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娇》

1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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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前世 谢峥远,你怎么还没死啊?……

城西校场。

新兵刚入营的这段时间总是会更热闹些, 离老远就能听到号令和时而杂乱时而整齐的步伐声。

程贰带着新兵训练到一半,便听得大门那边似乎是起了争执。

“这位小娘子,你可知这里是军营重地,不得擅闯……”

“这是将军府的令牌, 我来见平远侯。”

“且不说如今校场不归将军府管, 就小娘子你手里这剑……我们也不能放你进去啊!”

“怎么回事?”程贰过来询问, 目光落在祝暄身上那一瞬不由有些愣怔。

他倒是有幸曾遥遥见过祝暄一眼, 那时的祝小娘子娴静美好,巧笑倩兮, 远远观之都令人倾心不已。

与眼下这位,正提着一柄长剑面露冷色的女子,除了相同的容貌, 实在是搭不上边。

“是……祝小娘子?”他试探地问道。

祝暄没想到这人竟认识自己,倒也省去了些麻烦,转而直接朝着程贰说话。

她瞧这人身上的穿着比旁的要更贵气些,又听守门的两人唤他“副将军”,便猜到了是谢峥远手下的得力干将程贰。

“程副将军既认得我,可否让他们放我进去见一见侯爷?”

“这……”程贰瞧着她手上的那柄剑,也是犹豫不决。

祝暄明白他的顾虑, 但有些话她今日必须同谢峥远说个清楚。

“这剑是侯爷给我防身用的,你们校场这么多男子,我携带进去也不为过吧。”

她说着朝人笑了下:“想来大家也都知道我和平远侯的关系, 若我有什么不测, 侯爷又当如何?”

提到谢峥远那阴晴不定的性子, 众人不由得肝颤。

这会儿程贰忙笑着扒拉开挡在身前的两人:“这位可是未来的侯夫人,赶快让夫人进来!”

祝暄淡淡笑着道过谢,让程贰领着去了谢峥远平日休息的地方。

正是那天她被那人抱去的房间。

那一日的事情尚且历历在目, 如今瞧着倒是心境完全不同了。

她默默攥紧了手里的剑,站在门口等着程贰进去通传。

“小娘子,侯爷请您进去。”这会儿无名跟程贰一块儿走了出来。

祝暄目光掠过他们两个朝里看进去,“里面只剩他自己了?”

“是,侯爷不让我们打扰。”程贰连连点头,“夫人若是——唔。”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无名捂住了嘴,“小娘子进去吧,我们这就退下了。”

“唔唔?”程贰朝着这边挥挥手,仍被堵着嘴说不出话来,人却已经被无名给拽走了。

眼瞧着两人身影越来越远,祝暄这才转而看向面前的那扇门。

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那道女人的声音。

——“侯爷可是说了,为了娶我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既然曾经谢峥远能为了那个女人说出这种话,想必今日她也能利用苏清环让这人退了婚约。

这般想着,祝暄总算是迈出了第一步。

屋里的陈设一如那日,只是原本空旷的桌案前这会儿正坐了个人。

他垂头看着桌上的书册,倒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祝暄在他跟前站定,只见那人动作一僵,目光落在正抵住自己喉咙的剑尖上。

谢峥远没急着抬眼看她,只是淡淡的笑了一声:“本来是聘礼不够,让小娘子不满意了。”

“你那些东西我不稀罕。”祝暄冷声道,握着剑柄的手不住收紧,“说吧,到底怎样你才肯退婚。”

此刻她面色冷冽,早就没了从前那副温软的样子。

这样的她,不由得勾起谢峥远的回忆。

他撩起眼皮来,迎着剑刃望过去,笑吟吟地说:“倒不如小娘子先说,如何才肯嫁?”

如何都不肯嫁!

祝暄正要开口,冷不丁却对上了那人的目光。

四目相对之际,似乎有什么情绪在两人之间迸发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的不知所措,祝暄的手不受控制地发颤。

“我一直在做一个梦……梦里有一个姓谢的男子,与你声音相同,身形相似。”

谢峥远一僵,明白有些事她终究是要想起来的。

他望着祝暄,漆黑的眸子似乎要将她整个人给溺进去。

忽地,他抬手握住剑刃,不顾掌心的疼痛,一点点将剑抵到了自己心口。

“当初你也是这样,拿一把利刃抵在我的心口。”他轻勾起唇角,是在回忆什么美好的事情。

“如此,你可想起来了?”

“阿暄……”

她微怔,只见剑尖刺进皮肤,谢峥远衣襟已晕出猩红的颜色。

祝暄望着那处仍在不断扩散的血迹,只觉着头痛欲裂。

紧接着,无数画面涌进脑海——

她好像……想起来了。

【前世】

“圣上有旨。将军府遗女祝暄,明德有礼,柔顺温良,兰心蕙质,朕爱之如女。是以赐婚于平远侯谢峥远,顺天应时,佳偶天成。着你二人择日成婚!”

“祝暄接旨。”跪伏在地上的女子双手举过头顶将内侍官递过来的圣旨接下,这才被身旁的侍女扶着站起身来。

内侍官笑得眉眼都弯得只剩两条缝:“姑娘真是好福气。平远侯年少有成,又是圣上十分器重之人,老奴在此恭祝二位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多谢内侍大人,有劳您走这一趟。”祝暄说着让茗喜给了赏钱,又目送着人走远了,这才回到内院。

茗喜将圣旨妥善地收起来,又给主子沏了盏热茶:“姑娘,听闻这平远侯是前两日回京时才封了爵位,倒是没想到圣上会这般着急赐婚。”

坐在榻上的人儿淡淡笑着,眉眼之间尽是温和:“圣意自然不是你我所能揣测的。圣上既这般安排了,我便安心嫁过去即可。”

“好在那平远侯是个模样俊朗的,不然姑娘……”小丫头瞅了两眼主子,没再把话说下去。

“茗喜,人不可貌相。”祝暄柔声说着,垂眸望着茶盏里飘起来的浮沫,“只要他待我好,旁的便都不重要了。”

一旁的茗喜摇头叹了口气:“姑娘你哪哪都好,就是性子太软了。”

她却只是笑着说:“不奢求太多,便也不会失望了。”

……

成婚那日十里红妆,上京之中处处皆是喜气,无人不感叹他们这般配的一对。

那一晚她坐在房里等了许久,才听得那人沉稳的脚步声走近屋里。

明明浑身皆是酒气,声音却仍旧清朗,说的话也字字清晰,尤其是唤她“娘子”时尤为好听。

眼前的盖头被人揭下,男子俊朗的脸庞映入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

祝暄望着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只觉得脸颊发烫。

婚姻大事,向来是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故她对此,也并不曾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只是现下的一切都超乎了她的想象。

传闻中玉质金相风度翩翩的平远侯,果然没有让她失望。

而对方似乎对她也十分满意。

她坐在床边,只见那挺拔的身影兀自去端了两杯合卺酒来。

“此酒饮下,你我便是一辈子的夫妻。谢某不才,只有这小小爵位与这侯府内的器物,给不了娘子任何承诺,但唯独能做到一条,那便是全心全意地对你好。”

彼时他漆黑的眸中带着浅笑,映出她羞涩的模样。

祝暄微红着脸蛋将酒杯接过:“有这一条,便足矣。”

她不求夫君对自己有多偏爱,左右这桩婚事都是皇家的筹码,她也不过是代替了福安公主成为了圣上笼络朝臣的工具,既如此,她便不会奢求太多。

她心中清晰明了。

婚后最初那一年,谢峥远也确实做到了自己所说的。

他知道祝暄喜欢红枫,便特意不远万里去为她挑选了一株最好的红枫树运回上京,栽在了侯府的前院。

又特意为她打造了一方院子来欣赏红枫。

只要不是征战在外,每逢佳节无论多忙,他皆会提早回府,并为她带一包热乎的奶酥。

起初,两人只是各自忙着,倒也相敬如宾。

随着时间的推移,感情也在不自主地增进。

祝暄会在他埋首书房之时送过去一盏新鲜的羹汤,偶尔也会在一旁研墨服侍,时不时替他揉肩放松。

谢峥远十分喜欢她绣的帕子跟荷包,祝暄送的每一件他都会贴身带着或是妥帖地收起来。

也会在闲暇时陪她抚琴,带她出去游山玩水,玩得不亦乐乎。

二人的佳话也在坊间迅速流传开来,人人都羡慕他们这一对神仙般的眷侣。

谢峥远也着实十分宠爱她。

那年是他们过得最幸福也是最如胶似漆的一年。

第二年伊始,北境战乱,圣上下旨让谢峥远亲自带兵去镇压。

祝暄便在府里等了他大半年,直到入了秋才见着人回来。

打那之后,谢峥远的公务越发繁忙,更多时候都是在校场或是在宫中。

祝暄心中倒也尚算踏实,毕竟谢峥远人在京中无性命之忧,她也能放心。

只是那会儿,她养成了守在门口等人回家的习惯。

“夫人,这眼瞧着天儿就冷下来了,您每日都在这等也不是办法啊。”茗喜特意回院里拿了件厚实的斗篷来给她穿上。

祝暄却摇摇头:“我这一日日在府中也无聊,不如站在这里,还能看一看街道上的人来人往,让侯爷回时第一眼便见到我。”

茗喜忍不住瘪嘴:“也不知当初是谁说自己不会奢求,如今怕是恨不得把人跟自己绑在一处了。”

“你这丫头越发胆大,都敢取笑我了。”祝暄笑着拍了下茗喜的手,脸颊上不由浮现一抹淡红。

那时谢峥远回府,每每见她站在外面挨冻,都是心疼不已。

他一边哄着她劝说次日不要再如此,一边答应她自己会早些回来。

但圣上迟迟不立储,朝中波澜一阵又一阵无法稳定。

再加之手握兵权的殷太尉蠢蠢欲动,谢峥远也越发忙了起来。

直到第三年的上元节。

谢峥远已经一连几日宿在校场不曾回府,他曾答应祝暄上元灯节时两人一同去赏花灯和圆月。

可那天,祝暄在府门口等了一日,直到天色暗下才见马车从校场回来。

她满心欢喜地等待着自己的夫君,可先从车上下来的却是个女子,小腹微隆,已是有孕。

她着一袭素色长裙,模样只称得上清秀,及不上祝暄十分之一。

可那人却熟练地挽住谢峥远的手臂,两人并肩进了侯府的大门,谁都不曾多看祝暄一眼。

那一刻,这个家仿佛她才是个外人。

“她是我同乡,亦是恩人,曾救过我性命。”谢峥远直到睡前才肯同她解释,“听闻前些日子她夫君亡故,又怀着孩子,没了生存之路才来投靠我,自然要收留人家。”

祝暄心猛地一沉。

他不顾一切带回个女子便算了,还是个怀着孕的寡妇?

两人又是那般举动亲密,让她如何能不介意。

只是或许两人是以姐弟相称,故而那位苏娘子便像是谢峥远的阿姐呢……

这般想想似乎倒也没什么了。

那一晚祝暄难以安眠,翌日一早,枕边人一动她便惊醒了。

谢峥远皱眉安慰了她两句,又叮嘱着好生照顾苏清环,这才去了校场。

两年内的亲密相处让祝暄早就没了最初的那份淡然。

但她也并不是会惹事的人,只要苏清环在侯府安分守己,她也不会去排斥那人。

最多也就像这般避而不见。

只可惜那位苏娘子向来不懂“安分”为何物,怀着孕还在府里乱走动。

“夫人,我来看看你。”彼时那人直愣愣地闯进了颐枫苑。

祝暄顾及着她肚里的孩子,一直好生相待,却听得那人笑道:“你与他认识得晚些,怕是不知晓我。这也是我让他隐瞒的,毕竟没有哪个姑娘嫁人前会不介意自己的夫君曾与其他女子睡过一张床。”

“……”

大抵是瞧着祝暄脸色难看了,她才“哎呦”一声:“瞧我这嘴,还是给说出来了!夫人应当不会介意吧?毕竟那会儿阿远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

祝暄淡淡笑着没说话,心中却希望这人早些回她自己的屋里去,别再到她面前装疯卖傻。

只是当晚用饭时,谢峥远发现苏清环的手上烫坏了两处,不由大发脾气。

苏娘子赶忙去拦:“侯爷别动气,是我在为夫人煲汤时不小心烫了手,与其他人没有关系。”

祝暄正往谢峥远盘中夹菜的手一顿,一块椒香排骨便落在了桌上。

她难以置信地去看苏清环,并不知这人何时为自己煲了汤,又烫了手。

谢峥远的火气也不出意料地撒在了祝暄身上。

以她温软的性子,自然是辩解两句便不愿再多说。

只是那一晚谢峥远宿在了书房,祝暄又是一夜无眠。

这样的日子过了将近两个月。

苏清环总能找到些琐事赖在她身上,而无一例外,最后都是以谢峥远迁怒祝暄结束。

起初祝暄还会气不过,慢慢的,她对自己这位夫君越来越失望,干脆也就不再否认也不再解释。

直到那日,谢峥远回府便听得苏清环小产之事,当即便去了颐枫苑质问。

“她腹中的孩子都没了,你竟还能在这里悠哉悠哉地抚琴?”

祝暄漠然抬眼,看着那人气急败坏的模样,心尖都跟着发寒。

她不由冷笑:“侯爷如此着急,不知道的还以为苏娘子滑掉的是你的孩子。”

“祝暄!你——”

手中的琴弦忽地断了一根,尖锐的鸣声伴着的是她手指被割破,鲜血滴在了琴身上,染了雪白的琴弦。

祝暄望着他,不知是手上的疼还是心上的疼,让眼泪不受控制的滑落。

“谢峥远,你到底还知不知道谁才是你的妻子,谁才是平远侯夫人?”她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情绪,歇斯底里地扯住那人的衣襟。

“我祝暄扪心自问,没半点对不起她苏清环,我已经对她足够好了。可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地逼我……怕是今日的小产也是我害的吧?”

她忽地笑了,红着眼眶松开手。

“你们还有什么招数,都尽管使出来吧。大不了便赐我一死,带着我的尸体去见圣上,告诉他你要娶苏清环为妻!”

世人皆知她祝小娘子性子温软,却忘了她也是将门之女,骨子里的骄傲容不得有人这般践踏!

她只是恨,恨自己当初瞎了眼以为谢峥远是个好归宿。

恨自己不能杀了这对狼狈为奸的狗男女!

那人似乎是被她这副模样吓到了,怔了半晌才冷冷转身:“我看你是疯魔了,现在简直不可理喻!”

“既如此,往后府中的事务你也不必再管了,安心在屋里养病吧。”

自此,她便被锁在屋里不见天日,每日与她相伴的便只有黑暗和苏清环的嘲讽。

而那段时日,谢峥远则是搬去校场住了大半月。

堂堂平远侯府,执掌中馈的竟是个没有名分的外人,说出去实在惹人笑话!

这人大抵也是觉得丢人,故而才躲去了校场吧。

祝暄这般想着都不由发笑。

只是眼下她这么笑,只让人觉得她更疯了,便都绕着颐枫苑走。

不知过了有多久,那日房门忽然开了,照进来的只有清冷的月光。

谢峥远站在门口的身影被投在地上无限拉长。

祝暄瑟缩在床上,看着他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

他手里端了碗药,搁着老远便能闻到其中的苦涩。

“阿暄。”谢峥远柔声唤她。

祝暄知晓,这大概是他来送自己的最后一程了。

她不住地大笑着,眼泪却也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淌下,重重地砸落在那人的衣袖。

“怎么,谢峥远,你连条白绫都舍不得给么,非要用毒?”

谢峥远沉默良久,也只是在她旁边坐下,把药碗往前端了端:“阿暄,乖,喝了它。”

他难得再这般温柔地对她,却是为了杀她。

祝暄望着他半晌,终究还是接过了那药毒药,仰头一饮而尽。

她这一生,也再无什么牵挂,只是谢峥远啊……

一把寒凉的匕首从衣袖中滑落,被她紧握在手里。

寒光闪过,猩红滚烫的液体喷涌而出,溅入那双琥珀色的狐狸眼中。

祝暄看不清眼前到底如何,只看到一片通红,而自己随身携带的那把匕首,正刺在那人的心口处。

五脏六腑像是要拧在一起,剧烈的疼痛让她不受控制地抽搐。

她却笑了。

“谢峥远,我那么爱你,你应该为我陪葬,不是吗?”

“阿暄……是我对不住你……下辈子一定……”

下辈子?

她只愿自己下辈子能活得恣意快活,莫再是个咬碎了牙也要往肚里咽的性子。

还有,

再也不要嫁给谢峥远。

屋里的气氛默了半晌,只听得有人冷笑了一声。

祝暄不知何时红了眼眶,这会儿定定地望着面前那人。

“谢峥远,你怎么还没死啊?”

第20章 .利刃 “你,我不嫁。”

春日骄阳暖而温和, 屋里的气氛却冷得人快要窒息。

祝暄握着剑柄的手不住收紧,一如上辈子将匕首刺入那人心口之时。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只可惜她想起来得太晚。

若是从重生那一刻便能回想起前世的记忆,她怕是一刻都不会在上京多留, 更别提接下圣上的赐婚。

可她偏偏现在才记起那段痛苦的过去。

甚至还曾有那么几瞬, 对眼前这人动过心……

祝暄恨恨咬牙:“看来你一早就知道是我, 还如此不择手段地想要再次将我拖入深渊。谢峥远, 你真让我恶心。”

“阿暄,你都……想起来了。”他说话间口齿已不清晰, 漆黑的眸子却始终望着面前的人,舍不得有片刻遗漏。

“很多事情并非……是你想的那样,包括苏……”

“你还有脸提苏清环?”手上的力道猛地加大, 剑尖没入心口又深了一寸,猩红的液体喷涌而出,染红了祝暄的手。

若非是凭空出现个苏清环,她的婚姻都将会是美好的。

当初她求的只是一个安稳,即便谢峥远对她的情谊只是逢场作戏,那她也甘愿一直被困在他所捏造的假象之中,直到老死。

可偏偏那个女人出现了, 谢峥远也像是变了个人。

他否定了他们过去所有的美好,否定了她曾坚信不疑的爱情。

甚至亲手拆了只属于他们二人的“家”,杀死了她在世间唯一爱着的人, 最终让一切都化为泡影, 烟消云散。

“阿暄, ”谢峥远眉头紧蹙着,口中亦是一股腥甜,却没有半步退缩, “你听我说……”

“谢峥远。”祝暄手上的力道依旧,冷声叫了他的名字,“没什么好说的,我现在就进宫禀明圣上。”

她一字一顿道:“你,我不嫁。”

剑尖猛地从伤处抽离,又是一股鲜血喷涌而出。

祝暄看也没看那人转身就走,步子快得像是逃离一般。

只是还没来得及跨出门槛,便听得身后一声闷响,连带着许多东西叮呤当啷地掉落——

她脚步顿住,僵着身子犹豫要不要回头。

才回想起那些事情,祝暄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要这人死。可那些回忆混杂着重生后这几个月的记忆在她脑海中不断翻涌交错。

她不由恍惚,甚至都无法确定现在的自己到底是不是还活着。

周遭的静谧让她快要喘不过气来,就连剑尖的血滴落在地的声音都仿佛是砸在耳边一样,她听得一清二楚。

祝暄紧咬牙关:“谢峥远,你死有余……”

“侯爷,宫中传话来了。”无名匆匆而来,见到正站在门口的祝暄不由一怔,目光落在她尚且滴着血的长剑和染红了的手上。

他敏锐地猜到了什么,赶忙冲进屋里:“侯爷!”

无名难以置信地回头去看僵在原处的祝暄,又转回来捂住谢峥远还在淌血的伤口。

“来人!快传医官!”

祝暄被送回将军府时,眸光涣散,衣袖上尽是血迹,手里还握着那把剑。

茗喜叫了她两声都没有应答,又见她这副狼狈模样,便猜到是出了事。

小丫头赶忙把主子扶进了大门,又命人将大门关上谢绝外客。

“姑娘,奴先带您去换身衣裳吧。”茗喜直接把祝暄带去沐浴更衣,可临进浴桶前,那把剑还被她死死攥在手里。

“姑娘,这东西我替你收着。咱们先沐浴吧。”茗喜柔声哄着她,这才把长剑拿过来。

手里落了空,祝暄才缓缓回过神。

她垂眸去看自己的手,上面的血迹已经干涸,这会儿被温热的水浸泡着,那红色一点点在水面晕染开来。

“他说是刺客。”祝暄喃喃道了这么一句。

茗喜不明所以:“姑娘说什么?”

琥珀色的瞳仁缓慢地转动了两下,祝暄抬起眼看她:“他说是被刺客伤的。”

方才在校场,无名二话不说叫了医官来为谢峥远救治。

桌案上和地上的血那样多,人躺在床上脸色都是惨白。

祝暄始终站在后面一言不发,静静望着他濒死的模样,心中却并没有因此而得到任何快感。

想来是因为没有光明正大地捅这一剑,她才会如此别扭。

她在心中这样安慰着自己,便听得有人低声询问方才谢峥远是为何受了伤。

众人的目光下意识朝着祝暄看过来。

当时屋里只有他们二人,并无旁观者,没人能够证明祝暄是无辜的。

若是有,那也只能是睁着眼说瞎话了。

“是……刺客。”彼时,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那人开了口,他话都说不清楚,气息也断断续续的。

“是有刺客……闯入……”

祝暄心一沉。

他一口咬定是为刺客所伤,让人去排查,又安排无名将祝暄送回府。

只是这一路上无名都不曾与她说话,直到马车停在了门口,也只是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脸色阴沉着不愿说半个字。

“不管姑娘经历了些什么,今日之后,还请不要再多想了,也莫要再提。”茗喜说着替她揉掉了手上的血迹。

“还像往常一样,坦坦荡荡地把日子过下去就好。”

祝暄漠然望着浴桶里的水没说话,任由水汽蒸腾,迷花了她的眼。

那些往事仿佛又重现在眼前,毒药蔓延至全身时的痛苦再次袭来,她下意识攥紧了手。

谢峥远……

为何又是谢峥远……

平远侯受伤之事很快便传得人尽皆知,只不过大家都在说那日是有刺客闯入校场,平远侯为护自己的未婚妻子,这才不幸受伤。

又趁机讲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故事。

殊不知那致命的一剑,正是拜他未婚妻所赐。

祝暄在府里恍惚了好些日,对外则宣称是受了惊吓在府中将养,闭门谢客。

圣上听闻此事,特意派人送来好些补品跟药材,又让福安公主来陪她解闷儿。

“暄姐姐你都不知道,父皇有多喜欢那个平远侯!”福安坐在对面还不住地探过来半个身子同她说话。

“这几日,宫库里的补品跟药材流水般地往侯府送。父皇还安排了三名太医轮流给他医治,就连太医院的诊例也是日日都要送去父皇宫里。若非父皇被政务缠身,怕是都会亲自去看他了!”

小公主说着不由瘪嘴:“我瞧着,倒是比待我这个女儿还要亲些呢!”

祝暄见她一脸委屈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声。

“平远侯受伤命都快没了,你也要同他比?”祝暄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这倒是……”福安坐回位子上,若有所思,“不过暄姐姐,你能带我去看望一下平远侯吗?”

祝暄正准备端茶的手一顿,眉头微蹙着看过去:“怎么要见他?”

话一出口,她忽觉着话说得不太合适,便又接着解释道:“平远侯伤势极重,尚且卧病在床,怕是不宜见客……再者,福安你是个未出阁的公主,去了侯府怕是会对你不太好。”

听了这话福安也跟着皱起小脸来:“临来前父皇交代了我两件事情,其中一件便是要去探望平远侯。只是我见着姐姐太高兴便把这事抛在脑后了,现下才想起……姐姐便带我去吧,你与他有婚约,我又是替父皇去看望,应也无妨的。”

圣上交代了两件事?

祝暄迟疑了一瞬,笑着问她:“那另一件事可办了?可别两样都给忘了。”

小公主脸色一僵,又连忙笑着掩饰过去:“这是自然!第二件事便是要好好陪着暄姐姐呀。”

她说着又过来挽住祝暄的手臂,“我这不是正在好好陪着呢嘛!”

祝暄的目光掠过她甜甜的笑容,望向一旁正耷拉着脑袋紧张得直攥手的侍女。

人是福安带过来的,想必也是知晓圣上吩咐的两件事都是什么……

“既然是圣上的吩咐,那明日我再带你去看他,毕竟现在天色不早了。”她说着示意茗喜吩咐下去,让人先到侯府去通个信,也好给谢峥远准备的时间。

她是与平远侯有婚约,去探望也不稀奇。但福安还是个待字闺中的小姑娘,又是身份尊贵的公主,自然准备妥帖些为好。

“好!”

小公主高兴地答应着,提出要去休息会儿,等用晚饭了再来陪她。

祝暄应下,让茗喜将人送到了早为福安收拾好的菱香阁。

待茗喜回来,她屏退了屋里其他人,面色凝重地看向茗喜。

“你让人时刻留意着菱香阁,有任何动静都要及时禀报。我总觉着福安这次来,恐怕不仅仅是陪我这么简单。”

“是,姑娘。”

“还有明日去侯府的事。你提前备下东西,不必太贵重,精细些便好。”

左右那些被送来将军府的东西,侯府也都有一份,甚至更多,她也不必在这方面花多少心思。

只是之前送来的聘礼被方伯收进了府库,明日若是送回去未免显得太大张旗鼓,又恐会被人误解为趁着谢峥远重伤落井下石,还是再找个机会给送回去为好……

入夜,月色清明。

祝暄将从书房暗室拿出来的册子收起,她卸了妆环,正欲歇息。

茗喜端着热水脚步匆匆进了里间。

“姑娘。”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祝暄会意,借口要梳洗屏退了守在外间的那几个。

“可是菱香阁那边有什么不妥?”

茗喜连连点头,凑过去压低声音:“福安公主方才说要去花园赏月,便出了院子,只带了一个贴身侍女。可方向却并不是朝着花园去的。”

“许是无人引路,不知方向?”祝暄沉吟片刻道。

“可瞧着也不像是迷路的样子,直直地朝着将军曾住的寒启阁去了!”

阿爹的院子?

祝暄心猛地一沉。

难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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