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总想给我补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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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想不想验收你的补肾成果?”

裴多律捏了捏眉心, 但凡这个电话早打一天……

旁边有高管邀请他一起吃晚饭,裴多律按下心思:“行,定地方。”

外面的菜色香味俱全, 裴多律吃得差点不习惯, 其实纪乔也会做卖相极佳的饭菜,但自从裴多律说“我们吃一样的”,家里调味瓶就没动过了。

昨天在乔家饭馆, 纪乔就吃的很香。

本意是想让纪乔跟着他补身子, 实际还是委屈了纪乔。

裴多律心不在焉地应酬,等纪乔力推的一疗程中药喝完, 就找个机会坦白了吧。

纪乔显然非常宝贝且信任他的中药,喝完之后不算半途而废,没有辜负纪乔的心血,看在他自作自受的份上,坦白或许会更宽容一些?

回去之后再喝七天。

盛悦保险赔付后,补肾误会解除, 纪乔还会留在他身边么?

裴多律不确定,曾经以为纯粹而炙热的爱也真假不知, 没什么事情是板上钉钉的。

只能多争取一些筹码。

纪乔下班后先回裴多律家, 打开冰箱,想把跟裴多律一起打包的剩菜也带回出租屋。

“怎么没有了?”纪乔仿佛扒着抽屉找冻干的猫, 这边找找,那边找找, 不死心又去厨房看了一遍,把餐桌的防尘罩打开……剩菜消失了。

他怔住两秒, 得出结论:被裴多律处理了。

可恶, 那是能配至少三顿白米饭的剩菜啊!

不敢打电话质问裴多律, 纪乔只好遗憾地揣着几条便宜的旧内裤回家——以后分居了还能穿。

回到出租屋,纪乔拿了衣架,重新洗了晒上去,王猛看见他一连晒了几条有些疑惑:“你老公家里不给晒?”

纪乔眼睫毛缓缓一眨,看吧,像王猛这样的大老粗就反应不过来,他自己也险些露馅:“质量不好的,不好意思晒。”

王猛看着他一身没见过的衣服,朝他竖起拇指。

“我媳妇孩子下周末过来两天,我以为你不回来就没跟你说。”

纪乔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王猛五大三粗,女儿不到两岁非常可爱,也很懂事,从来不会弄乱公共空间,纪乔很喜欢她。

“裴多律出差回来我就走了,到时候我收拾一下屋子,换一套床单,你那屋挤不下可以睡我的屋子。”

“我没有催你走,我们仨早就挤习惯了。”

“这不正好有机会嘛。”

“门口那快递是你的吗,贼重,你又买养肾大全?”

“不是,是德语书。”纪乔蹲下拆快递,“是时候提升一下工作技能了。”

他拆开包装纸,摊开在吃饭的小桌子上,一边看一边做笔记。

王猛:“牛啊,这就是裴西施的威力,结完婚都不一样了。”

以前纪乔有空就会去送外卖,笑称自己是学渣读不进书,现在会提升自己了。

纪乔不好意思地搓搓书页,以前送外卖是因为体力活打发时间,闲下来就会多想。同居之后,他好像又能静得下心看书了,宛若复读时裴多律给他补课的阶段。

能看就看看吧,说不定什么时候又得送外卖了。

正想着,手机屏幕亮起来,赫然是裴多律的视频邀请!

纪乔眼睛一下子瞪圆,看看手机,看看王猛。

王猛做了个嘴上缝拉链的动作,表示自己不会出声。

纪乔拿着书回屋,不敢让裴多律看见出租屋内里,把摄像头调整向外,对着书拍。

裴多律看见满屏的德语,沉默了两秒。

好像没有理由叫纪乔转换摄像头。

“在看书?”

纪乔“嗯”了一声,裴多律那边刚洗完澡,上半身没穿衣服,应该是把手机固定在某处,解放双手吹干头发。

吹风机呼呼地吹,发梢甩落的水珠仿佛蹦出屏幕扑了他一脸。

背景不太像酒店,像是正经卧室,又过分简单,纪乔想看看有没有衣柜,但被裴多律挡着,只能看见色相。

再看一眼。

别看了,裴多律会发现他偷看腹肌的。

纪乔下意识想挡摄像头,随即想到裴多律看不见自己,才放了心,明目张胆地看。

对着白纸黑字的德文,看不见纪乔的反应,裴多律有些失望,把衣服套上,盘问:“晚上吃什么?”

纪乔随口道:“面条。”

裴多律:“我不在家你吃好点。”

纪乔:“好。”

裴多律听着觉得敷衍:“我给你叫餐。”

“不用不用,我喜欢吃自己做的。”

裴多律胡诌:“今晚合作方请吃饭,有海参。”

纪乔眼睛一亮,低头凑近手机,仿佛这样才能更好地嘱咐裴多律:“你有没有多吃点?”

裴多律垂眸:“不好吃。”

纪乔:“好不好吃不重要,你不吃多亏。”

裴多律评估他话里的意思,到底有几分跟蒋平风的猜测吻合。

只能听出纪乔对补肾很热衷。

“没事的话我先挂了,今晚要看书。”毕竟裴多律最擅长从通话里听出蛛丝马迹,纪乔怕被发现自己回出租屋。

“好,不打扰你。”

裴多律在老婆这里没找到存在感,不爽地拨打另一个电话。

“我托你查五年前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朋友:“都过去这么多年,我以为你不急,想全部水落石出了给你出报告。”

裴多律听出了弦外之音:“有什么猫腻?”

朋友:“首先,纪柯医院倒闭,柯瑞父子俩出国了,你知道吗?”

“谁做的?”

不等回答,裴多律自己给出了答案,“胡瀚海?”

朋友:“没错,胡总做得很荫蔽,躲在后面推波助澜,但当年他的确是出手了,还扫了尾巴抹了痕迹,许多事情不好查。”

“柯瑞肯定是怕他,所以出国了。”

“那纪乔呢,怎么没有一起?”裴多律拧眉,当初胡瀚海问过他要不要报仇,裴多律说没必要,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而且医院是纪乔的妈妈的心血,裴多律再厌恶,依然记得纪乔那次带他去医院时的自豪感。

朋友:“据说纪乔跟家里决裂了,有个佣人曾经听到柯瑞说‘养纪乔这么多年,他给家里反哺一个肾,不管是他的还是他男朋友的,也不算白养’。”

裴多律心尖一跳,他总觉得这话里有其他的意思,但是听起来就是纪乔因为家庭的亲情绑架需要捐一个肾,他不想出,就找别人出,完事之后就决裂了。

纪乔以前隐晦地提过,他不喜欢家里的氛围,但是亲弟弟柯鑫身体不好,他又很心疼,妈妈不在了,他当哥哥得代替妈妈看着弟弟。

纪乔有他的迫不得已,裴多律一直都心甘情愿。

纪乔以为他少了一颗肾,就这么给他补,过度紧张,如若这颗肾是从纪乔的身体里挖出来的,纪乔不得疼死,往后也惶惶度日。

“柯家倒了,纪乔有钱吗?”裴多律不愿意报复的主要原因:他怕纪少爷没钱花。

“有吧。”朋友推测,“我找到他以前的朋友,那些朋友都说,纪乔卡里的零花钱能花一辈子,纪梅云给他留了很多。”

“不过,纪乔的朋友里有个传言,说纪乔以前热心带他们去医院免费看病都是为了给弟弟匹配肾脏,所以他们大部分人都没有再跟纪乔联系了,对于后来的事情也不知道。”

“他们也配。”裴多律冷笑,缝伤口打退烧针,哪个抽血了,哪个做详细匹配检查了?

他们买感冒药都要找纪乔刷卡,事发后又各个怀疑被纪乔利用,后怕懊悔,简直可笑。

这种朋友纪乔身边有很多,后来专注跟裴多律谈恋爱了才减少来往。

朋友忍不住吐槽:“你配上了还挺自豪。”

裴多律直觉这个流言蹊跷,精准投放在纪乔的朋友群体,不像是胡瀚海的手笔,“查查是谁造谣。”

纪柯医院非法移植的事情闹得沸沸汤汤,但哪怕现在去老家问一圈,没有几个人知道裴正是受害者,这些朋友又如何得知纪乔在这里面的角色?

裴多律倒了一杯温水,擎在手里,纪乔的朋友少了,不是他的错觉。

原来是因为流言。

患难见真心,裴多律把郝飞昂踢出情敌名单后,觉得这人不错,可以相交。

出于帮老婆维护社交圈的责任感,裴多律给纪乔发信息:“等我出差回去,一起请郝飞昂吃顿饭,你提前跟他定一下时间。”

纪乔一脸懵逼,你们哪里熟了!裴多律以前也不爱理会他的朋友,现在怎么回事?

难道这就是成年人的修养:多个朋友不是坏处?

“他社恐,工作忙。”

裴多律:“我不说话,你们聊。”

纪乔抓狂,你不说话,但郝飞昂爱说话啊!

“他工作真挺忙的,我问问他吧。”

纪乔联系郝飞昂:“裴多律要请你吃饭,这样,我们装一下,你说你没空,我截个图拒绝他。”

郝飞昂:“我有空啊!”

纪乔:“我怕你嘴巴太闲。”

郝飞昂:“好吧。”

纪乔这边刚截图打算发给裴多律,郝飞昂突然嗷嗷大叫:“完了完了,他给我发邮件了!”

纪乔:“怎么会有邮——”

他突然想起郝飞昂的邮箱名就是拼音全拼加邮箱后缀。

瞄一眼就能记住。

那天他确实给裴多律晃了一眼邮件内容。

纪乔:“你快拒绝他!”

郝飞昂:“我不敢跟学霸说谎。”

那可是传说中的裴状元!他们学渣不可企及的存在。

以前纪乔和他周末在一起写卷子,裴多律打电话过来辅导,问他们“这题会了吗”,纪乔有时急着和郝飞昂打游戏,就说会了,裴多律会说:“哦,那翻到习题第56页,做一下第9题。”

他们两个脑袋榨干了都不会。

郝飞昂深信裴多律已经准备好一封“哦,那你什么时候有空”的邮件。

纪乔:“……”胆子和脑子没一个好使的!

吃饭的事情就这样定下来,在五天后的晚上。

第五天中午,纪乔把郝飞昂约到家里吃稀饭。

纪乔煮的香菇肉沫粥,还放了开胃的酸萝卜丁,好吃但容易消化,过五六个小时肯定会饿。

忙着吃就没空话唠,晚上多吃一点,就不用因为心痛打包,一举两得。

“大乔你都被逼得学会做饭了,还做得这么好吃。”

“你在裴多律家不会也给他做饭吧?说到底都是柯瑞的错,你没有对不起裴多律,别惯着他。”

郝飞昂絮絮叨叨,纪乔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显示是杨杨饭馆的杨姐。

难道是杨杨饭馆缺外卖骑手?

纪乔走到一边去接,背景音挺热闹的,能听出有很多工人在吃饭,时不时添一份小菜什么的。

“杨姐。”

“小纪,长话短说,烂尾楼那边成立了一个什么工作处,有些人不是因为烂尾五年断贷了嘛,也有些人去外地不管事了,新开发商和政府在解决这件事,在组织业主,阿弟去办事处送外卖的时候,无意间看见了业主名单,有个叫纪乔的,身份证号只能看见开头三位数,也跟你一样,你们一个地方的。”

“我想着不能这么巧吧,你家以前有在这买房吗?业主今天找他们可以送电器……哎,一碟拍黄瓜,好嘞……先不说了啊。”

纪乔一头雾水地把此事跟郝飞昂说了:“一个地方的,到海市买房,同名同姓概率高吗?”

狗头军师一拍大腿:“不高!老家离咱们这半个中国呢!纪阿姨会不会给你买了房子?”

纪乔:“不会吧,她没说过。”

郝飞昂“你妈以前不是说过,海市三本民办大学多,职业技术教育领先,建议我俩报考,那她在海市给你置业,不是没有可能啊!”

纪乔:“听不出来是骂我们学渣的意思吗?”

纪乔一怔,纪梅云以前跟他开诚布公地说过,包括柯瑞柯鑫也知道,说医院产业是留给柯鑫的,纪乔只会给钱和房子。

纪乔没有意见,医院本就是因为弟弟身体不好才办的。

他也知道柯瑞以“看病方便”为由,在首都三甲附近给柯瑞买了房子。

买完纪梅云看到房产证才知道。

他当时不知道纪梅云为什么特地说,回头想才知道原因,产业是属于纪梅云和柯瑞夫妻联手办的,理应给柯鑫。

再想想柯瑞的人品,他妈妈是不是察觉到柯瑞对纪乔分家产的担忧,所以不得不给个定心丸?

郝飞昂坚信纪梅云不是随便说说:“纪阿姨不说废话,肯定买了。”

纪乔仍然觉得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那也没必要跑到海市买。”

郝飞昂:“海市专科学校多。”

纪乔:“……”

郝飞昂:“因为纪阿姨看好海市的发展,你瞧,现在房价不都翻倍了?我妈说要是早知道我在海市找工作,就早几年买了。”

“走走走,拿上你的身份证户口本,咱们马上去房管局查一查就知道了。”

一小时后。

纪乔站在房管局前,觉得自己挺厚脸皮的,仿佛一个没房没车的流浪汉,听说国家分配房子,拿上身份证就去房管局撒野。

郝飞昂自信满满:“您好,我们想查询名下全部房产。”

“你放心,纪阿姨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妈妈。”

“就算查询结果为零,也是我们一起丢人。”

纪乔鼓了鼓勇气,递上身份证和户口本。

10分钟后,郝飞昂惊叫一声:“两套!纪阿姨牛逼!”

一套市中心,一套新区,面积一百平以上,时间一个十二年前,一个八年前,都是全款。

如果不是因为新区那套烂尾了,或许四五年前,就会有人联系纪乔收房签字。

纪乔表情空白,好像一个人在黑暗中走了很久很久,突然又被妈妈牵着手走了一段。

妈妈的手很温暖,温暖得纪乔泪盈于睫。

郝飞昂把情绪快失控的纪乔带离房管局,到了马路上,他发挥话唠本质:“先别想别的,想想你的房产证在哪。”

纪乔抹了抹脸:“不知道。”

郝飞昂:“我猜也是,纪阿姨应该谁都没说。我敢说柯瑞肯定不知道,他知道了肯定要气死。”

当初纪梅云出了车祸意外离世,柯瑞没有直接撕破脸,就是怕纪乔分财产,还想用“亲爹”的身份主持大局,绑架纪乔不要跟弟弟争。

纪梅云死后,赔偿金、分红、学费、生活费,纪乔一样都没见到,钱都被柯瑞捏得严严的。啥也不给,还往回拿了裴正的肾。

郝飞昂查了一下补办房产证要半年。

纪乔:“半年?那还挺久的。”

房屋现在一定是空置的,没有房产证就不能租出去,白白浪费半年的房租。

抠门令人生智,纪乔想了想:“说不定我们可以去第三方保管机构碰碰运气。”

反正房管局都厚着脸皮来了,不在乎多跑几个地方。

郝飞昂:“对!”

他们拿出手机查了十二年前海市就存在的老牌机构,选了当时最出名的一家——中海金库。

这回纪乔就从容了许多,工作人员刷了他的身份证,很客气地道:“您预缴费十五年,现在就要取出来吗?”

这也能瞎猫碰到死耗子。

纪乔压下震惊:“嗯。”

工作人员验证了他的保险箱位置,带着他去层层防护重兵把守的仓库,这里每一个保险箱都防水防火防切割。

一个小型保险箱出现在面前,钥匙和密码双重保险。

纪乔试了试纪梅云从前给他办的银行卡密码。

“妈妈给你设的密码都是这个,不要告诉别人。”

纪乔又抹了一把脸,眨眼的瞬间,密码锁通过。

“我钥匙丢了。”

工作人员不疑有他:“钥匙只有一把,客户自己保管,丢了只能强拆,您需要赔一个保险箱。”

纪乔:“……”好贵。

强拆锁芯,又要跟上级领导请示,纪乔等了一小时,终于窥见庐山真面目。

里面是用一个半透明的防水袋装的一叠文件,有一个红色大开本,一看就是房产证。

除此之外,上面随意地压着一个金镯子,好像是临时起意放进去的。

纪乔能想象出纪梅云临关门时,从手腕上褪下镯子随意扔进去的场景,可能只是不喜欢了,款式旧了,也可能是想多放一点是一点。

工作人员给他一个黑色袋子,示意他装起来。

纪乔提着袋子出来,和郝飞昂在大厅就打开防水袋。

房产证、全款票据、物业收费证明,钥匙……林林总总,足以证明房屋主人的身份。

咦……还有出生证明?

有身份证和户口本后,成年人基本用不到出生证,纪乔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它。

纪乔打开,上面写着他和妈妈的名字,他的出生日期,他从没见过,第一次知道原来父亲一栏是空着的。

郝飞昂点评:“柯瑞不配。”

两人出了门,考虑是打车还是坐地铁,郝飞昂道:“市中心的房子好,现在老贵了。”

正说着,一辆车缓缓靠边停下。

裴多律从车里出来,纪乔才想起机场专线经过这里,这是刚下飞机?

“怎么在这里?”

纪乔道:“之前在这里寄存房产证,过来拿。”

郝飞昂:“钥匙丢了大乔要多付三百块,你没看见他那个表情……”

纪乔:“咳!”

郝飞昂闭嘴:“I\m so sorry.”

裴多律:“既然遇上了,先去吃饭。”

席间,郝飞昂闷头吃饭,纪乔也不主动提起话头,裴多律更不是话多的性子。

一顿饭吃得非常安静。

郝飞昂几点想点评菜色,刚张嘴就被纪乔瞪回去。

裴多律有点疑惑,在郝飞昂上洗手间时,问:“你们怎么不说话?”

纪乔:“他在美国待太久,中文变得烫嘴。”

原以为一顿饭安稳度过,没想到郝飞昂在临走前憋了个大的。

餐厅进门排队等座的地方挂了一个液晶电视,正在播放某荒野求生综艺。

郝飞昂一口气道:“哇,大乔你看这人连竹林都犹犹豫豫你钻荆棘丛眼都不眨比猫还快恨不得直接滚下去到医院还是晚了。”

说完,似乎是怕纪乔生气,连忙跑了。

纪乔:“……”

裴多律:“钻荆棘丛?”

纪乔硬着头皮道:“大学的时候跟一群驴友爬山。”

裴多律:“到医院还是晚了?”

纪乔无意用过去的事情卖惨,尤其是来不及的事,“在山上突然被风吹面瘫要去医院,太晚了急诊医生说不严重明天再来,但我吓得睡不着。”

裴多律气笑了,纪乔中学时就交一堆只想占便宜的朋友,上大学还会交驴友了:“你还长本事了!没看过驴友出意外的新闻?”

纪乔:“就一次,不敢了。”

裴多律将车倒出来,停下,纪乔打开副驾的门,就听裴多律道:“坐后面。”

纪乔一愣。

裴多律:“我怕你被冷气出风口吹面瘫。”

纪乔坐到后座,万分后悔地揉揉脸。

怎么能因为刚好看到浏览器推送面瘫怎么治就编这个借口呢。

看吧,折进去一个裴多律的副驾使用权。

眼看裴多律还耿耿于怀,纪乔连忙转移他的注意力:“一周没喝中药了,晚上得喝了。”

裴多律:“……”

纪乔又道:“也不知道中间停了一周,效果会不会打折扣,改天挂个老中医的号问问。”

“说不定要从头开始计算疗程。”

裴多律感到头痛。

回家被盯着干了一碗中药,纪乔满意了,收拾衣服去洗澡。

裴多律目光在卧室晃了一圈,发觉不对。

他走的时候被子怎么叠的,现在还是怎么叠的,分毫不差。

他出差这段时间,纪乔没在这里过夜。

他前脚走,纪乔后脚也走了。

裴多律打算坦白的心骤然冷却。一旦说明真相,纪乔会连夜跑得不见踪影吧?

纪乔洗完衣服在阳台晒,被裴多律盯着,手指都在发颤。

不用监督他晒内裤吧?

他本来都快忘记裴多律怎么教他晒内裤的,这下又想起来,脸颊都在冒热气。

他随便拿了衣架挂上去,正要进门,裴多律却没让开。

“干嘛?”

“你说要去老中医那里重新挂号?”

“……嗯。”纪乔突然不敢应得太大声,怕有诈。

裴多律叹气道:“老先生没问你我的性能力吗?”

纪乔脸颊爆红,啊这,怎么突然说这个,是有提过……

裴多律指背蹭了下他的脸颊:“纪乔,你补肾有没有私心?”

纪乔本应该立马说“没有”,但是裴多律靠得太近,他仿佛变成那个丧失母语技能的人,支支吾吾就是说不出一句话。

“想不想验收你的补肾成果?”

“你不知道,怎么复诊?”

作者有话要说:

300个红包!

来晚了,我一直以为字数才三千不够多,一直写一直写,好家伙一看六千多。

第22章 掉马裴总不如狗

纪乔从没听过这么蛊惑人心的话, 俊美强大的海妖在你耳边低语,一不小心就会掉进海底沉沦。

只是浅浅伸个脚就浑身湿漉漉的,掉进去还能爬起来吗?

裴多律问他有没有私心, 有么, 没有么?一点都没有么?一点念头没都没动过么?

人非圣贤,他又不吃素,也不是傻子, 知道补多了的后果。

可是私心在补肾关头, 微不足道。

纪乔颤着手推开他,手指软弱无力:“还不行, 要禁欲,吃完一疗程再说吧。”

玫瑰花和天然白木香从指尖的湿润飘出余息,勾勾缠缠像情人的眼神,低垂的脖颈白皙秀颀,那里的香气一定更浓。

刚才那碗汤的药效肯定发作了,明明断了六天, 续上之后勾起地火,心腹烈火燎原。

纪乔被堵在墙上, 眼神始终不敢对视, 看一眼裴多律深不见底的黑眸,他一定会忍不住亲上去。他想绕着裴多律走, 结果被堵进墙壁夹角,阳台遮光帘一层层堆积在他背后, 飘纱蹭得他后颈有些痒。

他垂着头,恰好看见裴多律支起的那处。

呃, 补肾后果挺凶猛的。

纪乔于心不忍地偏头看向别处。

裴多律掰着他的下巴正回来:“睁眼, 敢补不敢看?”

纪乔心跳如擂鼓, 后背已经贴上墙了,还使劲往上贴一点,慌里慌张地说:“不行,没有工具,我准备得不充分。”

“什么工具?”裴多律慢条斯理地问,他没想一步到位。纪乔有这样的想法,倒是省了他步步为营。

纪乔被掐着下巴,不知道是发音受限还是心虚,嘟囔道:“那个,掐个秒表,弄个量筒什么……”

“纪乔!”

裴多律感觉一股火直往脑门上冲,这是在做什么惨绝人寰的实验吗?

纪乔猛地被凶了一下,腿瞬间软了,在逼仄的墙角里只能抓着窗帘纱布汲取一点力量。

裴多律无可奈何又含着怒气的声音像催化剂,纪乔忍不住抓紧窗帘,再抓得紧一点,简直像抓着救命稻草。

哗啦——

白色飘纱承受不住重量,大雪压山似的落了下来,顷刻把纪乔裹成一个雪白的茧。

眼前一黑,纪乔楞住两秒,四处刨了刨,把层层叠叠的纱帘扯下来。

裴多律完全没有帮忙的意思,垂眼看着玩毛线团把自己缠住的猫。

纪乔终于钻出来,大口喘着气,眼波含露,鬓叠红云。睡衣在他挣扎的时候撩开一片领口,一览无遗的锁骨在起伏的胸膛上,像春天高山凝固的雪线。

雪线下方绽放了一点红梅。

裴多律始终站在最佳观景点,脸色蓦地一变,半仰着头,喉结滚动了下。他僵硬地侧了身,放开纪乔。

纪乔还以为自己狼狈的样子,让裴多律忍住了,呆呆地看着他捂着鼻子走了。

等等!

流鼻血了吗?

裴多律捞起纸巾盒,暴力撕坏,一次拿出一沓纸,厚实地捂着鼻子。

中药的厚积薄发,对症下药,他体验到了。昨天开始他就觉得浑身燥热,有点不妙。

有这老婆真是他的福气。

他扔了纸巾盒,准备去洗手间。

“流鼻血了吗?”纪乔懵了,亦步亦趋地跟进去,倏地想到什么,跑去冰箱拿出一袋冰块,想碰碰裴多律,又不敢。

裴多律余光瞥着纪乔,凉薄而丧气:“只补肾不关爱心理健康是吧。”

纪乔听着这破罐破摔的卖惨语气,着急:“不是的!”

他突然想明白自己陷入误区,他不能光补肾,不让裴多律享受他努力配合的成果,那不是等于一直告诉裴多律“你不行”,“你怎么补都不行”,自尊心强的哪受得了这个。

对于肾不好的男人来说,心理安慰很重要。他在书上看过,新婚丈夫那方面不行,结果去医院检查一切正常,纯粹是心理压力大,需要鼓励。

纪乔:“我只是没准备好,不用验收都知道,你的肾功能已经领先全国99%的男性!”

裴多律:“……”

不需要这种莫名其妙的头衔。

纪乔掷地有声地说完,发觉99%这个数字可能对于普通人有激励效果,但对裴多律没用,www.youxs.org。

纪乔微微弯着腰,把冰块轻轻按在裴多律英挺的鼻子一侧。

这么好看的鼻子出血了,真是他的罪过。

“反正你已经远超平均水准,你是最棒的。”

“哄孩子呢?”裴多律洗了脸,按压加冰敷了一会儿就没再流血,他直起身,看着镜子里纪乔。

纪乔:“没哄,老先生确实有问我床事怎么样,我说你五年前特别厉害。”

裴多律压紧了冰块,无奈道:“五年前你知道个什么劲。”

又没做。

纪乔一脸坐井观天:“啊,还不算吗?”

裴多律真是疯了流鼻血了还跟他讨论这个,“你以后会知道算不算。”

裴多律收拾了洗漱台,用一种看无情前男友的眼神看着纪乔。

纪乔:“你要是……真的很想了解补肾效果,我也不是不能……”

裴多律:“如何?”

纪乔脸上蒙上担忧:“可是你刚损失了很多血,不能再雪上加霜……”

他好后悔,固本培元,留的不是鼻血,是他的心血。

“明天早上好不好?先睡一晚缓缓。”

裴多律不知纪乔是不是在画饼,充满质疑:“哦?”

纪乔信誓旦旦:“真的!只能你明天早上还能——”

“不用你操心开机速度。”

裴多律想捏捏他不知天高地厚的脸蛋,但是手指刚抓过冰袋,温度偏低,怕给纪乔冻面瘫了,克制着收回手:“你面瘫容易复发吗?”

纪乔:“啊……唔……不会。”

裴多律:“少吃冰棍,工位对着出风口没?”

纪乔:“没有,你又不给我买小布丁。”

裴多律一愣,哄少年纪乔的东西,现在还有用么?

他送很贵的巧克力都没有一丝反馈。

甜品师说要根据故事设计巧克力,裴多律不知道那老头会理解出什么,会卑微直白地刻上文字求复合?亦是云里雾里的意象?

那时他下定决心结婚,裴多律将可能□□给甜品师,如果巧克力替他低头当舔狗他认了。

总归是“其他人自作主张”,勉强维持表面的清高。

可是什么都没有,沽名钓誉的老头,会不会揣摩顾客心理,浪费他口舌。

……

纪乔睡觉时熟门熟路地滚进裴多律怀里,腹肌都给摸遍了。

“醒醒。”

纪乔迷糊地揉了下眼,“才六点啊。”

裴多律:“我怕你上班迟到。”

纪乔:“六点怎么会迟到……”

话语一顿,对上裴多律幽深的瞳仁,纪乔猛地想起约定。

一下子清醒了。

“那纪专家想怎么验收?”

纪乔脸颊爆红,怎么回事,说的跟他主动提起的验收似的,还让他选择方式。

方式太多了,纪乔很想纵容裴多律,但想到今天有重要工作,样貌和走路都要端正,红着脸问:“用手你会生气吗?”

裴多律这么早叫他起床,肯定是欲求不满,不满足于手的。

裴多律:“怎么会。”

纪乔甚至还躺在裴多律怀里没挪动过位置,手也绕着他的腰,近在咫尺。

他把脸埋在枕头里,伸出手去。

……

中期验收非常成功,专家呜呜称奇,亲手写了一本三万字的验收报告,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纪乔本来还配合言语夸赞,后来发现夸着夸着,裴多律的眼神愈发吃人,瑟瑟地闭上了嘴巴。

他把手胡乱地往裴多律腹肌上擦,义正辞严地拒绝第二次,也拒绝礼尚往来,被狗追一样蹿进卫生间。

……

纪乔任职的德企总部派了团队过来谈一项重要合作,要求中华区安排一个随行翻译。

纪乔上次出差表现入了国内老总的法眼,模样好看却不作妖,气质如兰兼顾职场的专业性。

与上次不同,本次多少带了点应酬的性质,不是纯翻译。

纪乔说不会喝酒,老总说没事,咱们是谈正事去的,对面的英士集团他们调研过喜好,没有不良风气。

再者,像这样重要的跨国合同,关乎集团战略布局,不是谁喝酒厉害就有用的。

“你就安心当翻译吉祥物吧,多么撑场面,你老总也只是一个陪同的角色,你给我长长面子。”

这个任务纪乔老早就接了,打动他的是老总说的出差补贴,总部直发欧元,好大一笔。

补肾花钱如流水,又没有外快赚,总不能坐吃山空。

他看上了一款非常牛逼的泡脚按摩一体的泡脚桶,说是能按照个人定制按摩触角,有效穴位按摩。

等拿到补贴就能买了,为了好好表现,纪乔在公司和家里都恶补了一星期专业术语。

早上,纪乔跟着技术对技术,中午,据说英士集团的总裁会出面,一起吃一顿饭,下午正式拟条款,跟钱有关了。

君悦国际酒店,纪乔跟着老总站在包间门口,等所谓的集团总裁。

包间非常宽敞,几乎是一个带假山石的大厅,黄花梨圆桌华光璀璨,木头本身自带黄金纹路,刷一层透明油漆,无需多余雕刻便足够贵气。桌柱雕刻鱼水纹,工艺精湛。

菜已经掐着时间上好了,还摆着几瓶52度的白酒,光看着就能想象醇厚烈酒入喉的感觉。

“裴总到了。”

纪乔从酒上收回目光,看向众星拱月的来人。

烟灰色的西装,白色衬衫,黑色格纹领带,肩背宽阔,裤管挺括,额发向后,庄重沉稳不失儒雅。

是裴多律。

裴总。

裴正那么优秀,怎么会是工地打灰的人物呢?

不愧会说出“两百万很多么?”

纪乔宛若被烈酒呛喉,眼前被一片灰色蒙住,老总问候的时候他没吱声,也笑不出来,等德国佬也操着蹩脚的中文打招呼的时候,他猛地回神,专注起了本职。

裴多律也看到他了,目光定定地落在纪乔胸前翻译的标志,又上移到脸上。

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下,从容地进厅落座。

他是第一个,纪乔是最后一个。挨着德国人旁边剩余的位置,竟然恰好在裴多律对面。

老总说了个开场白,十分勇猛地倒酒,水晶杯里酒香翻涌,陈年佳酿名不虚传。

他给纪乔使眼色,让纪乔也倒倒他右手边的一侧。

纪乔看着酒杯被递到裴多律面前。

52度。

放空的眼神不自觉流露出凶性。

裴多律手指在桌上扣了下:“把酒换了,下午要谈正事。”

老总一愣,叫来服务员上茶。

裴多律对服务员道:“白水,谢谢。”

咖啡、浓茶、酒,中药禁忌。

一圈的管理层,气氛冷不下场,说了会儿话,便各自动起筷子。

裴多律没什么心情吃,心神在对面的纪乔身上,但他不动筷其他人也就干看着。

拿起长瓷勺,他探向面前的鸽子汤——补肾目录,垂死挣扎式讨好。

纪乔不知道自己眼神为何这样好,他一眼就隔着桌子看见鸽子汤上面漂浮着一味药材。

和裴多律喝的中药相冲。

手指快于意识,微微按住黄花梨转盘,推了一下。

实木转盘看着沉稳,转起来非常灵活。

裴多律拿着勺子一顿。

好像是没脸吃。

他放下勺子,喝了一口白开水。

“想起来有忌口。”

老总震撼地看着纪乔,小老弟你怎么回事?!

领导夹菜你转桌???

作者有话要说:

宝,妇女节快乐!

看看我的预收《带球跑后大美人带崽要饭》快快收藏!

咸鱼美人一朝穿越古代,还绑了个科技树系统。

“你不能换个事业批绑定?”

系统:“快动动,你不想用电灯吗?”

会心一击。

系统:“实在不想干,你生个孩子转让本系统。”

大美人:“你是说?”

亲自生!

大美人闭了闭眼,“考虑一下。”

系统眼睁睁看着大美人持续摆烂:“天不生圣子,万古如长夜!”

快去给孩子找爹!

大美人指指天上,振振有词:“圣人无父,感天而孕。”

下一刻,当朝天子中x药从天而降。

大美人:绝了。

平嘉四年,天子南巡,途径扬州,百姓富庶,教育之业盛行。

史官盛赞知府爱民如子,鳏寡孤独皆有所依。

话音刚落,两岁幼崽撞到御前要饭。

“要三碗,我一碗,我爹两碗。”奶声奶气。

天子垂眸,不知情绪。

“你爹呢?”

“在床上。”

“瘫了?”

“唔?”

金尊玉贵的天子,万万没想到老婆孩子在外要饭,气疯了。

小太子:我超级会要饭!

咸鱼:“别说了,崽。”

注:崽有系统保护,在外很安全。咸鱼并非什么都不干,他搞现代教育,奠定科技基石。

第23章 双肾健康,未见病变。

裴多律接下来都不动筷了, 对周围人解释刚吃了药,得过一小时。

双方都没有在饭桌上谈生意的习惯,酒撤了, 干脆认真吃起饭来。谁也没发觉, 隔着桌子遥遥相望的两个人。

因为下午涉及谈判,所以裴多律不好表现出心虚可欺的一面,看起来就没什么表情, 但他一直看着纪乔。

纪乔一边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一边觉得裴多律说“吃药了不能吃饭”是做给谁看?他让他不吃午饭了?

可是他不能张口,在这张桌子上, 他本就不被赋予跟裴大总裁说话的权力。

裴多律给纪乔发了短信,然后起身去了洗手间,但直到一顿饭结束,纪乔没有回消息,更没有出现。

他为自己走捷径复合、瞻前顾后没有坦白,付出了代价。

裴多律捏了捏眉心, 秘书提醒他该去会议室了。

一下午的谈判结束,合作条款敲定, 德国团队没白跑一趟, 但也没占到便宜,纪乔的老总说要请他们吃一顿晚饭, 先送德国人上车,老总站在英士集团公司门口, 忍不住提点起了纪乔:“你的机灵劲儿呢,那裴总幸好是吃了药忌口, 不然饭都不吃, 还以为是对合作有意见甩脸子。”

纪乔垂着眸, 揪着衣服上的名牌,不做声。

上天对好看的人总是偏爱,老总看着他这副样子,想起饭桌上纪乔惊动裴总之后大概是害怕,自己也没吃,“看在你也是无心之失——”

一道熟悉朗润的声音突然插|入。

“我先生提醒我忌口,怎么能算无心之失?”

裴多律站在两步开外,看着纪乔。

闻言,李总和纪乔都讶异地看过来,前者是震撼傻了,纪乔是裴总老婆?哈?还有这种事?那他当着人裴总的面斥责人家的夫夫恩爱?早知道公司藏着这么个人……

后者则是不明白裴多律为何在此时挑明两人的关系,对他有什么好处么?

“我送纪乔回家,李总公司里还有事吗?”

李总哪敢还有事:“没事,纪乔也忙了一天了,早点回去休息。”

裴多律“嗯”了一声,却站在原地没动,李总琢磨了一下,人家两口子站在自己公司楼下,他这个外人多么格格不入,虽然很想借着纪乔跟裴总搭话,但气氛好像不对劲。

安静有车过来,他急忙小跑过去:“那我就先走了。”

纪乔低着头:“裴多律,你说两百万不多,为什么还要跟我结婚,想看我为了钱能有多妥协吗?”

“对不起,我确实不是为了两百万——”

“我是笨,骗我很好玩么?”纪乔被这句话逼得红了眼眶,他以为自己小心翼翼地掩饰贫穷,假装自己还是和裴多律在同一层次,可其实呢,他能装富,裴多律就能装穷,依然高高在上地看着他,他们之间的鸿沟不只有岁月。

他情绪激动,抬眸却看见裴多律略微失血的唇色,就像当初在烂尾楼探照灯里迷惑他时一样,他此刻仍然被迷了心智,下意识看向他的小腹。

即使被欺骗,他怎么舍得对一个少了一个肾的人发火?

这个人是裴正。

裴多律对纪乔一闪而过的心理转变一清二楚,可是愈清楚,他便愈知道自己过去的混蛋。

他面前从来只有三个筹码:两百万的保单、一张不错的脸、一场侥幸逃过的手术,今晨他还试图用第二者增加筹码。

或许他该捏紧了第三个,直到纪乔消气。

可是纪乔质问他“骗他很好玩吗”,裴多律便知道,这句话不能再听一次,听得他心在痛。

“不好玩,结婚是因为我想跟你结婚。”

裴多律拉住纪乔的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去车上。”

所谓的车上,是裴多律那辆“老板的保时捷”,上车的瞬间裴多律就后悔了。

原来他为了圆谎不知不觉骗了这么多次,次次都像一把利剑横亘于他们之间。

裴多律把四面车门落了锁,咔哒一声,在隔音良好的车厢内尤其明细。

“对不起。”

“五年前的手术其实没有做完,我没有少一颗肾,我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胡瀚海,叫停了手术。”

“他不知他如何与柯瑞合谋,没有告诉你实情。”

“对不起,我利用了你的愧疚。”他这里空了一个位置,不是肾脏,是心里有一个叫纪乔的人跑了,很空很空。

纪乔僵硬地抬头,对上裴多律的视线,耳朵尖锐地刺痛了一下,好像有什么话语在他耳廓里激荡旋转,嘴唇颤了下:“我该怎么相信你?你说没有就没有,你腹部的疤怎么来的?”

这是裴多律新编造的谎言吗?因为身份被戳穿,所以结束了,他要抽身了,不需要他补肾了?

裴多律按了一下副驾前的储物盒,掉出一份牛皮纸袋:“这是我上次的体检报告。”

“因为我心虚,所以不让你跟着去。”

纪乔在漂漂浮浮的话中终于抓到了有力证据,几乎是抢过了那份报告,没有耐心绕开上面的绳子,撕开后将里面的纸倒了出来。

纸片掉在了真皮椅上,纪乔发疯似的刨开,终于拿起肾脏B超的一页。

双肾健康,未见病变。

啪、啪,眼泪大颗大颗砸在了薄薄一张纸上。

纪乔俯下身,将纸页按在了脸上,崩溃了一般。

他惶恐、他担忧了五年的事情,在噩梦里连番上演的事情,原来是子虚乌有。填满忧虑的心脏骤然被挖空了倒塌了,不知该重新填进什么好。

“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骗我呜呜呜呜……”

“对不起。”裴多律好像只会道歉。

他恨过纪乔不伤心,可是他这么伤心,这么真切的伤心,还被自己骂“猫哭耗子”。

他忽然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在纪乔哭过一回后,还能心安理得地骗下去。鬼迷心窍了,明明最初最初,他签下手术同意书,是不想让纪乔掉一滴泪。

在说了很多对不起后,裴多律终于会说:“我以为,补肾能让你留下来。”

“我还喜欢你,我想跟你在一起。”

“可你是裴多律,你不是裴正。”纪乔哭着想去拧门把手,可是摸来摸去都没摸到豪车的门把手设计在哪,不由得哭得更大声了。

有钱的裴多律连车都在欺负他,他不要跟叫裴多律的人结婚。

裴正不是这样的,裴正连考虑他的告白都不会超过半天,会连夜赶到他家楼下,告诉他结果,“怕过夜太长”。

裴正不会整整瞒了他十四天零七个小时。

他不相信裴多律说的话,让裴正跟他说话。

他呜呜地说出这句泣不成声的话,裴多律脸色顿时失去血色。

大抵情人最怕“面目全非”四个字。

裴多律不知道自己走到今天,还剩下多少“裴正”的特质。

他打压集团里的旧势力不择手段,他连恩师都敢辜负,他让纪乔在他面前哭了两次。

纪乔只爱过去的裴正。

裴多律偷借的光,摧心剖肝地还。

“你开门,放我下去。”纪乔哭得鬓边的头发都湿透,他必须找个地方,送外卖也好,跑步也好,将一身的力气发泄出去。

裴多律没有动作。

他很冷静地说:“我们约了保险公司明天上门。”

他把筹码全推出去了,桌面上空荡荡。

没有补肾,没有保单,没有裴正好颜色。

他手段卑劣,面目可憎。

纪乔没了声,结束了,等保险公司离开,一切都结束了,没有保单束缚的婚姻,像无根之木,像容易枯萎的虎皮兰。

裴多律发动汽车,纪乔默认了回家的路线。

家里依然是早上出门的样子,如今却哪哪都刺眼。

三岁小孩用小玩具房子过家家,裴总也委曲求全地找个小房子跟他过家家。

当初被柯瑞打压的穷小子,摇身一变权势滔天,第一件事就是拿纪乔耍着逗逗。

纪乔往前走了一步,踢到了一箱酒。

裴多律下意识解释:“是蒋平风送的,不是我要喝。”

蒋平风不顾他不能喝酒的设定,非要送一箱低度红酒过来。

纪乔低头看了一眼,忽然一阵火上来,他说这不能喝那不能吃,而实际上的裴多律在外面应酬哪有不喝的,满桌白酒,觥筹交错,回家还要骗笨蛋,捏着鼻子吃没滋没味的东西。

从始至终,傻傻的找老中医的只有他。

以为笨蛋好骗就不会发疯吗?

“这酒挺好的。”纪乔从木箱里抽出一支红酒,松手砸在地上。

啪啦!

巨大刺耳的声响,炸裂的红色酒花开了一朵又一朵。

五年的担忧像是剪破口子的气球,全是膨胀的没用的空气,高高悬浮在五脏六腑内冲撞,必须要发泄出来。

净是没用的担心!没有人需要他的担忧!全是一厢情愿地补肾,裴多律还问跳梁小丑有没有私心。

纪乔砸了酒,又把他倾尽所有重金复购的补肾东西一股脑找了出来,扔到裴多律脚下。

直到把客厅弄得一地狼藉,他终于冷静下来,抹了把脸,哑着声音道:“抱歉,酒我会赔的。”

嘭。

他甩上门进了房间,落了保险。

裴多律站在原地良久,裤脚都被红酒打湿,灰色变成了深色,他看着纪乔发泄,只有在一片玻璃高高溅起往纪乔身上的时候,伸手挡了一下。

等纪乔进了屋,他僵硬地取了扫帚和簸箕,将地上的碎片扫进去。

过去让他头疼的补肾药材,其实是他不再拥有的命运馈赠。

裴多律做了饭,在卧室门口站了很久很久,道:“你出来吃饭吧。”

入户门一开一关。

纪乔趴在床上,红肿着眼睛找出蒋平风的微信,问他:“裴正为什么要改名?”

蒋平风丝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因为他爸逼着他跟父姓啊,被押着去派出所,他进去晃了一圈,改了个裴多律出来,胡瀚海气死了。”

纪乔眼睛一眨,又滚出一颗眼泪来。

怎么这样啊,被带走的裴正一定很艰难很艰难,才变成这么这么可恶的裴多律。

作者有话要说:

猫猫发疯,触底反弹。

第24章 (修) 我怕他提离婚,我会答应。

裴多律担心自己在屋里, 纪乔会不自在,不肯出来吃饭,又怕纪乔一不注意从家里跑了, 因此干脆坐在楼道里, 凑活了一晚。

他昂贵的灰色西装染了红酒,又沾了楼梯的灰,狼狈得上门推销被赶出来的销售员。

就是有人一边要他的肾, 一边又哭得天地失色, 算不算另一种可喜的依赖,从他原谅纪乔那一刻起, 他就认了。或许更早,他其实不是第一次养肾了,远远早于纪乔使出补肾的花招,那些少油少盐的东西他也不是第一次吃。十四天毫无压力。

他整整刻薄律己两年,说是律心,何尝不是律身, 他有好好地替纪乔爱护“少了一颗肾的裴正”,比昨日的纪乔更严苛。

胡瀚海说他失个恋把口腹之欲基本人性都埋了, 裴多律不反驳, 有个念头从来没被理智翻起,但盘踞在空置的腹腔根深蒂固——

观察五年, 如果五年后他一如往旧,没有受到影响, 他就有资格回去找纪乔,继续兑现他的承诺, 身体健康, 百岁之好。

给纪乔一个健康的裴正, 除非纪乔本身需要,任何一个人都夺不走他的任何零件。

医学上总爱讲“五年存活率”,裴多律也大抵如此,或更极端,要么生要么死。

然而上天给他开了个玩笑,总是推迟。

……

纪乔哭饿了爬起来,打开门看见客厅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药材收回原位,桌上放着一荤一素,电饭煲啪地一下打开,里面有温热的粥。

这个家依然有它虚假温馨的样子,纪乔一个人坐在餐桌前,眼泪吧嗒吧嗒滚进了粥碗里,他舀了一大口,好咸。

他从来没有一个人坐在这里吃饭,裴多律出差的时候他宁愿回出租屋。

裴多律现在在哪呢?

他也不是爱哭,但从小纪梅云就教他,哭不是一件羞耻的事情,尽管可以在爱你的人面前哭出来,诉尽委屈。

很多事情多年后才能想明白用意,纪梅云经常出差,怕他在家里受到柯瑞隐形的区别对待不敢说。

纪梅云告诉他可以哭,大声哭妈妈就知道你委屈了。

纪乔心大,柯瑞是很偏心柯鑫,但是弟弟身体不好,让着是应该的。

纪梅云生前,纪乔是没哭过的,小时候打针不算。

裴多律还爱不爱他不知道,反正纪乔哭了两次了。

他已经不知道极致的快乐应该是怎样的,按理说他知道裴多律双肾完好,应该乐得找不着北。

可他忘记该怎么笑,笑起来会不会像个疯子。

纪乔看过很多心理书,力图找到安慰裴多律的方法,顺道自己也看进去一点,平平缓缓支撑他走过这五年的孤寂。

他大概也生了一点点病,终于等到痊愈的曙光。

大喜大悲是危险的,妈妈也说可以哭,于是他放任了自己发泄,把苦和忧先放走,腾空了再接喜和乐。

他哭着哭着,因为裴多律纵容的目光,还率先诞生了委屈。

他们错过这么多年,以至于再遇时他如此灰头土脸,早知送外卖的时间不如拿去升职,或许还能更早遇见。

吃完了一碗混合咸水的粥,桌上的菜几乎没动,他起身下意识想端起来包上保鲜膜放在冰箱明天再吃,平时和他裴多律两个人吃都不留剩菜。

剩菜会被裴多律倒掉。

纪乔收回了指尖,就让它随便烂在夏天的闷热里。

他又回了屋,发泄得差不多了,竟然是比从前要好眠。

直到闹钟响起,纪乔才睁开眼,看见日程上写着“保险公司上门”,脑子慢慢苏醒,是了,这一出荒唐的婚姻,快完成它的使命了。

他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四处环顾家里,还好裴多律昨晚收拾了,看不出他们拆家闹离婚的痕迹。

手机收到保险经理的消息,说半小时后会到,请做好准备,大概十分钟就好。

纪乔垂了下眸,经理怎么周末还要上班,不能请假吗。

倏地响起敲门声,不等他开门,传来钥匙拧动的声音。

进来的是裴多律,他换了一身衣服,估计昨晚回大房子去了。

四目相对,两人都沉默了,是大吵一架后不尴不尬的关系。

纪乔想起自己发的疯,把这些日子的形象毁于一旦。

他破罐破摔地坐在沙发上等。

裴多律进了卧室,伸手在床头柜里摸了一下,拿出一个红色丝绒戒指盒。

从款式到内容都非常俗气。

他定制了两枚铂金戒圈,想借着保单的名义拿出来,浪漫好像太迟了。

他站在床边,拿出一枚,戴在自己左手无名指,像举行一场只有一个的婚礼。

戒圈一寸一寸推到指根,连在了心上。

“婚戒。”裴多律把剩下一枚递给纪乔。

纪乔一颤,看也不看地接过来,自行套在手上。

不是真心给的,比不上上一枚。

他坐在沙发上,裴多律站在沙发后,那只戴着婚戒的手就搭在沙发背上,距离他的肩膀不足一尺。

纪乔余光偷偷看过去,光线从阳台撞进,聚在了那枚小小的戒圈上,反射出一朵细细的火花。

婚戒也并非没有可取之处,因为它是一对的。

保险公司的经理张女士,假经理真嫡系,是裴多律一手提拔的,盛悦保险收购完毕后,她就回归英士集团了,保险兑付这一项早就通知按照正常流程在走,只是资金卡在打钱这一关,等裴总挥手放行。

今天是她此次助攻之旅的最后一次,下午就能打钱了。

裴总一个星期前就嘱咐她做得真一点,张经理专门找人写了小程序,搞了一张婚书,带上礼品和婚庆蛋糕——因为她说纪先生收到礼品很开心,被着重强调这次还要带。

张女士自己发挥了一下,迎合总裁心意地买了一套很贵的红色龙凤被——保险公司送四件套,再正常不过。

从车里提着大包小包上来,短短一段没有空调的路,走得张经理汗都下来了。

不过,她的所有燥热,在开门的一瞬消失不见,屋里空调很足,最重要的是气氛不对。

好像要离婚的样子。

无论是三催四催赔付的纪乔,还是想通过此次追求纪乔的裴总,都好像忘记了这件事。

“……”头大。

老板没发话,张经理只能对这诡异的气氛视而不见,强撑笑容:“允许我拍两张照上传系统吗?”

纪乔:“请。”

张经理举起手机拍了一下同居小窝,当着纪乔的面上传到了以假乱真的小程序,道:“请两位坐近一些。”

裴多律坐到了纪乔左侧的沙发上,两人的手都搭在膝盖上,同款戒圈熠熠生辉。

张经理拍了一张,被冻得胡言乱语:“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祝你们婚姻幸福美满。”

“好啦,核实就到此为止了,很抱歉因为盛悦保险内部重组让纪先生和裴先生等待这么久,这是盛悦的一点歉意。”

纪乔看着放在桌上的蛋糕,六寸的,中间有一颗爱心,动物奶油的香气漂浮空中,还有淡淡的芒果味,冰凉甜爽。

沙发边立着一套红色喜被,哪里都很喜庆,除了结婚对象。

“谢谢。”纪乔本应为额外的赠礼而欣喜,他努力地笑了出来,“你们公司真好。”

张经理拿出婚书,总觉得自己在给总裁办理离婚手续,心态差一点就要嘴瓢了:“这是恋爱保险兑付的新婚夫妻很喜欢的纪念品,希望你们喜欢,记住这个幸运的日子。”

仿民国百年好合的婚书,按了手印也没有法律意义。

张经理拿出了印泥,纪乔硬着头皮伸出拇指,按了一下。

裴多律指腹沾了红泥,在纪乔落印的地方轻轻一摁,盖住半个指纹,凑成一个心形。

纪乔愣住,看着婚书的目光被转头的裴多律擒住,发烫了起来。

张经理圆满完成任务,但肯定没有额外奖金了,有点悲伤地走了。她头一次觉得自己老板笨嘴笨舌的,果然,老板只会对打工人画饼,对老婆就是老实人。

屋里重新剩下两个人,纪乔搓搓自己的指腹,看向戒圈,他说要网购,裴多律不肯。

他忽然想到,这戒指一定很贵,比当初那个纯金的还贵,不然配不上裴多律的身价,而他现在或许都想象不来它的价格。

纪乔连忙把戒圈褪下,还给裴多律。

裴多律失去了所有筹码,像褪尽裴正光芒的光杆司令,感到了孑然一身的无措:“给你的婚戒。”

纪乔:“我不要。”

裴多律想到丢了的那枚戒指,睫毛垂了下来,在下眼睑遮住一片阴翳。

这是他第二次送出戒指,总不能也丢了。

他伸开手,接住被纪乔扔掉的戒指,手掌一合,揣进兜里。

纪乔:“经理说两百万会打到我卡上,到时候我——”

“我说过,不是为了两百万结婚,况且,保单本就是你买的,我没出一分钱。”裴多律想起工地外的再遇。

当纪乔把保单递给他,裴多律僵硬地无法抬起手。

他从没想到再遇会因为可笑的保单一步踏入婚姻。他冷硬地拒绝了纪乔的结婚提议。

纪乔是来“结婚”的,不是来“复合”的,结婚是一门生意,因为保单结婚,大概率会走向离婚。

复合比复婚简单,分手结婚再离婚,再想复合,多一道天堑。

就像他今天的结局,但他还是被嫉妒冲昏了头脑。

纪乔张了张口,保单是他买的没错,可裴多律不是说两百万不值得他用婚姻去交换。他交换了,两百万也不要,那婚姻要不要收回?

摘下婚戒一般下一句话是什么?是不是提离婚,说好地再装一段时间不作数了,裴多律也不能再次请保险公司替他的婚姻作保。

裴多律仓促地选择了逃避:“我公司有事。”

纪乔跟着走到门口,回头看向桌上没人动的结婚蛋糕,看起来精致香甜,如果他不是想省钱给裴多律补肾的话,应该领证的时候也会买一个。

裴多律并不需要他节衣缩食的补肾,过头了还会成为裴总的污点。

纪乔关上门,又想哭了,巧克力可以卖,没有人跟他一起吃卖不出去的蛋糕。

他一点也不想坐在这里孤零零地吃饭,孤零零地吃蛋糕。

纪乔拎起蛋糕,准备放到冰箱去,然后收拾行李回家。

他使劲拉开冰箱双开门,还没反应过来,里面瀑布似的哗啦啦掉下来一堆小布丁,裹着扑面而来的寒气。

蓝白包装的小布丁跳跃着铺满他的脚边,砸在蛋糕盒上,咚咚咚地像心跳。

比人还高的冰箱,不知何时塞满了冰棒,像布丁批发工厂,连侧边栏也堆得满满的。

冷藏室温度调到了最低,还是有些小布丁变软,建筑师暴力构筑的最大容积率失效,布丁哗啦啦倒塌下来。

“如果我生气,你就给我买一根小布丁。”

纪乔拉开冷冻室,一怔,里面也是满满的排列整齐的小布丁,边缘白色包装整齐向外,像砌了一堵冰砖雪墙。

裴多律惹到千百次都不如这次,可这里不止千百根,将歉意婉转诉说了千百回。

纪乔想象着裴多律在昨晚如何悄悄摞上的小布丁,他恶劣地从底部抽出一根,将美学结构破坏的七零八落。

裴工会生气吗?

纪乔将愧疚忧虑压在心里压得太实,那些很深很深的爱意喘不过气,这五年都不敢说他还爱着裴多律。

可是裴正又用小布丁哄他了,有什么穿破愧疚的冰层,在小布丁围成的雪墙中,蠢蠢冒了头。

回流的冷气涤荡眼中的阴霾,漂亮的眼睛越来越亮。

愧疚是苦的,委屈是酸的,小布丁是甜的。

纪乔拆了一根,心里渐渐充盈了甜味,露出一个久别重逢的傻笑。

他踮脚数着小布丁的数量,每数五个,就在心里画一个“正”字。

好多啊,怎么吃得完?

……

裴多律早就规划好今天的假期,哪有班可上。

蒋平风在自家公司翘着二郎腿看报表,秘书说裴总来找他,简直吓一跳。

这恋爱脑周末不在家陪老婆,来找他准没好事。

直到看见裴多律的脸色,蒋平风才放下心来,没好事的不是他。

裴多律简单说了一下,像写不出作文一样:“怎么办?”

“骗人翻车了?”蒋平风嗐一声,这不是迟早的事情么,但他没想到结果居然是裴多律再无翻身之地,这次彻底栽了。

他一个单身多年的直男,只能提出非常浅显易懂的建议:“疯狂道歉,疯狂送礼。”

“道歉了。”纪乔和他一样,他们都不想听对方口中的对不起。

“礼也送了?”

“嗯。”

“那就是不够。”

裴多律想了一下,迟疑道:“够吧?”

“那没反应就是没送到心坎上。”

裴多律沉默了,他只会纪乔教他的。

蒋平风不理解:“那你不守着纪乔,跑出来干嘛?”

“我怕他提离婚,我会答应。”

蒋平风傻眼,啊这,都到离婚的地步了,他也没有其他的好办法,只能道:“要不,兄弟干一杯?”

裴多律扫了他一眼,“你送的酒,全被纪乔砸了。”

蒋平风生怕自己被迁怒:“没说是我送的吧?”

裴多律:“说了。”

蒋平风秉承着团结友爱的精神,帮他在网上搜索追妻技巧,举着手机念道:“首先要分清两种情况,相方是心灰意冷情根深种型,还是开开心心另觅良人型,前者主打卖惨,后者主打雄竞。”

“你觉得你是哪一种?”

裴多律很想回答是第一种,但不知道纪乔爱过他么?

于是他看着蒋平风。

蒋平风被盯着压力倍增:“第一种第一种,你不是说过,他会主动买恋爱保险。”

裴多律攥了攥手指,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嗯。”

裤兜里的手机一动,裴多律掏出一看,是张经理,他眼皮一跳,难道纪乔看到英士集团收购盛悦保险的新闻,联想到同居又是一场骗局?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裴多律眉心如铁铸的愁:“喂?”

张经理:“裴总,当初卖纪先生保险的那位推销员,现在做到了一个部门小主管,从外地调来海市,您想见他吗?”

换一个时候,裴多律没有这个闲心,但他现在急切想找一些纪乔喜欢他的证据,用作不离婚的借口:“让他来蒋平风的办公室。”

蒋平风挑眉,又来,五年前的纪乔,随便一秀就是恩爱,他已经吃够了狗粮。

他瞧着裴多律的唇色,低血糖了,过期的糖也视如珍宝。

小主管刚毕业就被派到外面跑业务,遇到纪乔卖了个开门红,信心倍增,五年过去当上了小主管。

他早就忘记那对情侣的名字,但永远记得那份被幸运眷顾的保单!

张经理提点他:“当初那份保单被兑付了。”

小主管脸色一变,原则上恋爱保险只能投保一份,金额上限不能太高,避免有人假结婚也强行兑付,他是请教了上级主管,因为同性婚姻不合法,这钱不赚白不赚,才敢卖给纪乔那么多。

如今上级主管不知道升迁到哪了,他给公司造成了两百万的损失,如果有心人使绊子,这锅就得他背。

张经理:“没有人拿这事做文章,你只要一五一十陈述过程就行。”

小主管松了口气,还好,他工作伊始就有录音的习惯,避免有嘴说不清,在旧硬盘里刨了刨,真让他找到巨额保单的推销过程录音。

张经理欣赏地看着他:“很好,你现在只需要把录音送过去就成。”

裴总应该会想听一听五年前总裁夫人的声音?

在硬盘里待久了音质有损,在微微嘈杂的电流声中,裴多律听到了纪乔的声音。

清亮骄纵,积极地咨询推销员:“我能买吗我能买吗?我成年了!”

“两个男的可以吗?”

得到推销员肯定的回答,立即掏出了卡:“能刷多少?十万也太少了?不能再买多一点吗?”

推销员害怕极了:“保额已经两百万了。”

纪乔嘟哝道:“价值十万太少了,跟保额没有关系。”

毕竟他们又不可能结婚,付多少钱才是最重要的。

裴多律仿佛就站在保险摊子后,看着那个买恋爱保险的少年。

郝飞昂劝他三思,纪乔铁了心要买。

眼见音频快到末尾,蒋平风被狗粮撑住,怕裴多律丧心病狂要听第二遍,这办公室就不能呆了:“行了行了他心里有你。”

就在这时,一道听起来就令人不舒服的声音高了起来:“纪乔你傻了吧?有钱没地儿花?买一张破纸干嘛?”

纪乔不服气地道:“你懂个屁,这就跟公子哥给女朋友买包哄她开心一个道理,你能说就一个破包吗?叫奢侈品。”

“纸就是纸,还奢侈品?”

“你又不懂了,我这叫投资品,裴正是潜力股,不投钱怎么产生收益?”

奢侈品,投资品?收益?

操,这什么烂尾小甜剧。

蒋平风缓缓停止呼吸,他就说过期的糖不能吃,裴多律脸色青得好像要被毒死了。

“你不会要哭吧?”蒋平风小心翼翼地护住了自己的电脑,怕播放器被砸了。

裴多律抹了把脸,把U盘扔进垃圾桶:“闭嘴。”

作者有话要说:

裴总,v我50,给你你不敢看的证据。

快了快了,从我字数能看出在加班几点了吧!

第25章 “回家追老婆。”

蒋平风:“扔了算怎么回事?”

裴多律:“不是我爱听的, 当没听过。”

蒋平风一笑:“这不想得挺开的,回去别摆脸色,好好追老婆。往好处想, 这因为纪乔不爱你, 所以才这么对你,等他爱你了,不就心疼你了?当务之急还是回去找纪乔好好剖白心意。”

说完, 蒋平风给了自己一巴掌, 他怎么也长出了恋爱脑思维。

但他很明白,这才是裴多律爱听的, 骗肾这件事在裴多律心里已经完完全全地翻过了篇,诛心之语固然让人伤心,但没有任何事再能阻止裴多律。

蒋平风挑着昏君爱听的话,尽管知道是错的。

要不怎么说昏君身边多佞臣。

裴多律站起身,蒋平风问他干嘛去,他说:“回家追老婆。”

追老婆的裴总回到小区楼下, 看见停着一辆货拉拉的大型面包车,司机停好车, 从驾驶位下来, 站在门庭里给货主打电话:“纪先生,我已经到楼下了, 需不需要上楼搬运服务?”

那边估计是说了不用,司机挂了电话就抽起烟来。

裴多律面色大变, 闭了闭眼,就说得二十四小时守着门, 他一说去上班, 纪乔就打算搬家了。

关心则乱, 他顾不上去想纪乔一共才带了几件衣服过来装不满一个行李箱,哪里用得上这么大的面包车。

裴多律等不及电梯,他们家就在五楼,冲上楼时,恰好看见纪乔费劲巴拉地把冰箱拔了插头推进电梯。

塞得满满小布丁的冰箱重得跟一吨砖头似的,纪乔不得不用两个大箱子把小布丁捡出来,分开运输。

双开门冰箱真的很大,跟小房子一比完全是庙小菩萨大。

裴多律一愣,没有看见行李,光看见纪乔折腾冰箱,他下意识伸手把冰箱推进电梯,“你在做什么?”

是不喜欢小布丁了,所以连冰箱都要扔了?还是冰箱被小布丁压坏了要送修?

纪乔跑回去把小布丁也挪进来,裴多律拖了另一箱。

整个电梯被小布丁的冷气冻成冰柜,两个人只能挤在角落里,纪乔慢吞吞地开口:“太多了,吃不完,我想送给开饭店的朋友,我怕她没地方放,所以把冰箱也送给她。”

若是从前,纪乔会留住这一冰箱的小布丁当纪念,现在不浪费的习惯占了上风。

裴多律表明身份后,应该不会再住这个小房子,冰箱家具显然也不会带走。纪乔擅自处理了一台冰箱。

他已经数清楚了有多少个“正”字。

裴多律侧了身子,一手撑在了扶手上,将纪乔半包围了起来:“你吃了吗?”

纪乔吃人嘴短,什么气焰都没有:“吃了一根。”

裴多律挑了下嘴角:“嗯,别多吃。”

纪乔看着裴多律:“就没了?”

是不是真的除了他教的买小布丁,其他的一点也不会?会花钱买一冰箱的小布丁,但嘴上只会说“别多吃”,那买这么多干嘛。

真是的,纪乔听过一个说法,假如一个男人你冷了会添衣饿了会做饭,做错事会滑跪过节日会选礼物遇事会沟通,那一定是被前|女友调教过了。

纪乔鼓了鼓脸颊,倒是他这个前男友不称职了。

小布丁道歉法太简单,裴多律没有学会其他沟通方式,干脆什么都不说,闭口不谈,由着纪乔误会。

裴多律被纪乔一问,萦绕在舌尖的话立刻出口:“我能不能追你?”

纪乔傻了:“啊?”

裴多律认真道:“你可以生气,搬家,骂我,但是,请让我追你。”

纪乔下意识问:“你会追人吗?”

裴多律笃定道:“会。”

纪乔:“你追过别人?”

裴多律:“没有。”

纪乔有点好奇裴多律要怎么追他,说起来他当初追裴多律的方法很简单,就是小尾巴似的跟着裴多律,先刷了一波存在感,去医院后就直接告白了。裴多律思考了一下午,晚上就答应他了。

五年前在一起如此顺利,谁能想到后面情路坎坷。

他总是好奇裴多律的一切,于是道:“那你试试。”

纪乔不忍心见裴多律在住小房子,车库都没有,每天都要走出一段路去开车,装穷的这些日子,也不知道保时捷的司机每天在哪里等裴总:“你回家住吧。”

裴多律:“这里就是我的家。”

纪乔:“没有冰箱了,住不了。”

裴多律皱眉,原来运走冰箱还是釜底抽薪的一招,他还想住在这里“卖惨”,“那你呢?”

纪乔:“我回家住一段日子,唔,也准备换个地方了。”

电梯门开了,裴总帮老婆合力把冰箱扛到面包车上,纪乔准备随车去,被裴多律扣住了手腕。

“师傅,您先出发吧。”

“换到哪儿去?”

纪乔道:“上次给你看的房产证,换到那一栋去。”

多亏杨姐告诉他在烂尾楼办事处的消息,他想当面道谢,冰箱和小布丁借花献佛,不怕杨姐不收。

他和王猛合租的房子半年一签,纪乔很清楚不能再续租了,否则裴多律迟早会发现他的苦日子。

纪乔有个强烈的预感,不能被裴多律知道。

妈妈买的房子很大,纪乔邀请王猛一起搬过去,仍然收小破屋的租金。

因为新房子十年没有住人,有一股霉味要通风,零件老化,卫生间要重做,纪乔请了师傅检查,算上他这边还有一个月的租期,正好衔接。

裴多律记住了地点:“你朋友饭店在哪,我送过去。”

纪乔还没跟杨姐对好口供,立即改口;“太热了,不想过去了,想回家睡午觉。”

裴多律知道这五年间的事,不可能毫无芥蒂,他可以睁着眼睛装瞎,纪乔不一定能:“那我送你回去。”

到了老破小楼下,纪乔机智道:“你不能学我!”

裴多律:“学你什么?”

纪乔:“学我跟着你,学我每天每天查岗!”

裴多律无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纪乔违心道:“我不喜欢这套。”

裴多律:“好。”

纪乔拿出手机鼓捣了一下,不一会儿,裴多律收到一张图片。

“你看看,我先上楼了。”纪乔当心在楼下碰到熟人,“看完就走吧。”

裴多律点开图片,上面写着《男性相亲禁忌事项》,不知道从哪里截图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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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ww.youxs.org,不要送到家门口,很多人不想暴露具体门牌号。

www.youxs.org,不要不打招呼就去对方楼下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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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中间还有一两条提及约会消费问题,被纪乔用马赛克挡住了。

裴多律横看竖看,只能看出五个字:不熟,别挨我。

不熟么?

被纳入相亲对象的范畴,裴多律不知是喜是忧,喜的是相亲是以结婚为前提,他们已经结婚了补流程。

忧的是,那他不是跟赵明博一个性质,号码牌还靠后。

裴多律怎能甘心:“不能通融?”

纪乔回他四个字:“严格执行。”

纪乔上楼了才想起王猛说这周末他老婆孩子要来,有点尴尬,毕竟已经放话说要把房间让出去。

他回去王猛和嫂子也只会欢迎他,纪乔单方面觉得自己不守信了。

他也不喜欢当电灯泡。

纪乔站在门前,听见里头一家三口难得团聚的欢乐笑声,转身下了楼梯,转了两趟公交去杨杨饭馆。

冰箱和小布丁已经送到了,杨姐看见他就把人照过来:“这冰箱挺贵的,多少钱,最近进生鲜多,我店里正好也缺个冰箱。”

纪乔已经折现添在了小房子的家用里:“这是我朋友搬家,不要的冰箱。”

杨姐:“哪有不要的,买二手冰箱送一千块钱的小布丁,我还赚了。”

纪乔道:“要不是你留意到业主名单,我恐怕这辈子都不知道我妈还给我留了房子。”

这房子简直是瞌睡送来枕头。

最重要的还不是它能帮纪乔在裴多律面前摆多少谱,而是凝聚在房子里的,春去秋来无声的母爱,千金不换。

他最近一定交了好运,好消息这么多。

纪乔干脆明说了,这是他前男友搬家剩的冰箱,前男友有钱,现在他们复合了,希望杨姐能帮忙把过去的事遮掩一二。

杨姐:“嗐,我说什么事呢,包在姐身上,放心吧纪少爷。”

纪乔:“谢谢杨姐,你真好。”

有时候他觉得杨姐就像自己的小姨,像妈妈的姐妹。

如果说这世上谁最懂纪乔曾经的落魄,除了在天上看着的纪梅云,就是杨姐了。

她知道纪乔曾经家底不错,看到名单才有此联想,也见过纪乔住烂尾楼,这是王猛郝飞昂都不知道的过去。

他又在杨姐饭馆里跑腿一下午,看着烟尘里的烂尾楼渐渐焕新,他住过这里,原来是不小心住进了妈妈给他买的家。

他不再觉得那是一段艰涩的经历,而是幸运的选择。

天色擦黑,纪乔搭上最后一趟公交回市中心,先给裴多律拨了电话:“你回去住大房子了吗?”

裴多律失笑:“不许我查岗,你倒是——”

纪乔:“嗯?”

裴多律:“回了,你在关心我?”

纪乔:“算是。”

裴多律以为他别扭,殊不知纪乔挂了电话就回小房子过夜了,知道了他会后悔死。

纪乔睡着之前觉得脑袋有些昏沉,他以为是情绪起伏,加之太久没有跑腿累着了,睡一觉就好。

谁知睡一觉更严重了,早上起来头昏鼻塞乏力,他晕晕乎乎地知道自己感冒了。

没吃早饭在冰箱前数小布丁把自己数感冒的。

怎么感冒原因也笨笨的。

纪乔难受得不想起床,枕头边的手机响起,他抓过来接起,是裴多律邀请他去海洋馆。

纪乔因为鼻塞小心地喘着气,气若游丝地说:“不行,我们最近不要见面。”

裴多律:“因为我没有提前一天约你?”

他一方面确实想试探打破纪乔的底线,他想随时随地能见到纪乔,一方面是昨天看了很多约会资料,举棋不定直到今早。

纪乔好像没听明白似的,头脑昏沉地自言自语:“我感冒了……”

裴多律心里一紧,拿了车钥匙出门:“我来照顾你,有药吗?”

纪乔闭着眼睛,像沉入了某种梦境,无意识地嘟囔:“我不能靠近你,你会被传染的,感冒了要打针,庆大霉素头孢霉素……那么多那么多都有肾毒性,你不能用。”

纪乔说“那么多那么多”的时候,裴多律从他微哑的低声里听到了浓重的哭腔和委屈,他在为裴正委屈,为什么这么多消炎镇痛药都要有肾毒性,那裴正生病了怎么办啊。

他好像还沉浸在那场噩梦里。

裴多律倏然红了眼眶,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心肺后悔得千疮百孔。

“纪乔,你再听一遍,我有两个肾,它们都很好。”

何止是一遍,两遍,三遍,到底怎么才能说进纪乔的梦里。

作者有话要说:

文内时间才过得不长,所以……被骂废物的朋友明天就出来了。

100个红包安慰哭哭的宝。

第26章 匹配结果肯定是柯瑞伪造的

裴多律驱车赶往纪乔家中, 戴着耳机一直听那边的动静,一边重复着那句话,纪乔可能是睡着了, 到后面就懒得应答。

等红灯的焦躁被静默的通话无限拉长, 裴多律心里不安,汽车起步时,突然从电话里听见一声熟悉的人声。

对门的老太太每天早上这个时间送孙子上学, 孙子拖拖拉拉, 老太太出门就要喊一声“宝儿”,等孙子出门了砰地关上门。

砰——

裴多律瞳仁一颤, 纪乔在他的小窝。

他改变方向,火急火燎地往家里赶,推开两道门,床上果然蜷着一只小病猫。

裴多律万分后悔昨夜因为离公司近就听纪乔的回了大房子,纪乔会不会觉得他对这里一点也不留恋?

他把纪乔翻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 有些烫,床头柜上既没看见水, 也没看见药, 大约是昨夜出的症状。

昨天哭肿的眼睛刚消下,又被低烧逼红了眼尾, 可怜兮兮的,被他扶起来就倒在他身上。

“纪乔?”

“唔?”纪乔轻轻应了一声, 垂在身侧的手指攥住了裴多律的衬衫。

“我去倒水。”

裴多律先放开他,去厨房找了一圈, 水壶没水, 冰箱搬走之后, 家里甚至找不到现成能吃的东西。

裴多律按了按额头,回屋一把将纪乔抱起来,一手托着他的屁股,一手护着后背,纪乔的脑袋搁在他左肩,因为感冒小心翼翼地吸气呼气,一息一息,像钝刀割着他的心脏。

“纪乔,抱着我。”裴多律要空出一只手去开门,担心一松手纪乔就软绵绵地倒下去。

纪乔听话地抱住了他的脖子,跟前天往他脚下砸红酒生大气的样子迥然不同。

还是活蹦乱跳好,下次往他脚上泼热油都行。

裴多律把他放在副驾驶座,栓好安全带,没有立即关上车门,敞开着,快步跑到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一瓶葡萄糖水,半跪在车座,拧开盖子,插了根塑料长吸管,拍拍纪乔的脸。

“喝点水。”

纪乔难受地看他一眼,似乎很不满被抱来抱去,张开嘴衔住了吸管。

裴多律微抬着瓶底,让角度更方便吸上来。

纪乔小口小口的,喝一会儿停一会儿,裴多律耐心十足,清晨的太阳还不太烈,车内没打空调,裴多律宽阔的后背挡住了东边照耀而来的光线,后背一点一点凝聚起热意。

他伺候纪乔喝了十分钟水,葡萄糖下去半瓶。

“要吃巧克力、海苔饭团还是包子?”居民区楼下有卖简单的早餐,裴多律买了两样,怕他路上肚子饿。

纪乔喝完水精神了一些,伸手接过了热乎乎的饭团,手背白皙没有一点多余的肉,淡淡的青色脉络仿佛都比别人脆弱。

“你是裴正吗?”

“是。”

裴多律拨开他额头汗湿的碎发,轻声道:“我叫裴正,跟五年前,六年前一样,什么都没少,你最好记住。”

纪乔咬了一点点咸咸糯米:“我要是记不住呢?”

裴多律:“那我会一直一直说,在你耳边强调,直到你因为有个每天醒来第一句话强调‘我肾很好’的先生,连做梦都感到丢脸。”

纪乔古怪地看着他:“我们又不在一张床醒来。”

裴多律:“那我憋着不说话,见了你才说。”

他目光深深地停留在纪乔发红的眼尾,把葡萄糖水盖子拧了一圈,松松的,在两座中间的水杯格。

纪乔提醒道:“你再拧两圈,倒了水会流到车上。”

裴多律:“洗车有年卡。”

纪乔哼哼,什么都有买会员败家极了。

等等,裴正现在是裴总了,奢侈品是纪乔的智商税,是裴多律体现身份地位的小玩意儿,他们在衣食住行消费观方面拉开的差距是怎么都弥补不了的。

纪乔并不打算改掉省钱的好习惯,存钱才能抵御风险,但是裴多律追求他的过程,势必会习以为常地花很多冤枉钱,他要是收到“给男朋友二十,给商家两万”的礼物会吐血。

别追着追着,把自己追生气了。

纪乔觉得裴多律到时候一定想不明白原因,便道:“你是不是在追我?”

裴多律绕到驾驶座开车:“我在照顾你。”

纪乔转了转手里的饭团,道:“很好吃。”

他坦然地看向裴多律,脑子慢半拍地组织语言:“饭团可以,包子也可以,我收到很会高兴。”

“钱不可以。”纪乔很慢很慢地道,“不要花钱追我,我会觉得你没有用心。”

裴多律想起纪乔发的《相亲指南》,里面的“约会一定要舍得花钱”被涂掉了,他不太认同纪乔说不要花钱,他赚了钱又不给老婆花,那不是给银行干苦力。

“我会用心。”

纪乔努力提了点气力:“哦,裴总。”

裴多律无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因为装过穷,再想给纪乔花钱,凭空有了用钱赎罪的炫耀意图。

他想了想,垂手打开储物盖,从里面拿出一个深咖色的皮夹,递给纪乔:“那你能告诉我这个多少钱么?”

纪乔捏着钱夹,一下子愣住,这是他当年送给裴正的生日礼物,一个很贵的真皮钱夹,被主人恰当保护,这么多年过去没有丝毫损坏。

裴多律还留着。

裴多律还用着。

他打开皮夹,打眼就看见露出一条边的身份证和一张黑色的卡。纤长的手指勾了下皮层,里面存着几张百元大钞,崭新得像刚从人民银行取出来,但是印刷年份却是五年前。

5年前就放在钱夹里的钞票,还只放几张,怕太多了撑坏钱夹。裴多律没有花过,拿进拿出也会损耗,但他却随身携带了这个钱夹五年。

纪乔鼻子一酸,好像通气了一瞬,但马上又堵上了。

“没多少钱,五百。”纪乔垂着眼皮说。

裴多律:“我问你皮夹多少钱,不是里面有多少钱。”

“不让我花钱,不公平吧?”

纪乔搬出另一套理论:“我说过了,不能学我。”

裴多律:“……”

不花钱怎么追老婆。既然纪乔把他比作相亲对象,裴多律也去网上参考了很多相亲事件,他们都说:不会见抠门男第二次。

纪乔很会给他出难题,他承认,但甘之如饴地解题。

昨天计划的约会几乎泡汤,净是用不上的。

纪乔虚弱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饭团吃了三分之一捏在手里。

裴多律只敢说:“好。”

纪乔勾了下嘴角,浅浅的,像山顶的积雪刚刚学会融化,露出了一点山峰的线条。

十分钟后,裴多律开到一个相当豪华的小区,从绿化就可见一斑。

纪乔自己能走,裴多律非要背着他上去,从车库背到房间,两米多宽的大床,颜色单调的床品。

他想起自己其实在裴多律视频背景里见过这里。

“你躺一会儿,我叫了医生过来。”

纪乔手上还有裴多律买的早餐,想了想,道:“你吃早饭了吗?”

裴多律:“我去做。”

事实上他这个房子毫无开火痕迹,打算吩咐司机去帮他把小房子里的东西都搬过来,药材,煎药壶,虎皮兰,锅碗瓢盆……

纪乔:“给你吃。”

他把吃剩的饭团、包子、巧克力都塞给裴多律,看他会不会嫌弃。

裴多律接过来,就坐在床边,就着葡萄糖水吃了。

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方,价值百万的大床上,毫不嫌弃地吃四块钱一个的饭团,一块钱的豆沙馅包子。

这一刻,裴多律豁然开朗,他想他明白了纪乔的意思,这是裴正曾经的生活,他们曾经很容易就得到了生活里的幸福,不需要太多钱就能办到。

他从便利店买的巧克力不贵,但吃之前还是问了纪乔:“这个也不吃?”

纪乔摇头,他已经很久不吃甜品了。

裴多律拆开巧克力,终究是没忍住问:“你上一次吃巧克力是什么时候?”

他送的,究竟吃了么?难道那巧克力真就普普通通骗钱的东西没有一点玄机?

尤其在纪乔偷偷生病的时候,裴多律会更恨每一个可能错过的细节。

纪乔眼神仓皇地晃了一下,问这话什么意思?难道知道他抠门得连甜品都不吃了?

巧克力巧克力……他正想编造一个很完美的品尝经历,电光石火之间,想起了盛悦保险送他的包装豪华的巧克力。

那盒巧克力在纪乔眼里大约等同于七夕节前两天,男生在网上搜索礼物,购物网站推荐的“小贵,但女生喜欢”的巧克力礼盒,包装得花里胡哨,但巧克力本身很廉价。

这两天事情太多,好多裴多律暴露的细节没来得及想。

纪乔混混沌沌的脑子突然辟出一道清明,猝然瞪圆了眼睛——盛悦保险的收购方是英士集团!

而英士集团的总裁是裴多律!

他想起保险公司拖延但格外殷切的样子,想起送礼安抚他的保险经理,要说裴多律在这里面什么作用都没起到,那他烧糊涂算了。

就是说怎么好好的要同居核实,核实的过程又那么简单,跟NPC送装备似的。

什么上级法务部提出的核实意见,根本就是裴多律出的主意!裴多律还敢假惺惺地跟他说“我有个律师朋友”。

那么……巧克力、酒店年卡、保健品、四件套、蛋糕、婚书……全是裴总的授意?

那他用一百块卖掉的巧克力……一定很贵了。

纪乔脑CPU烧干,气得鼻子都通了。

“你怎么还敢给我送补脑保健品啊?”

怎么可以骑脸嘲讽笨蛋。

裴多律没想到自己一句问话,能让纪乔想到这么多,幸好,身份揭破后,他本身不对保险瞒天过海有信心,所以哪怕冒着纪乔兑付之后会离婚的风险,也要先把这个事情终结在“他横插一手,但圆满结束”的程度。

被发现了仍旧要道歉,但对不起他已经说了太多,他抱住靠在床头的纪乔解释:“因为我幼稚,我气你为什么会相信我跟你结婚就是为了钱。”

“我爱你,才会结婚。”

纪乔想想当初结婚时八棍打不出一个屁的裴多律,再看看现在巧舌如簧的裴多律,趁着他感冒了脑子不好还倒打一把。

疑惑道:“你刚长的嘴吗?”

当然,他自己也有一点点笨,明明前一晚裴多律才说过“两百万不值得我用一些东西去交换”。

裴多律:“嗯。”

“那送的巧克力你吃了吗?”

纪乔警铃大作,头昏脑涨地拖出一个背锅侠:“赵明博刚好帮了我一个忙,我送给赵明博了,他说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应该挂在二手网站卖给别人当礼物。”

赵明博?裴多律一听这三个字脸就黑,他想起经理说过,纪乔拿到礼物第一时间给姓赵的打电话分享,不仅分享,还送了。

纪乔:“那是什么巧克力啊?”

既然卖了,裴多律也不想多说:“一款国外的小众巧克力,别的没什么了不起,主要是它专门送爱人的。”

纪乔缓缓躺下,为逝去的巧克力而悲伤。

可是嘴里有另一股甜味,像收到裴多律从大学给他寄了相思明信片那天,纪乔课间跑操摔青了膝盖,往常他会马上拿去卖惨换安慰,那天他完全想不起膝盖疼,心里跟吃了蜜一样甜。

好像裴多律一直都是这样的,五年前也没怎么说爱,但会主动给他写明信片。

“你再睡一会儿。”裴多律拍拍纪乔的被面,跟哄孩子似的,起身出去时,忽而想起什么,折返回来,拎起衬衫下摆,对纪乔道,“我会找个时间激光祛疤,如果你还惦记,我就在这里纹几个字。”

纪乔露出一双眼睛:“什么?”

裴多律:“双肾健康,再找个顶级专家盖章。”

纪乔:“你怎么能盖别人名字的章!”

裴多律:“你生气总比你在我没防备的时候哭着说怕我被传染——”

他说不下去了。

纪乔沉默了一下,道:“我会改的。”

或许脑子不清楚的时候还有条件反射,慢慢的,就像春风吹遍大地,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会知晓这个迟来的好消息。

“不可以用这种事情骗我。”

裴多律想为自己辩解一句他也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但似乎意义不大。

纪乔分开后夜里跑到小房子住,感冒了第一反应怕传染他,那些实打实替他委屈的点点滴滴,得知他肾脏完好不是如释重负,而是压抑极致后的崩溃和发泄,如果裴多律还认为纪乔一点不都爱他,那么等于他不爱纪乔,才会看不清他的由爱故生怖。

裴多律忽然有勇气问纪乔,为什么要分手。

为什么分手,不是为什么骗他。

他刚要张口,手机忽然响起,是查五年前真相的朋友。

他走出两步,关上门,去客厅接。

朋友:“先说一个小消息,你让我查谁在纪乔朋友圈散布谣言,是一个叫包海的人,跟纪乔是同学。”

包海?

裴多律有点印象,纪乔复读班的同学。

“再说一个重磅的,你不是让我摒弃事实从头查起嘛,我心想五年前的事被胡瀚海先发制人掩盖了,与其抽丝剥茧,不如我从七八年前就开始查……”

裴多律忽然一阵心慌,像被骤然抛到了无边旷野,无边无际走不出去:“说重点。”

朋友怕刺激到他,铺垫了这么多年还不领情,干脆道:“我找到柯家八年前的保姆,她说柯鑫很早就被诊断将来需要肾脏移植,所以在纪梅云生前就全家匹配了一遍。”

“无一符合,包括纪乔。”

夏雷闷轰,雷电引燃了无边旷野,野火将裴多律牢牢包围在其中,天上明明没有云,可是要下暴雨了。

“匹配报告肯定是柯瑞伪造的,你替纪乔给柯鑫捐肾,根本是无稽之谈。”

“那个包海……我威胁了一下,就什么话都说了,他说你动手术那天,他被柯瑞收买把纪乔和郝飞昂骗到了山上,把手机和车都拿走了。”

“神奇的是,他还狡辩当天晚上就看见纪乔出现在医院了,所以他开车走根本没有影响。”

“那山,开车要两三小时,走路不眠不休一天多,除非是滚下来的。”

门铃响了,裴多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穿过火焰熊熊的荆棘丛,五脏六腑仿佛都已经被烧成了空架,狂风吹起满目灰,行尸走肉般走到了门口。

纪乔需要医生,要给医生开门。

“你怎么了,不是说感冒吗?”医生吃惊地拎着大药箱,“我没带心脏病药。”

第27章 你是不是还觉得全天下都在负你?

裴多律按住心脏, 脸上浮出痛苦的神色来,医生吓得想扔掉医药箱给他心肺复苏。

“我没事,是纪乔感冒了。”

医生再三确定他真的没事, 走到卧室门口时又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刚才仿佛要进脑卒中的人,现在恢复了平常,对着电话那头道:“剩下的整理发消息。”

这心态……

再一看他的手机屏幕, 竟然生生捏花了, 呈现出一道一道的镀膜水纹。

医生进去,摸了下纪乔的额头, 给他夹上体温计,再问他一些问题。

裴多律站在门口,怕近了被察出异常。

裴多律曾经暗暗给纪乔找过许多借口,纪乔有难言之隐,有亲情绑架的苦衷,有不敢面对他的胆怯, 他怕疼,他胆小, 他身体没裴多律强壮……

有时候自洽了一套逻辑, 裴多律恨不得马上回头,但他不能, 因为他不再是健康的裴正。

可原来,纪乔什么错都没有。

最初, 是柯瑞直接找上他,甩出两份匹配报告, 问他愿不愿意代替纪乔。

他不加核实报告真假, 是一错, 但罪不至死。

等手术结束,柯瑞突然变脸,说纪乔帮你还了债务,你们两清,今天是纪乔的生日,他自小娇气怕疼,这是他过的最开心的一个生日,他给裴正看了纪乔布置会场的快乐图片。他也没想到,看着每天傻乐的纪乔,竟然有这种脑子,当爹的只能配合。他给裴正一笔钱,希望他不要纠缠。

裴正不信,他捂着渗血的伤口,苍白着脸一步一步走到纪乔在校外的住房,说“你不在今年不想过生日”的纪乔不在家。

裴正有钥匙,开了门,找到那份他懒得看一眼的体检报告,纪乔曾经拿着它告白,后面夹着两张匹配报告,纪乔符合,裴正也符合。

裴正六个位点完全符合的匹配度,竟然还高于纪乔这个亲兄弟。

他信以为真,没有马上联系纪乔,是二错,大错特错。

翌日,纪乔打电话过来分手,他直接答应,仍然什么也不问,自以为是地给纪乔定罪,是三错,罪该万死。

或许此时此刻,裴多律应该给押在审判庭上的裴正辩解一句刚动完手术的人身体虚弱脑子糊涂一时想不开钻了牛角尖。

再辩解一句裴正向来是一板一眼的人,纪乔跟他告白,他回去分析出纪乔需要一个“长命百岁”的恋人,裴正怕自己会跟母亲一样短寿,还跑去咨询医生,医生说裴女士是郁积操劳发觉身体不对劲还强撑多年,跟基因关系不大,早发现早治疗就行。得了医生的答复,裴正才答应了纪乔。

裴正是过于注重承诺,手术后自我厌弃,才心灰意冷。

可是裴正没有真的动手术,他只是被骗了。

又被骗了,胡瀚海出场了。

好像谁都能骗裴正一下,唯一没有骗他的纪乔,被他当成骗子置之不理五年。他把自己受害者的姿态架得太高,纪乔小心翼翼地靠近他就用了足够的勇气,怎么还会跟他交心。

不交心,他仍然像个瞎子,无视纪乔用狂热补肾掩盖的痛苦,还敢反过来骗纪乔。

裴多律冷眼看着,觉得应该给愚蠢不堪的裴正判个死刑。

可是纪乔不要裴多律,他要裴正跟他说话。

于是裴多律只能替裴正瞒下了罪行。

他像被同乡骗着输了全部家产的赌徒,回家还不敢告诉老婆自己差点被骗走了什么。

只敢僵立在卧室门口,看着医生给生病的纪乔做检查。

医生问纪乔:“什么原因引起的感冒?”

纪乔老老实实道:“冷热交替。”

无论冷还是热,都是他不好说出口的原因。

医生没有窥人隐私的爱好,闻言便点点头,裴多律却像突然又被追债的扇了一巴掌,脸色白了下:“你是不是吃了很多根小布丁?”

他竟然因为自己不长嘴就给纪乔买了那么多小布丁,跟无能的家长为了哄哭闹的小孩子买一冰箱冰淇淋有什么区别?

纪乔吃了,因此感冒了,就是他的错。

纪乔抬头望着跟他隔着好几米的裴多律,这个卧室真是太大了,不像小房子,他坐在床上就能把裴多律的样子尽收眼底。

站那么远干什么呀?

裴多律好像在责怪他吃了很多小布丁,又好像在自责,纪乔看不清,但被冤枉吃很多总是不满的,他说了实话:“哪有很多根,我就吃了一根。”

“我是……数小布丁数太久了。”

这下责任就更全是裴多律的了。

纪乔怎么觉得裴多律一副“以后不买了”的十年怕井绳状态,连忙道:“小布丁是无辜的,你不会以后都不买了吧?”

不行,五年后裴多律买的,他才吃上一根。

裴多律道:“我以后不惹你生气。”

纪乔听着这意思是以后没有买小布丁的理由了,想吃还得盼着裴多律惹他生气?

怎么这样啊,不成,他得让杨姐把那一冰箱的给他留一百根。

医生:“体温计可以拿出来了。”

纪乔自己看了看,三十七五,低烧。

医生翻着自己的医药箱:“打针吗?”

纪乔摇头,要不是摇头头晕,他还能摇得更厉害一点:“是药三分毒,感冒能自愈最好。”

医生和善地一笑:“其实我更擅长中医针灸,感冒也可以通过在一些穴位施针缓解症状。”

纪乔惊恐:“裴正!”

裴多律抹了把脸,二话不说走过来,把纪乔揽在怀里:“别怕,不疼。”

纪乔一个人时能忍很多疼痛,但唯独在裴多律面前,他总是控制不住要卖惨,泪眼汪汪地看着他:“会疼。”

裴多律居然没有妥协!

纪乔的脑袋被按在他的肩膀上,露出脆弱的后颈皮,被医生无情下针。

他倏地抱紧了裴多律的腰,呜了一声。

裴多律看着医生在纪乔后颈上连扎三针,然后放下针,指腹一捏,挤出一点深红。他拍着纪乔的后背,安慰道:“好了,已经好了。”

纪乔:“你惹我生气了。”

裴多律:“那我也扎两针。”

还没好就惦记着吃小布丁,不会买的。

纪乔:哼。

医生轻笑了一声,感觉自己在儿科走了一趟,一进门时还以为是急救科呢。

朋友给裴多律发了剩下的简讯,仗着纪乔看不到,裴多律一边拍着纪乔的后背,一边拿出手机,皱眉看着花掉的屏幕。

朋友说,他在官方网站上,找到了一些举报信,从口吻措辞来看,应该是纪乔。

保姆说,她以前无意间听到柯瑞和纪梅云谈话,柯瑞说纪乔不是他亲生的。

包海说,纪乔在医院和柯瑞大吵一架,决裂了。

最后,朋友问:包海怎么处理?

裴多律闭了闭眼,无意间紧了箍着纪乔的手臂,纪乔不满地哼唧一声,他才放松,回复道:等我过去。

朋友:你亲自来干什么??

纪乔放在床上的手机亮起来,显示郝飞昂打电话过来,刚才要休息设置了静音,纪乔没有听到。

裴多律把它反扣在床上,对纪乔道:“你躺下来休息,我送医生出去。”

纪乔:“嗯。”

裴多律出去时,顺手牵羊,关上了卧室门,他给示意医生稍等,走到阳台去接电话。

郝飞昂急吼吼:“大乔!我给你说——”

裴多律:“我是裴多律。”

郝飞昂:“啊?”

裴多律:“有急事?没有的话,先听我说。”

郝飞昂比较了一下,欣然道:“一点也不急。”

裴多律报了个精确到日的时间,声音微哑,带着颤抖:“你们怎么下山的?”

郝飞昂愣住,早知道就说有天大的急事要找纪乔,怎么办,面对裴正的质问,他内心早已蠢蠢欲动。

他打哈哈道:“我知道你很急,先让我跟大乔……”

通个气。

裴多律吼道:“郝飞昂!”

郝飞昂立刻倒豆子似的:“垂直下山你有体验过吗?根本不管下方是什么,反正从山顶看下去,跟山脚连一条最短的直线,遇到荆棘丛就钻,遇到河就踏过,要不是我跟在后面,纪乔看见两米高的险坡毫不犹豫就跳,我怀疑他就是想趁机滚下去,我好说歹说拉着他多绕了一百米才下去……他还穿着短袖!出去时两胳膊都是血痕!我家大乔是有一点点错,说到底只是失察!他哪里知道柯瑞丧心病狂,明明是纪阿姨给他的零花钱,他只是悄悄拿给你还债,凭什么柯瑞说成欠柯家的就是欠柯家的,学霸你也信这一套?你想成全自己的清高和自尊,有没有问过纪乔愿不愿意?”

“这一切的前提是,纪乔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是我提了一嘴看见你回来了,他只是怀疑就把自己逼成这样!”

“当然你不知道柯瑞是继父情有可原,但哪怕是亲生的,你就能枉顾纪乔对你的好让他当个罪人?”

“柯瑞威胁他想要你的第二个肾,吓得他跟你分手,你是不是还觉得全天下都在负你?”

一句一句,在裴多律心上抽了无数鞭子,鲜血淋漓,但这只是无形的?纪乔胳膊上有形的鲜血,是怎么样的?

郝飞昂骂得狗血淋头,裴多律没有纠正他“自己不是为了成全清高和自尊”,而是道:“其实手术没成功,没捐肾。”

郝飞昂鬼叫了一声:“你他妈的还骗大乔……”

裴多律在他的咒骂中,诚恳地说出了目的:“你骂我的这些可以拿去劝劝纪乔吗,最好每次都重复一遍我就是个这样的人,他没必要再有任何愧疚。”

郝飞昂:“啊?在纪乔面前说?我还想不想跟他做朋友了?”

裴多律突然想起蒋平风,他也说“得了,你不爱听的话,我不说了。”

这是纪乔,他爱的人,爱他的人,尝尽艰辛,不肯让他知道。

裴多律镇定地安排朋友继续挖,任何细节都不能放过,镇定地给蒋平风打电话,告诉他实情,让他把嘴巴闭好。

他打开阳台的推拉门,只有一厘米高的地上轨道,却让他猛烈踉跄了一下,直到扶住沙发才狼狈地站稳。

医生:“……”感觉真的是脑卒中前兆。

“药开好了?”

医生拿出一袋药:“用法用量都写上了,这是咳嗽药水,他有症状再给他喝。”

说着,他拎着医药箱要走,被裴多律土匪一样截留了医药箱,“我家没有。”

医生:“……”行吧,他带走了个人没法使用的药品,把常备药留给了裴总。

送走医生,司机恰好搬来了小房子的厨具和所有纪乔添置的生活用品,还买了菜。

“需要我整理吗?”司机问。

“不用,你回去吧。”

裴多律暂时没理其他的,先把电饭煲插上电,熬了粥。

他心里默念着时间,取出一条鱼切了鱼片。

倘若被人看见他切鱼片的样子,肯定会怀疑在做什么断头饭。

郝飞昂痛快地骂了一顿裴多律,挂了电话又心虚地找纪乔报备。

纪乔:“……你说了?”

郝飞昂:“他都查到了。”

纪乔小脸一皱,那其他的,连郝飞昂都不知道的呢?大意了,怎么就被裴多律摸走了手机。

“所以你本来打电话要干什么?”

郝飞昂仿佛这才想起:“那个……柯鑫,他联系上我,说想要你的联系方式,我没给,但是他说他病情恶化了,想跟你说话。”

纪乔一愣,他虽然想也真的动手想把柯鑫身体里的肾挖出来,但是对于同母异父的弟弟,想到妈妈生前每每提及柯鑫的身体就愁眉不展,他仍然替纪梅云感到忧虑。

人生来是一张白纸,是柯瑞在这张白纸上涂满了他盲目的恶意,直到两个人都洗不白。

“给他吧。”

裴多律把鱼片裹上淀粉时,手已经不抖了,放置在冰箱里,洗好手,重新进了卧室。

纪乔看着他,他也看着纪乔。

裴多律一步一步走到床前,道:“我都知道了,你怎么下山,为什么跟我分手。”

纪乔揪住了被子,不错眼地盯着裴多律的眼睛,可惜那里面什么也没有,他除了自己什么也看不清。

“是我钻牛角尖,被人捧着当学神久了,就放不下尊严,自诩清高伟大,我本可以找很多人借钱,我一个状元怎么会借不到钱?乔建山,蒋平风,他们每一个人都能借我大于十万的金额。从头到尾不关你的事,是我性格使然,乔建山都说我不改早晚会栽跟头。”

再次抹黑了恩师,裴多律承认自己有懦弱的时刻,他没法和纪乔说真相,无论是想隐瞒他的愚蠢,还是不想纪乔更难受。

“对不起,我选择了最傻的方法,让你背上无穷无尽的愧疚。”

裴多律额头抵着纪乔的额头,“我很后悔,纪乔。”

纪乔愣住,这是他们第一次对那件事坦诚布公地分配责任,没想到裴多律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感觉放在自己肩上的手在颤抖。

有无聊的人统计状元毕业后的“成材率”,得出他们大多只是读书厉害的结论,还有人直接抨击死读书的人脑子不好。

裴多律显然也把自己往上靠。

“我就是这样的人,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纪乔不乐意他这样说,他手上砸了滴厚重的泪,被烫了似的抱住裴多律。

“可是你那时也只有二十岁啊。”

裴多律恸入脾肺。

只有纪乔,会永远心疼裴正。

第28章 裴多律觉醒了什么特殊癖好吗?

“你既然会用二十岁替我开脱, 那十九岁的纪乔呢?”裴多律手指舒缓地帮他按摩后脑勺,“这里面不要想装太多太重的东西,好不好?”

纪乔:“好。”

“再睡一会儿。”

“我睡不着。”纪乔拉住欲图做饭的裴多律, “你能陪我躺一会儿吗?”

他还记挂裴多律刚才为什么站在卧室门不进来。

裴多律再给自己上了两层防线, 和纪乔面对面躺着。

“你和柯瑞决裂后,这五年是怎么过的?”

朋友、家人、爱人,全部离他而去, 纪乔这么爱热闹的人, 该怎么过?

纪乔的眼睫瞬间扑闪了两下,他翻身仰面躺着, 真假参半地说:“我那时很生气,觉得柯瑞做这种事违背了我母亲创立医院的初衷,就去举报了,后来我发现有商业对手要搞垮柯瑞,而且柯瑞完全不是对手,暑假还没过, 柯家就倒了,我就来海市上学了。”

“我妈妈给我很多钱, 虽然不能像以前大手大脚, 但也比普通大学生富余,还有可以收房租, 除了朋友少一点,也挺好的。”

“我不是跟你说过, 我反正也不想待在家里。”

纪乔当时没什么办法,只能找媒体和举报, 但是柯瑞手段比他多, 后来有个神秘人找到他, 说:不建议他继续采用这两者方法,因为真正的受害者裴正不出面,没有原告,这条路就走不通,你也不想把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让所有人都知道裴正因为负债被骗走了一个肾吧?

裴正是因为母亲生病负债,而消息传来传去,恐怕会变成“高考状元卖肾还网贷”的猎奇传闻,裴正他前途大好,到时候在学校被人指指点点该如何自处?

帮一个人报仇不应该以毁掉他的名声为代价。

纪乔本就有这样的忧虑,连举报信都模糊了信息导致无法受理,神秘人说他们可以合作,纪乔答应了。

合作过程消耗了纪乔的全部积蓄,他不在乎。

他以前猜不出神秘人的身份,以为是哪个商业对手或是看不过去柯瑞所作所为的好心人。

现在倒是有确切怀疑对象了。

纪乔伸手摸了摸裴多律小腹的位置,爱一个人应该保护他的一切,曾经他以为来不及的遗憾,幸好,他们都跌跌撞撞但完好如初地走到今日。

纪乔道:“激光祛疤会疼,你不要去。”

裴多律:“那你能忘记吗?”

纪乔:“能!”

裴多律不置可否:“你感冒快快好起来,不然我请医生来扎针比祛疤疼多了。”

纪乔:“你再扎我我以后不来了。”

裴多律这才想起,老婆还没有被追回家,他把纪乔往怀里搂了搂,根本舍不得放走。

“我明天要出差一趟,晚上就回来,你住在这里,我请个保姆照顾你,好不好?”

纪乔看他语气可怜,勉强答应了。

裴多律今天有点奇怪。

他从山上“滚”下来,对裴多律有这么大的影响?

等裴多律出去炸鱼片了,纪乔拿出手机,想把妈妈留给他的房子租出去,一共三室二厅,给王猛留一间,其余两间一个月可以收几千房租。

不是不想给自己留一间,他在老破小还有半个月的时长,半个月……裴多律总能追到他吧?

哼,这回谈恋爱一定不能异地了。

要一起住。

纪乔中午就退烧了,虽然感冒但胃口还挺好,桌上菜色丰富,蒸煮炒炸,色香味俱全。

不用补肾了,那自然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纪乔盯着裴多律盛给他的一小碗乌鸡汤,说起来,那剩下的药材怎么办?

他眉心蹙了蹙,真的见不得浪费哦。

裴多律:“下午还睡不睡,有力气出门吗?”

纪乔摇头:“睡不着了。”

他没问裴多律说要去哪,估摸是某个约会地点,比如裴多律上次提的海洋馆,结果裴多律把车开到了某间中医馆外面。

纪乔一惊,巍然不动,紧紧揪着安全带,这不是骗猫进去打针!

“我不下去。”

裴多律笑了一声,好像有办法治他一样,慢条斯理地解开安全带:“陪我看病。”

说完,他打开车门下车,十分笃定纪乔会跟上。

“啊?你有什么病?”

还笑,几乎是明晃晃的骗局套路他进去。

纪乔挠了几下安全带,但是裴多律没有回答,揣着兜往里走,他立刻就顾不上了,吧啦松开安全带,下车跟了上去。

纪乔:“你骗我的吧?”

裴多律扣住他的手,跟医生点头致意了一下,道:“算是。”

纪乔气得撒开手没成功,他抬头一看,坐诊的竟然是赵明博给他介绍的老中医!

刚好上一位患者离开,裴多律牵着纪乔的手过去,对老先生道:“您好。”

老先生看看别扭的纪乔,认了出来,眯起眼,道:“哎呀,来复查了?看着肾挺好的呀。”

裴多律坦然坐下来,把手腕伸出给老先生把脉:“抱歉,中间有个误会,我两个肾都很好,您给把把脉,告诉我先生一切都好。”

既然纪乔信老中医,他就找老中医给纪乔证明。

老中医手指搭上去,闲闲道:“年轻人现在熬夜肾虚的多,这么好的肾都少见了。”

他给纪乔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这不补得挺好的,都过头了。”

纪乔:“……”

裴多律:“他说要固本培元,还让禁欲。”

老先生谴责地看着纪乔:“这就不应该了。”

“用我的药方,还这么能忍,你俩真是一对。”

纪乔小声:“裴多律,你现在脸皮挺厚的。”

裴多律:“尚可。”

纪乔:“这就是你说的陪你看病?耽误人家大夫时间。”

裴多律:“还没看呢。”

纪乔:“嗯?”

裴多律对老先生道:“最近觉得变笨了,请大夫帮忙开些补脑的药。”

纪乔耳朵竖起,嗯?不会是给他的吧?

老医生:“我看你脑子挺好使的。”

“不太好使,随便开一些。”裴多律起身把背后的纪乔按在椅子上,抓着纪乔的手 押在桌子上,跟给猫剪指甲似的小心翼翼又怕他跑了。

裴多律的语气更加诚挚:“今天主要请您看看纪乔,给他开一些理气解郁的方子。”

老先生一笑,“上次我就说这小年轻思虑别太重,你俩都是有心的,以后可要好好相处。”

他望闻问切,大手一挥写下疏肝解郁,理气健脾的方子:“用法一样,喝七天,他要是还心事重重来找我,我给他扎上九九八十一针七七四十九天。”

裴多律:“有您这句话,事半功倍。”

纪乔不服气:“那要是你惹我生气我不开心,是不是还不能生气了?生气了就要扎针?”

老先生:“这不好了一半了?”

纪乔:“……”

他瞪着裴多律:“为什么你不用喝?你跟我不一样?你分手不伤心?”

裴多律安抚他:“我先补脑。”

老先生看笑了:“还是上次那家店去抓药,懂不?”

纪乔:“懂的。”

裴多律向老先生郑重道了谢,驱车带纪乔去抓药。

裴多律倒车停车,纪乔率先进去,呈上两张药方。

又补肾又补脑又疏肝的,伙计还记得纪乔,忍不住脑补一个肾虚阴郁不大聪明的——

裴多律进来,站在纪乔身边,问:“出来这么久,累吗?”

伙计闭嘴惊艳。

这次药材齐全,伙计一会儿就给他们抓好了:“一共九百七,张老吩咐给你们用好药。”

裴多律正要掏钱,纪乔道:“我有会员。”

他报了电话号码,伙计调出页面,裴多律垂眸扫一眼,发现上次消费了接近万元。

伙计:“积分够了,可以兑换人参,要不要换?”

纪乔兴奋点头:“要。”

伙子拿出一根包装好的老人参,拆掉红带子,利落地切了片,用密封袋装起来,和中药包一起打包:“好咧,慢走。”

裴多律突然在货架边停下来,捏了捏纪乔的脸蛋,比五年前瘦了:“给我来几盒阿胶和燕窝。”

纪乔眼睁睁看着自己上次拒绝购买的三百五的燕窝被伙计拿下来,心在滴血。

裴多律阻止:“不是这个,拿最贵的。”

纪乔:“我没有瘦,我只是五年前有点儿婴儿肥!”

裴多律看他一眼,示意伙计把压箱底的燕窝拿出来。

伙计:“好咧!”

好咧,不愧是张老,不是大美人,带来的都是大客户。

纪乔:“我说过,不准花钱追我。”

裴多律道:“不送,我放在家里,没人吃就让它过期。”

他掏出卡,给伙计使个眼色,然后捂住了纪乔的眼睛。

“好了。”伙计手速很快地帮裴多律刷了卡,“积分也一块记在了纪先生名下。”

裴多律提起膨胀了好几倍的购物袋,揽着纪乔的腰往外走。

纪乔:“多少钱?”怎么还不让人看?他就知道裴多律会被各种智商税吸引!

裴多律:“你下次来就知道了。”

纪乔:“花太多了。”

裴多律提议:“要不你管钱?你给我多少我花多少。”

纪乔:“然后你藏百万私房钱?”

当晚,家里两个煎药壶同时工作,饭后半小时,裴多律过滤出两碗黑乎乎的中药,一碗放在纪乔面前,一碗放在自己面前。

一方面是警醒自己不能再愚蠢,一方面是陪纪乔同甘共苦,从现在开始,哪怕只是一碗药。

“一口喝了,我买了蜜饯。”

纪乔看着裴多律喝得轻轻松松,鼓起勇气跟裴多律干了这杯药。

一口含在嘴里没咽完,就苦得反胃,他急忙捏住自己的鼻子。

好苦,裴多律是怎么一边血热暴躁一边面不改色喝这么多苦药的?

裴多律看得忙把手掌托在纪乔下巴,怕他吐在衣服上。

纪乔嘴里被塞了一粒蜜饯,齁甜的味道瞬间冲淡了苦味。

睡前还被裴多律洗脚加按摩,一双白皙的足被握在手里反反复复的检查。

纪乔面红耳赤地疑惑:“你在找什么?”

再看他就坐不住了,是谁发明的洗脚这个酷刑啊!

裴多律用毛巾包住:“没什么。”

下山时穿的是运动鞋,脚上应该没有伤口。但不排除鞋底会被留个尖头的竹茬戳穿,裴多律恨不得拿个放大镜看看每一条纹理都细腻平稳没有断过。

这五年到底怎么过的,总会在身上留下痕迹。不是不想检查别处,而是纪乔在感冒中,翻来覆去容易惊风,动不得。

擦干净后,纪乔被抱到床上,又被捉住了脚,说是按摩,手法确实很标准。

卧室主灯亮堂堂,确定一块白玉有没有碎过,先放在水里看一遍,擦干了在阳光下再端详几遍才万无一失。

纪乔挠了挠脸蛋,心情复杂,裴多律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觉醒了什么特殊癖好吗?

他紧张地扯过被子盖住膝盖以上,救命,他好像才是那个被补肾过头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猫猫啊,这被检查出来点什么可了不得。

第29章 笨蛋!笨蛋!

翌日, 裴多律说帮他请好了病假,纪乔感冒症状已经缓解,想象了一下老总批假的狗腿表情, 默默地赖了个床。

裴多律去出差, 还兴师动众安排了医生九点半上门复查,医生把纪乔的体温报给裴多律,顺便揶揄了一下纪乔:“裴总说你报的不够权威。”

纪乔:“……”真是的, 他可以直播啊为什么要花钱请医生!

早餐粥裴多律做好了, 中午的时候来了一个保姆,给纪乔做午饭, 还负责监督他喝药。

纪乔喝完药叹气,这完全不被信任的人生啊,花大钱买的东西他可不会浪费……等等,裴多律不会是以己度人吧!

八成是裴多律自己曾经造假骗过他,所以连视频都不信!

纪乔思考着裴多律背着他干过什么,电话响了, 以为是裴多律中午抽空给他打电话,连忙冲去卧室找手机。

境外来电, 号码陌生, 大概率是诈骗电话,纪乔正想挂断, 突然想起郝飞昂说柯鑫想跟他说话的事。

他按了接通:“喂?柯鑫?”

“纪乔?哈哈,看来郝飞昂没糊弄我。”

不等纪乔说话, 柯鑫嘲讽地说:“裴正结婚了你知道吗?他结婚了!”

纪乔:“……你身体怎么样?”

柯鑫嘴角一勾,道:“好得很, 不劳你操心, 姐夫的肾我用着很好。哦, 现在不是姐夫了,他娶了别人,那人肯定比你优秀一百倍。你是不是想知道他现在在哪?求我啊……”

纪乔确实听出他身体挺好的,不知从哪听说裴正结婚了,费尽心思要来联系方式刺激他。

他不明白柯鑫怎么会变成这样,正要挂断,柯鑫突然自爆——

“你不知道吧,其实当初我爸骗他说你的配型跟我吻合,要捐一个肾给我,问裴正愿不愿意代替,裴正那个傻子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这傻子现在跟别人结婚了,这世上没有人爱你了!你前男友的肾在我这里,爸爸是我的,妈妈的遗产是我的,你这个没爹没妈的扫把星。”

纪乔从柯鑫说出真相开始,就没了声儿。

握着手机,眼眶骤然变红,他想明白了,全想明白了。

得知裴多律没有手术,纪乔曾自私地想过:如果裴正没有事,为什么没有回来找他,或许过一年,或许过两年,就像他曾经去找过裴正。

他不信被逼着还债就是裴正这辈子过不去的坎儿,可是裴多律亲口在他面前承认,他当时就是清高骄傲。

根本不是这样的!裴多律宁可抹黑五年前裴正的性格,也要隐瞒一件要命的傻事!甚至昨天还趁他感冒脑子糊涂捏造事实!

一个要好好陪他长命百岁的人,怎么会被十万块的威胁打倒?

纪乔蹲在了地上,揉了把脸,是他不好,总是受一点小小的伤就跟裴正索取关注,生怕一晚伤口就愈合了。

无论他怎么无理取闹,裴正总是当成一件大事来处理,安抚他,心疼他,纵着他。

裴正不会说很好听的话,但会默默帮他把手指头缠成纪乔满意的样子,然后病患就理所当然地赖上他。

日积月累,裴正就觉得纪乔是个怕疼的娇气包,探索成人爱情时因为“纪乔是个娇气包”被裴正半路刹车,纪乔就隐隐后悔,五年后更是悔恨得肝肠寸断。

可是他其实并没有那么怕疼,他只是想要裴正哄他。

恐怕裴正答应手术时,什么都没想,他只要知道“纪乔怕疼”,他就不需要考虑其他可能性。

怎么这么傻啊……裴正自始至终都是那个裴正。

似乎是听到了纪乔的抽泣声,柯鑫更志得意满了,“哭有什么用?那我再告诉你,我爸略施小计,裴正手术后误以为你故意骗他肾,你是不是要疯啦?”

纪乔呼吸一停,原来这就是裴多律初见时对他那么冷漠的原因。

他忽然有些想笑,裴多律一定恨极了他,又爱狠了他,让这个手足无措的男人只能面冷地端起高姿态跟他结婚,跟他同居,谎言戳破后,破罐破摔地承认他爱纪乔远大于一切。

过去的细节被赋予了不一样的意义,纪乔越想心里能拧出一把酸水来。

“柯鑫。”纪乔冷冷道,“你身体没有裴正的肾,不要把他的名字挂嘴边,你配吗?”

“你胡说!”柯鑫一下子被激怒了,还有一点慌乱,纪乔怎么知道的?

纪乔闭了闭眼,果然是这样,柯鑫是知道手术没成功的,但瞒着纪乔,那么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裴多律也被瞒着。

想让纪乔因为愧疚不敢靠近裴多律,想让裴多律因为恨意不回来找纪乔。

两头瞒,老奸巨猾的胡瀚海。

纪乔不知道裴多律是什么时候发现双肾完好,在这之前该多么忧虑?

甚至车上坦白的时候,裴多律也没有用“我一开始也不知道”来辩解。

笨蛋!

他们那时实在太年轻,身边没有一个可指点的长辈,不到二十年的人生,虽有悲切坎坷,左右不过生老病死自然规律,头次面对人心险恶、觊觎器官的凶徒,他们不幸分开,没能共同面对。

裴正因为“失去”一个肾,健康的人和乍然不健全的人,面对感情变故,他们的思维是不一样的,难免自卑,忘记求证,信了柯瑞的说辞。

纪乔因为裴正已经失去一个肾、继父的威胁,恐慌之下也信了柯瑞的话,误会了裴正会选择这样的方式还债。

他们异地的时间太长了,爱意在电话里日积月累,却因为见不到面,信任的小树迟迟长不高。

裴多律知道纪乔没有骗肾了吗?

恐怕是昨天刚知道,所以才突兀地对纪乔抹黑了一把自己。

笨蛋!

怎么会有人被骗肾还敢靠近骗子啊!

要不是骗子是自己,纪乔都想把裴多律拖回家锁住不让他出门了。

唱着独角戏的柯鑫有些愤怒,纪乔比他想象中的冷静,跳脚的反倒是他自己,于是搜罗更多素材,怕纪乔拉黑他下次就不能刺激他了:“还记得爸说你不是亲生的,你天塌地陷的表情,其实爸爸早就跟我说过实话,家里的一切都是我的。”

“他富养着你,不过是看你长得跟狐狸精似的,将来卖给哪个大老板换好处。”

“要不是裴正的配型突然吻合,我又需要手术,你个白眼狼因为这件事就跟家里决裂,说不定如今正在哪个大老板床上呢,真是便宜你了。”

十岁的纪乔可能想分到一点柯瑞的父爱,现在听这些只会心无波澜。

不过因为柯瑞丝毫不尊重的话语,纪乔冷冷一笑:“哦?那你爸又有多爱你呢?且不说你肾不好就遗传自他,当初他坚决要孩子,备孕期间又背着妈妈在外面抽烟酗酒,你总想跟我比,觉得不公平,罪魁祸首是谁,你不知道吗?”

柯鑫像个被掐住喉咙的鸭子:“关你什么事!”

纪乔还想学柯鑫的语气说“你不知道吧,妈妈偷偷给我留了两套房子,你有么?”

但是纪梅云听见他这样对弟弟说,一定会伤心。

纪乔忍住了,道:“柯鑫,以前你没成年为了移植肾自私自利,以后,别长成妈妈讨厌的样子。”

“同为妈妈的儿子,我今天接你电话,以后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

在柯鑫的大呼小叫中,纪乔挂了电话,拉进黑名单。柯瑞现在远在国外,不然大街上看见他纪乔真怕自己忍不住自己行凶。

他深呼吸了下,慢慢想起一个五年前的电话,拨了过去。

“喂,你是胡瀚海的人吗?”

那边说:“纪先生。”

纪乔笃定了,眉眼一厉:“转告胡瀚海,最好把以前合作的细节藏严实了,不然他儿子这辈子都离不开我。”

纪乔把手机扔到一边,胡瀚海啊胡瀚海,要是这点事都办不好,小心他把英士集团从裴多律手上骗走。

啧,刚才应该再加上这句话,那老贼爱钱如命,不得吓死。

裴正现在在哪呢?

他拿柯鑫的胡言乱语去质问,裴多律是承认还是垂死挣扎呢?

这个笨蛋都喝补脑中药了,嘴巴肯定很硬。

他都感冒了还骗他,嘴里每一句真话……不,有一句是真的,裴多律说他很容易就能借到十万,跟蒋平风或者乔建山。

纪乔从床上一跃而起,求证乔建山都比裴多律简单。

他打开网页,搜索乔建山院士的最新消息,网友果然不令他失望,微博上有海市某一流大学的学生发了乔建山在该校开讲座的照片。

【气死!是谁在讲座前放了一张乔建山年轻时的帅哥照片被花痴万转,座位一下子难抢了,www.youxs.org】

纪乔不能免俗地顺道欣赏了一下老师年轻时的样子,怪眼熟的,裴正搞学术时就是这种气质吧?

他记下时间,现在赶过去正好讲座结束。

纪乔来的匆忙,对这里不熟悉,选择出门打车去。

离开前,他鬼鬼祟祟地从裴多律书架上抽走了一本建筑类书籍装样子。

图书馆果然很热闹,纪乔从后面进去,座位已经没有了,只能站在嘴后面,他装模作样地翻开书,发现扉页上居然有乔建山的签名。

他再哗啦啦一翻,里面两种字迹,显然,这是一本老师给学生的书。

乔建山讲话时下面很安静,等最后他说可以提问,人员便嘈杂起来。

乔建山说大众提问没什么意思,多数人也不感兴趣,有专业方面的问题,直接上来问,其他人可以散了。

他说话时板着脸,一派严师之风,十分考验胆子。

这就给了纪乔可趁之机,他摩肩擦踵逆流而上,站到了一旁等候。

大约半小时后,学生走得差不多了,乔建山也看到了他。

乔建山对这个后生总是和颜悦色两分。尽管已经知道纪乔跟裴多律转学有关:“你对建筑也感兴趣?”

这话在旁人听来,估计能从中听到几分收徒的意思。

什么时候学都不晚。

纪乔摇摇头:“我来是想问……您觉不觉得,裴正那个自负不凡的性格,不改的话将来迟早要栽。”

乔建山冷冷道:“怎么,感情不好找我评理?他做了什么?”

仿佛真的要评理。

纪乔:“不是,就是问问。”

乔建山:“他什么性格,他不骄不躁就是适合做研究,谁知道后面抽什么风,跑去卖肾还钱。”

纪乔:看,乔建山没说过这话,裴多律又在迫|害恩师。

乔建山看向纪乔手里眼熟的书籍封面,伸出了手:“还我。”

他怎么会有一瞬间想传衣钵的糊涂!纪乔清澈的智商抱着这书,就像水灵灵的山竹凑进大蒜瓣里,强行装蒜。上次犯糊涂还是上次。

纪乔连忙抱紧书后退两步,送了人怎么还往回要。

乔建山板起脸,“嗯?”

纪乔乖乖地把书交了出去。

对不起裴多律,你的书被老师没收了。

纪乔挠挠脸蛋,觉得老师其实很关心裴多律,便帮他澄清:“其实后面手术没做成,也不是脑子抽风,他就是……善良。”

乔建山:“……你俩都给我滚一边去。”

纪乔鼓了鼓脸颊,不知为何,特别想跟乔建山说说过去,可能是裴多律在出差他憋不住了,可能是裴多律太笨了什么都自己扛,他希望有个长辈去教训他。

“我给您讲个故事,您把书还我,行不行?”

远在深山的裴多律,突然打了个喷嚏。

作者有话要说:

乔猫猫:老攻是笨蛋可怎么办啊?(www.youxs.org)

第30章 “把衣服脱了我检查一下。”

群山深处的避暑别墅, 在夏季备受青睐,一辆越野随着蜿蜒山道隐入寂静深林,老鹰盘旋苍穹, 捕捉着地上的动兔, 或许也疑惑为什么今天一共只上来一辆车。

越野停在山道尽头,后车门一开,保镖推下来一个男人, 随后裴多律也施施然下车, 目光一扫,俯瞰群山万壑。

包海被推得一个踉跄, 眼睁睁看着司机踩了油门,头也不回地下山,顺便带走了他的手机——就像他五年前对纪乔做的事。

“裴总!裴总!我真的有苦衷啊!我家里缺钱,我没办法——”包海声泪俱下,吓得快尿裤子,这鬼地方被杀人埋尸只能找阎王爷伸冤了。

裴多律嗤笑:“你缺钱你为何不把消息卖给纪乔?你不是一直都知道他有钱吗?”

包海哑口无言, 他就是嫉妒纪乔有钱,能随心所欲地花钱, 在他想破脑袋搞钱时, 纪乔眼都不眨地花十万买一张废纸,他阴暗地想看纪乔摔跟头想疯了。

可他没有想到, 真正摔跟头的裴正五年后找他报复来了。

他没钱就活该给纪乔当小弟吗?

可是后来他没考上大学,只能到处打工, 经历了老板根本不把他当人看后,偶尔会木然地想起只要一个电话说家里人感冒, 纪乔就会帮忙买药送到家里, 去哪里吃饭纪乔都是上洗手间时顺手结账。

他自认为是小弟, 可是没人使唤过他。

裴多律冷眼看着包海,懒得说一句废话,踩了踩路边的杂草从,踩到实处,便一弯腰踏了下去。

五小时后会有一架飞机起飞回海市,他必须在这之前出山,赶到机场,回去见纪乔。

保镖拎起包海的脖子:“裴总包了这里七天,不会有任何人或者车上山,你现在有两条路,沿着山道走两天一夜,或者——跟上裴总。”

包海眼神颤抖,光靠两条腿,不吃不喝怎么下山,荒山野岭还有野猪和狼,万一夜里被袭击被追着掉进山坑,救都没人救。

第二条路虽然难,但起码性命有保障。

夏天繁茂的草木很快遮住了裴正的身影,包海屁滚尿流地跟上去。

那保镖不让他走裴正闯过的路,而且一旦发现他想绕路躲避,就凉凉地恐吓他那边树上有条毒蛇,搞得包海只能跟着裴正并行开路,速度还不能慢,一旦慢下来他怀疑自己会死在这里没人收尸。

保镖快就算了,怎么裴正也那么快,包海想滚下去的心都有了。

裴多律克制着自己不去看手机的时间,茅草在手臂上割出了道道细痕,他想象着纪乔当初的心急如焚,感觉不到痛意。

再快一点,如果赶不上飞机,就超出约定的回家时间了。

保镖对动不动鬼哭狼嚎的包海特别无语,想一脚把他踢下去,看看人家裴总吭一声了吗?

裴多律从太阳的位置预估时间,越到后面越快,中途还因为心急摔了一跤,即便是长裤遮盖的小腿也被树枝挂住划了一道。

出山的时候包海觉得自己死了又活过来一遍,整个人死狗一样坐在地上喘气,被保镖狠狠踹了一脚。

“这一下,是因为你在纪先生朋友圈造谣。”

裴多律看也不看,上了接他去机场的车,汗水夹着泥土和枯叶碎片沾在他脸上,有种野性深邃的俊美。

裴多律一言不发,不走这一趟,他不会知道纪乔会受哪些伤。

手上最多,脖子上、脚腕上,会被蚊子咬,还有看不见的淤青。

他刻意护着脸了,纪乔肯定没注意,脸蛋会花得像猫抓美人脸。

五年会愈合许多细小伤口,没有证据,纪乔怕是不会承认了。

裴多律在机场的浴室洗了澡,给伤口消毒的时候又想,纪乔肯定顾不上吧?

他换上长袖衬衫,袖口严丝合缝地扣上,转眼又像刚出席了一次国际会议。

起飞前,收到纪乔的信息,说在机场等他,他回复:“好,上飞机了。”

接着,跟手机刚收到信号似的,消息涌进一大堆。

乔建山问他“四十岁退休还算不算话”,裴多律想了想,回复一个“算,但不一定有空读研,可能要陪老婆”。

蒋平风跟他说“你老婆打电话逼问我们是不是误会他骗肾,兄弟我被屈打成招了。”

裴多律拧了拧眉,是谁在嚼舌根?

裴多律头回面对纪乔时目光闪躲,“对不起,我不该误会——”

纪乔直接上前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我们都没有错。”

纪乔紧紧抱着这个笨蛋,一扭头突然看见西装领口露出半片红痕,眯了眯眼:“脖子怎么了?”

裴多律:“没事,被蚊子咬了。”

纪乔不满:“哪里的蚊子这么毒?会议室怎么消毒的?”

这么毒的蚊子只有树林里有吧?一咬一个巨大包。

他垂着眼掀开领口,也不敢碰:“痒不痒?”

裴多律:“没感觉。”

纪乔:“胡说,我上次被咬——”

裴多律目光沉沉地看着他:“然后呢?”

纪乔:“抹了一天花露水就好了。”

蚊子就专门爱逮着他咬,不然谁住烂尾楼还讲究地带蚊帐啊?

上了车,封闭空间开着空调,纪乔穿着短袖,所以温度配合他打得高一些。

“你不热吗?”纪乔两根手指扯了一下裴多律的西装外套,“还不脱?”

裴多律沉默一下,纪乔也没那么笨,顺从地把外套取下来,搭在小臂上。

纪乔黏糊地靠过去,一下子就闻到不对劲了。

“哪来的药味儿?”

一双眉目狐疑地瞪着裴多律,像流氓一样:“把衣服脱了我检查一下。”

裴多律无奈:“司机还在呢。”

纪乔:“就许你翻来覆去检查我——”

裴多律捂住他的嘴巴:“回家说。”

纪乔可不干,怕裴多律哪里受了伤,还回家干啥,直接去医院,他试探性地摸摸裴多律的大腿,对方表情复杂,证明受伤的不是这里。

纪乔跨坐上裴多律的大腿,一边解他的衬衫扣子一边说:“没事,我给你挡着。”

司机识趣地升上挡板。

裴多律一脸成佛的隐忍,默认了纪乔的动作,车上好歹空间受限,回家就真得把衣服脱干净了检查。

纪乔拉开两片衣襟,垂着脑袋左看右看,着重检查了一下肩膀,又让裴多律直起身,不要靠着椅背。

纪乔双腿跪直,从后领去看他的背部。

后背一片光洁,肌理流畅,只有呼吸打在上面的轻微动静。

后颈也有一个巨大的蚊子包儿。

怎么这么多?这去的山里出差?

“你闻错了吧?”裴多律道。

纪乔挨个捏捏裴多律的手臂,没有发现包扎的痕迹,手指顺着搭住了掌心。

就在这时,他发现裴多律紧张了一下。

他拿起裴多律一直虚握着的手掌,摊开,在两手的指腹都发现了或多或少的划痕。

裴多律手掌本身并不细嫩,所以这些划痕也不深,估计再晚一天就愈合得看不见了。

这么熟悉……纪乔骤然瞪圆眼睛,解开他的袖扣,把衬衫撸了上去,果然手臂上更多。

“裴多律!”纪乔提高声音,“你是不是、是不是……”

裴多律顺势搂住炸毛的人,拍着他的后背:“我去监督包海下山罢了,还有保镖。”

纪乔:“监督?监督不跟在后面?你这不是开路的伤我不信。包海我早就揍过了。”

裴多律:“嗯,再揍一遍。”

他蹭蹭纪乔的脑袋:“你好像很有经验,那你给我说说你怎么冲在前面下山的。”

纪乔觑着他,摆明了怕他说谎所以自己跑去体验了,现在下山了假惺惺找他要经验包。

“我生气了!”

纪乔从裴多律腿上下来,独留衣衫不整的裴总风中反省。

呼,这不生气怎么行,万一胡瀚海不给力,裴多律跑去住烂尾楼怎么办?

虽然说有保镖的三人行出不了事,但纪乔不想裴多律吃苦了。

他是多么有远见啊,这不得提前表明态度。

纪乔心虚又机智地生了大气:“去绿园小区。”

裴多律脸色一变:“回家好不好?”

纪乔:“我可没答应裴总的追求,怎么还想进一步同居?”

裴多律好像这才想起自己被感冒事件打断的追求计划,不禁头痛地真理衣服:“等感冒好了我送你回家。”

纪乔:“我已经好了。”

裴多律见他态度坚决,愁得皱眉,早知道说出差两天,修养一天纪乔绝对看不出了。

纪乔下车凶巴巴地吓唬他:“下不为例,听到没有?”

裴多律:“好。”

纪乔哼哼一声,在门口用手指比划了一条线:“我宣布我们的关系倒退了,这儿,追求者止步。”

裴多律想起《相亲指南》,条条框框拒人于千里之外。

裴多律只肯后退半步:“你得同意我每天给你送饭和中药。”

纪乔抿唇,这小区楼下人来人往的,不能让裴多律过来,一方面他自己也舍不得不见面,于是宽容道:“你早上来接我上班,我在车上喝,晚上接我下班,我们去你家喝。”

裴多律求之不得。

纪乔担心裴多律记性不好,又强调:“别花钱噢。”

他美滋滋上楼,被房东拦住了。

房东太太一次相亲牵线失败,沉寂数日,卷土重来:“小纪,阿姨这回不会搞错了,这次的选手有钱有颜,白富美,择偶标准就两个字,好看。”

纪乔无奈:“阿姨,您还是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不想相亲。”

房东惊讶:“不想相亲你给我送那么贵的保健品?”

她这不是会错意了?一般人只有有求于媒人才送礼的。她幸不辱命辛辛苦苦交换资源,才找到这么一个颜控有钱的男生,一看就很适合纪乔。

纪乔:“……”是了,他才知道保健品很贵。

“其实我找到了喜欢的人,这辈子就定他了。”

房东慧眼如炬:“是不是经常送你回来的小伙子?”

虽然她没亲眼见到,但没有什么八卦是掌握不了的。

纪乔:“是。”

房东忧虑起来:“我都跟对方的媒人夸下海口说你帅得惊天动地,不见这一面人家都以为我吹牛。小纪啊,要不见一面,万一遇到更好的?”

纪乔委婉地拒绝:“我男朋友知道会生气的。”

房东遗憾放弃,手机却突然响起来,嗯嗯啊啊地应了几声,“小纪,他说正好路过,有时间的话可以请你喝杯咖啡,哎,都怪我吹狠了。”

对方是媒人手里的超级会员,房东不好替媒婆朋友得罪,道:“我去说明白,对方是个明理的。”

一家网红咖啡店就在小区门口,两百米的距离,来者是客,总不好电话里一句“误会”就打发。

纪乔想了想,不放心房东太太一个人:“我陪你去。”

咖啡馆靠门边坐着一个漂亮青年,显然之前见过房东太太,一下子认出来,再一看她身后的纪乔,眼睛亮了一下又转为疑惑,嘀咕了一句“不像1啊”。

纪乔:“……”

原来房东是以为他要找……才跟赵明博不合适?

他这么明显吗?可是他还没有跟裴多律上床,明明一切皆有可能啊?

房东还在说“不好意思啊,我这边信息没更新,弄错了,今天我请你们喝杯咖啡,大家交个朋友。”

青年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没事,没事,我已经点了三杯咖啡。”

咖啡还没上,房东接个电话先走了。

剩下两人面面相觑,青年率先开口:“我叫傅亦,你叫纪乔是吧?长得帅真是百年难遇,你有遇到过吗?”

纪乔点点头:“有。”

傅亦:“哇,你都觉得帅的一定很帅,那你成了不?没有的话可以介绍给我。”

纪乔立即道:“我追到了,是我的了。”

傅亦桃花眼顿时暗淡,竞争好激烈,他一个颜狗,其他的都不要求,有点委屈地说:“我要求也不高啊,一穷二白的也可以。”

纪乔点头:“穷的没事。”

傅亦宛若找到家人:“气我我了,上次有个人长得不帅就算了,还买二手巧克力追我,落款是姓裴的,一看就知道送人被转卖了。”

纪乔膝盖一痛,追问:“包装怎么样?”

傅亦:“国外的包装,金色的。”

纪乔顿时眼热,手指攥着:“我好像知道,是一款定制巧克力,里面的巧克力长什么样?”

傅亦:“拆了包装里面是玻璃罩,一座巧克力拱桥,上面刻着建筑师*裴,哦,桥上栏杆挂着糖果做的一顶小安全帽和一颗心。还有一张纸条……”

【心与事业,系于乔身。】

他说着说着,恍然大悟,是“乔身”不是“桥身”,他还以为是老外写错别字:“该不会这巧克力是你卖的?”

纪乔舔了舔唇:“扔、 扔了吗?”

傅亦:“我瞧着精致就没扔,想等那个人出差回来还回去。有些抠门男人追求不成连八个饺子都要讨回去。你多少钱卖出去的?”

纪乔:“一百……”

傅亦气得拿出手机,给那个人转了五百,留言“五倍买你的二手巧克力”,删了。

纪乔咬牙:“我、我十倍买回来。”

傅亦八卦地凑过来:“是不是跟男朋友吵架上头卖的?现在和好又后悔了?”

纪乔含糊地点点头:“嗯。”

“那咱们算朋友了,我送你,喝完咖啡去我家拿吧。”

此时恰好咖啡上来,本来喝中药期间不好再喝咖啡,本着交朋友的诚心,纪乔选了一杯奶泡多的咖啡,“谢谢。”

傅亦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他一看来电,皱眉接起,不等对方说话,直接道:“别打扰我相亲。”

他挂断电话,突然觉得气氛有点不对。

裴多律拎着保温的中药,目光沉沉地看着小口小口喝咖啡的纪乔。

相亲,还喝咖啡。

纪乔小心翼翼喝光了上面的奶泡,一抬眸子对上裴多律的黑脸。

他高兴道:“傅亦家里有巧克力拱桥……”

完全没听出来是自己的送的裴多律,把纪乔拉起来,拇指重重抹了一下他唇角的奶泡,低声诋毁情敌:“听起来很难吃。”

纪乔一顿,怎么买的卖的送的,都不知道里面有什么的样子。

他缓缓坐下,搅了一圈咖啡:“唔,反正我要去他家拿。”

傅亦被裴多律用看情敌的目光威慑,心里大为震撼,原来再帅的男人嫉妒起来也面目丑陋啊!

“现在就去我家拿吧,都放半个月了,我怕过期。”

裴多律没忘了自己也是个“相亲对象”,前有古人后有来者,危机四伏。

在去傅亦家的路上,裴总孜孜不倦打压对手的产品:“我给你买新鲜的,造型都是噱头,巧克力做的拱桥里面一定加了很多塑形剂……”

听得纪乔眼皮直跳:“你给我闭嘴。”

作者有话要说:

裴多律:好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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