将人扔下,用刀在地上刨了个?浅坑。

弄得袖口上都是泥,他朝姜溶伸手:“溶宝,将我袖子往上挽一挽。”

“噢。”姜溶小跑来,给?他挽好袖子。

他弯背亲她一下,弯身将那两人腰间的?钱袋子和玉佩取下来。

“里面的?银子拿出来,钱袋扔回他们身上。”他将钱袋交给?姜溶,对着日?光看了看那玉佩,将上面的?绳扯断,也交给?姜溶,“这玉不错,没有什么特别的?纹迹,我们拿去当铺当了。”

姜溶用衣裳兜着一堆碎银子和两三个?银锭,好奇打量那玉佩,没瞧出他是如?何看出没有特殊纹迹的?。

“你稍站远些去看,当心烧着你。”萧青棠提醒一声,将两人五花大绑着扔进铺满干草枯枝的?坑里,又往上架满柴火,用火折子点燃。

不一会儿?,熊熊大火燃起,没死透的?那个?缓缓睁开眼,吓得想?逃,可他手脚都被绑住了,能逃到哪儿?去?只有被布塞住的?嘴还能发?出些声音,可也被柴火燃烧的?破裂声遮住。

萧青棠站在火光外,居高临下与那惊恐的?双眸对视,嘴角微微勾起,眼中是冰冷刺骨的?笑。

“青棠,你怎么看出来没有特殊纹迹的?呀。”

清澈的?一声将他从混沌中抽离,他眼神慌乱了一瞬,很快镇定下来,朝人走去,并排坐在木头上,细细解释。

没用多久,尸体?被烧得面目全非,萧青棠没敢让姜溶过去,自己去处理干净周围的?柴火,将先前刨上来的?土埋好。

“走。”他喊一声,边走便?将他们来时的?脚印遮盖住,一路回到草屋之中。

门得修好,倒不是很难,重新栓回去就是,不须多少功夫。姜溶正在炕上数钱,他修好门,走过去从身后抱住她:“数明白没?”

“嗯嗯。”她将碎银子分成两份,用帕子包起来打了个?结,“这些留着用,这些收好,还有这三个?银锭你揣在怀里。”

“好,先放在床头,明日?走时我好好揣着。”萧青棠轻声笑,“溶宝真是蕙质兰心。”

她转过身,依偎在他怀里,没像往常一样臭美:“我还是有点儿?害怕。”

萧青棠闭了闭眼。

若是他今日?稍回来晚一些,会发?生什么?

那些人平日?里玩得多过分,他不是不知晓,溶宝在他们手里会被玩死的?。

但那两人胆子不大,绝不敢和他作对,恐怕他们说得都是真的?,的?确是苏绍钦唆使。

他后悔,当初他就该不管不顾弄死苏绍钦,否则今日?也不会有这样的?事。

“溶宝,溶宝,我在呢,莫怕,莫怕。”他悄悄呼出一口气,一下又一下轻抚她的?后背。

“你这样抱着我,我心里就没那样慌了。”姜溶仰着脑袋看着他。

他垂首,轻柔的?吻落在她眉心、弯眉、盈盈水眸、俏挺的?鼻梁、冰凉的?脸颊、柔软的?唇。

姜溶抱住他的?腰身,缓缓闭上眼。

像春日?的?绵绵细雨,带着点儿?清爽的?暖意,丝丝浸入大地。

姜溶睁开朦朦杏眼,往上够了够,双臂缠住眼前人的?脖颈,倚在他脸边轻声呢喃:“青棠……”

“嗯,青棠在这儿?呢。”萧青棠揽着她躺下,将她腿弯勾起放在腿上,“原先用柴火跟樵夫换了些铜板,本是想?着再筹一些,晚点儿?走。现下不必愁了,明日?就走。想?吃什么?我们明日?便?去吃,或者明日?来不及,那就后日?。”

“想?吃好多好吃的?,好吃的?都想?吃。”她歪着脑袋想?。

萧青棠笑着捏捏她的?鼻尖儿?:“好,溶宝想?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

“你呢,你想?吃什么?”

“我都行。”

“不行,你得说一个?。”她微微抬头。

萧青棠也抬头,抱着她一滚,撑在她上方,碰碰她的?额头,悄声道:“想?吃溶宝。”

她嘿嘿傻笑,抬头撞回去:“我也想?吃糖宝。”

萧青棠眼中笑意要漫出来,低头在她嘴角啄吻几下:“好,等安顿下来让你吃。”

“它变大了,抵着我了。”她眨眨眼。

“不必理会,一会儿?就好了。”萧青棠躺回去,继续将她的?腿抱住,“等离开这里,我们得换一身行头,在赶路,不能穿得那样张扬。”

她贴在他的?坚实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声:“好。”

“以后在外面少与生人说话,尤其?是不要看着人家的?面相好,长得和善说话温吞,就以为那就是个?好人……”

姜溶就着他均匀有力?的?心跳声,默默将那些话全记在心里。

夜里下过一场湿雪,早起时地上的?痕迹全没有了,萧青棠特意出门去看过,外面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他快步回到屋里,将为数不多的?行李收拾好,喊醒还在酣睡的?人:“走,我背你下山,你在我背上睡。”

姜溶揉揉眼,配合穿好衣裳,趴在他背上,迷迷糊糊跟他下了山。

第70章

他?早前说过要走, 看他?下来,小和尚也没太惊讶,只道:“昨夜刚下过雪, 这两日路恐怕不好走。”

“其实前两日晴着时好走, 我一直又下雪,一直没走,现下一想, 还不如果断一些。”他回眸看看背后的人, 语气轻了几分, “山上?没什么吃的,又没什么玩儿的,内子早有些待不住了。”

小和尚含笑:“也好。施主是否要给姜家留书信一封呢?”

萧青棠微微颔首:“是要留的,岳父岳母若不知内子?跟我离开, 恐怕会心急。”

“那施主随贫僧来。”小和尚往前引路,边走边闲聊几句, “对了, 昨晚长公主府的随从寻来,说他?们?郎君上?了山,却不见了踪迹, 要上?山去寻。施主半日都在?山上?,可有瞧见?”

萧青棠眼眸微闪,淡淡道:“倒是没有瞧见,是哪个长公主?”

“嘉和长公主。不过施主未见过便是了, 贫僧昨日也未瞧见有人上?山, 便以寺庙戒地将人打发了。”

“原是如此, 我的确未见人来,且这后院一直有人在?, 总不能?连有人过去都瞧不见。”萧青棠稍稍垂眼。

“贫僧也是如此作想。”说话间已到了门口,小和尚退让一步,“施主,请进。”

萧青棠背着姜溶进门,轻轻将她晃醒,低声提醒:“先下来,给你母亲写信,一会儿再睡。”

她打了个哈欠,慢慢落地,拿着笔趴在?桌上?慢慢悠悠写完。

萧青棠略扫一眼,又简单解释几句,将信交给小和尚,躬身一拜:“多谢诸位师父收留,在?下铭记在?心,这便告辞了,往后有缘再会。”

小和尚回礼:“愿施主一路顺遂。”

“多谢。”萧青棠背上?姜溶,转身离去。

小和尚未离开,一直送到寺门,远远看着人坐上?牛车,才往回走,进了大殿,跪在?住持身后的蒲团上?。

“人走了?”

“走了。”小和尚忍不住感?叹,“萧施主转变许多。”

主持徐徐道:“兴许这才是他?原本的模样。”

“那长公主府那边?”

“拦一拦,又要落雪了,落过便过去了。”

走时眼都睁不开,一上?牛车,姜溶立即清醒过来,兴奋东张西望。

萧青棠给她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冷不冷?”

“有点儿,但还不是太冷!”她现下做什么都是新鲜的,“我们?去哪儿?”

“去最近的县城里,寻个客栈住下,休息两日再说。”

“县城是不是就有很多好吃的了?”

萧青棠浅笑点头:“不如京城多,但有一些吃的。”

“那我要吃好多好吃的!”她扬着笑颜,垂着的小腿一摇一摇的,裙摆跟着车轮一起动,“你看,那边山上?好白,那是雪是不是?”

“是雪,覆盖在?山头,还没消融,这两日说不定还要落雪。不过没什么大碍,咱们?可以待在?客栈里,什么都有,总不会比在?寺庙山上?更差。”

她连连点头,望着两旁掠过的冬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忽然,有两三片雪落下,正落在?她发顶。她伸手摸了摸,捻捻手指:“是不是下雪了?”

萧青棠抬头朝远处望去:“似乎是下了。”

没多久,雪越来越大,白茫茫一片,地上?很快铺上?一层银白,几乎看不清前方的路。

赶车的大伯眯着眼睛,迎着风雪,高声道:“恐怕去不了县城了,雪太大了,我只能?改道往我们?村那边走了。”

“在?何处?”萧青棠将身旁的人紧紧搂在?怀里,为她遮住风雪。

“也在?前面,就这条小路去,不远。”大伯回眸看他?们?一眼,“你们?可以在?村子?里找户人家?借住,我家?里有妻儿老?小不便利。”

“好。”萧青棠点点头,仰面看着飘落下的鹅毛大雪。

他?不是没见过雪,只是从未像现下一般体会到雪的逍遥,就如同他?也是这雪花里一片一般。

“去哪儿?”姜溶被护得严严实实,没有听清。

萧青棠将她的脑袋按回去,隔着兜帽在?她耳旁道:“去村子?里借住两日。”

“啊?那没有好吃的啦?”

“雪太大了,去不了县城了,村里应当也有些吃的,莫慌。”

姜溶耷拉着脑袋,长长叹息一声,化成一缕白烟盘旋而上?。

萧青棠觉得好笑,忍不住揉揉她的头:“总会有的,再等等,还是你这条小命要紧。”

牛车摇摇晃晃,伴着她的长吁短叹声,飞奔往乡间小路去,在?雪积之?前抵达。

“这是孙婆婆家?,她一个人住,子?女都在?外?寻生计,你们?可以在?她这儿借住几日,等雪停了再走。”

石墙小院,干净整洁,鸡鸭成群,看着还不错,应当是正经?人家?。

萧青棠收眼:“多谢。”

“不用谢,你们?进去吧,我先走了,”大伯转身,冒着风雪离开。

萧青棠和姜溶对视一眼:“走吧,进去。”

姜溶点点头,好奇往里打探。

萧青棠往前走几步,叩了叩门,里头立即应声。

三两句说清楚,婆婆热情将他?们?招呼进屋,倒了热水来:“我们?这里离县城不远,但离京城有些距离,许多从京城的人会来此落脚,都是在?老?婆子?我这儿。外?面那个屋是专门给落脚的人住的,只是还没生火,等我将火端过去,你们?在?那儿歇息就行,你们?先烤烤火。”

姜溶双手抱住热水,皮靴踩在?火盆上?,好奇道:“客栈?”

“差不多是那个意思。”婆婆笑着从火盆里夹出燃好的柴挪到另一盆里。

呛人的黑烟滚上?来,直冲姜溶面门,惹得她忍不住咳嗽起来。

萧青棠赶忙捂住她的口鼻,挥手将黑烟扇走。

婆婆不好意思看他?们?一眼:“这烟子?是有些大,那屋里是炕,没有烟子?出来,会好些。”

“无?碍。”萧青棠轻轻皱眉,看着烟子?随人走远,才松开手。

姜溶得了自由,第一句便是:“饿了。”

萧青棠笑着摸摸她的脑袋:“一会儿问问,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婆婆刚巧拿着铲子?从外?进来:“有,什么吃的都有。我自己养了鸡,前两日外?面杀了猪,我也买了一些,青菜什么的,园子?里种着。”

“那劳烦你做些吃的。”萧青棠从袖中摸出一个碎银子?,放在?木椅上?。

婆婆瞥一眼,连声道:“这太多了,我这村里的,吃住没那样好,要不了这样多。”

萧青棠徐徐道:“雪大,不知要下几日,恐怕要多耽搁一段时日。您先收着,多了再退。”

婆婆点点头,将碎银子?收起来:“成!炕烧上?了,我去给你们?做饭去!你们?等一会儿啊!”

“先在?这儿烤一会儿,等身上?的水干了再去那边屋里。”

方才一路赶过来,身上?落了不少雪,一进门便化了,头上?斗篷上?都是湿漉漉的。

萧青棠摸摸身旁人的小腿:“腿冷不冷?”

“不冷,烤火好暖和。”姜溶笑眯眯的。

“说要吃饭了就开心了。”萧青棠捏了捏她的脸,忍不住揶揄。

“嘿嘿。”她不好意思笑笑。

身上?水渍渐干,萧青棠牵着她去了外?面屋里。

灶房里噼里啪啦的,香味渐渐弥漫开来,袅袅炊烟没入茫茫大雪之?中。

姜溶趴在?窗缝往外?看:“我想去帮忙。”

“你是想去凑热闹吧?”萧青棠一眼拆穿她,“外?面冷得很,别去胡闹,快来,到炕上?来,你站那儿不冷吗?”

她叹了口气,还是畏惧屋外?的大雪,跑回炕上?,趴在?炕边的窗缝往外?看。

窗外?是村中蜿蜒向前的土路,路上?早已积了一层雪。路边,一棵柿子?树挺立在?大雪之?中,挂着几颗金灿灿的圆柿子?,像几盏小灯。

“那是什么?”

萧青棠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柿子?。”

“原来柿子?长在?树上?呀。”她恍然明了,“那我能?不能?吃?”

“那不知晓是谁家?的,雪又下得这样大,摘不了。你若想吃,等会儿问问这里的婆婆,看看她家?有没有。”

姜溶点了点头,还在?眼馋那几个柿子?。

没一会儿,婆婆端着饭菜进来,放在?炕上?的小桌上?,客套几句:“乡里的菜就是这样,比不得城里的,你们?将就吃。”

萧青棠没说什么,只问:“您这里有柿子?卖吗?”

“新鲜的柿子?没有,不好保存,柿饼倒有一些,你们?要吗?”

“好,柿饼也行。”

婆婆快步将柿饼拿来,放在?桌上?。

柿饼晒得黑黢黢的,看不出原有的鲜亮色彩,姜溶瞥了一眼,默默拿起碗筷吃饭。

萧青棠一眼瞧出她的小心思,却也没告诉她柿饼是甜的,怕她尝了后不肯好好吃饭了。

“这菜真好吃!”她端着碗,拿着筷子?往嘴里赶,眼泪汪汪,“我好久没有吃过这样好吃的菜了。”

萧青棠又觉得好笑,又有些心疼,往她碗里又添了些:“以后不会让你跟着我过那种日子?的。”

她连连点头,又扒两口:“我要吃三碗。”

“能?吃多少吃多少,你别把自己撑着,这儿可不好找大夫。”

“撑不着,撑不着,我饿好多天了。”

三盘子?菜被她吃得干干净净,饭也一点儿没剩,只有那盘柿饼一动不动。

她吃饱了,敲着腿,挺着小肚子?躺在?床上?,懒洋洋眯着眼。

“吃好了?”萧青棠斜卧在?一旁看她。

“差不多吧。”她一副老?成的模样,摸摸自己圆鼓鼓的肚子?。

萧青棠扬了扬唇:“我方才没说,柿饼只是看着不好吃,其实是甜的。”

“嗯?”她一下坐起身,“什么?”

“不过,你都吃饱了应当吃不下了,晚上?再说吧。”

她爬过去,伸着胳膊够来一个柿饼:“什么吃不下了?我肚子?里还有柿饼的位置。”

“你肚子?里还有好几个不同的位置?”

她咬一口柿饼,不假思索道:“那当然,有米饭的位置,糕点的位置还有水果的位置。嗯,真的好甜,又甜又软!你要不要吃?”

“我不吃,你也少吃些,方才吃了那样多,当心腹痛。”萧青棠没什么口腹之?欲。

“好!我吃半个就不吃了。”姜溶咔咔咬完半块儿,在?嘴里嚼着,躺去他?身旁,拉开他?的手臂当枕头,环抱住他?的腰,“困了,睡觉。”

“刚吃完就睡?”他?怕她积食,默默躺下,轻轻在?她小腹上?按摩。

姜溶舒服得哼哼几声,眼一闭,轻而易举睡着,再睁眼时屋子?里已有些暗了。

被窝里热得不太正常,她混沌着撑起身也没吵醒身旁的人。

“青棠?”她推了推睡熟的人,却没有得到回应。

姜溶有些慌了,又用力推推:“萧青棠?”

还是没有反应。

她慌乱摸摸他?的脸……烫、好烫……

“萧青棠、萧青棠!”她拼命搡了人几下,还不见有反应,急忙踩上?靴子?往外?跑。

天还未全?黑下来,张婆婆正在?灶房煮饭,她急急忙忙冲进去,慌张求救:“婆婆,我夫君他?发热了!你知不知晓大夫在?哪儿?我要去寻大夫!”

“啊?”张婆婆一愣,手往身上?擦擦水,往客房走去,一探萧青棠额头,惊讶道,“还真是发热了,中午不还是好好的吗?”

“我也不知晓,我一觉睡醒他?就这样了……”姜溶快急哭了,“你知晓大夫在?哪儿吗?”

张婆婆快步出门,站在?院门往外?指:“沿着这条路往下走,到了一棵歪脖子?树下就是,不过我也不知大夫在?不在?家?。”

“好,我去。”她毫不犹豫冒着大雪往外?跑。

婆婆见风雪太大,怕她迷路,急忙拿了伞跟上?:“姑娘,你慢些,我跟你一块儿去!”

她抿了抿唇,略停一会儿,等人跟上?来,又匆匆往前去。

幸好,郎中在?家?。

孙婆婆和郎中相熟,两句话便解释清楚,领着人又往回赶。

姜溶脑子?乱糟糟一片,将大夫迎来,又将大夫送走,连药味儿都闻不到了,就蹲在?炕边、握住萧青棠的手,一直守着他?。

夜色渐深,外?面的雪似乎停了,壶里的药翻滚冒泡,苦涩的气味弥漫在?屋子?的每一个角落,沉睡的人终于?动了动眼皮。

“你醒了?”姜溶腾得站起来。

“嗯?”萧青棠用力睁开眼,仔细瞧了瞧她,“为何哭了?”

姜溶连忙擦掉眼泪:“你发热了,大夫说你染上?风寒,要吃药。”

“我是感?觉不大舒服,原来是风寒了。”他?挤出一个笑,抬了抬手,“莫怕,只是风寒而已,歇两日便好了。”

姜溶轻轻扶住他?的手,缓缓蹲下,哭着道:“大夫还说你手上?和耳朵上?都生了冻疮,得抹药。”

“噢。”他?眨眨眼,“不是什么大事儿。你呢,你手上?长没长?”

姜溶哭得更厉害了,摇了好几下头,眼泪都甩出来:“没、我没有,你有,你手上?都长满了……都怪我,我只会吃只会玩儿,我是傻瓜,我一点儿都没察觉……”

“莫哭,不怪你,我自己也没察觉,溶宝不是傻瓜。”萧青棠反握住她的手,“我是不是要吃药了?”

“我去给你端来。”她快速起身,往火炉旁走。

萧青棠放心不下,微微仰起脖子?,忍不住叮嘱:“你慢些,莫烫着了,多垫几层帕子?。”

“好。”姜溶擦擦眼泪,小心翼翼拎起药罐,倒进碗里,端来炕边,放在?小桌上?晾着,“烫,等冷冷再喝。”

“溶宝?”

“嗯。”

萧青棠笑笑,又抓住她的手:“你怎么请来大夫的?”

“我问婆婆,婆婆跟我去的。”

“路上?有没有出什么事?”

“没,我找到大夫就回来了,然后就一直在?屋子?里。”

萧青棠稍稍放心一些,往后躺了躺:“我这两日没法陪你玩儿了,不要乱跑,想要吃什么就跟外?面的婆婆说,你知晓银子?在?哪儿的。”

姜溶有些害怕:“我知晓,我都记住了,我会听话的,你快好起来。”

“放心,会好的,我只是有些困。”他?牵起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莫怕,溶宝。”

“好,我不怕。”姜溶端来药碗,“我喂你。”

萧青棠摇摇头,接过药碗:“一口喝完就行。”

姜溶盯着他?喝碗,拿来柿饼:“你吃,能?淡淡味儿。”

他?摸摸她的脑袋:“我不怕苦,你留着慢慢吃。”

萧青棠把好吃的都留给她了。姜溶鼻尖忍不住泛酸:“那你睡觉,你要多休息,我在?旁边守着你,你不要害怕。”

“我不害怕,天这样晚了,不要守着,你也早些睡。”

“好,我睡。”她脱了靴子?往炕上?爬,“我睡,你也快睡。”

萧青棠看她一眼,终于?安心闭眼。

可姜溶睡不着,一直盯着他?看,轻轻托着他?的手,时不时往抹一些药,吹一吹。

或许是暖和了,他?手上?和耳上?的冻疮开始逐个成熟,一个挨着一个,连成一大片,有的甚至裂开,露出红通通的血肉。

姜溶看得心上?似乎也长满了冻疮,又酸又疼,她眼红了又红,血丝没有消减过。

她不想吃什么好的了,也不想玩什么玩具了,每顿煮好药,就坐在?炕边给他?抹药,呼呼伤口。

萧青棠喝过两三回药,身上?不发热了,但还是困顿得很,却放心她不下,睡一睡,总要迷迷糊糊睁眼,见她在?跟前了,又合上?眼接着睡。

雪不下了,天渐晴了,早起萧青棠还在?睡,姜溶摸摸他?的额头,抱着药罐子?出门。

昨日大夫来瞧过,换了副药方子?,她得将先前的药渣倒了,换副新的。

孙婆婆在?外?面晾衣服,看她出门,招呼一声:“煮药啊?”

“嗯。”她点点头,“你在?洗浣衣呀。”

“是啊,天终于?晴了,又快要过年了,我干脆把这些都一遍,图个好兆头。”婆婆随口和她闲聊,“你相公呢?好些没有?”

她往罐子?里接上?水,朝屋里走:“好一些了,就是要睡觉。”

“是,人生病了就得多休息。”

她没答话,进门将药罐子?放到炉子?上?,抱了萧青棠的衣裳出去。

“婆婆,你的盆能?借我用吗?”

孙婆婆看她一眼,哎哟一声:“这水可冷,别把你冻着了。”

“没事,我不怕冷。”她走过去,将衣裳放下,撸撸袖子?。

“那行吧,你随意用。”

“好。”她拿起墙上?挂着的水瓢,往桶里装水。

她提不动,只能?小半桶小半桶往盆里倒。

指尖没入冰凉刺骨的冷水,她打了个寒颤,才想起孙婆婆说的话,可犹豫一瞬后,她还是咬着牙将手伸进水里,拿着衣裳轻轻揉搓。

最里面的衣裳萧青棠要穿着,外?面的衣裳太厚,洗了不一定能?干,她洗得是中间的,还有萧青棠的袜子?,都不算太厚,轻轻搓几下便能?干净。

只是她力气小,拧不干水,衣裳挂在?竹竿上?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滴水,孙婆婆看不过去,过来帮她又重新拧了一把。

她道声谢,又进屋去拿萧青棠的靴子?。

萧青棠穿着那双靴子?上?山下山,已磨得看不出样子?了,上?面绣的暗纹都不见了。

她拿起靴子?正要往外?走,身后的人突然醒了:“溶宝?”

“你醒啦?”她咧开嘴,放下靴子?跑过去,吸吸冻得通红的鼻尖,“饿不饿?想吃什么?”

萧青棠缓了缓,视线清晰一些,盯着她的脸看:“你去哪儿了?脸冻得这样红?”

“我在?给你洗衣裳。”她扬起脸,等待表扬。

可萧青棠却皱了眉:“洗衣裳?”

“对啊。”

他?目光下移,看见那双通红的手,心口紧紧揪起,忍不住发怒:“你去洗衣裳做什么?天这样冷,你洗什么衣裳?”

姜溶愣住,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外?面出太阳了,孙婆婆也在?洗。”

“你不要胡闹了,不许洗了,在?屋里好好待着。”萧青棠要去牵她。

她躲开,委屈发问:“我给你洗衣裳你不愿意就算了,还要凶我!”

萧青棠闭了闭眼,眼尾微红:“我不是凶你,我是……我看见你冻成那样,我心里难受。你冷不冷?快把手放进被子?里来。”

姜溶别开眼,赌气不语。

“溶宝。”萧青棠微微坐起身,牵住她冰冰凉的手,将她往被子?里放,“都冻成这样了,你还洗什么?”

“可是你不是也给我洗衣裳了吗?”在?寺院山上?,她的衣裳都是萧青棠洗的,内衬、小衣、袜子?全?都是萧青棠洗的,“我想给你洗。”

萧青棠看着她的眼睛:“我知晓,可天这样冷,你冻生病了怎么办?宝宝,听话,不许洗了”

她眼中的泪光开始闪烁。

看得萧青棠更心疼了:“不许哭,我让你跟着我不是让你来伺候我的。我知晓你想对我好,是不是?”

她瘪着嘴,点点头。

“我明白,可我不忍心看你受冻。宝宝,不洗了,好不好?”萧青棠握起她的手,在?她手上?亲了亲。

她又开始吧嗒吧嗒掉眼泪:“可我看你手上?的冻疮,我心里好难过……”

萧青棠皱着眉,轻轻给她抹掉眼泪:“我知晓,你心疼我,你爱我,我很高兴,可我也心疼你,我看见你手冻成这样我心里也难过。不洗了,没什么好洗的,你拿银子?去问孙婆婆给我买两身新的。旧的也行,只要是干净的。”

“好。”她抿抿唇。

萧青棠弯起唇:“先上?来暖暖,暖和了再去。”

她爬上?炕,躺在?他?身旁。

萧青棠将她搂在?怀里:“你给我买的抹手的药放在?哪儿?”

“窗台上?。”她去拿来。

萧青棠打开药罐,从里挖了一团,牵起她的手,均匀抹在?她手背上?:“要防着点儿,免得也生了冻疮。”

她只盯着他?微肿的大手,喃喃道:“它先前又细又长的。”

“不碍事,这两日已好了许多了,没那么痒也没那样疼了。”萧青棠放好药罐,将她手捧在?轻轻放在?褥子?上?,“我能?感?觉到,你一直在?给我抹药。”

她突然扑进他?怀里,大哭道:“我好难过,我看见你手这样就好难过,我就想,这要是长在?我手上?,而不是长在?你手上?的就好了……”

萧青棠轻呼出一口气,轻轻抱住她,抚摸她的后颈,在?她耳旁亲亲:“宝宝,我明白,你有的体会我都有。我爱你,我也爱你,我也舍不得你去碰那冷水,尤其姑娘家?更碰不得冰水,你每次月事来时都会肚子?疼,更是不能?碰。你想照顾我,可以去做些别的,好不好?”

她抬起头,眉毛皱着,眼睛皱着,鼻梁也皱着:“你不是在?嫌弃我没用,是不是?”

萧青棠笑着撞撞她的额头:“你怎么会没用呢?这几日不都是你在?给我煮药?我手上?耳上?的药膏不也是你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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