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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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章

情郎两个字被他沙哑的声音念出来?格外奇怪, 宋初姀张了张唇,不自在地偏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说话?。”

裴戍出声, 摄人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神?色意味不明。

他越是逼问,宋初姀就越是抿唇, 直到将下唇咬得微微发白,始终没有说出一个字。

见她不说话?,裴戍手指更加用力,很快在她脚踝处留下几道指印。

红色的印记落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扎眼?。

裴戍瞥了一眼?,粗粝的指腹漫不经心在上?面摩挲起来?。

冰凉的脚腕被?男人攥得微微发热, 细微的痒意传来?,很是磨人。

宋初姀不舒服地动了动腿, 身上?湖绿色的裙摆轻轻滑动, 晃花了男人的眼?。

“娇气?。”

裴戍突然开口?, 手下动作却?轻了些。

他力气?本就大,若是不想将人弄疼就要强行控制力道,可就算再小心, 还是会将痕迹留在她皮肤上?。

裴戍看着?她脚踝上?的红印子,突然想到乞巧节那晚他画下的一朵朵梅花。

周遭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 殿门?突然被?敲响。

小太监的声音传进来?,似乎是怕惊扰殿中人, 格外小声唤道:“君上??”

裴戍停了动作, 却?没出声。

小太监将耳朵贴到殿门?上?,没听到什么羞人的声音, 这才大着?胆子道:“晏大人求见。”

如今这个时候,能让晏无岁来?回?跑的也只有世家的事情,不能不去。

裴戍看向宋初姀,却?见她注意力全都放在被?他攥在手里?的脚踝上?。

眉梢微扬,裴戍站起,捏着?女子下颌狠狠落下一吻。

他动作突然,宋初姀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男人侵占了呼吸。

“等本君回?来?。”

裴戍松开怀中人,刚要转身,却?被?身后人拉住了袖子。

他回?头,却?见坐在床上?的女子脸色涨红,云鬓微散,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他心中微动,去抓她的手。

宋初姀呼吸急促,语气?有些快:“君上?是要处理世家的事情吗?”

裴戍动作微顿,掌心将她指尖裹起,目光漫不经心落在她红唇:“你想说什么,为?崔家求情?”

宋初姀摇了摇头,松开他的袖子,低声道:“冤有头债有主,只是想问君上?,若是没有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会不会被?连坐?”

她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渐渐只剩下气?音。

裴戍神?色稍好?,捏了捏她玉指,道:“不会。”

闻言宋初姀松了口?气?,还想要说什么,却?听裴戍开口?:“不会是不会,但你若是敢为?崔忱求情,本君第一个杀他。”

宋初姀噤声,将手缩进袖子里?不说话?了。

她刚刚确实想为?崔忱说些好?话?,崔忱这个人风流成性放荡不羁,但是却?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还救过她。

她想到自从染千金散之后便如同废人的崔忱,心中难受得厉害。

看她神?色就知道自己说中了,裴戍磨了磨后槽牙,转身就走。

宋初姀注意力没放在他身上?,也不知他生气?了,还在想着?千金散的事情出神?。

——

九华巷口?门?可罗雀,长年滚过车轮的青石板寂静下来?,偶有行人踏过,石砖微微翻起,一派颓然之色。

崔忱踏进崔府大门?,府中小厮立即上?前拍走他身上?的灰尘。

崔萦急匆匆跑过来?,焦急道:“七哥你终于回?来?了,卢郎怎么样了?”

距离卢家郎君被?下大狱已经过了半个月之久,如今不止没有将人救出来?,新君甚至命人彻查世家,势要先个底朝天。如今世家人人自危,纷纷躲在家中不敢出来?,生怕新君一个不高兴将他们的脑袋给砍了。

崔忱看向崔萦,抿唇道:“他出来?了。”

“什么?”崔萦一怔,先是一喜,又吃惊道:“前几日不是说不放人,怎么突然就放了?”

她眼?珠动了动,破涕为?笑道:“七哥,是不是没事了?新君根本就不敢动九华巷的人是不是?”

崔忱脸色苍白,看着?自己这个还在笑着?的妹妹,无奈摇了摇头。

“你的好?郎君,可做了不止那么一件恶事!”

“什么意思?”崔萦见崔忱表情不对,唇角向下弯了弯,有些忐忑看着?他。

崔忱从怀中拿出一摞宣纸放到桌子上?,冷冷道:“逼死外室、强占下人之妻、夺人良田”

他将宣纸翻开,抓着?崔萦去看,越说越怒:“还有这个,醉酒杀人!还有这个,将人打死!”

崔萦眸子睁大,偏头看向崔忱,握着?那摞宣纸说不出话?来?。

“你以为?他回?来?是什么好?事吗?”

崔忱额头青筋暴起,怒道:“你知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在盯着?九华巷,那位君上?这是要一网打尽,让世家就此不复存在!他卢家无恶不作,这些种种,如今成了新君挥向九华巷的刀”

一朝天子一朝臣,早在大梁还没有入主建康的时候,他们就对新君有多厌恶世家有所耳闻,事到如今,他们世家的命数也到头了。

崔萦被?吼得愣住,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不知过了多久,崔萦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以为?我以为?和卢家联姻才能保住富贵的,七哥,我们会不会死啊?”

见她面露惊慌,崔忱手落在她头上?安抚,却?不知该说什么。

事已至此,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郎君!”

身后传来?苍老的声音,荣妪步履蹒跚地走过来?,焦急道:“小郎君又闹起来?了,非要见夫人,怎么说都不听,您快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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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忱一愣,正要赶过去,却?被?崔萦拦住了去路。

“九妹?”崔忱皱眉,低声道:“还有什么事?”

“七哥。”崔萦嘴唇抖动,咬牙道:“七嫂不是在新君身边?让她为?我们求求情,让君上?饶过崔家吧。”

崔忱脸色倏然变得难看,咬牙道:“让开,七哥就当没有听到这句话?。”

他推开崔萦,大步往前走。

“七哥!”

崔萦提高声音:“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崔家毁于一旦吗?”

“崔萦!”崔忱回?头,失望道:“你以为?新君是能被?一个女子轻易左右的人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

崔萦咬唇:“新君不怕被?天下人耻笑都要让她入宫,说不定?也能为?她放崔氏一马。他抢了崔家的人,自然也要给我们一些好?处才是。”

“闭嘴!”

“难道我说错了吗?当初宋家出事,若不是有崔家庇佑,她早就成了孤魂野鬼,现?在崔家有事,她难道不应当站出来?吗?”

崔忱:“当初宋家出事,但是她已经加入崔府。我身为?她郎君,难道不应当护着?她吗?崔萦,夫子交给你的那些圣贤书你都读哪里?去了?”

“圣贤书?”崔萦笑出了眼?泪:“圣贤书重要还是崔家重要,是我拎不清还是七哥拎不清?”

崔忱看着?她不知悔改的模样,脸色铁青,转身就走。

“七哥!”崔萦又道:“你早就选择过崔氏了,不是吗?”

从宋初姀被?那个将军带走之时,他没追上?去,就已经做出选择了。

崔忱离开的脚步一顿,继而仓皇离开。

崔萦站在原地,看着?桌案上?成摞的宣纸,久久不语。

——

南夏皇宫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台城,以往南夏小皇帝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站在台城最高处搂着?后宫一众美人儿寻欢作乐。

那时台城之内夜夜笙歌,哪怕在九华巷都能听到里?面的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如今宋初姀站在最高处向下眺望,耳畔寂静,周遭只有呼呼风声。

新君登基之后一切照旧,既没有充盈后宫也没有选拔宫女,偌大的皇宫就此空荡下来?。

宋初姀看着?楼下的建康城发呆,想着?以前此地是如何繁华。

周问川挎着?长刀走上?来?,看到宋初姀的背影,喊道:“女郎!”

宋初姀闻声回?头,却?见周问川兴冲冲跑过来?,手上?提着?一个油纸包。

仙豆糕的香气?传来?,宋初姀眸子微动,低声道:“周将军。”

周问川将手中油纸包递过去,美滋滋道:“女郎要不要尝尝,刚出锅的仙豆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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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油纸包打开,里?面赫然是六只颜色各异的糕点。

宋初姀没有拒绝,拿起一个开始细嚼慢咽,又问:“周将军喜欢吃这种东西?”

“一般。”周问川拿起一个塞进嘴里?,嚼了嚼,龇牙咧嘴道:“有点太甜了。”

宋初姀没说话?,她觉得刚刚好?。

“你们建康的吃食真是太甜了。”周问川抱怨道:“我们东都就不是这样,我们那里?的糕点有甜的有咸的,女郎以后有机会真的应该去尝尝东都的吃食。”

宋初姀动作微顿,将口?中糕点咽下,突然道:“你在东都呆了多久?”

“呆了十七年。”周问川比划了一个七,耸了耸肩道:“十七岁的时候就出来?打天下了,今年都二十有四了,连个媳妇儿都没娶上?呢。”

宋初姀咬唇,问:“那光华元年的时候,你多大?”

周问川被?问住了,伸出手指头算了算,道:“如果没有记错,那年我应当是二十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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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君上?呢?”

周问川立即道:“君上?比我小几个月,光华元年的时候,应当是刚刚二十。”

二十

——我今年刚刚弱冠,祖籍长安,自小在东都长大

宋初姀藏在袖中的手微微发抖。

这天底下当真有这么巧的事情吗?同样的岁数,同样的姓氏,同样长在东都

“女郎?”周问川见她低着?头不说话?,忍不住唤了一声。

宋初姀抬头,声音颤抖:“将你叫到这里?,是想问你打探一个人。”

“那人叫什么女郎直接说就是了。”

周问川松了口?气?,眉飞色舞道:“要是我不知道,我就让我手下的兄弟们去帮女郎打听。这天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打听个人应当还是能打探到的。”

宋初姀控制着?自己的不断发抖的手,问:“我想问你,在东都的时候,认不认识一个——”

“周将军!”

尖细的声音打断宋初姀未尽之言,一个陌生面孔的小太监气?喘吁吁爬上?来?,急道:“将军怎么来?了这里?,君上?与晏大人都在找你呢!”

周问川挑眉,这才想起来?自己忘了重要事,于是连忙对宋初姀道:“女郎且等等,我去去就来?,等我回?来?之后再与你细说!”

他撂下话?,转身大步下了台阶。

宋初姀怔愣一瞬,想要叫他,可他却?已经走远了。

看来?今日问的不是时候。

宋初姀发了会儿呆,默默往楼下走。直到走下最后一个台阶,不知从哪儿窜出一个小宫女撞在了她身上?。

宋初姀扶着?红墙站稳,却?发现?手中被?塞了一张字条,那个撞她的小宫女已经跑远了。

她皱眉,摊开字条,看清上?面的字后面色一变。

第 42 章

裴戍回到寝殿时已是子时, 他立在门口,看着殿内微弱烛光,意识到原来有人正在等他。

心中一片滚烫, 那一瞬间, 他几乎以为自己又回了那座城北小院,只要一开门, 便有温香软玉入怀。

他在寒风中立了一会儿,推门而入,就见熟悉的女子抬眸看过来,那猫眼似的眸带着盈盈水光,好似刚刚哭过。

裴戍皱眉,走到她面前, 低声道:“谁欺负你了?”

刚从外面回来,裴戍身上寒意未消, 凑近的时候带起?一阵凉风。

粗粝的指腹落在她眼角, 果然察觉到一片湿意。

裴戍眸子一沉:“说话。”

他语气似有不耐, 动作却格外温柔。

宋初姀眨了眨眼,将泪珠眨落,讷讷道:“崔厌生病了。”

这?两个字太过陌生, 裴戍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这?个崔厌是她与崔忱那个孩子。

“那又如何?”

裴戍语气恶劣:“崔家难道没有大?夫吗, 需要你来操心?”

宋初姀仰头?看着他, 将一直藏在手中的字条塞到他手中,继续道:“崔厌高烧不退, 一直在喊我。”

那张字条已经被揉成一团, 裴戍目光微顿,嘲讽道:“这?宫里不知还有多少世?家的眼线, 都这?个时候了,竟还有人为崔家送信。宋翘翘,你倒是聪明,知道将字条交出来。”

他没有接过字条,而是与她十?指相缠,冷笑:“早不生病晚不生病,偏偏这?个时候生病,崔家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宋初姀思绪早就已经一团乱麻,她有些不解看着他,脑海中却是月娘子笑着给她做葡萄冰酪时的笑脸。

“崔家一向不喜崔厌。”

她垂眸道:“我在崔家烧了那么久他们都厌儿一直烧下去,会出事的”

月娘子舍了性命都要留下的孩子,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出事。

“我想回去看看。”

裴戍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道:“本君若是不让你回去,你便不回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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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然是不可能的,她总是表面上答应下来,然后自己?找路子。

“这?次打算怎么做,跳窗户还是跳墙?”

裴戍冷哼一声:“本君送你回去。”

宋初姀惊讶抬头?,下一秒,却被男人抱起?,将她置于大?腿之?上。

“这?次回去之?后,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崔忱是什么东西。还有你那个小郎君,以后不要在本君面前提起?,听到没有?”

他说完,掌心在她后颈处蹭了蹭,将人压向自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炙热的吻从她额头?移到唇角,却没有逗留,很快移到她颈边。

他这?www.youxs.org,更像是故意在她身上落下印记,专挑显眼的地方亲。

宋初姀指尖搭在他肩头?,微微扬头?,任由他动作。

冰冷的面具贴到温热的肌肤,宋初姀被凉得瑟缩一下,指尖下划,探进他腰间摸索。

裴戍动作一顿,没有阻止,握着她细腰的力气越发大?。

宋初姀废了好大?的力气摸到了他腰间,原本想去找他身上有没有熟悉的伤疤,却发现他腰间伤疤太多,根本就摸不出来。

身前一痛,宋初姀低头?,对上男人看向她的眸子。

裴戍压下躁动,将她衣服拢好:“本君送你过去。”

说完,他将人打横抱起?,出了寝殿。

即将子时,屋外寂静,一辆马车驶出皇宫,飞快向九华巷驶去。

待到崔府门前,宋初姀焦急下马车,却被裴戍抓了回去。

裴戍将她斗篷摘下,露出她脖颈上的星星点点,意味不明道:“最后一次了。”

宋初姀长睫微动,不明白他口中的最后一次是什么意思,心却已经飞了出去。

见此,男人扯了扯嘴角,松开她。

宋初姀立即下了马车,头?也?未回地进了崔府。

等到人消失不见,裴戍低声道:“走吧。”

小太监愣住,低声道:“不等等女郎吗?”

“她今日?出不来了。”裴戍嗓音低沉,冷笑道:“正好让她死了对崔忱的心。”

——

满月当空,崔府空荡荡,宋初姀行在期间,只觉满目荒凉。

世?家颓败之?势来势汹汹,她突然想到上一次让她有这?种感?觉的地方,是已经被抄家的宋家。

那时整个宋宅被翻了个底朝天,院中的百年松树被拦腰斩断,处处透着死气,如今的崔府与之?相比有过之?无不及。

她来到崔厌院前推门而入,与站在院中的崔忱对上视线。

似乎并没有料到她会在这?时候出现,崔忱眸中情绪翻滚,低声道:“卿卿。”

他们已经许久未见,崔忱扯出一个笑容,却在看到她脖颈上的红痕时表情微滞。

“崔厌呢?”宋初姀有些急。

“他在睡觉。”

“睡觉?不是病了吗?”

宋初姀皱眉,就要进去看,却被崔忱一把抓住了手腕。

崔忱皱眉:“厌儿并未生病,何人告诉你他生病了?”

宋初姀偏头?看他,似有不解。

崔忱想到白日?崔萦说的那些话,角色倏然变得难看。

仿佛是为了证实?他的猜测,一直跟在老夫人身边的嬷嬷突然出现,看了一眼崔忱,对宋初姀道:“夫人终于回来了,老夫人请您去一趟。”

宋初姀一愣,神色转淡,似乎是猜到了什么。

——好好看看崔忱是什么东西。

她突然明白,新君为什么会对她说这?句话了。

步入老夫人院中时,宋初姀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崔萦。

一段日?子不见,她憔悴了许多,明明是十?六岁的少女,眼中却失了光彩。

崔萦看到她,微微垂眸,心虚地没有与她对视。

“翘翘。”坐在椅子上的老夫人对她招手,笑得温和?慈爱:“快过来让祖母看看。”

宋初姀站在一丈开外,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佯装慈爱的老夫人。

见她不动,老夫人脸上笑意收敛,催促道:“七郎,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将翘翘带过来?”

崔忱眼中划过痛苦,上前挡在宋初姀身前,低声道:“祖母!”

老夫人瞪他一眼,动作缓慢起?身,拉住宋初姀的手,不动声色扫了一眼她脖颈处的红痕。

松垮的皮肤带着层层褶皱,覆上来的时候粗糙又带着几分?温热,很不舒服。

宋初姀嘲讽地牵了牵唇角,静静等她接下来的话。

“几日?不见,翘翘还胖了些,想必新君待你不错。”

老夫人笑意不达眼底,不停在她手上揉搓:“祖母都听说了,如今新君后宫空置,只有你一个女子,想必翘翘十?分?得君上的心。”

这?话真是越说越荒唐,崔忱低呵道:“祖母,别说了!”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老夫人冷冷看了崔忱一眼,从一旁的嬷嬷手中接过一张宣纸,道:“翘翘,这?是祖母为你准备好的和?离书。”

宣纸摊开,白纸之?上墨笔书写着和?离书三个大?字,很是醒目。

“自从翘翘入崔府,祖母一直将你当作崔家的孩子。七郎生性风流,是个拘不住的性子,你们成亲多年也?无所出,想来与七郎确实?不合适。”

老夫人将和?离书放到宋初姀手上,笑道:“你与七郎和?离之?后,也?依旧是我们崔家人。虽然宋家不在了,但是以后有祖母护着你。新君虽然看重你,但也?不能不清不楚地呆在宫里。你这?几日?先留在家中,之?后祖母将你风风光光送过去。”

好一番冠冕堂皇的话。

宋初姀将手抽出,转身就走。

老夫人淡声道:“七郎,还不将翘翘带回屋,夜深露重,小心生病。”

崔忱闭眸,转身跟上宋初姀的脚步。

崔府的下人已经跑了许多,府内小路上悬挂的灯笼熄着,只能靠月光才能依稀辨别脚下的路。

宋初姀走得缓慢,崔忱就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走走停停。

他们中间一直隔着三尺的距离,不近也?不远,伸手就可以碰到。

宋初姀停下脚步,站在池塘边上看着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池水。

“卿卿。”

崔忱声音沙哑,隐忍道:“对不起?,今日?之?事,我事先不知道。”

宋初姀回头?,就着月光下打量这?个面色苍白男人。

常年服用千金散抽干了他的精气,眼下泛起?淡淡的青黑,他身上的大?氅比她还要厚,可露出来的手腕却依旧不见血色。

她依稀记得,许多年前的崔七郎虽然风流,却不像如今这?般风一吹就倒。

宋初姀收回目光,缓缓道:“崔忱,你若当真觉得对不起?,就应该带我出去。”

崔忱微微一僵,藏在袖中的手瞬间紧握成拳。

是,他不是不能带她离开,但是他没有这?么做。那些抱歉的话说出来实?在是虚伪。

宋初姀却不在意,理?解道:“舍一人讨好新君,从而为家族博机会,若我是你,我也?会这?么选。”

他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当场怔在原地。

宋初姀又道:“我知道你并非贪生怕死之?人,崔忱,经这?么一遭,我欠你的能还了吗?”

我知你并非贪生怕死之?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光这?一句话,便让崔忱觉得头?晕目眩。他以为在她眼中,自己?会是贪生怕死的宵小之?徒。

他声音更哑,垂首道:“你不欠我什么,从来都不欠。”

“欠的。”

宋初姀偏头?,咬唇道:“你为救我才服的千金散,是我欠你的,但是却不欠崔家什么。”

话音落下,周遭寂静。

崔忱久久没有开口,许久才轻笑道:“卿卿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知道的不久。”宋初姀没有正面回应。

外面传来打更声,寒风吹在身上,宋初姀觉得有些冷,于是转身离开。

崔忱这?次没有再?跟上,而是坐在假山的石块上,仰头?望着月亮。

只是月亮好似在与他作对,很快就藏到了云里。

——

宋初姀坐在崔厌床头?,掌心在他额头?上贴了贴,见并未发热,终于放下心。

或许是看在崔厌是崔忱的血脉,老夫人也?没有丧心病狂地让他真生病,只是捏了个由头?将她骗回来。

天蒙蒙亮时,崔厌醒了。

他看到眼前突然出现的阿母,嘴一咧就要哭,却在宋初姀一个眼神的示意下憋了回去。

“阿母”崔厌声音带着兴奋:“阿母以后能不能别离开厌儿。”

宋初姀为他将被子盖好,冷冰冰道:“我不是你亲娘,你亲娘才不会离开你。”

言外之?意就是还要走的。

崔厌听懂了,就要哭,宋初姀起?身作势要走,崔厌就不哭了。

宋初姀给了他一块玉,温声道:“以后你爹爹要是落魄了,就将玉给卖了,还能换不少银子。”

她其实?不欠月娘子什么,月娘子给她做了几顿葡萄冰酪,她就照顾了崔厌许久,真要说欠,也?是月娘子欠她的。

她不是什么善人,在乱世?里活了二十?年,也?不过就是想让自己?过好些。

以前施粥是这?样,救下裴戍也?是这?样,屈身于新君,还是这?样。

崔厌抓着玉佩,小声说知道了。

半大?的孩子能知道什么,但他说知道了,宋初姀就姑且信了。

她见他乖巧,大?发善心用指尖小心碰了碰他额头?,当作安抚。

荣妪站在门前,神色惊慌:“夫人,外面好像是出事了。”

宋初姀回头?,淡淡说知道了。

她走出门,刺眼的阳光照下,在她身上渡了一层流光。她还穿着昨日?的衣衫,裙摆稍稍起?了褶皱,湖绿色的裙摆随着她步伐轻轻摇晃,像是钻出笼子的花蝴蝶。

这?是九华巷最寂静的一个清晨,日?头?照旧在原来的位置升起?,街道青石板上的积雪全都化了干净。

禁军将这?富贵巷围了个水泄不通,往日?高高在上的世?家勋贵跪了满地,金贵的膝盖磕在冰凉的青石板上,却动都不敢动,只是因膝下青石板上还有尚未凝固的鲜血。

裴戍今日?没有带刀,而是换成了一把锋利长剑。剑尖抵在青石板上,温热的鲜血顺着剑刃流下,在剑尖处汇成了一小滩鲜血。

卢家郎君被一剑封喉,尸身倒在地上,双目圆睁,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死了。

周遭落针可闻,晏无岁立在裴戍身旁,手持卷宗,将在场众人的一条条罪状罗列出来。

罪行累累,说一句罄竹难书都不为过。

跪在地上的人皆两股战战,仿佛随时都要晕死过去。

念到最后,晏无岁合上卷宗,对裴戍道:“君上 ,世?家罪行已全部读完。”

裴戍凌厉的目光扫过众人,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沉声道:“这?些人的血,当真是脏了本君的剑。”

九华巷世?家有几个是干净的,但是恶贯满盈到卢家这?个地步,也?实?属罕见。

卢家众人脸色一片灰败,事到如今,他们都知道,做了那么多恶事,卢家已经是必死无疑。

九华巷的世?家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崔家又怎么会被留下。

崔老夫人咬牙,突然开口,年迈的声音带着寻常人少有的镇定,道:“君上明鉴,卢氏恶贯满盈,今日?是他们应得的下场。”

崔家众人反应很快,纷纷附和?。

昔日?盟友当面落井下石,卢氏众人敢怒不敢言,皆愤怒看向崔家。

九华巷中就属两家挨得最近,交情也?最好,如今出了事,倒是大?难临头?各自飞了。

裴戍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嘲讽地勾了勾唇角,只觉得这?些人一个个都如跳梁小丑一般。

见君上没什么反应,崔老夫人立即提醒道:“崔忱?!”

听到这?个名字,裴戍掀起?眸子,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这?位崔七郎。

崔忱闭眸,不知是哭还是在笑:“崔某府中有一美人儿,今日?特来献给君上。”

晏无岁有些鄙夷,目光看向跪在崔忱身后的狐狸眼美人儿身上,嗤笑出声。

庸脂俗粉,殊不知君上最不吃这?一套!

“哦?”裴戍来了兴趣,笑意却不达眼底:“什么样的美人儿?”

崔忱看向崔府大?门的方向,苦涩道:“卿卿,出来吧。”

宋初姀好似平常一样迈出崔府门槛,目光扫过众人,眉宇之?间并无波澜。

众多目光落在她身上,她一一忽视,可却有一道灼热的目光令她极为不自在。

她抬头?,对上了男人似笑非笑的目光。

晏无岁在看到宋初姀出现时就脸色一变,猛地转头?看向裴戍,急道:“君上!”

他简直快要将牙齿都咬碎了,心想姓崔的当真的豁得出去,当着众人的面直接献妻。

裴戍看也?不看他,对宋初姀道:“过来。”

“君上!万万不可!”晏无岁忍不住开口阻止。

这?里这?么多人,君上直接收了臣妻,以后那些动笔墨的文?官不知道要怎么写了!

裴戍扫过晏无岁,冷声道:“你以为她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晏无岁愣住:“是君上”

裴戍不置可否,重新看向宋初姀:“过来,别让本君说第三遍。”

他语气太冷硬,宋初姀微微蹙眉,缓缓走向他。

路过跪在地上的崔忱时,宋初姀脚步微顿,却猝不及防被人拽进怀里。

裴戍手上还带着血迹,捏着她下巴,眸光晦暗道:“这?个废物都将你献给本君了,你还看不清他是个什么东西?这?种人,有什么好惦记的?”

宋初姀皱眉,被血腥气熏得难受,偏头?躲开。

崔忱就在一旁跪着,她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在他身上。

这?一看犹如捅了马蜂窝,裴戍简直要气笑了。

他让她亲眼看到崔忱如何放弃她,亲眼看到那个男人有多窝囊,可不是让她继续惦记他的!

到了这?个时候,她还在看崔忱!

裴戍眸光转冷,不由分?说将人打横抱起?,冷冷道:“你的美人儿,本君笑纳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说完,抱着怀中人大?步离去。

第 43 章

周遭血腥气经久不散, 宋初姀被男人抱着往巷口走,眉头越蹙越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冬日暖阳和煦,日光照在她身上驱散周遭寒意?, 也让那股血腥气在她周围更加扩散开。

宋初姀对气味很敏感, 下?意?识向外偏头,试图让自己离远这些难闻的味道。

裴戍目不斜视地抱着人往前走, 余光瞥见她远离的动作时脸色更?冷,手下?一用力,直接将人颠进怀里。

他刚刚杀了人,衣袍上不可避免溅上血迹,宋初姀被他这么一弄,面色更?白, 眸中不禁划过些?怨气。

察觉到她看过来的视线,裴戍抿唇, 冷冷道:“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本君, 要恨去恨你的崔七郎。”

说完, 也不等她反应,直接将人塞进早就?准备好的马车。

马车内软垫铺得很厚,角落里还放着燃烧的暖炉, 即使他动作并不轻柔,宋初姀却?没有半点难受。

裴戍翻身上马, 勒紧缰绳, 双腿用力一夹马腹,便往皇宫方向走。

车轮碾过街道上陈旧的青石板, 发出?哒哒声响, 宋初姀小?心翼翼掀开马车车帘,望向马背上的男人。

出?了巷子, 日光就?完全照在了他身上,玄铁打造的面具在日光下?泛起鎏光,有些?刺眼。

宋初姀眨了眨酸涩的眸子,又将目光落在他握着缰绳的手上。

那双手称不上好看,却?也绝对不难看,握着缰绳时青筋微微凸起,大概是?常年握兵器的原因,皮肤有些?粗糙。

裴戍的手是?什么样子?

时间太久,她竟已经想不起来了。

察觉到她看过来的目光,裴戍腰背微微绷直,余光落在她脸上,却?见?她正在发呆。

原来不是?在看他,是?在发呆。

裴戍眸光微冷,打马向前去。

宋初姀想得出?神,待回过神来时,却?只看到男人行在前方的背影。

她一怔,看了还一会儿没看出?什么,于是?扒着车窗继续发呆。

九华巷到皇城距离不远,周遭景物变换,宋初姀看得越发出?神。

直到马车缓缓停下?,裴戍冷着脸将人拉出?来,不由?分说便带着她往寝殿走。

他步伐快,再加上周身那股血腥气萦绕不散,宋初姀被拽得头晕,忍不住低声道:“能不能先停一下??”

裴戍脚步微顿,扯了扯唇角,步伐依旧,毫不温柔。

宋初姀抓着他袖子的手渐渐松了,低头不再说话,只麻木地跟着他往前。

或许是?她想多了。

裴戍早就?已经死在建康城外的黄土堆里,尸身都是?她亲自为他收殓,怎么可能是?这个?阴晴不定的君上。

裴戍若是?还活着,一定不会这样对她。

宋初姀眨了眨酸涩的眸子,将眼泪憋回去,只觉得心慌得难受。

其实还是?害怕的,宋家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如今她被崔家当作礼物献给新君,前途未卜,怎么会不怕。

头越发晕,宋初姀走得越来越慢

裴戍忍不住用余光去看到她,却?在看到她微微泛红的眼睛时脚步一顿,转身将人抱起。

“你是?崔家献给本君的美人儿,有什么资格在本君面前耍脾气?”

他声音冷硬,说出?来的话格外刺耳。

宋初姀脸一白,不再说话,只看着远方出?神。

寝殿的门被踹开,放在桌案上的崖柏香被寒风吹灭,冷风钻进来,放在角落里的暖炉很快便蒸腾起白气。

裴戍将人放在桌案上,居高临下?打量着她,沉默不语。

他在等她先说话,但宋初姀却?不知该说什么。

越是?安静就?越是?心慌,宋初姀一只手向后想要撑住身子,却?按进了满是?墨汁的砚台上。

砚台被打翻,墨汁流了满桌,也打湿了宋初姀的裙子。

她惊慌抬头,对上裴戍似笑非笑的目光。

“上好的徽墨,价值千金。”

他嗓音淡淡:“怨本君,就?故意?打翻本君的砚台?”

不是?故意?的!

被冤枉有些?委屈,宋初姀将手伸回来想要解释,但是?看到自己?一手墨汁,又觉得怎么解释都有些?苍白。

裴戍扫了一眼已经乱作一团的书案,锢着她的腰将人按住。

墨汁太多,渗透了裙子,宋初姀睁大眸子,想要挣扎。

裴戍却?不给她机会,盯着她,态度恶劣:冷笑:“就?回去了一晚上,看到崔忱就?走不动道了?”

“看清楚了崔忱是?个?废物没有?有没有对他死心?”

也不知是?在和谁较劲,裴戍沉声道:“说,要本君还是?要你的崔七郎?”

宋初姀一怔,不再挣扎,脑海中反复都是?裴戍当年落在她耳边那句话。

——宋翘翘,要我还是?要你的崔七郎?

见?她不低头不语,裴戍神色收殓,脸色臭得要命。

知道墨汁在身上太久不舒服,裴戍冷脸将她从桌案上放下?来,对守在门外的小?太监道:“去打些?水来。”

一直等在门外的小?太监也没想到君上竟然这么快就?要水,闻言一怔,连忙去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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嗒嗒脚步声越来越远,殿内再次安静下?来。

裴戍有气没地儿撒,垂眸看着她墨发上精致的玉冠,直接将玉冠从她头上扯了下?来。

墨发顷刻间散开,遮盖了女子大半张脸。

裴戍将人按在自己?胸口,静静等这股郁气散尽。

他想错了,什么让宋翘翘对崔忱失望,她明明就?是?死不悔改。

他就?该一早将她关在这里,什么崔忱王忱通通不许见?,那个?小?郎君也不许见?,只能做他的宋翘翘。

念头疯长,裴戍下?意?识去摸腰间的刀柄,却?发现今日只佩了剑,那剑还被他扔在了九华巷口。

指腹最终落在了怀中人的腰间,裴戍压着心中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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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初姀后知后觉地回过神,犹豫了一下?,伸手环住了身前人的腰。

仅仅一个?动作,轻而易举抚平了男人满心躁动。

裴戍力道微松,垂眸看着她,又问道:“本君和你的崔七郎,你——”

未尽的话被吞了回去,宋初姀轻吻落在他唇上。

刚刚被压下?去的躁动重?新翻涌上来,裴戍揽着她的细腰,探进她唇齿中,若即若离吻了许久。

小?太监的敲门声适时在外面响起,裴戍猛地抬头:“滚!”

声音戛然而止,裴戍垂眸看向怀中人,低笑出?声:“宋翘翘,你就?知道本君吃你这一套是?不是??”

宋翘翘三个?字震耳欲聋,宋初姀指尖微颤,将吻落在他颈侧。

她今日主动的有些?奇怪,裴戍却?没心思想,将她被墨汁浸湿的裙摆褪下?。

有些?冷,宋初姀贴上男人胸膛。

裴戍轻笑一声,将人打横抱起,放在床榻之上。

“你想好了,别到时候觉得本君欺负你。”

宋初姀墨发散开,睁着眸子看着他出?神,也不回答他的话。

那姑且就?当她默认了。

吻重?新落下?,格外缠绵。

宋初姀眨了眨眸子,指尖顺着他腰线往上走。

裴戍埋首在她颈侧吮吻,察觉到她的意?图,想要与她指相扣。

但宋初姀躲开了,依旧向上摸索,直到摸到肩胛处的一块凸起。

一瞬间,宋初姀猛地睁大眸子。

衣衫半解,床幔之后暧昧丛生。

她愣了好久,突然哑声喊道:“裴戍!”

身上人动作一僵,缓缓抬头,眸中欲色难消。

“裴戍。”宋初姀看着他,又叫了一遍,可目光却?像是?透过他在看谁。

裴戍直起身子,粗糙的指腹落在她柔软处,冷冷道:“在本君的床上还叫着你那个?情郎的名?字,你就?不怕本君动怒?”

宋初姀眨了眨眼,又对着他道:“裴戍”

我认出?你了。

按在她腰间的手指忍不住用力,裴戍咬牙:“在这个?时候都念着那个?人,想必让你很难忘怀。”

腰被男人攥得很痛,但是?宋初姀却?并不在意?。

她盯着男人面具下?的眸子,缓缓道:“确实很难忘怀,君上与我该做的不该做的,我都与裴戍做过了。”

裴戍脸色微变,眸光晦暗。

他知道,她认出?他了

宋初姀表面镇定,可指尖却?在发抖。她缓缓抬手,摸上了那张面具。

玄铁面具已经被她体温变得温热,宋初姀指尖微微一勾,面具便掉落在床褥之上。

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宋初姀鼻尖酸涩,眼前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她长睫一眨,豆大的泪珠滚滚而下?。

“真的是?你。”

说完,一记耳光打在男人脸上,宋初姀唇边被咬得泛白:“为什么骗我?”

耳畔一阵嗡鸣,裴戍被打的微微偏头,僵在原地。

最后的遮羞布被她扯下?,裴戍看着眼前女子,脑海中却?是?那年她与崔忱新婚之夜,他身受重?伤回到建康,等来的却?是?她狠决杀机。

他转过头来,目光阴鸷:“宋姑娘,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当初你杀我灭口时,可想过有今日?”

第 44 章

一直盘绕在两人中间的暧昧气氛散了干净, 男人沙哑的语气带着少有的凉薄。

她不应该戳穿他,她要是装傻装下去,他可以?忘记自己是裴戍, 也可以忘记她曾杀过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以为一直将自己是谁瞒下去, 就可以?与她安好许久。

宋初姀指尖发?抖,眼尾更红, 仿佛刚刚涂了艳丽的胭脂,好看又勾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明明是她对不起他,如今却在他面前委屈上了。

裴戍面沉如水,将她散在侧脸的乌发?撇开?,冷冷道?:“无话可说了?”

恨意?与怨气一股脑的冲破胸膛。

“你以?为本君死了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是不是?你以?为没了本君, 就没人知道?你曾屈身在一个守城士兵身下是不是?你以?为杀了裴戍,就可以?高枕无忧地做你的崔家妇了是不是?”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裴戍没有躲, 生生受了这一掌。

他低笑一声, 猛地将身前女子拽到胸前, 大掌用力扣着她的腰狠狠摩挲,冷冷道?:“不知道?本君是裴戍的时候见到本君像是老鼠见了猫,如今知道?本君是裴戍, 就任意?打骂,宋初姀, 是谁给你的胆子?你当真以?为, 本君还?会像以?前一样哄着你吗?”

“我没有杀你!”

宋初姀眼眶通红,微微偏头?:“我没有杀你, 从来没有, 我以?为你死在了城外?的黄土坡上,小心翼翼瞒着所有人为你敛尸, 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你。”

他胸膛又硬又烫,让她很难受。

裴戍盯着她通红的眸子,嗤笑道?:“不是你,那还?能是谁?宋初姀,那你告诉本君,除了你知道?本君在城南施粥棚等你,还?有谁知道??”

他双眸微眯,粗粝的指腹划过她眼尾,不怎么温柔地向下滑,最终落在她红唇上,轻轻按压。

“那晚你与崔忱洞房花烛夜,我死里逃生赶回去找你,等来的却是崔家派来的杀手,你还?敢说不是你?”

“我被那些人捅得遍体鳞伤时你在做什么?和你的崔七郎喝合卺酒?还?是在他怀中酣睡?”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过去的三年,他不止一次想过那天夜里会发?生什么,每每想起,便?嫉妒得发?疯。

不等她回答,大掌扣住怀中人后颈,裴戍带着宣泄欲的吻重重落下,在她红唇上任意?肆虐。

宋初姀长睫轻眨,伸手去推,却怎么推不开?眼前人。

他就像是捉到猎物又护食的猛兽,呲着獠牙要将她吞吃入腹。

宋初姀脑海一阵浑浑噩噩,其实并非只有她知道?他在城南施粥棚,还?有一人,也知道?的。

——

光华二年腊月,寒风肆虐。

建康城门?几?日未开?,守城士兵百无聊赖围坐在一起烤火,小声嘀咕着外?面的局势。

难民越来越多,全都一股脑地往建康城内涌,街道?之上时有饿殍,小皇帝觉得晦气,便?下令关城,将那些难民悉数挡在了门?外?。

身为一国之君,却不管自己的子民,不止寒了那些难民的心,更是寒了一众将士的心。

一道?城门?隔绝了两个世界,内里繁华如旧,外?面人间炼狱。

裴戍抱刀靠在墙角,听?着他们讨论有关梁军进?攻的局势。

自从徐州一战之后,梁军沉寂了几?个月,前不久便?又卷土重来,虎视眈眈直指建康。

没人知道?南夏还?能支撑多久,是不是真的气数已尽,他们只知道?若是南夏亡国,那么建康一定是最后沦陷的。

外?面局势紧张,他们说得也气氛沉重。

有一人突然道?:“别说这些了。咱们一个守城门?的小兵哪里管得了天下事,还?不如说些开?心的,等日头?落了换班,回去老婆孩子热炕头?。”

“什么开?心?”另一人往手中哈了一口?气,看着阴沉沉的天气,摇头?道?:“天色不好,明日说不定会下雪,日子更不好过了。”

“明日?”

“明日九华巷的崔家和宋家办喜事儿,应当会很是热闹。”

贵人家中的辛秘事是他们无聊时的下酒菜,闲来无事,几?人便?说起了九华巷中的轶事。

裴戍思绪收回,不再想周问川他们打到哪儿了,有没有收到自己送去的信件,转而?静静听?着他们说起有关九华巷的事情。

直到立在一旁的孙大哥捅了捅他胳膊,裴戍抬头?,便?看到立在不远处的少女正对着他的方向张望。

“有人来找裴兄弟了。”众人揶揄,目光却不可避免地落在那个戴着面纱却身姿窈窕的小娘子身上。

有人泛酸,心想这个裴戍当真是好命,一穷二白还?有个这么漂亮的小娘子跟他。

都说建康城内的美人儿都聚在九华巷,可这个小娘子光是看身段便?不知胜过多少贵女。

裴戍握着刀的手紧了些,立在原地没有动,单单与她遥遥相望。

不是要嫁给崔忱吗?不是不和他回东都吗?不是要断了与他的情爱吗?如今为何又来找他。

她是不是觉得他不会生气的,是不是觉得她随便?招招手他就会摇着尾巴在她身边打转?

远处的小娘子见他不动,手缓缓垂下。寒风刮过,小娘子衣衫单薄,立在不远处显得有些可怜。

孙大哥看不下去了,推了他一把,笑骂道?:“哪儿有让小娘子等你的道?理,今日提前下值,到时候我给你兜底儿。”

烤火的众人哄堂大笑,纷纷催促他快些去,可不要让小娘子等急了。

裴戍抱在怀中的刀一松,看了她一会儿,最终还?是走到她跟前。

宋初姀抬眸看他,又微微偏头?,显然因为他没有即时过来生气了。

裴戍扯了扯唇,没心情哄人,略过她往前走,光明正大的无视她。

宋初姀怔住,微微垂眸,藏在袖中的手渐渐搅再一起。

明日就要成婚了,她想来看看他,但是他似乎不需要。

她想得出神?,没发?现裴戍去而?复返。

“怎么还?不走?”裴戍瞥了不远处正目光炯炯看着他们的一众男人,低声道?:“要我当着他们的面抱你走?”

那些男人一个个荤素不忌,他若是当着他们的面去拉她手,不知道?要被调笑多久。

宋初姀脸一红,连忙摆手,和他隔开?了一段距离,小跑着跟在他身后往城北走。

她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再来城北小院儿了。

婚期渐近,她被祖母勒令去准备嫁衣及珠钗,整日忙得不可开?交。直到今天终于轻松了些,她才找到机会寻了个由头?瞒着祖母跑出来。

若是以?往她会直接去小院找他,但是他们相处的时间越来越短,她鬼使神?差地来了城门?处找他。

裴戍对住的地方不怎么上心,知道?她不来,因此每日下值之后他便?倒头?就睡,院中的石桌上落了一层薄灰。

前不久才买来的花灯不亮了,宋初姀站在院子里看了好一会儿,转头?去拿火折子。

“坏了。”

裴戍嗓音淡淡:“前几?日起了风,花灯被刮坏了,火折子也点不亮。”

明明还?住着人,可这里却好似没了生气,宋初姀有些心慌,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不管花灯,你要走了吗?”

她明日就要成亲了,以?后也绝对不能再见他,但是她有些害怕他会一走了之。

“你可以?一直住在这里的,这是我的私产,没有人会打扰你,你能住很久。还?有小黄,你带它换地方,它会很不习惯,还?可能会生病。”

“你将这里送给我了?”裴戍扯了扯唇角:“那以?后我娶妻生子的时候,是不是也能在这里?”

娶妻生子

宋初姀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她险些要忘了,裴戍不能一辈子不成亲,就如同她要成亲一样,他也是要娶妻生子的。

明明她自己要成亲了,但是听?到他以?后身边还?会有别的小娘子就很难受。

“不可以?。”宋初姀咬唇。

“你只能自己住,不能让别的小娘子住进?来,我会不高兴。”

裴戍嗤笑一声,转身进?了屋子。

宋初姀失落垂眸,忍不住道?:“你这里还?有芙蓉糕吗?”

其实肯定是没有的,孙大嫂快要生产了,早就没有空闲做什么芙蓉糕,但她就是想找个由头?和裴戍说话。

除了她刚刚将他救回来的那段日子,他几?乎不会对她这么冷淡。

裴戍不搭话,很快从屋子里出来,手中拿着许久不用的灯笼,重新?挂了上去。

正是日薄西山之时,灯笼一亮,与天边晚霞相映衬,格外?朦胧。

裴戍挂好灯笼转身:“宋翘翘,你不喜欢有什么用,我以?后一定会娶妻生子的。我父母早逝,也无兄弟姊妹,无论如何以?后都要找个喜欢的娘子成婚生孩子。”

他语气格外?认真,说话的时候一直在打量着她的神?色。

宋初姀眨了眨眼,压下心中酸涩,讷讷道?:“那那你能不能别在这里成亲?”

他想成亲也没关系,但是不要在这里成亲,这里是他们两个的地方,她不想沾染上第三个人的气息。

这个回答令裴戍脸色一冷,他收敛目光,转身就走。

宋初姀顾不得矜持,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小声道?:“裴戍,我明日就要成亲了,你能不能亲亲我?”

裴戍格外?冷漠,背对着她不说话。

少女越到他身前抱住他的腰,踮起脚去亲他,小声道?:“你亲亲我,亲亲我”

略带凉意?的吻落在他锁骨处,裴戍搂住她的腰,咬牙道?:“明日就要嫁给别人了,现在却来找我,宋翘翘,你是不是想看我难受?你要是有良心,今日就不会来。”

宋初姀一呆,有些迷茫。

她没有想那么多,她只是觉得很不安,想见一见他。

裴戍看她懵懂的表情,深叹一口?气,将人抱进?屋子里。

屋内没有点灯,落日的余晖透过窗户落在他们身上,将他们面容衬得有些模糊。

这样的光景放大了宋初姀心中不安,她小声喊了一声裴戍。

男人淡淡嗯了一声,将窗户慢慢合上。

屋内一片昏暗,宋初姀手脚并用地往男人身上爬,搂着他后颈在他脸上细细啄吻。

春天的时候她还?不得章法,到了冬天便?学会了循序渐进?。

他们是两个好学生,都从对方身上学习如何爱人。

裴戍轻轻揽着她的腰,小心回应。

一直到最后一丝光亮都看不到,外?面传来饭菜的香气,少女衣衫半褪,缩在男人怀里,轻轻喘息。

眼前漆黑一片,耳畔是胸腔内沉着有力的心跳,宋初姀悄悄将溢出眼角的泪珠眨走。

裴戍松开?她走出去,不一会儿,屋内就亮起了微光。

宋初姀伸出手挡住光亮,小声道?:“你去做什么呀?”

没有人回答。

眼睛适应了烛光,宋初姀望着屋顶发?呆。

去岁冬天的时候,这里还?是一处荒凉的院落,如今已经成了温馨的安身之所。

只是她以?后,大概是不能来了。

屋内响起脚步声,她转头?,看到男人回来,手中拿着什么东西,她看不清。

裴戍圈住少女纤细的手腕,不由分?说将手里的东西往上套。

他动作温柔,虽然有些疼,但是宋初姀却没有动。

直到将东西套进?去裴戍才松开?她的手,目光落在她白皙的手腕上,眼中划过一丝满意?。

她手腕纤细,无论戴什么都好看。

宋初姀跟着他看过去,却见上面多出来一个木镯子。

是个精雕细琢的檀木镯子,上面细致地刻着重重远山,带在手上很是好看。

“檀木打磨出来的,光是买下木料,就花了我一年的俸银。”

裴戍抿唇道?:“从选料到雕刻再到打磨,每一步都都是我亲自完成,不比外?面的差。”

“我听?闻每个郎君若是遇上喜欢的女子就会送出自己的定情信物,大多都是些传家宝,我孤身一人一穷二白,也没什么传家宝,只好用这个,你别嫌弃。”

宋初姀眸子一酸,说不出话来。

裴戍继续道?:“手镯上的山是东都的邙山,春天时景色独好,冬日时山上有梅花盛开?,你不是喜欢梅花吗,应该会喜欢那里,就是不知受不受得了那里的严寒。”

“宋翘翘,他们这么为难你,你要不要随我去东都看看?”

“东都?”

宋初姀喃喃道?:“好远”

“确实很远。”裴戍点头?,认真道?:“你要是喜欢建康,给我三年的时间,我一定带你风风光光回建康。”

南夏行将就木,三年时间,已经足够了。

“既然要嫁人,那不如嫁给我。你要的,我以?后全都给你。你不喜欢与旁人分?享郎君,我以?后绝不碰别的小娘子。”

他目光灼灼看着她,抓在她手腕处的手微微用力。

宋初姀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将泪意?压下,起身亲了亲他。

少女沁香扑了满怀,裴戍扶着她细腰,静静等她回话。

“我要走了。”她声音很轻,看着手上的木镯道?:“这个我很喜欢,但你要是不想留给我,也可以?拿去给别的小娘子。”

她说着,伸手去撸镯子。

裴戍脸色难看地按住她:“你不愿意??”

宋初姀低声道?:“我是宋家的女郎,若是走了,宋家就会颜面扫地”

这里有她的爹爹阿母,有她的兄长朋友,她不能不明不白地跟他去东都。

裴戍不语,见她又要拽镯子,哑声道?:“本就是送给你的,不会送给别的小娘子。”

宋初姀动作一顿。

“以?后也不会和别的小娘子成亲生子,只和宋翘翘成亲生子。”

裴戍捏着她下巴亲了亲,压下心中不甘:“你要嫁崔忱是不是?”

“那就嫁吧,我会把你抢回来。”

她不知道?他说的抢是什么意?思,垂眸遮掩泪光,讷讷道?:“没必要的”

九华巷百年世家,不是他能说抢就抢的。

裴戍:“你不信我?”

宋初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低声道?:“好好活着就好。”

好好活着就好。

这是阿母常念在嘴边的话,她如今说给裴戍。

裴戍指腹按在她眼尾:“我向来不惧生死,你要嫁就嫁,把心留给我,日后,我连人带心一起抢回来。”

月光黯淡,宋初姀必须要走了,只是刚刚迈进?街巷,她便?忍不住回头?。

“宋翘翘。”

裴戍立在月光下,见她回头?,沉声道?:“你若是反悔了,就去城南施粥棚寻我,我带你去东都。”

宋初姀没回答,裹紧身上斗篷,越走越远。

周遭安静,宋初姀下意?识摸上手腕处的木镯,拐过巷角,看到了站在不远处英姿飒爽的小将军。

“宋翘翘,你时常跑去城门?,就是去找他?”

谢琼走到她身边,打量着她的红唇,低叹道?:“我今日巡城看到一个戴面纱的女子很像你,就一路跟到了这里。”

她摸了摸她鬓发?,没有继续说下去,牵着她的手往九华巷走。

谢琼:“若是旁人问起,就说今日你与我在一起。”

宋初姀看着她背影,有些想哭,小声说:“我很喜欢他,就像兄长喜欢你一样喜欢。”

牵着她的人脚步一顿,回头?去看她。

谁都知道?,宋桓与谢琼是九华巷里最般配的人,他们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等谢琼过了孝期就会成婚的。

“明日他会去城南粥棚等我,你能不能帮我告诉他,就说夜深露重,让他早些回去。”

如今正是寒冬,他一个人呆在那里,怎么受得了啊

——

宋初姀舌尖舔到了淡腥味的血,轻轻一碰,唇上的伤口?便?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但她没力气起身,只能瘫软在男人怀里急促呼吸,思绪一直停留在光华二年的冬夜。

也不知是不是殿内暖炉烧得太久了,宋初姀身上出了一层细细薄汗,只觉得压在她身上的人如同火炉一般,不停灼烧着她。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彼此呼吸声占据了全部感?官。

裴戍大掌抚上她墨发?,问:“你在崔忱怀里也是这样吗?”

宋初姀眸子清明几?分?,抬手要打,却被男人按下。

“你还?要打?”裴戍脸色难看:“你觉得本君不会杀你是不是?”

“我没有杀你。”宋初姀再次开?口?,格外?认真。

这次裴戍沉默了,盯着她问:“不是你是谁?”

宋初姀长睫微颤,想到了谢琼。

裴戍对那个人恨之入骨,一定会杀了谢琼。

可是建康何其大,她身边,只剩下谢琼了。

裴戍:“只要你说出一个人,说出来本君就信,本君给你认错,好不好?”

他放软了语气,目光一直落在她脸上,带着自己都没发?现的期待。

宋初姀张了张唇,只是道?:“不是我”

“那是谁?”裴戍垂眸,眸光越发?黯淡。

这一次,许久都没人出声,裴戍自嘲道?:“连你都不知该将罪名按给谁是不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宋初姀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裴戍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 45 章

上?午还是艳阳高照, 下午天色就阴了下来。几朵乌云飘在穹顶,寒风更加刺骨。

勤政殿内未点暖炉,砚台上的墨汁微微凝固。

裴戍面无表情坐在桌案后, 未带面具, 右脸处的巴掌印极为显眼。

那印子小,一看就是被女人打的。

晏无岁脸色不太好, 手中拿着一摞卷宗老神在在低头念着,像个老气横秋的古板文官。

周问川站在一旁眼神不断往上?乱瞟,来来回回地看,险些将自己看到?眼抽筋。

裴戍一个奏折过去?,冷冷道?:“看够了吗?”

正念着卷宗的晏无岁一停,转头瞪了周问川一眼。

“看够了看够了。”周问川将奏折放回去?, 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裴戍脸上?的巴掌印。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手笔。

周问川思?维发散,笑?得越发猥琐, 心想也不知?道?君上?对人家女郎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 竟让女郎直接动手了。

裴戍冷冷扫了他一眼, 周问川立马低头,装作神游天外的模样。

殿内安静,晏无岁念完最后一个字, 将卷宗放到?桌案上?,一本?正经道?:“世家之中身负重罪之人已经悉数被?关进了刑部大牢, 其余有关联者?暂被?大理寺收监, 静候君上?发落。”

哪怕南夏已亡,九华巷这些世家依旧富得流油, 今日之后, 国?库应当能丰盈许多。

大梁如今最需要的就是钱,虽然这些还远远不够, 但是起码能解此时?的燃眉之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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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戍点点头,问:“徐州、会稽如何了?”

周问川连忙回神道?:“一切都好,子骋年后应当就能赶回来,会稽稍乱,但老冯能安排下来,就是邺城那里”

他正了神色,下颌紧绷道?:“邺城本?是囊中之物,按理说处理起来应当毫不费力,但是这几个月下来,那边传回来的消息越来越少了。”

这意?味着什?么想必不必多说,新朝初建,本?就动荡,有人若是想要自立门户,定然不会放着这个好机会不用。

裴戍没什?么表情,倨傲道?:“先派人去?邺城打探,若是真有反心,立即便召李奉回京,本?君看他到?底反不反!”

周问川摩拳擦掌:“早就看那个老东西?不顺眼了,反了更好,我亲自去?取他首级!”

“什?么叫反了更好?”晏无岁指着他怒骂:“你整日就知?道?打打杀杀,若是真打起仗来,国?库吃得消吗?匹夫!真是匹夫!”

裴戍冷冷扫他们?一眼,毫不留情:“滚出去?吵!”

周问川一把抓住晏无岁的领子就往门外拽,直到?出了勤政殿大门,才将人给放开。

一路被?拽出来,宴无岁呼吸不畅,晏无岁扶着柱子咳嗽了好一会儿。

“我要是匹夫那你是什?么,懦夫?”周问川眸子一冷,嘲讽道?:“你对君上?有气不敢撒,倒是捡着好欺负的人撒,真以为我周问川是吃素的?”

他一早就看出来了,这厮从进殿起便拉着一张脸,显然是对君上?有怨气,但又不敢发作。

周问川:“你要是有本?事,你就和李奉学,也造个反,反正也是你老本?行了!”

晏无岁脸色一变,指着他骂道?:“你胡说什?么,我晏无岁只择明君,李奉也配和本?官相提并?论?!”

他喘了口气儿,道?:“本?官只是觉得君上?今日之事做得实在是”

他说不下去?了,一想到?君上?当着众人面将那个宋娘子抱走,就觉得两眼一黑。

周问川乐了,将他衣领拽起,嘲笑?道?:“君上?前几年过得跟和尚一样就是被?你带的,你没娘子,你懂个屁。”

“我就是看不上?那个宋娘子!”

晏无岁挥开他的手,双手背在身后来回踱步。

周问川:“女郎哪里得罪你了?”

“没得罪,就是不喜欢。”晏无岁想到?什?么,脚步一停,微微眯眼道?:“你等着吧,本?官这就把君上?放在心窝里那个小娘子找到?。到?时?候什?么宋娘子李娘子,统统排不上?号。”

周问川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

——

寝殿内的暖炉一直未曾灭过,里面的柴火刚刚烧完就很快被?添上?。

小太监殷勤地将暖炉放好,又去?点熏香。

“君上?说女郎怕冷,让我们?及时?更换这些东西?。”

小太监说着,又将窗前的竹帘合起,让阳光透进来,驱散一室寒意?。

宋初姀淡淡嗯了一声,却有些心不在焉。

见她打不起精神,小太监连忙道?:“如今世家的事情还有一箩筐需要处理,君上?一时?之间抽不开身。”

他以为她因为裴戍一连几日不来才打不起精神。

宋初姀没有解释,她现在其实不是很想见到?裴戍,尤其是那个时?常对着她凶巴巴的裴戍。

从大梁入住建康,她被?周问川献给他开始,她面对新君时?便一直战战兢兢,但她从来不会在裴戍面前战战兢兢。

这两个人割裂感太强,她一时?没办法联系在一起,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她低声问:“世家处理得怎么样了?”

小太监看了她一眼,如实说道?:“都被?下了大狱,等到?彻底查清就会将无辜的人放出去?,女郎不必担心。”

倒也说不上?担心,她突然想到?什?么,激动问:“那只小黄狗呢?”

“什?么小黄狗?”小太监愣住。

宋初姀脸色一变,眸子睁大:“裴戍没有带回一只小黄狗吗?”

听到?女郎直呼君上?姓名,小太监汗颜,想了想道?:“未曾听说,是什?么样的小黄狗,奴才去?帮女郎找找。”

“我自己去?。”宋初姀急了,起身要出去?,却被?小太监连滚带爬地扒住小腿。

小太监简直要被?急哭了,连忙道?:“女郎,您不能出去?!”

“为何?”宋初姀蹙眉。

还能是因为什?么,因为君上?走的时?候,说要将人给关起来。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关起来只让他一个人看着,也不知?道?关起来为什?么还要吩咐她多给女郎透透气,总之君上?说的确实是关起来。

见他脸色几变,宋初姀眨了眨眼,咬唇问:“我是被?囚禁了吗?”

说囚禁也不能说囚禁。

小太监想了个好听的词,道?:“君上?的意?思?是让女郎多休息几日”

他从地上?爬起来,连忙还想要再解释几句,却见宋初姀眨了眨眼,泪珠便一连串的往下落。

“哎呦,您别哭了,这要是把身子哭坏了多难受啊。”

宋初姀鼻尖酸涩,不想哭,却又控制不住地流眼泪。

不知?道?新君是裴戍的时?候,她只想好好活下去?,知?道?他是裴戍,她便觉得委屈。

小太监简直被?吓得魂都没了,连忙去?找帕子为她擦眼泪。

宋初姀说:“我要去?找小黄。”

小太监不吭声了。

“我自己去?,他要是生气,你就让他来罚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小太监纠结了一下,实在是没办法了,重重点了点头:“奴才给您准备马车,您就别哭了。”

女郎要是真哭坏了,他才是吃不了兜着走。

今年建康多雪,马车刚从皇城出来,天空就飘起了小雪,洋洋洒洒落在马车上?,覆上?了浅浅一层白。

勤政殿内依旧寒冷,裴戍静静听着小太监禀报,良久才道?:“她哭了?”

“哭了,女郎哭得可伤心了。”

“就只是因为,本?君将她关在寝殿里吗?”

小太监踌躇片刻,小心翼翼道?:“寝殿闷,呆得时?间久了,也是会生病的。”

闻言裴戍许久没说话,最后仿佛败下阵来一样,缓缓闭上?眸子。

他这几日,到?底在折磨谁?

宋初姀让马车停在九华巷口,自己走进去?。

不过短短数日,九华巷竟已经空无一人。青石板上?还有干涸的血迹,宋初姀一脚踩上?去?,只觉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里。

她未撑伞,雪花落在身上?,又被?她体温融化,带起一片湿意?。

这里太安静,走在巷子里,甚至能听到?自己轻微的脚步声。

宋初姀走到?熟悉的府前时?,看到?眼前的景象微微愣住。

崔府大门敞开着,门前松树从腰部折断,满地都是不值钱的东西?,很是苍凉。

宋初姀先去?了自己的小院儿,狗笼空着,里面的狗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立在笼子前发了好一会儿呆,心想若是运气好,小黄应当是跑出去?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它聪明机灵,虽然不能开口叫,但身手敏捷,应当也是能在外面活下来的。

她一边安慰自己,一边伸出手指头想要算小黄的年纪,却发现她也弄不清它今年是四岁还是五岁。

将手缩回去?,宋初姀突然觉得心有些空。这种空并?非突然出现,它隐藏在内心最深处,悄悄生长,直到?变得不容忽视。

走出崔府时?,外面的雪又大了些。雪花落在她纤长的睫毛上?,遮挡了视线。

宋初姀不想管,也懒得管,一心往宋家的方向走,乘着风雪推开了宋府的大门。

厚重的木门带起一层灰尘,木门发出刺耳的声音,这里比崔府还要破败的多。

宋初姀站在门口,原本?想看一眼就走,却在看到?院中盛开的红梅时?微微一怔。

顾不上?脚下湿滑,她小跑到?梅树前,眸子发亮。

是一树刚刚开好的新梅,在一众枯败之中尤为扎眼。粗糙的树干上?花朵稀疏,却有着勃勃生机。

她呆愣愣看了很久,直到?头顶雪忽停。

她回头,看到?身后人,微微垂眸,解释道?:“这是我十岁那年,和兄长一同种下的梅树。宋家出事之后,它就再也没开过花。”

她指尖轻轻抚了抚树干,喃喃道?:“怎么活过来了讷?”

不是说,活不了了吗?

裴戍撑着伞,微微俯身,替她遮住风雪。

“裴戍……”她抬头,泪眼婆娑:“小黄找不到?了……”

第 46 章

寒风刮得脸颊生疼, 倾斜而下的油纸伞遮住宋初姀半个身子,将吹到她身上的冷风遮挡在伞后。

裴戍俯身,将人拉进怀里, 盯着她泛红的眸子开口:“不?许哭!”

下一秒, 将落未落的泪珠就顺着眼尾往下滑,滴在她厚密的云鬓里。

泪渍划过脸颊, 冷风一吹有些疼。

裴戍拧眉,指腹按在她眼尾将泪痕擦干净,口?是心非道:“一只狗而已,就算是人说死也就死,你那么在乎做什么?”

宋初姀一怔,想说不?是, 但?是对上他那张与?三?年前相?比有些陌生的脸,又?不?知该说什么了。

三?年并非三?个月更不?是三?日, 宋初姀后知后觉地想起, 他好像恨她。

眸光暗淡下来, 宋初姀想从他怀里退出来,手臂却被男人死死攥在手里,挣不?开。

裴戍声音沙哑, 听不?出情绪:“说你一句就不?高兴,这么冷的天跑出来, 病一场就老实了。”

“就是病了也是我难受。”宋初姀偏头, 半个肩膀倔强出了伞。

冷雪打在她单薄的肩头,温度与?挨着男人那一侧形成鲜明对比, 她一顿, 又?悄悄缩了回来。

裴戍低笑一声,将伞柄塞进她手中, 捏着她手腕往巷口?走。

在寒风中吹了太久,她从头到脚都?被寒冷覆盖,男人灼热的大掌裹上来,带起一阵暖意。

裴戍身量高,宋初姀撑起伞根本够不?到他头顶。他脚程又?快,宋初姀被他带着和小?跑无意。

“去哪儿?”

她语气有些喘,试图让他慢下来。

男人没回答,只是脚步悄无声息地慢了。

守在巷口?驾马车的小?太监看到他们出来正?想迎上来,却被裴戍一个眼神示意,又?小?心退了回去。

马车被他们落在身后,宋初姀收回目光,看着走在前面?高大的背影,微微出神。

“到了。”

冷硬的声音响起,宋初姀回神,看着熟悉的木门微微睁大眸子。

裴戍没看她,一脚将门踹开,不?由分说将人拉进院子里。

这处的动静惊动了躲在干草垛里取暖的小?黄狗,黄色的身影猛地窜出来,见到熟悉的两个人先是愣了一瞬,随后就摇着尾巴冲他们冲了过来。

宋初姀眸子一亮,伸手要去抱,却被男人强行拉了回来。

“狗这种东西,认家。”

裴戍声音沙哑,看着她水润的红唇道:“你在崔府养了它三?年,出了事,还不?是跑回城东的小?院儿里。”

宋初姀微怔,下一秒,就被男人打横抱起,进了许久不?曾住人的屋子。

并没有想象中的尘土飞扬,里面?明显被人提前打扫过,不?远处的床榻上还有一层被褥。

裴戍将人抵在门前,自嘲道:“宋初姀,本君也认家。”

想要去推开男人的手顿住了,宋初姀长睫微颤,有些慌乱。

“东都?是故土,但?本君第一次有个安身之?所,却是在此处。”

他幼时丧父丧母,饿了吃村子里好心人施舍的饭,渴了喝山间溪水,晚间幕天席地。后来长一些便去山野间打猎,每到深冬都?要时常饿肚,哪怕后来造反,也日日风餐露宿,从未有一日安闲,在建康的那段日子,是他最像个人的时候。

“城东小?院儿是本君第一日到长安时便派人前来打扫,宋翘翘,但?凡你过来一趟,你就早猜到本君的身份了。”

屋内一片黑暗,他大掌扣着怀中人细腰,轻笑道:“你看出来了吧,本君喜欢你喜欢得要死了。回到建康的第一件事就是缠着你,知道你害怕,却还是缠着你。”

他认输了,其实早就输了,只是他自己不?愿意承认,所以一味和她犟。

宋初姀鼻尖微酸:“我差点以为我要死了。”

她被周问川献给他的时候,被他屡次威胁的时候,被他纠缠不?放的时候,她真的以为自己会成为新君的玩物,等到失了兴趣就被一刀砍死。

说没有怨气是假的,她快要怨死他了,但?是她一想到他吃了好多苦,又?觉得怨不?起来了。

好好活着就好。

阿母时常挂在嘴边的话被她记住了,所以她无论如何都?想要好好活着,也想让裴戍好好活着。

裴戍抚摸着她墨发,低低道:“你说不?是你要杀我,本君就当是真的了。过往种种,翘翘都?是为了自保,以后不?要再杀本君就好。”

什么叫就当是真的?

宋初姀急道:“当真不?是我,你为何总是不?信。”

这次裴戍许久没出声,良久才低低嗯了一声。

他还是不?信,宋初姀突然觉得很委屈,咬唇道:“你为何一定觉得是我杀的你,裴戍,你这是欺负人。”

裴戍扯了扯唇角,忍不?住问:“宋翘翘,到底是谁在欺负谁啊?”

她觉得他在欺负她,但?是他又?觉得自己很委屈。

宋初姀才是委屈死了,一咬牙将人推开,快步出了屋子。

伞被扔在一角,宋初姀没有管,怒气冲冲往前走。

裴戍站了一会儿,轻叹一声,跟了上去。

小?黄狗小?跑着跟上他们,也不?管他们要去哪儿,一边晃着尾巴一边忠心耿耿地在他们周围打转儿。

城东巷子他们走了千百遍,与?三?年前唯一不?同的就是沿路再也没有万家灯火。

“宋翘翘。”裴戍突然道:“你是不?是很喜欢建康?”

正?在气头上的宋初姀不?搭腔,脚步越来越快。

裴戍自顾自地说着:“再给本君几年时间,本君让你见到最繁盛的建康。”

——给我三?年时间,我带你重回建康。

他许了许多诺言,但?是没有一个不?完成的。

宋初姀脚步一顿,想要转头,可脚下一滑,直接扑在了雪地里。

裴戍脸色一变,连忙上前将人拽起,却见她头上身上都?是雪,裙摆上还沾染了不?少污泥。

略带怒意的话到嘴边又?咽下,裴戍在她脏了的裙摆处打了打,目光重新落到她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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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初姀鼻尖通红,长睫一眨,沮丧地垂下头来。

这天下没有比她更倒霉的人了。

“想哭就哭!”裴戍将她脸上的雪擦干净,咬牙道:“哭也没事,本君帮你擦眼泪,保证冻不?伤。”

“裴戍,我脚痛”

她没哭,白皙的手抓着男人袖子,声音带着些倦意。

雪越下越大,裴戍在她面?前蹲下,道:“上来。”

宋初姀没拒绝,忍着痛,小?心圈上男人脖颈。

回去的路变得有些漫长,宋初姀将侧脸贴在男人背上蹭了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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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觉到她的动作,裴戍突然开口?:“你的崔七郎这么背过你吗?”

宋初姀蹙眉,抿唇道:“裴戍,你能不?能不?要阴阳怪气?”

“那他背过吗?”

他语气正?色了几分,比之?前更加沙哑。

宋初姀:“没有。”

裴戍冷笑:“本君就知道,他根本就背不?起来,但?是他亲过你。”

不?想听他再说什么崔七郎,宋初姀指尖摸索到他喉咙处,摸到了一条伤疤。

男人喉结滚动,脖颈边的脉搏剧烈跳动,灼热的皮肤与?她冰凉的指尖贴在一起。

好像无论何时他身上都?是暖的,宋初姀凑到他耳边问:“这处伤口?是怎么弄的?”

三?年前,他身上还没有那么多伤口?。

“在南阳打仗时,被南夏那个将军砍得。”

宋初姀:“哪个将军讷?”

“记不?清了。”

裴戍没说谎,南夏的将军换了一茬又?一茬,但?是谁都?挡不?住南夏大势已去,早在乞巧节那日,他就知道大梁早晚会夺了南夏的天下。

闻言宋初姀淡淡奥了一声,又?忍不?住问:“不?姓谢吧?”

想到关?在大狱里的谢琼,裴戍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不?会真的姓谢吧?”宋初姀越说越小?声。

裴戍这次真不?说话了,一路无言地将她放进马车带回了宫。

脚踝崴伤得并不?严重,老张头儿眯着老花眼看了看,说揉些舒筋活骨的药膏就行。

他从药箱里拿出来要为病人上药,却被裴戍赶了出去。

寝殿内热,宋初姀撩起裙摆露出白皙的脚腕,探头小?声道:“你把大夫赶走了,那谁敷药呀?”

明知故问。

裴戍面?无表情握住她脚踝,将人往自己这里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这次远不?如上次严重,裴戍将药膏揉开,抬眸看向宋初姀。

要说以前她见到他就像老鼠见了猫,那她现在见了他就像是老鼠碰见吃素的猫,她就是笃定他不?对真对她如何。

被他看得不?自在,宋初姀想缩回脚,却被他一个用力连人拽了过去。

三?年时间终究是能改变一个人,裴戍捏着她下颌,眉眼透出几分邪气:“亲我。”

宋初姀一怔,偏头不?去看他。

他又?说:“亲我。”

这次宋初姀缓缓转过头来,小?心搂住他脖颈,将唇贴在了他唇角。

裴戍眸光一黯,搂住她的腰,却没动作。

周遭寂静,宋初姀觉得有些累,但?还是将唇一点一点的往下移,印在他喉结上。

裴戍的脸色越发难看,一把按住她的肩膀,咬牙道:“宋初姀,你要装到什么时候?”

她不?开心,却一直装作开心。她对他撒娇,但?动作越带着僵硬。她对他,表面?上再亲切,可骨子里都?疏离到了极点。

窝在他怀中的女子身子一僵,随后很快软下来,小?声道:“没有呀”

她搂住男人的腰,也不?知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我喜欢你呀裴戍,我只喜欢你呀。”

仿佛怕他不?信,她抬起头说:“我没有喜欢过崔忱,我就喜欢裴戍。”

她只是一时接受不?了裴戍是那个对她凶巴巴的君上,她只是一时忘了该怎么和他相?处,所以努力扮回三?年前的宋初姀。

但?是人都?会变,现在的宋初姀回不?到三?年前,她被看穿了。

裴戍脸色难看,锢在她细腰上的手越来越紧。

宋初姀皱眉,又?凑上去亲他。

只是她刚一动作,就周身一僵。

“裴戍。”

她脸上带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窘迫:“我好像,来月信了。”

第 47 章

女子来月信本就是身体最虚弱的时?候, 宋初姀来月信时?更甚。

大概是因为刚刚淋了一场雪了,本该后日才?到的月信竟生生提前到了今日,比之前更加难受。

她少时?夏季贪凉, 导致每到月信之时便如有人捶打小腹, 痛不欲生。以前裴戍在的时?候,她只要有两日不去施粥, 裴戍就能明白她是来了月信,于是时常翻进宋府给她送些小吃食。

祖母不让她吃的东西,裴戍总能悄悄给她带进?来,时?间一久,她每到这个?时候就格外依赖裴戍。后来裴戍死了,宋家也没了, 她便自己在崔府小院儿里睡上一天?一夜,睡醒了就不疼了。

也不知是不是如今熟悉的人在身?边, 她格外娇气, 窝在床上, 病恹恹的。

厚重的被子盖在身?上,宋初姀百无聊赖地看着床边滚烫的药汁,低声道:“你们的行军打仗的大夫也会看女?子这些小病吗?”

看着她苍白的脸, 裴戍脸色不太好,大掌攥住她纤细手腕小心摩挲:“这些还是会的。”

宋初姀思考了一会儿, 悄悄小声道:“我觉得他?医术似乎不太好。”

哪有大夫脉都摸不准的

确实不太好, 但是够用。

裴戍摸了摸她青丝,问:“是不是太疼?”

宋初姀摇了摇头, 好笑道:“就是觉得, 偌大的皇宫,连个?靠谱的大夫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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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戍眸子深沉, 带着一股属于上位者的姿态,低声道:“等过段时?日,大梁稳定下来,本君会广招贤才?,到时?候自会有更好的大夫来太医院。不止是大夫,还会有更优秀的人才?协助本君将大梁治理好。到时?候本君会收复疆土,将被瓜分的土地悉数收回来。”

他?看着她,格外认真:“东都以北,以后也将会是大梁的土地,本君若是不行,本君的子孙也会亲手拿回来。”

乱世一百余年,他?要让这乱世在大梁手中?结束。

熟悉的脸与那个?阴晴不定的君上渐渐重合,面前人气质更加沉稳,与从前很大不同了,宋初姀有些不安,低声道:“裴戍?”

男人看向?她,手掌探入棉被,轻轻落在她的小腹上。

“裴戍”

她又叫了他?一声:“你能不能凑过来一下”

裴戍没拒绝,微微俯身?凑过去,下一秒,就被女?子吻上唇角。

温热的大掌让小腹好受一些,宋初姀稍稍提起力气,抓着男人衣襟,肩膀微微颤抖,尽量掩盖住自己的不安。

眼?前人当真是裴戍吗,她时?常有种错觉,或许裴戍确实已经死了,她只是病了,才?将那位君上想象成是他?。

仿佛是为了探究什么,宋初姀指尖去摸他?的肩胛,直到摸到他?上面的伤疤才?微微安心。

男人大掌滑到她细腰处,将人按在榻上反客为主。

他?喜欢亲她,尤其?喜欢将她亲到失神,亲到只能攀附依偎在他?身?上,亲到她眼?中?只有他?,再也容不下别人为止。

他?不是好人,如果不是怕她哭,他?能将人囚在宫院囚到死,待百年之后他?与她一同葬入皇陵,再也没人能来打扰他?们。

无论是崔忱还是谢琼,无论他?们在她心里?曾有多少位置,他?在她心中?有没有那些人的千分之一,她也只能是他?的,这一点?任何人都改变不了。

吻越来越向?下,身?下女?子胸前衣襟散开,裴戍在她锁骨处徘徊许久,方才?慢慢停下动作。

将眸中?偏执欲压下,裴戍将她衣襟敛好,指腹略过她眼?尾,低低道:“翘翘,别招我。”

宋初姀呼吸急促,抓着他?袖子的手越来越紧,直到听到这声翘翘,才?微微放松。

不是她的幻想,眼?前人就是裴戍。

她在失衡的情绪中?找到了实感,抓着他?袖子的手渐松,下意识蹭了蹭他?掌心。

裴戍低笑一声,从枕下拿出那个?被她遗忘的玉镯,重新戴上去。

透亮的玉衬着白皙的手腕上格外漂亮,比之前那个?木镯子顺眼?太多。他?的翘翘值得天?下最好的东西,一个?不值钱的木镯,没了就没了。

“君上。”小太监的声音自殿外响起:“晏大人前来求见。”

裴戍握了握宋初姀的手,起身?出了殿门。

周遭安静,宋初姀许久才?缓过神来,她抬起手看了看那上面的镯子,重新撸下来塞到了枕头下。

她不喜欢,很不喜欢!

想到那个?被男人一刀劈成几办的木镯,那是裴戍给她的定情信物,如今却没了

宋初姀敛眸,恹恹缩回被子,咬牙锤了锤软枕。

他?根本什么都不懂!

下雪飘了一整夜,落了一层薄薄的白霜。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晏无岁立在檐下,见到裴戍出来连忙上前行礼。

“君上!”

他?直起腰,连忙道:“崔家那个?小郎君哭了三日,吵着闹着要找宋娘子,闹得整个?大狱鸡犬不宁。”

晏无岁揉了揉眉心,叹道:“毕竟是个?孩子,狱卒不敢用刑,而且”

他?打量了一眼?裴戍的脸色,可以提高声音道:“而且毕竟是宋娘子的亲生骨肉,若是宋娘子知道了定然会心疼。”

裴戍许久不出声。

他?想到那个?崔家的小郎君,当时?怯生生的跟在翘翘身?后,细声细语地喊她阿母,和他?那个?没骨气的爹如出一辙。

若是他?与翘翘有子嗣,不知道要强上多少。

“君上?”晏无岁继续开口:“要不要与宋娘子说一声,看看娘子的意见?”

“不必。”

裴戍拍走身?上飞雪,看着晏无岁道:“本君是她夫君,自然由本君代劳。”

夫君两个?字一出口,晏无岁当即愣住。

这宋小娘子好生厉害,才?短短数日,就让君上心甘情愿当她的二嫁夫君!

晏无岁咬牙,连忙跟上裴戍步伐。

两匹马乘风雪驶出皇城,一直到大理寺门前,裴戍翻身?下马,抖落肩上飞雪,大步踏进?门槛。

晏无岁紧随其?后,一边快步跟着一边道:“那小郎君实在是个?难缠的主,哭起来没完没了,臣还是觉得只有宋娘子来才?管用。”

裴戍脚步一顿,转头看向?他?,似笑非笑道:“你的意思是,让本君的女?人在身?体抱恙的情况下,乘雪来看她与别的男人生下的孽种?”

“臣臣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就闭上你的嘴,本君放崔家这些无辜的人活着已算是大度,她这辈子别想再见姓崔的一眼?。”

他?语气沉沉,显然是动了真怒。

见此?晏无岁果断闭嘴,默不作声跟在裴戍不再多言。

他?觉得君上自从来到建康之后就好像变了个?人一样,大多时?候透着股人气儿,但是一遇到有关宋娘子的事?情就多了几分邪气。

晏无岁直摇头,心想幸好君上是夺了天?下之后才?遇到的宋娘子,若是在之前,他?都要怀疑君上这三年不要命似的往建康打,是为了抢人娘子了。

裴戍一步入狱中?,便听到孩童细细的抽噎声。

他?寻声走到一处角落,就看到缩在干草垛里?小声抽泣的崔厌。

三四岁的孩童,往干草垛里?一缩就看不见影子,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钻了什么小猫小狗。

“崔厌。”

裴戍微微眯眼?,声音冷硬:“过来。”

这两个?字说出来的语气与面对宋初姀时?完全不同,崔厌被吓得一抖,止住了哭声。

他?怯生生走过来,看着眼?前这个?凶巴巴的男人有些无措,嘴角一撇,又要哭。

裴戍冷冷看着他?:“再哭就将你丢进?池塘里?喂鱼。”

哭声戛然而止,崔厌呆呆看着他?不敢说话。

“爱哭倒是和她学了个?十成十。”

裴戍打量着这个?与崔忱有八分相似却与小菩萨一分相似都没有的小郎君,提不起丝毫怜爱之心。

他?表情太冷硬,崔厌毕竟是个?孩子,能忍得住一时?忍不了太久,当即又哭起来。

“阿母我要找阿母”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崔忱冷冷看着他?,嗤笑一声:“她不是你阿母,她以后只会是本君子嗣的阿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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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无岁站在他?身?后长叹,君上何故与小孩子见识。

果然,听了他?的话,崔厌哭得更凶。

裴戍拧眉,冷声道:“果然与崔忱一样没用,记住了,以后宋初姀不是你阿母,若是想要阿母,去寻别人。”

他?转身?,目不斜视走过崔家众人。

却没有看到崔氏一众女?眷之中?,有一人看清他?的脸,脸色倏然变得惨白。

崔萦头发乱糟糟的,早就已经不见往日九华巷贵女?的高贵模样,猛地睁大眼?睛看着离开的男人。

良久,她僵硬地转过头,问身?侧女?眷:“刚刚那人是”

“是传闻中?的君上。”女?眷回答,又忍不住道:“宋初姀可真是好命,没想到这位君上摘了面具长得这般英俊。”

君上两个?字让崔萦瞬间脸色灰败,她扶着身?后长满青苔的墙壁,浑身?僵硬,喃喃道:“怎么会不可能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那女?眷见她神情不对,微微往后退了退,皱眉道:“你怎么了,怕不是疯了吧”

也是,处在这样的环境下谁不会发疯?

裴戍出了大理寺,对身?后的晏无岁道:“寻个?机会将崔厌放出去,这么大的孩子能犯什么错,等查清楚,若是崔家有人能活着出来,就交给崔家。”

他?纵然不喜,却也知道宋初姀对这个?小郎君是在乎的。

他?说完,想到寝殿中?还在等他?的女?子,眉眼?一松,翻身?上马往回走。

晏无岁看着君上急匆匆地背影,又想到那个?妖媚惑主的宋小娘子,唉声叹气了好一会儿,这才?重新进?了大理寺。

第 48 章

宋初姀月信走的那一日, 终于恢复了以往的精神气儿。

小太监将熬好的红枣莲子汤拿给她,开玩笑道:“女郎总算是?精神了,奴才险些以为您要病到年三十儿呢。”

听到?年三十儿, 宋初姀微微一怔, 问:“今日是什么日子?”

“今日已经是腊月十五了,过几日就是?年三十。”

竟已?是?腊月十五了, 宋初姀抿了一小口红枣莲子汤,小声问:“外面好像不怎么热闹,以前这个时候,建康城都会很热闹的。”

“前朝小皇帝耗空了百姓的精神气儿了,今年确实?不热闹。”

小太监将窗户打开,又道:“这宫里也冷清, 再加上邺城好像出了什么事情,君上也没有心思过年, 自然就没有人张罗了。”

自从宋家出事之后, 宋初姀也不再过什么年三十儿, 因此点了点头,没有多?问。

红枣莲子汤喝到?见底儿,宋初姀将碗递给小太监, 看着窗外发呆。

她突然不知道该做什么,以前在宋家的时候, 她需要做的就是?每日出去施粥, 维持自己端庄贵女的形象。后来?去了崔家,她除了施粥还?要料理府中琐事, 也称不上无聊, 但是?如今到?了这里,她好像突然不知道做什么了。

宋初姀看向小太监, 忍不住问:“你?平日里做什么?”

小太监愣住,思索了片刻道:“奴才只需要每日伺候主子就行,平时休沐的时候,大多?都是?躺在屋子里休息,或者和人聊聊天。日子转眼就过了。”

他?脑子快,立即道:“女郎是?不是?觉得?无聊了,若是?觉得?无聊,奴才可以给您找些书来?看。”

书这种东西宋初姀看了不少,她刚要摇头,却见裴戍裹挟着一身?寒意进了寝殿。

裴戍没说话,上前直接将她抱到?桌案上,掐着她细腰俯身?吻下来?。

小太监连忙低头,识趣地退下,又贴心将寝殿门关好。

宋初姀被吻的有些难受,却一边承受着男人的掠夺,一边乖巧搂住男人脖颈,将自己贴到?他?怀里。

凉意被女子柔软的身?躯融化,宋初姀透过他?衣衫,总算是?感受到?他?胸前温热,因此勾着他?脖颈的胳膊一软,微微往下滑了一段距离。

裴戍察觉到?她的脱力,往前一抵,将她抵在自己与桌案中间,让她省些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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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是?不是?为?了让她重?新对他?熟悉起来?,裴戍这段时日总会拉着她胡闹,明知做不到?最?后,却非要弄得?两人一身?狼狈才肯罢休。

也不能说没有用?,宋初姀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到?比她先一步适应了三年后的裴戍。

确实?是?变了很多?,若说以前,裴戍对她大多?是?极为?温柔的,如今动作?却稍显粗鲁,还?总是?带着股掠夺之意。

不知过了多?久,裴戍松开她的唇,大掌却依旧扣在她腰间,低声道:“翘翘,我要去徐州几日。”

“徐州?”

宋初姀呼吸急促,眸中泛着水光,小声问:“去徐州做什么?”

“那边突然出现了大批南夏余孽,子骋一人在那里,兵力不够,我要去一趟。”

宋初姀点了点头,问:“什么时候回来??”

“最?快也需要半个月时间。”

半个月的时间

宋初姀点了点头,突然觉得?心下一空。

在这个地方,她好像只认识裴戍一个人,他?要是?走了,她就更不知道做什么了。

“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她抬眸,猫似的眸子微微睁大,看着他?的时候既可怜又勾人。

裴戍喉结滚动,拍了拍她腰,低声道:“徐州事急,并非玩乐,冬日寒苦,你?跟去会受罪。”

这便是?变相的拒绝了,宋初姀没有多?言,又问:“那你?什么时候走?”

“现在就走。”

裴戍松开她,沉声道:“若是?觉得?无聊,就找周问川带你?出去转转,他?会保护好你?。”

宋初姀点了点头,将心中那点不愉掩饰的极好。

裴戍在她额头上亲了亲,低声道:“等我回来?。”

说完,裴戍松开她,大步出了寝殿。

原来?这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就只是?为?了通知她一声他?要走了。

宋初姀坐在桌案上晃了晃腿,看着自己身?上湖绿色的裙摆微微晃动,慢慢变得?面无表情。

——

裴戍走得?第二日,建康城又开始飘起小雪。

宋初姀坐在台城最?高处,支着下巴俯瞰建康城。

周问川拎着一包卤味上来?,笑嘻嘻道:“女郎是?不是?想?君上了?”

听到?他?提裴戍,宋初姀转头去看他?,没说话。

周问川自来?熟,坐在距离她不远处,给她递过去一只鸡爪:“上次忘了问,女郎问我打探的人叫什么,我立即让人前去打探。”

“已?经找到?了。”

宋初姀眉眼微弯,没有接过鸡爪,道:“你?和我说一说你?们打仗的事情吧。”

周问川没上过学却脑瓜精明,猜到?她想?要听什么,就捡着有关裴戍说。

一口气说下来?,就从下午说到?了傍晚。

周问川说到?嗓子都哑了,抬头望天:“你?们建康,下雪一直都这么频繁吗?”

从旁人口中听来?的有关裴戍的事情太没有实?感,宋初姀依旧觉得?陌生又空泛。

她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若有所思回答:“有三年多?未下雪了。”

周问川啧啧两声:“那我们还?挺倒霉,来?健康的第一年就接连碰上雪。都说你?们建康冬天的时候都不冷,看来?传闻都是?假的。”

宋初姀:“上次下这么大的雪,是?我救下我喜欢的那个郎君的时候。”

周问川点头,随机猛地一个激灵,窜起来?激动道:“女郎有喜欢的郎君?”

他?暗道不好,小心翼翼地问:“应当不是?崔家那个废物吧?”

宋初姀摇了摇头,眸中闪过一丝促狭:“我喜欢的那个郎君是?个普通守城士兵。”

“这种普通之人有什么好喜欢的!”周问川急了:“有君上模样好看吗?”

“比他?好看一些。”

宋初姀没有说谎,以前裴戍脸远没有如今粗糙,能够称得?上是?玉面郎君。

周问川脸色更加难看了,还?想?要说什么,宋初姀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已?经提裙下了台阶。

那一包卤煮没吃多?少,如今上面又覆了一层雪,显然已?经不能吃了。

周问川烦躁地将卤煮一脚踢开,随后看着滚在雪里的卤煮,想?起他?们风餐露宿的那些年,又忍不住重?新捡了起来?。

不管了,反正是?君上的小娘子,又不是?他?的小娘子,要急也是?君上急,他?急什么。

——

徐州城外,野草茂盛,裴戍骑在战马上,面无表情将利刃收进刀鞘。

鲜血溅了他?一脸,腥臭味道扑鼻,他?勒紧缰绳,调转马头往徐州城方向走。

萧子骋骑马跟在他?身?后,说起有关南夏余孽的事情就一脸菜色:“原本?三个月就能解决的事情,因为?这些王八蛋害得?末将又要在徐州待一段时间,实?在是?恼火。”

裴戍冷声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南夏虽已?亡,但是?难保春风吹又生,你?多?在徐州留一段时间未尝不好。”

话虽这么说,但是?萧子骋想?到?周问川在信上说的君上夺来?的小娘子,就急得?抓心挠肝,恨不能飞去建康一睹芳容。

两人率军进了徐州城,裴戍扫了一眼街道上的百姓,面上没什么情绪。

徐州与建康不同,建康长达半年的锁城耗尽了百姓最?后的精气,而徐州要比建康热闹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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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子骋看到?有人手上拿着窗花儿,算了算日子,忍不住问:“君上过年准备留在徐州吗,还?是?回建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话问得?突然,裴戍问:“过年?在建康与徐州有何区别?”

“当然有区别!”

他?们打仗这几年,确实?没有好好过年,但是?如今山河已?定,不过年就说不过去了。

萧子骋与他?们不一样,出身?也算是?富庶之家,只是?一朝被权贵迫害,他?被迫流放,好不容易逃出来?,才遇到?了裴戍他?们。正是?因为?过惯了富足生活,萧子骋格外重?视过年。

“按照习俗,过年是?要与家人一同过。”他?知道君上无父无母,于是?暗示道:“若是?可以,与喜爱之人一同过年是?最?好的。”

裴戍一怔,他?从未正经过年三十,皱眉道:“过年,对你?们这些富贵人家来?说很重?要吗?”

“与富贵不富贵无关。”萧子骋指着不远处一对拿着窗花的夫妻,解释道:“那对儿夫妻一看就非富贵之家,可还?是?极为?看重?过年,因为?这是?一家团聚的日子。”

裴戍下意识去摸腰间刀柄,却碰到?了怀中那碎成几段的檀木镯。

萧子骋:“今日已?经是?腊月二十七,君上若是?不眠不休赶回去,兴许能赶得?上。”

第 49 章

日子过得飞快, 大?年三十那天,皇宫格外寂静。

小?雪初晴,日头照在宫墙的瓦片上, 雪水便如同小雨一样不停往下滴, 打湿了殿前的台阶,留下?一道道水渍。

宋初姀百无聊赖睡了一整日, 醒来时已?是傍晚。

她叫来小太监准备了个结实的两层饭盒,又在里?面塞满了吃食和她爱吃的点心,随后便说要出宫。

小?太监手上还端着?送过来的饺子,闻言一怔,连忙问:“年三十儿,街道空旷, 路上也没有什么人,女郎要去何处?”

宋初姀微微一笑, 心情不错地?回答:“刑部大?牢。”

她要去找谢琼, 若是可以, 她想在那里?陪她一晚上。

她前几?日才想起来,她在建康也不是没有认识的人的,还有谢琼啊, 她可以陪她在狱中过年。

刑部大?牢这?四个字可着?实吓坏了小?太监,他浑身一抖, 原本端在手中的盘子险些?滑落, 好在反应快接住了。

就这?么一个晃神的功夫,宋初姀已?经走远了。小?太监来不及多想, 连忙将饺子放在一旁, 小?跑着?跟了上去。

“刑部大?牢湿寒,里?面又乱, 女郎去那里?做什么啊?”

“那里?可不是好去处,女郎身子弱,去那里?走一遭非生病了不可。”

宋初姀脚步微顿,不置可否道:“我打小?儿身体就极好,冬日出去施粥冻上一整日都不见?半分咳嗽。你觉得?我身子不好,那是因为你们君上太凶,将我吓出了好几?场病。”

说起这?件事,她就满腹怨言。说这?话倒也不算冤枉了裴戍,要不是他一直在她面前逞凶,她也不会?时常惶惶不可终日,淋场雨淋个雪就生病。

她埋怨的心安理得?,将自己抛了个干净。

小?太监哑口无言,又想了个措辞道:“女郎若是去大?牢,君上回来找不到您可怎么办?”

“他回不来”

宋初姀微微抿唇,似乎早就料到了什么一样:“他绝对回不来。”

徐州到建康,他才不会?这?么快赶回来。

“可是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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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监还想要再劝,宋初姀却不听,脚步越来越快,转头问他:“你是要看我走着?去,还是乖乖为我准备马车?”

“这?说什么也不能让女郎走着?去啊!”

小?太监无法,连忙去叫人准备马车,乘着?夜色将宋初姀送出了皇城。

正是年三十举家团圆的时候,建康街道上格外空旷。

马车驶过兵部,宋初姀托腮看着?紧闭的兵部大?门,不由得?想起以前兄长在兵部当值时的光景。

那时兄长是九华最被看好的郎君,在兵部担任要职。也正是因此,兄长时常会?因为太忙而回不了家。每到那时候,她便拎着?食盒来为兄长送饭,然后催促着?兄长吃完,再抽出时间去城东找裴戍温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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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好几?次,她都在这?里?撞见?悄悄来找兄长的谢琼。那时候的谢琼还不是杀伐果断的小?将军,也如所有普通小?娘子一样,和心上人说话时会?微微脸红。

她想得?出神,没察觉到马车已?经缓缓停了下?来。

驾车侍卫低声道:“女郎,到了。”

宋初姀拎起身侧的饭盒下?马车,小?跑着?往刑部大?牢去。

——

原本还有人气儿的寝殿现在也空了,这?偌大?的皇宫更显幽静。

没了需要伺候的主子,太监宫女们早早下?了值去休息,就当是简单贺了新?年。

小?太监将寝殿里?的暖炉熄灭,看着?寂静的皇宫,不由地?想起当时南夏小?皇帝尚在时的模样。那时候后宫住着?小?皇帝的三千妃嫔,今日你斗我明日我斗她,一片乌烟瘴气,他们这?下?做下?人每日活得?战战兢兢生怕殃及池鱼,如今虽然冷清了些?,却比之前好了不少?。

小?太监长长呼出一口气,埋头去整理有些?凌乱的桌案。

身后传来稍显急促的脚步声,小?太监疑惑回头,看到来人当场愣在原地?。

“君君上?”他连忙直起身子,僵硬着?上前迎接。

裴戍周身还带着?外面的冷气,冷硬的五官在烛光下?稍显凌厉。他扫了四周一眼,没看到心心念念的人,皱眉问:“她呢?”

小?太监不敢隐瞒,立即道:“女郎带了食盒,说要去刑部大?牢。”

刑部大?牢?

裴戍眸子一沉,想到了还在刑部大?牢的谢琼。

她去找谢琼过年了,也对,她应当也是看重这?个日子的,他不在,她自然是要去找谢琼。

虽然心里?明白,但裴戍却唇角绷直,当即转身步入寒夜之中。

——

守着?刑部大?牢的几?个将士正蹲在地?上吃饺子取暖,隔着?老远就看到一个小?娘子气喘吁吁跑过来。

宋初姀拎着?食盒,怀里?还抱着?一坛酒,看到他们微微一笑,将怀中酒递给他们。

刚从酒肆买下?的温酒,往寒风中一摆,甚至冒出热气。

其中一个小?将士看到她时眼前一亮,连忙站起来道:“今日是年三十,女郎又来看谢小?将军啊?”

他接过温酒,低头闻了闻,眼前一亮,道:“许久不见?女郎过来了,还以为女郎今后不来了呢。”

“前段时间因为一些?事情耽误了才没来,以后也会?经常来。”宋初姀顿了顿,补充道:“只要谢小?将军在这?里?,就会?经常来。”

她柔声说着?,又从袖子里?拿出荷包递给他们,小?声道:“今日是大?年三十,这?些?银子给各位小?哥买酒去喝。能否通融一下?,我想进去看看她。”

小?将士愣了一下?,回头看了看身后几?人,面露难色。

宋初姀看出他的犹豫,微微垂首,将食盒给他,扯了扯嘴角,道:“那能否帮我把食盒送进去,今日是年三十,人人都与家人在一起,谢小?将军没了家人,我想让她吃些?好的。”

“这?当然没问题。”小?将士没有接银子,低声说给她道:“女郎来得?不是时候,前段时间世家出事,不管是刑部还是大?理寺都戒备森严,等过段时间风头过了,女郎应当就可以偷偷去看谢小?将军几?眼了。”

原来是来得?不是时候,宋初姀笑了笑,道了声谢。

她不是没想过要周问川出面带她来找谢琼,只是她与周将军实在是不算太熟,不好在这?个时候打扰他。

即使她知道,若是她去找周将军,或者去找晏大?人,他们一定?会?带她进来。但是她还是习惯了一个人,宁愿站在墙外望着?里?面的谢琼,也不想欠下?旁人的人情。

小?将士见?她失落,想了个办法:“女郎稍等片刻,我现在就去给谢小?将军送过去,女郎有没有什么话需要传给谢小?将军?”

宋初姀抬眸,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她确实没有什么要和谢琼说的,她只是想在今晚和一个熟悉的人一同吃个饭,或者待一会?儿。

她已?经许久没有好好过年三十了,以往她在崔家觉得?无趣,今年她格外想找个熟悉的人呆一会?儿。

见?此小?将士没有多言,拎着?食盒快步走进去。

旁边几?个生面孔小?将士对她招呼:“冬夜寒冷,女郎要不要来同我们吃一些??”

他们并无恶意,甚至要去给她拿一旁没有被人碰过的饺子。

宋初姀侧目,突然想起许多年前,她偷偷陪着?裴戍守城门的时候,那些?人也是这?么对她说的。

——冬夜寒冷,小?娘子要不要与我们一同喝些?小?酒?

回过神,宋初姀摇了摇头,乖乖站在一旁等人出来。

那群小?将士们也没有强迫,只是将火炉往她这?里?移了移。

大?概是知道她在外面等,刚刚进去的小?将士出来得?很快,看到她就道:“已?经将东西递给谢小?将军了,谢小?将军还问起了女郎。”

宋初姀支起耳朵,问:“她问了什么?”

“也没有问什么,就是问女郎是否安好。”小?将士笑了笑:“我直接说女郎一切安好,省得?谢小?将军担忧。”

闻言宋初姀眉眼之间染上一丝笑意,晃花了众人的眼。

小?将士呆了一瞬,默默红了脸,又想起她已?经成亲,连忙错开目光不敢再看她。

宋初姀还是将荷包塞给他,低声道:“就当是请你们吃酒了,若是谢小?将军以后有事,还希望小?哥多多照应。”

这?些?小?将士成日与男人混在一起,哪里?见?过这?么好看的女郎,一时之间忘了拒绝。

宋初姀道谢之后,转身便走。

待走远了些?,宋初姀缓下?步伐,仰头望着?月亮发呆。

距离子时还有三个时辰,她大?概真的要自己度过这?个年三十了。

“卿卿”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宋初姀一顿,缓缓转头。

崔忱身穿粗布衣裳,不见?往日贵公子模样,衣服颓唐的模样。

见?她回头,崔忱先是一愣,随即眸中闪过巨大?惊喜,当即踉跄走到她身前。

“当真是卿卿!”

崔忱激动不已?,上前去牵她的手,却被宋初姀眼疾手快躲开了。

即使眼前人避他如蛇蝎,崔忱也不介意,颤抖着?声音道:“我前两次才被放出来,崔家一倒,祖母病来如山倒,如今已?经没几?日活头,九妹妹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变得?疯癫不已?,如今只有我与崔厌还好好的。只是居无定?所,过得?实在是拮据。我用仅有的银子租下?一处小?院,暂时当做安身之所。”

提到崔厌,崔忱目光紧紧盯着?她道:“卿卿想不想去见?见?厌儿,他整日说要找阿母,但是找不到就整日哭,如今已?经憔悴了许多。”

他说着?,想起什么,打量了一眼眼前女子,心疼道:“这?个时候出来,卿卿是不是吃了很多苦,听闻那位新?君残暴不已?,卿卿跟在他身边是不是也很难受?”

宋初姀蹙眉,看着?他没有说话。

崔忱目光惶然,看着?她道:“之前是我错了,本以为将卿卿献给君上就能保住崔家,没想到终究是黄粱一梦。卿卿,现在崔家没了,你和我走吧,我带你离开建康。”

他说着?,一把抓住宋初姀的手要带人走。

“不是黄粱一梦。”宋初姀没有动:“他脾气不太好,如果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和崔厌也活不了。”

她说着?,想要挣脱崔忱抓在她手腕上的手,只是用尽全力都无法挣脱不开,只好作罢:“我没有准备和你走,也没有受不了新?君,崔忱,我喜欢他。”

她不想解释太多,好脾气道:“你能不能松开手,我要回宫了,崔厌还在等着?你。”

崔忱看着?她,目光微滞,良久哑声道:“卿卿喜欢他?”

宋初姀没有否认,面露担忧地?看着?他。

“那卿卿,为什么不喜欢我呢?”崔忱看着?她,也不知是在笑还是在哭:“我与卿卿成亲三年,卿卿都未曾喜欢我。为何与新?君认识不过数月,卿卿就喜欢上新?君了?”

当真是说不通了!

宋初姀有些?恼,正要去掰他的手,腰间就出现一只强劲有力的手臂将她强行揽了过去。

崔忱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突然出现的男人一脚踹上胸口。

常年服用千金散已?经让他身体虚弱到了极点,强大?的冲击力直接将他掀翻在地?。

崔忱闷哼一声,一抬头,看到裴戍的脸便是一怔。

他虽只与那个守城士兵有过几?面之缘,但记忆力却好,很快就认出了眼前人。

长刀出鞘,裴戍脸色难看,一脚踩在崔忱胸口处,冷声道:“没听到她让你放手吗?”

崔忱呆愣了许久,吃惊道:“怎么是你?你不是已?www.youxs.org?”

www.youxs.org,守城将士全部阵亡,他亲眼看着?卿卿去收敛尸骨,他怎么又活过来了?

“废物!”裴戍居高临下?看着?他,不屑道:“你说你喜欢宋翘翘,却每日都从不同娘子身上醒来。你说你喜欢她,却为了活命将她献给本君。你就是这?么喜欢的?”

他眉梢皆是冷意,嘲讽道:“你们九华巷的郎君当真是虚伪又可笑!”

听到本君两个字,崔忱一呆,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原来那位君上,就是当年那个守城的士兵啊

他仰头看向天边的月亮,明月高悬,周遭星辰黯淡无光,不由得?低低笑出了声。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怪不得?新?君会?对卿卿那般上心,怪不得?卿卿说喜欢新?君。

他闭上眼,任由裴戍踩在自己胸口,冷风一吹,喉间一阵痒意袭来,他胸膛起伏,咳嗽不止。

宋初姀拽了拽裴戍的袖子,示意他将人松开。

裴戍瞥了她一眼,冷着?脸收回脚,却对崔忱道:“本君打仗时,曾在草原上看到两个雄狮子为了求偶拼得?你死我活,其中一只不敌,被咬了半死,从此就再也不敢出现在那片草原。”

他将冷刀收进刀鞘,警告道:“本君留你在建康已?经是仁至义尽,下?次若是再出现在她面前,就别怪本君无情。”

宋初姀从他身后探出头,微微咬唇,低声道:“我曾给过厌儿一块玉,若是卖了能补贴许久的家用。”

话音刚落,身前男人便冷哼一声,将她按回身后。

这?次宋初姀没反抗,乖乖躲在他身后没再出来。

裴戍翻身上马,不由分说将少?女抱进怀里?,动作粗鲁得?活像是下?山抢小?娘子的土匪。

他拍了拍她细腰,示意她坐好,随后握紧缰绳向皇城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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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身上的衣服几?乎被冷风吹透,宋初姀被冻得?瑟缩一下?,下?意识往前移了移,却被男人又按了回去。

他胳膊牢牢禁锢住她的细腰,冷声道:“别乱动,这?匹马性子烈,小?心被甩出去。”

听他这?么说,宋初姀当即不敢乱动。

她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微微仰头,看着?他冷硬的五官,眸子越来越亮,小?声道:“你怎么今日回来了?”

不是最快也要半个月吗,当真是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来了吗?

裴戍不语,双腿压着?她裙摆,防止被风掀起,勒紧缰绳加快回去的速度。

见?他不说话,宋初姀薄唇轻抿,有些?不太高兴。

第 50 章

战马脚程快, 刑部到皇城只用了半柱香不到。

裴戍翻身下马,强劲有力的手臂托着少女细腰将她抱下来,才将缰绳交给等候在一旁的侍卫。

两人贴得太久, 裴戍身上那点寒意早就被怀中的温香软玉给暖化了?。

宋初姀窝在他怀里微微眯眼, 悄悄打了?个哈欠。

天色已晚,明月高悬, 清辉洒在他们身上,镀上一层朦胧月色。

此?时?距离子时?还有一段时?间,宋初姀不能睡,也不想和?抱着她的男人说话,索性将手撑在他肩膀处发呆。

裴戍冷着脸将人抱回寝殿,不由分说按在榻上, 低头?看着她不说话。

宋初姀脸上表情微顿,以为他误会了?, 冷哼一声偏头?不去看他。

“又生气了??”

裴戍也学?着她冷哼一声, 掐了?掐她的脸道:“深更半夜去见别的男人, 本君都没有说什么,你倒是先生气了?。”

什么叫去见别的男人?这人就不会好好说话。

宋初姀恼了?,伸手推他, 黛眉微横,怒道:“你刚刚不是都看见了?, 现在来阴阳怪气做什么?”

她推了?推发现推不动, 于?是去掐他的手臂,可男人皮糙肉厚, 她掐起?来就和?挠痒痒差不多。

裴戍哼笑一声, 盯着她道:“三更半夜去刑部?,又是送酒又是送银子, 不是去见别的男人是什么?”

他在意的才不是上不得台面的崔忱,他只是看着她对那几个小将士笑,莫名想起?她当?年?也是这样?笑意盈盈来给他送温酒的。

看到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碰了?,说不在意是假的。

更让他不悦地是,从他们熟稔的态度来看,宋翘翘不知做过多少?这样?的事儿?了?。

男人最?了?解男人,尤其是了?解有过相同处境的男人。她笑得那么好看,那几个人没动过歪心思才怪!

他捏了?捏她下巴上的软肉,酸气险些溢出来:“宋翘翘,他们喝过多少?次你送的酒?”

凭借她对谢琼在意的模样?,他猜测没有十次也有八次。

宋初姀诧异看他,明白过来,原来他早就在后面盯着自己呢!

这不是混蛋是什么?

他越是说宋初姀越恼,磨了?磨牙,一扣咬在男人的手臂上。

她牙齿尖,咬人的时?候特别疼,再加上今日她恼了?,下嘴更是没轻没重。

裴戍眯了?眯眼,也不躲,扯下她头?上玉冠,大掌隔着如瀑青丝轻轻揉捏她后颈软肉。

粗粝的指腹即使隔着头?发依旧磨得有些痒,宋初姀抖了?一下,嘴下更用力了?。

一直等到牙齿咬到酸,宋初姀终于?松口,躺回榻上微微喘息。

裴戍看了?一眼深深的牙印,闷笑:“属狗的。”

说着,他指腹划过她尖利的牙齿,却听身下女子道:“你是狗!”

“嗯,我是狗。”

这次他没有反驳,而是抓着她的手往下探,眉眼含笑:“那翘翘来摸摸我这只狗的肚皮,看看我咬不咬人?”

青葱细指被按在男人温热的小腹上,肌肤滚烫,让她下意识想要退却。

但?是裴戍不允,直按着她的手贴在自己身上,强势的不许她离开。

明明她在生气,他却要说这种话,宋初姀脸红了?,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见她偏头?,裴戍微微眯眼,粗粝的指腹在她下巴处摩挲了?许久,捏着她下颌让她看向自己。

宋初姀不想看,索性闭眼,心想无论如何都不准备让他如意。

直到温热的吻落在她眼皮,宋初姀长睫轻颤,摸在他腰间的手微紧,原本紧绷的身体也渐渐软下来。

他太了?解她了?,她很吃这一套。

裴戍依旧按着她的手不松,湿吻从她眼皮到鼻尖再到薄唇,最?后停在她锁骨上流连忘返。

痒意带着别样?的触感让宋初姀微微发抖,只觉得浑身上下都麻了?。

手指悄悄抓住身下的床褥,她只觉得心跳如雷。

知道后面的事情是水到渠成,但?是太久没有经历这样?的事,宋初姀微微不适应。

她没什么安全感,用另一只手去摸男人耳朵,细声道:“裴戍,你轻一点轻一点我有点害怕”

太乖了?。

明明刚刚还在生气,现在却任他对她放肆。

裴戍停下动作,仔细打量着她柔光下的脸,www.youxs.org。

宋初姀以为男人会继续下去,可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动静,直到耳畔传来男人低沉的笑声。

她缓缓睁眼,明眸中带着水光,低声道:“你不继续了?吗?”

裴戍将她往怀里?搂得更紧,下颌蹭了?蹭她的墨发,哑声道:“宋翘翘,徐州到建康将近八百里?,我不眠不休的赶回来,不是为了?睡你的。”

这话实在是直白,宋初姀脸更红。

“听说你们看重除夕夜,我还不想让你在床上度过。”

他托着她的腰将她扶起?来,又从怀中拿出一样?东西塞到她手中。

木制的锦盒有些凉,宋初姀抬眸看他,小声问:“这是什么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礼物。”

裴戍语气有些别扭,除了?送过她两个镯子之外,他还从未送过旁人礼物。

“有人说,你们世家大族的女子,很喜欢在除夕夜收到礼物。”他看了?一眼盒子,又道:“是徐州独有的胭脂,很难买到,听卖胭脂的掌柜说,没有女子不喜欢。”

他说着,又扫了?扫她空荡荡的手腕,薄唇绷直,道:“你不喜欢镯子,我以后就不送了?,这次除夕先送这个,下次再换个送。”

他哄小娘子的经验不多,只能从别人身上抄,也不知道抄得如何。

宋初姀抓着手中的胭脂,微微出神。

见她不说话,裴戍心里?没底,移开目光,岔开话题问:“你今日没有见到谢琼?”

明知故问,宋初姀睨了?他一眼,没有搭话。

裴戍冷哼一声,道:“在大狱里?面有什么好的,阴冷又潮湿,还不如和?本君一同过除夕。”

谁知道他会在今日回来?

宋初姀眨了?眨眼,抓着胭脂的手紧了?紧。

外面就传来一声悠长的钟声,子时?过半,如今已经是第二年?了?。

寝殿门被小心翼翼推开,小太监送进来一碟饺子。

这是裴戍之前吩咐的,说要在钟声想起?的时?候,送过来一盘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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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戍夹起?一个喂给她,道:“子时?过半,要吃饺子。”

宋初姀怔住:“我们没有这样?的习俗。”

“是东都的习俗。”

裴戍声音低沉,哄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宋翘翘,你要入乡随俗,若是实在没有胃口,吃一个就好。”

“东都,是这样?的习俗吗?”

裴戍点头?不语,将饺子往前递了?递。

眼前饺子香气扑鼻,宋初姀眨了?眨眼,就着咬了?一口。

这个时?辰实在是没什么胃口,眼前饺子个头?也不小,但?她还是吃完了?一整只。

裴戍指腹蹭了?蹭她红唇,眉梢染上笑意,随后将剩下那几只饺子悉数吃光。

东都确实有这样?的习俗,只是他以往没有家人,更不会和?谁分食一盘饺子,但?是从今以后,他不止会和?宋翘翘这般分食饺子,还会和?他们的孩子一同分食。

这是建康城最?安静的一个除夕,也会是大梁最?萧条的一个除夕,往后,便是盛世长宏。

与此?同时?,城郊官道上马蹄阵阵,一队轻骑踏着月色冲破天际,直奔建康而来。

冷风萧瑟,官道之上枯树横生,铁甲寒衣在月光下泛起?流光。

“急报!急报!”

为首之人长枪一挥,挑开城门,破声喊道:“邺城事变,李奉反了?!”

新?年?伊始,大梁建威大将军李奉拥兵自重,以邺城为据点,起?兵造反。

——

周问川是被晏无岁从被窝里?拽出来的。

晏无岁找到他的时?候,满屋都是冲天的酒气。

上好的竹叶青喝得一滴不剩,酒坛正被他抱在怀中猛亲,口中还念念有词着什么小娘子。

晏无岁当?即一脚踹在了?他屁股上,揪起?他的衣领将人拖到了?院中。

国库空虚,没钱给他们现在造府邸,周问川嫌南夏那些蛀虫住过的府邸晦气,自己租了?个小院子,不大,院中还有一口井。

“一整日的乌鸦嘴,前不久还盼着李奉造反,如今当?真反了?,,我看你要怎么办!”

纵使是文官,晏无岁也并?非什么柔弱公子,直接将烂醉如泥的周问川丢在地上,舀了?一瓢凉水浇他身上。

天还未凉,寒冬腊月里?的井水冰冷刺骨,周问川猛地蹦起?,怀中的“小娘子”落地,啪的变成无数碎片。

晏无岁后退了?两步,防止那些碎片溅到自己身上,指着他怒骂:“清醒了?没有,要不要再给你清醒清醒!”

“你他娘的有病吧!”周问川火了?,上前抓起?晏无岁领子,横眉怒吼:“你是不是觉得老子不敢打你,大过年?的发什么疯?”

“李奉反了?!”

“什么?”周问川一下子清醒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晏无岁冷笑:“你没听错,李奉反了?,这不正合你意吗,还不赶紧去取他项上人头??”

“少?他娘的阴阳怪气,他竟真敢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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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前刚刚拿到的消息,他真反了?!”

周问川直接转身进屋取下自己的刀,周身带上杀意,道:“那老子现在就去邺城,取了?他首级!”

晏无岁冷哼一声,直接将他手上长刀卸下:“先进宫,听君上安排!”

“君上回来了??”周文川震惊:“君上不是应当?在徐州?”

当?然回来了?,只不过是赶回来陪宋娘子过除夕,不成想就碰上李奉反了?的事情。

晏无岁抿唇,冷哼一声,也不等他反应,直接将人揪进了?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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