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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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ww.youxs.org?【加更】 沈沛颓废……

沈沛的这句话, 给若冉带来的冲击太大太大,她甚至都有些反应不了, 抱着孩子愣在当场。

若冉曾经幻想过无数次,沈沛遇见悦悦时候的模样,可她根本就想象不到,沈沛居然会问出这么一句。

奸夫在哪里?

哪里有什么奸夫?

“王爷……您,为何会在这里?”若冉抱着孩子轻声的询问,根本没想过会在这里遇见沈沛, 南海这边颇为偏僻,云城虽然还算繁华,却也是比不上京城的。

原本没撞见沈沛的时候, 若冉还可以跑,如今被沈沛追上了,若冉也知道跑根本没有用。

沈沛既然发现了她, 找到她家是迟早的事情,还不如省些力气。

沈沛却没有回答若冉的话,只是死死的盯着她看,“是本王在问你, 那个奸夫到底在哪里?”

若冉这会儿还有些喘, 方才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 这会儿情绪还没平静下来, 又听到了这句莫名其妙的话。

只觉得想要解释都无从开口, 若冉根本不知道要和沈沛说什么, 说悦悦其实是他的孩子?

然后就会有无数的疑问落下, 沈沛会问她为什么要走,也许还会问她,为什么要选择生下孩子。

悦悦听得懂, 若冉不想让孩子难受。

她本就不知道如何和沈沛解释,如今见沈沛误会了,索性就不说话。

沉默以对。

沈沛见若冉这般,还以为是若冉要维护那个奸夫,心中所有的复杂情绪再也绷不住,咬牙切齿的追问,“本王再问你最后一次,那个奸夫到底在哪里?”

若冉实在不知道要去哪里给沈沛找一个奸夫出来,想要岔开话题,可话题又被沈沛拉了回来。

一时之间俩人僵持不下。

若非俞长胜带着人找了过来,只怕要僵持许久。

俞长胜带着四喜和云静竹找到沈沛时,他正一脸怒意的盯着若冉,愤怒和气恼显而易见,却丝毫不见平日冷酷无情的模样,云静竹认识沈沛三年,还从未见过沈沛这幅模样,一时之间有些好奇。

俞长胜和四喜更是看的目瞪口呆,瞧着眼前的这一幕,只觉得有点儿……无言以对。

“若冉……姑娘……”俞长胜不敢相信的喊了一句,看着她怀里的孩子非常惊讶,又联想到了先前的若夫人心中了然,“你这是成亲了吗?”

悦悦看起来太小,许多人都没有往其他方面去想,或者说他们根本没有想过悦悦会是沈沛的孩子。

毕竟……

沈沛对若冉的心意,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要这是沈沛的孩子,若冉跑什么?

这大概是所有人心中的认知。

若冉此时尴尬的很,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气氛焦灼非常,悦悦虽然还小,可孩子抱在怀里还是有些分量的,她抱着孩子有点儿累,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很是正常不过的举动,却意外刺激到了沈沛,他冲上前去摁住住若冉的手腕,声音里带着清晰的怒意,“你还想跑?”

若冉的手腕被沈沛掐着,只觉得有点儿疼,她看着沈沛小心的挣扎起来,“王爷……您能不能放手?”

沈沛却怎么都不愿意放,就怕一放手,这人又要消失不见,他心中有无数的疑问要问,原来,他以为已经不在意的那些事情,始终都没有过去。

原来只要看到这个人,所有的痛苦和恼恨,都会被一股脑儿的勾出来。

沈沛甚至都来不及伤感什么,只想把人扣住,不让她再跑。

“你想去哪里?”沈沛冷着脸追问,情绪颇为外露,俞长胜和四喜倒是一点儿也不意外,主子这几年的确沉稳不少。

可眼前这人又不是别人,是若冉啊。

云静竹却瞪大了眼睛,怎么都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看了看俞长胜和四喜,只觉得他们俩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云静竹有点儿小情绪了,他们都知道,为什么单单就瞒着她一个?还是一起挨骂的同伴吗?

还有,王爷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会有这般表现?她那喜怒不形于色,冷酷无情的秦王殿下到哪里去了?

“我……”若冉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深知自己不把话说清楚,是没有法子离开的。

“王爷,我孩子还小……她到吃东西的时候了,小孩子经不得饿。”若冉低着头,轻轻的挣脱开沈沛的手。

沈沛原本捏的极其用力,若冉是根本挣脱不开的,可当沈沛听到若冉说了一句孩子后,便下意识的就松开了手。

沈沛整个人茫然的很,像是无法接受若冉有了孩子,又像是终于清晰的认识到了这一点……

心渐渐的沉了下去。

一时之间再没说别的话,还是俞长胜小声的建议,说大庭广众之下僵持着也不是个事儿,还是找个客栈好好的坐下来说一说清楚。

沈沛没说话,若冉同意了,说前头就有一家不错的客栈。

四喜定睛一瞧,才发现若冉说的客栈就是他包下的那家,这周边大大小小客栈这么多,若冉姐姐怎么就偏偏选了王爷看上的那一家?

可这些话四喜依旧没说出来。

沈沛不肯走,若冉也觉得有点尴尬,她看着四喜和俞长胜,可这俩人都没有看她,毕竟他们有眼睛会看,在场几个人,能搞定沈沛的,也只有若冉而已。

若冉没法子,只能走过去熟门熟路的哄人,“王爷……您过来南边,一定是有什么要事要办对吗?既如此,总要掩人耳目,若是身份被人察觉到,岂不是功亏一篑?”

“呵,巧舌如簧。”沈沛嗤之以鼻,就在云静竹以为沈沛会发脾气的时候。

他还真的顺坡下了,就这么走了?

走在前头的沈沛却又开始恼怒,只觉得自己当真是……没用的很,不过是一句话,他就听了。

这习惯到底什么时候能改了?

云静竹有点儿懵,看着前面一前一后走的两个人,只觉得愈发怪异,尤其是沈沛,还时不时的扭头,看若冉一眼?

那动作非常的细微,若不是仔细观察,云静竹根本就发现不了。

云静竹傻了,拉住俞长胜和四喜,压低声音问他们俩,“无论如何,你们俩今天得给我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俞长胜和四喜对视一眼,谁都不敢说话。

他们俩都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呢,怎么告诉云静竹?

“云将军……这……反正一会儿,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惊讶……因为,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毕竟,沈沛碰上若冉,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都会发生。

一刻钟后,五个人出现在了一间屋子里。

俞长胜三人宛如鹌鹑一般的站在一旁,沈沛临窗而坐,冷冷的瞪着若冉看,若冉哪里能觉察不到沈沛的视线?

却只当自己根本看不见,点了一碗米粥,细心的喂着悦悦。

小小的孩子乖巧可爱,长得粉雕玉琢,很是漂亮,若冉细心的照顾着她,时不时的用帕子替她擦嘴,那孩子虽然在吃东西,却会时不时的抬头,看一眼沈沛。

明明是温馨美好的一幕,可看在沈沛的眼里却只觉得碍眼,他不愿意再多看一眼,免得心里更难受,按捺不住的问若冉,“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跟本王说的吗?”

若冉沉默许久,当真不知道要和沈沛说点什么才好,她拿着勺子的动作顿了顿。

不知要作何解释。

“本王在问你话。”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若冉听见沈沛的一声声质问,只觉得心累的很,本就不知要说什么,如今还有旁人在,她难道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承认,悦悦是私生女吗?

没名没分,本就是私生女,即便若冉再不愿意承认,这也是事实,她只想把这个秘密牢牢的捂住,谁也不告诉,既然沈沛误会了,便让他误会下去吧。

俞长胜等人觉得自己非常碍眼,想要离开,偏偏沈沛没有让他们离开的意思,三人只能傻不愣登待着。

若冉手里捏着那只碗,粥无论如何也喂不下去,她压抑着心中的难受,开口解释道,“王爷……我自知擅自离开王府,是我不对……可这事情已经过去许久,当日是您亲手将卖身契给我的,所以……”

“所以,你就拿着本王给你的卖身契,连同你那奸夫一起?走的远远的对吗?”沈沛冷笑着补充,把那不存在的奸夫骂了个狗血淋头。

“没有什么奸夫。”若冉只觉得奸夫这个词有点儿刺耳,同时心中又有一些无可奈何,她的思绪有点儿飘,想着有朝一日若是沈沛知道真相,想起今日自己骂的那些话,到底会作何感想?

若冉拉回了乱飘的思绪,义正言辞的维护道:“悦悦是我,和我夫君的孩子。”

虽然悦悦的身份凭证是她买的,可这些她不说,旁人也无从知晓。

沈沛听到夫君这两个字,只觉得刺耳极了,他原本心中就认定若冉的离开,是因为她根本就不在乎自己,如今亲口听到她承认“背叛”一时之间更是愤怒不已。

只恨不得把眼前这人给掐死,顺便去找到那奸夫给弄死。

“所以,是本王碍着你们了?你这是为爱私奔了?”沈沛恼恨至极,想法也是颇为偏激,毕竟昔日在他身边,若冉也是不乏爱慕者的。

不过去了一趟江南,景浔便几次三番的想要求娶。

沈沛如今心中认定有奸夫的存在,又听若冉喊夫君,如何能够接受,开始不受控制的胡思乱想,想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人。

这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若冉只觉得这误会越来越离谱,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沈沛见她沉默不语,只当她是要包庇,让俞长胜去把这些事情调查清楚。

俞长胜领命离去。

若冉想起南山镇有关于她的传言,一时之间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变得五彩斑斓起来。

她看着悦悦,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的难受,明明在她看来,悦悦和沈沛长得很像,很容易就可以看出来的,为什么沈沛会有这样的误会?

在他的眼里,自己到底是什么人?

若冉心中有气,什么都不想说,只是抱着女儿哄着,悦悦虽然聪明,却到底还太小,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听见母亲温声软语的哄她,很快就窝在若冉怀里睡着了。

若冉抱着孩子坐在一旁,沈沛盯着她看,心中的怒火快要将她焚烧殆尽,又不死心的追问道,“你当真没有什么要和本王解释的吗?”

若冉摇了摇头。

沈沛抓起手边的茶盏就要砸,却被若冉轻声的制止,“王爷,悦悦睡着了,您不要砸东西,会吵着她的。”

沈沛听到这句话,差点儿被若冉给气笑了,合着不仅找了个奸夫生了孩子,这会子他居然连个小崽子都比不上?

沈沛气急败坏,抓着那茶盏,砸也不是,放也不是,最终只是把茶盏捏碎在手心里,瓷片割破了手掌,一瞬间鲜血淋漓,看起来触目惊心。

“王爷您不要这样……”若冉看着沈沛鲜血淋漓的掌心,只觉得心疼不已,她并不想把事情闹成这样。

可沈沛却根本顾不上这些,他只是坐在一旁发呆,觉得自己当真是可笑,便是到了这般地步,他也依旧在顾及她的感受,当真是……

不知所谓。

四喜见状想走上前来替沈沛包扎,却被拒绝。

云静竹自告奋勇,同样被无视,“你们俩出去。”

四喜和云静竹同时松了一口气,麻溜的滚了,只觉得房间里的气氛太过于压抑,这时候让他们出去,无疑是救了他们俩的命。

同时云静竹对若冉特别的好奇,她……还从来没有见过沈沛这般模样。

四喜和云静竹一走,四周就变的安静起来,此时这里只有他们仨,悦悦睡着了不算……

若冉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单独面对沈沛,客栈有些简陋,除了常用的家具之外别无其他,空荡荡的,可若冉却觉得有些拥挤。

她看着沈沛,下意识的想要逃离,却生生的克制住了,“王爷,您的手……”

“你在乎吗?”沈沛抬起头,冷漠的看向她,若冉心中一片刺痛,沈沛曾几何时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

况且她在乎不在乎,又有什么关系?

若冉当初亲耳听到沈沛说,要娶姜婉潼为妻,三年过去了,想来他们已经成亲了,便是政治婚姻又如何?

沈沛还是娶妻了不是吗?如今……沈沛的身边也有了旁的女子。

为何还要来问她在乎不在乎?

“王爷千金之躯……受了伤自然有人会担心的。”若冉冷淡的回应着,她从不知道自己其实是可以这般小气,这般记仇的,便是“秦王妃”三个字,都不愿说出口。

可沈沛却根本听不懂若冉在说什么,只当她背叛自己。

若冉心中难受,却也见不得沈沛受伤,只能喊四喜去准备热水和伤药。

云静竹便瞧见四喜麻溜的去准备了,一时之间根本反应不过来。

只见四喜端着水盆和伤药放到桌子上,又忧心忡忡的看了若冉一眼,到底是不敢多说什么,放下伤药便匆匆离去。

若冉轻轻的哄着孩子,同她温柔的说话,安抚着悦悦之后便把她放在了床上,扯过一旁的被子盖在孩子身上。

等到做完这一切,才走到沈沛的面前,蹲下·身来想要替他处理手掌的伤口,沈沛却根本不要她碰,“用不着你。”

“那……我把四喜或者门外的那位姑娘喊进来可好?”若冉也不坚持,听沈沛那么说,她便真诚的建议,若冉的想法挺简单的,人家都说了用不着她,她何必巴巴的凑上去?

岂料沈沛听到这话,脸色更不好了,“你……”

他怒极反笑,冲着外头喊云静竹的名字,云静竹只觉得自己是流年不利,她看着四喜满脸的惊慌,“这……”

这时候进去,真的不会死吗?

“少说,少看,多做。”四喜立马把保命真言交代给云静竹,就麻溜把人推了进去。

云静竹只能硬着头皮笨手笨脚的给沈沛处理伤口,不是不小心手重了,便是不小心手轻了,挨了好几顿骂,“罢了罢了,蠢货。”

“王爷……这……属下也不是故意的,您平日也用不着属下处理,这不……属下也没经验。”云静竹尴尬的笑了笑,只觉得这是无妄之灾,沈沛平时根本不让旁人碰,莫说她一个女的,便是四喜和俞长胜那俩男的,都没法近他身。

“你这是在怪罪本王?”

“哪能啊,这种经验还是不要有的好,属下只希望王爷可以平平安安的,再也不要受伤。”云静竹说的是真心话,她崇敬沈沛,自然希望沈沛好好的,战场上刀剑无眼受伤是常有的事情。

沈沛还曾经救过云静竹的性命,对沈沛,她是衷心的感激。

这两人的对话咋一听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可对于旁人而言,尤其是完全不知前因后果的若冉而言。

便是这两个人当着她的面在“打情骂俏”。

她有点儿不想听,也不想再自作多情什么,走过去抱起睡在床上的孩子,紧紧的搂在怀里,以期掩耳盗铃。

云静竹得了四喜的保命真言,心中就算又再大的好奇,也不敢乱看什么,见沈沛没有了大碍,便溜之大吉,远离这是非之地。

若冉只觉得继续待在这儿她都快要窒息了,她连一刻钟都待不下去,让她在这里听沈沛和旁的女子轻声交谈?与其这样还不如永远都不要见面的好。

“王爷,您想问的都已经问清楚了,能不能让我走?”若冉的话还没有说完,沈沛的脸色就变了。

问清楚了?

他哪里问清楚了?他明明什么都没有问清楚,他想问若冉为什么要离开,这个问题梗在他心中足足三年,折磨得他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他为何能够屡战屡胜?因为沈沛一闭上眼睛便都是若冉的影子,他只能转移视线,转移注意力。

沈沛想不明白的时候头疼,等到他想明白的时候,便是心疼。

因为沈沛意识到了一件事,若冉离开,是因为她不爱他。

如今见了面,也许这个折磨他许久的问题终于要有了答案,可沈沛问不出口,他的骄傲和自尊并不允许。

沈沛当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你想就这么一走了之?凭什么?”沈沛虽压抑难受,可到底舍不得放手。

若冉只觉得心力交瘁,心中酸涩不已,她看着沈沛,缓缓开口,“王爷……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无论是扯谎也好,找借口也罢,她只希望……沈沛可以快些离开这里。

“那个人到底是谁……他在那里?”沈沛嘶哑着嗓音问道。

“什么?”

“本王问你,那个人到底是谁。”沈沛又问了一句。

就在若冉绞尽脑汁找借口的时候,客栈的门却被人推开,若晨从外面冲了进来,把她和悦悦护在了身后,听见沈沛的问话,干脆利落的回应,“那人死了。”

横竖南山镇都是阿姊丧偶的传言,若晨根本就不担心,甚至还有些有恃无恐。

若冉也没有出声,抱着孩子站在一旁。

“死了?”沈沛有些愣神的看着若冉,像是不确定的又问了一句,“他怎么死的?”

只见沈沛整个人都愣住了,他看着若冉,似乎是不敢相信。又看了看若晨,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这回莫说是若冉,就连若晨也回答不出来,可若晨铁了心的要气沈沛,随意的扯谎,“参军去了,一去不回,就那么死了。”

沈沛因为若晨这随意的几句话陷入了沉默当中,脑海中浮现出一幕幕爱恨情仇,在沈沛如今的认知里,若冉离开是因为不爱,若冉离开,是因为旁人。

他看着若冉,再也克制不住的笑了起来,“所以……你便是为了那个人,要离开的?”

“本王连让你下跪都舍不得,那人却舍得你当个寡妇,便是如此,你选择的也是他……是吗?”沈沛颓废的坐在软塌上,冷笑连连,笑到最后竟似有了委屈。

那个人就那么好吗?

www.youxs.org 若冉姑娘,你知道王……

谁的不曾想到, 沈沛会说这些话,屋里的隔音原本就不怎么好, 门又被若晨推开,门外站着俞长胜三人,他们把沈沛的话听的清清楚楚。

俞长胜和四喜看着沈沛只觉得心里难受,他们何曾见过这样的秦王殿下?

云静竹不知道沈沛和若冉之间的弯弯绕绕,可听到现在也大概明白过来,这是一出她看不懂的爱恨情仇。

“好, 很好。”沈沛什么解释也不想再听,指着客栈的门就让若冉走,若冉张了张口, 想说什么,却被若晨拉住,“阿姊, 我们走。”

等到若冉和若晨离开之后,沈沛再也克制不住怒火,把房间里所有的东西全部砸了个干净,就连刚刚包扎好的伤口, 也渗出了血。

沈沛已经有许多年没有砸过东西了, 此番举动虽然让四喜和俞长胜措手不及, 可不知为何, 他们还觉得有些怀念。

倒是吓坏了一直在状况之外的云静竹, 拉着四喜和俞长胜碎碎念, “你们俩能不能跟我说清楚,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别单单瞒着我一个人啊。”

真是让人着急。

“这……”俞长胜也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但是事情都已经闹成这样了, 不说也说不过去。

之后,在俞长胜和四喜的诉说当中,云静竹总算是弄清楚了来龙去脉,也终于搞明白了,那位“若夫人”的身份。

云静竹怎么都不会想到,会是这样的一回事,“王爷他……该不会,到现在还喜欢若夫人吧?”

四喜点了点头,显然是这么一回事,如果不喜欢,怎么会是这种表现,“煮煮,是若冉姐姐的兔子,爷他,一直都很讨厌这种长毛的畜生的……”

因为煮煮是若冉的,所以沈沛才会精心照顾那么多年,容不得旁人碰一下。

“这……”云静竹说不出话来,又想起一月前军营里的那个女人……

“那个若夫人的名字叫?若冉?”云静竹觉得自己有点儿反应不过来了,“若有若无的若?冉冉升起的冉?”

四喜用力的点了点头,“爷用的那些荷包……还有穿的那些衣服,全是若冉姐姐做的。”

沈沛绝口不提,却把这份习惯刻在了骨子里,他从不说思念,却无时无刻都在思念。

“这……王爷不是说他,不喜欢女人吗?”云静竹小心翼翼的开口,她还真的以为王爷喜欢男人。

一直不娶亲是因为……这个原因。

四喜的眉眼抽了抽,不太想搭理云静竹,他趴在门边听了听里头的动静,像是想起了当年一般,“王爷喜欢不喜欢女人,我们也不大清楚,可王爷是喜欢若冉姐姐的……你不知道啊……王爷当年……”

四喜说了许多点点滴滴的细节,在四喜的讲述中,云静竹发现,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秦王殿下……

“那……怎么就会变成现在这样的?”

四喜摇了摇头,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爷当初代陛下去东海东巡,就是姜洲落马的时候,这件事闹的很大,想来你也听说过,那时候若冉姐姐央求爷带珍珠回去……我们在东海找了一个多月……才找到让王爷满意的。”

“爷还买了许多蚌,自己在哪儿切珍珠,结果……回京之后,爷就发现若冉姐姐不见了,这不……就,这样子了。”四喜也有点儿无奈,当真是谁都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毕竟……

他们曾经真的以为,王爷和若冉……会永远这么下去。

“这……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云静竹心里头乱乱的,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便问俞长胜调查到了什么。

俞长胜还的确调查到了一些东西,只是这调查出来的东西,太让人一言难尽了。

他甚至都不敢告诉沈沛,可这事情根本瞒不了多久,他刚想说什么,就听见了沈沛的声音,俞长胜小心翼翼的推开门,踩着一地的瓷片走进去。

“王爷。”

“你调查到了什么?”沈沛开口问他,眼里的情绪幽深的让人看不清。

那漆黑的瞳仁里,仿佛有一团根本化不开的愁绪,“无论调查到什么,都说出来,说清楚。”

俞长胜深吸一口气,开始把自己调查到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包括那个孩子的所有情况,“那个孩子如今一岁半,似乎是先天不足,如今还不会说话,可能是个哑巴,户籍上显示这孩子的父亲是……是……”

俞长胜看到沈沛的脸色愈发冷漠,甚至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可沈沛却只是冷漠的呵斥他,“说。”

“是,汴京人士,两年前去参了军,户籍证明都有,只是这大概是个无名小卒,如今要查实他的身份也不难,属下已经传信到军中,不日就会有消息传来。”俞长胜尽量平静的开口,沈沛的模样冷漠的可怕……

他们似乎都默认了若冉离开秦王府之后,伤心欲绝之下,成亲了。

可是南山镇的人都传言,若冉的夫君已经死了。

这么久从来都没有家书送来。

谁也看不出沈沛到底在想什么,俞长胜以为他会发脾气,可沈沛却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知道了。”

便再也没了别的言语。

沈沛看起来很平静,那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要做出什么反应来,是要愤怒的质问若冉为什么不信守承诺等他回来?

哦,因为她根本就没答应。

还是要质问若冉,为什么要欺骗他?

“王爷,接下去要怎么办?是否要属下继续查下去?”俞长胜冷静的追问,“属下觉得这件事其中定有什么误会,您要不要……找个时间单独的和若冉姑娘说清楚?”

“呵。”沈沛冷笑一声,只觉得自己活的是这般的可笑,为何是他去找若冉说清楚?不应该是若冉欠他一个解释吗?

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是他的错?是他要去说清楚?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时至今日,沈沛根本就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不去!”沈沛怒喝一声,“本王凭什么去?本王究竟有哪里待她不好?”

俞长胜和四喜也不敢再劝,沈沛却破天荒的要喝酒,三人都有些惊讶,沈沛已经许久没有喝过酒,他这些年过的,隐忍且克制。

便是庆功酒,也只是浅尝辄止,并不放纵。

其中缘由,也只有沈沛自己清楚,他怕自己喝醉了,心中的秘密就会隐藏不住。

沈沛怕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心思,却也害怕,即使喝醉了,也梦不到心里的那个人。

“一起喝。”沈沛拍开了酒坛子酒扔了过去,俞长胜和云静竹接了之后,也只能陪沈沛喝。

他们原本以为沈沛是要借酒消愁,可他确是一脸的平静,也没有抱着酒坛子灌,只是颇为平静的倒酒,喝酒。

一言不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俞长胜和四喜都没有喝酒,云静竹也没有,三个人坐在一旁大眼瞪小眼,沈沛也顾不上他们仨,只顾沉浸在自己的悲伤当中。

他喝了酒,整个人开始恍恍惚惚起来,却依旧隐忍克制,冷静自持。

“王爷,您……”

“嘘。”沈沛轻声开口,让俞长胜和四喜都不要说话,他其实已经不太能够喝醉,却还是有点神思恍惚,他怕俞长胜和四喜说了什么,自己就会……有所举动。

只是啊……

他的骄傲和自尊,是不允许的。

“不要说话。”沈沛说,“本王一点也不想听,什么,都不想听。”

无论是关于若冉的,还是关于那个孩子的,或者说,是关于她死去的那个夫君的。

他都不想听。

“可是王爷……属下觉得,这件事情也许是有什么误会,那若夫人……”云静竹一说若夫人就被沈沛狠狠的瞪了一眼,立马开口,“那姑娘明显是喜欢您的……我们都看得出来。”云静竹的确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她只知道,她心中崇敬的主帅,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误会?能有什么误会?”沈沛幽幽一笑,他根本不知道有什么误会。

有什么误会,是能让若冉一走了之,选择和旁人成亲生子吗?

四喜和俞长胜根本忍不了,站起身想要去找若冉,却被沈沛阻拦,“不准去!”

“本王不要见她!”

沈沛从前并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情,如今只要一想到,就觉得心疼不已。

沈沛已经开口让她走,为何又要找她回来?

他为何要这般卑微?嘉

俞长胜和四喜哪里舍得让沈沛继续颓废下去,便想方设法的拖住沈沛,让云静竹去找若冉。

云静竹慌了神,“我……我找到人,跟她说什么呀?”

“说什么都行,你就把这些年,你知道的事情,关于王爷的,统统都告诉她。”俞长胜开□□代。

沈沛的性情和三年前很不一样,谁见了不觉得难受?

若是……若冉知道了这些,还是什么都不愿意说的话……那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云静竹被赶鸭子上架的推了出去找若冉,她也不知道若冉在什么地方,只能找人去问。

若冉回到家里之后,整个人都呆呆的,她一开始是抱着悦悦看,后来就是盯着悦悦看。

看的若晨无可奈何,“阿姊……你到底在看什么?”

若晨今日在街上发现了俞长胜的踪迹,才知道这回事,他看着姐姐的模样,心中有些不太好受,“阿姊……你没事吧?”

若冉摇了摇头,说没事。

“那……悦悦的身份,被发现了吗?”

若冉继续摇头,“他误会悦悦是我和旁人的孩子。”

姐弟俩当初为了想要隐瞒悦悦的身份,做了许多的努力,尤其是若晨,把能考虑到的,该考虑到的,全部都考虑了。

目的就是为了不被人发现,结果这会儿真的被人误会了吧,若晨心里又开始拧巴起来,“他,连自己的孩子都认不出啊?”

“那阿姊打算怎么办?是告诉王爷吗?”若晨的心里头有点儿烦,怎么都没想到居然还能遇见。

若冉其实也不清楚,她也觉得自己奇奇怪怪,明明一句话就可以解释清楚的问题,她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解释,她心中始终是介意的。

在沈沛告诉她,不会娶亲,只有他们彼此的时候。

若冉起初是不相信的,到后来,她渐渐的开始相信,并且深信不疑。

若冉相信了沈沛说的天长地久,也相信了沈沛说的,只有他们彼此。

她是真的,想要和沈沛一直在一起的。

只是,这些话,她谁都没有告诉,藏在心里,默默欢喜。

后来,沈沛说,有什么话都可以告诉他。

若冉也是相信的,可是她得到了什么?是沈沛要娶妻的消息,他亲口说的,要和姜婉潼成亲。

若冉不知道是承诺易碎,还是终究败给了现实。

“我不知道,这样误会也挺好的。”若冉她什么都说不出口,也不愿意别人知道,悦悦其实是私生女。

“阿姊,你不要给自己找借口好吗?你只是介意他娶王妃而已。”若晨一针见血的说道。

若冉这会儿就真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当然是介意的,任谁被那般对待,都会心生妄念,当独一无二的偏爱即将消失,她会惶恐,会失落,会不安。

她是个普通人,沈沛待她那般好,她会动心很奇怪吗……

但是若冉不想承认,“你要是没事的话,就去休息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若晨却不想走,只想让若冉想清楚到底要怎么做,可若冉心里拧巴的不行,她当然介意沈沛娶亲,要不介意这个,她为什么要离开。

如果不是因为喜欢沈沛……

她为什么要生下孩子?

姐弟俩僵持不下,大门却被人敲开,若晨去开门,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外就有一个女人闯了进来,拉着若冉就往外跑,“你跟我走。”

若冉知道这个女人,沈沛喊她云静竹,他二人似乎关系不错……

“云姑娘,你有事吗?”

“我有话要跟你说,但是你现在得跟我走,你跟王爷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知道王爷这些年过得有多痛苦吗?”云静竹也不和若冉绕弯子,直截了当的开口。

说沈沛如今在客栈喝醉了酒,同俞长胜打起来了。

说她从来没有见过沈沛那么难受的样子。

让若冉去和沈沛说清楚,不管有什么误会,都说清楚。

“这位姑娘希望我同王爷说什么?”若冉冷静的问她,听闻沈沛的消息,她心中的确担忧,可若冉却不想问别的,有些话在弟弟面前都不会承认,何况是旁人?

“你说说什么呀?俞长胜他们都告诉我了,你知道王爷有多喜欢你吗?你,你真是气死我了!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云静竹快要被若冉给气死了!

这一个两个的都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爱情真的能让人盲目?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之间有误会,可是他们两个倒好,一个放狠话,一个不解释。

真是急死人了!

云静竹根本不了解若冉,也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劝说她,只是把俞长胜交代的话全部说了出来,“你知道王爷这三年是怎么过的吗?”

她见若冉沉默,也没去管她,自顾自的开口,“我猜你也不知道,王爷三年前去了北漠参军,从那之后,便一直住在西北军军营,和将士们同吃同住,我不知道王爷之前是怎么样的,可他自从去了军营之后,就是我知道的模样了。”

“什么……意思?”

参军?沈沛为何要去参军,陛下和皇后会允许?太子殿下如何舍得?

便是姜婉潼,能答应吗?

“王爷他……哎,怎么说,我这么跟你说吧……王爷他如今是西北军的战神,你可知道北漠十三城,便是王爷收复的……”云静竹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大堆。

在云静竹的讲述中,若冉见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沈沛,他英勇果敢,冷酷无情,智计卓越,却……和以前并不一样。

可云静竹的讲述中,并没有姜婉潼,若冉恍惚间像是明白自己忽略了什么,她有些疑惑的看向云静竹,颤颤的问道,“那……秦王妃呢?”

无人知晓若冉到底有多么紧张,这也许是很平常的一句话,可只有她自己清楚,问出来的时候有多么的艰难。

若冉看着云静竹,仿佛在等着判决……

云静竹却莫名其妙的反问,“什么秦王妃?”

“哪里来的秦王妃?王爷没有成亲啊。”

岂止是没有成亲……这都快被人传成断袖了。

“没有……成亲?”若冉整个人都傻了,不敢相信的追问,“他,没有成亲?”

“对呀。”云静竹猛然反应过来,联系起先前俞长胜说的那些话,只觉得自己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你该不会以为王爷娶妻了,你才走的吧?”

若冉没说话,云静竹却已经找到了答案。

“然后……你还……跟别人成亲,生孩子了?”云静竹一时之间只觉得沈沛不值,这都什么事儿?

若冉沉默,云静竹却是恍然大悟,“王爷不仅没娶亲,连京城都没呆了,这些年一直在边关打仗,没有战役的时候便走南闯北,对外说是要领略大齐的风土人情,如今看来,怕是在找你的吧。”

云静竹之后还说了什么,若冉已经全然顾不上,她绕开云静竹就往外面跑去,不顾云静竹和若晨的呼喊,只是一个劲的往外面跑。

若晨和云静竹两人面面相觑,只觉得尴尬不已,两人也不怎么熟悉,也说不了什么话,硬是要凑在一起说话也是徒增尴尬。

可云静竹还想打听若冉那个夫君,便开始旁敲侧击,“那个……你阿姊,真的嫁人了?”

若晨原本认定沈沛娶了王妃,才对他这般态度,如今这件事儿大概率是个误会。

这会儿当真是……尴尬的很。

若晨不答反问,“你们不是查到了吗?”

既然这么能耐,就不能查出来身份凭证是买的?

“可是……”云静竹还想问什么,屋里就传来悦悦的哭声,若晨也顾不上她,快步的跑回屋里去抱孩子,悦悦是醒来没发现熟悉的人才哭的。

这会儿瞧见了若晨,才安心的睡了过去。

云静竹还没走,溜溜达达的过来,“那什么……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我还等着去复命呢。”

若晨心里堵着一口气,他难道不想把这些事情弄清楚吗?

可他也不能大半夜的抱着悦悦到处乱跑,见云静竹要走,便冷哼一声,“你就想这么一走了之了?悦悦很黏阿姊,若是晚上见不着阿姊指不定要怎么哭,如今你把我阿姊弄不见了,那就留在这儿哄孩子吧。”

若晨的想法和云静竹一样,云静竹想套话,若晨当然也想套话。

云静竹想知道若冉和她夫君的事情,若晨却想知道,沈沛这些年,是真的没有旁人。

两人都是满肚子的算计,只可惜云静竹是个武将,根本算计不过若晨,被若晨拿话绕了绕,就缴械投降,认命的跟他一起看孩子。

“这……这姑娘长得挺漂亮。”云静竹干巴巴的开口。

若晨哪里听不出云静竹的意思,轻声的问她,“你觉得悦悦像谁?”

“挺,挺像若夫人的。”

“那是。”若晨心情愉快了许多,心说这是阿姊的孩子,当然是像阿姊的,就是不知道阿姊为何总觉得悦悦长得像她爹,没事的时候就爱盯着悦悦发呆。

云静竹完全不知道若晨为什么忽然之间心情阳光灿烂起来,可她还记得自己的目的,便又开始和若晨套话,两人你来我往……

到最后,云静竹已经被绕晕了……

另一边,若冉听说这些事之后,本能反应代替了思考,不管不顾的朝外面跑去,她其实想要思考的,只可惜她能想起来的,只有云静竹的话。

还有自己问的那个蠢问题。

若冉问,他还喜欢吃糖吗?

云静竹却只觉得她莫名其妙——

“王爷又不怕苦,他肩上还有一道箭伤,当时我们被围困,没有大夫没有药,还是王爷自己划开了伤口把箭矢取出来的。”

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

若冉根本无法想象,这是怎样的一幕。

她想起了记忆中那个矜贵骄傲的小王爷,又想起了如今,那个阴鹜冷漠的男人。

若冉一时之间,已不知道是要悲伤,还是要难过。

若冉只希望跑快一点,再跑快一点,仿佛这样就可以跑回三年前的那一天……她信了,他们之间,是有误会的。

她要去问清楚,亲自问清楚。

若冉直到现在,终于明白了。

她到底还是不够相信的,心中的惶恐和不安,其实一直都在。

当若冉出现在客栈的时候,俞长胜已经被沈沛打趴下了,沈沛没有用兵刃,赤手空拳,打的俞长胜无法招架,只能趴在地上喘气。

沈沛自己也好不到那里去,可他却强撑着力气嘲讽人,“来啊,胆子倒是大了……许多,继续啊。”

俞长胜都快被沈沛给打死了!

偏偏四喜手无缚鸡之力,只会在边上加油呐喊,一点忙都帮不上,俞长胜倒是不介意让四喜来送死,好歹忍住了。平时也就罢了,如今沈沛下手也没个轻重。

万一真的打死了就麻烦大了。

以后哪里还有人能一起挨骂?

俞长胜原本是趴在地上垂死挣扎的,乍一看见若冉还以为是自己眼瞎了。

“若冉姑娘?你终于舍得过来了?”俞长胜冷哼一声,心里也堵着一股气,对若冉当然也没好脸色。

若冉没说话,只是直勾勾的看着沈沛,看着他冷漠的神情,眼泪不停的掉下来。

俞长胜还想说什么,就被四喜给拉走了,他们如今杵在这儿干什么,这不心病还需要心药医吗?

若冉看着沈沛,缓缓的蹲下·身,看着他掌心裂开的伤痕,心中一阵酸涩……

“王爷……”

“你来干什么?”沈沛见到是若冉便冷冷的开口讽刺,言不由衷道,“本王不是让你走吗?”

他粗暴的甩开若冉的手,倔强的开口,“不用你碰。”

若冉深吸一口气,决定好好的和沈沛谈一谈,可如今最重要的却是他掌心的伤,沈沛不介意,可若冉却是介意的。

岂料她刚刚走了一步,就被沈沛给拉住了手,强势的掐着她,“你又要走了是吗?你又要和三年前一样,抛下我了是吗?”

若冉的眼泪掉在沈沛的手背上,他觉得碍眼极了,原来时至今日,他还是会觉得若冉的眼泪碍眼。

原来时至今日……她就算成亲生子了,他依旧舍不得若冉难受的?

沈沛心中恨若冉,其实更恨自己,他委屈的很,从小到大,他所有的委屈,都是若冉给的,便是如此,他还是不愿意放手,“你哭什么?你有什么好哭的?你就这么残忍吗……不能多坚持一会儿?”

若冉只觉得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她只瞧见了一个虚晃晃的人影语无伦次的开口解释,“我……不是……”

“不是要走……不是……不是要离开……”

“我只是……你的手,受伤了。”

“你还管我的手伤不伤吗?”沈沛冷笑出声,咬牙切齿的擦掉她的眼泪,当真是想知道,若冉究竟给他下了什么蛊,“你还会介意,我难受不难受吗?”

若冉不住的摇头,语无伦次的说不是。

“你就这么没有耐心吗……我找了你三年……你连一句解释都吝啬给我吗?”沈沛咬牙切齿的盯着她看,只觉得自己这副模样当真是讨厌的很,烦躁的问道,“你到底是过来干什么的?”

“王爷今日问我要一个解释……我如今过来,是给您解释的。”

沈沛嗤之以鼻,“你当本王稀罕吗?”

若冉知他口是心非,虽被挤兑的难受,却也没想过再避而不谈,“没有……别人,至始至终,都没有。”

从头到尾,也只有沈沛而已。

可若冉这样的解释,却不知道沈沛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就算听进去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理解清楚,他盯着若冉,仿佛终于有勇气问出心中的疑问,“你到底,为什么要走?”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因为……您说……要,商量,和柔嘉郡主的婚期……请皇后,为您二人赐婚。”若冉恍恍惚惚,到底还是说出了这个答案,她是介意的。

她非常非常的介意。

她只是不想承认而已。

若冉受不了沈沛把目光放在别人的身上,同样也受不了,沈沛对别人好,沈沛有了王妃,她又算什么?

要成日里看着沈沛和旁人日久生情吗?

“我不想,看到你们琴瑟和鸣,我也不想看到你对别人好,你说过要和我在一起的……你说过,我们只有彼此,可是你要娶别人……”

若冉从不奢求沈沛娶自己,她知道自己不配。

可她不想看到,难道不可以吗?

她的心又不是石头做的。

沈沛听到这句话,整个人愣住了,像是在想柔嘉郡主是谁,又像是在想,他到底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

他从混乱的记忆中,挖出来了一小段回忆,才想起柔嘉郡主是姜婉潼,如今已经被夺了封号,远嫁他乡去了。

“那日……你,在书房?”

这子虚乌有的赐婚,不过是他哄姜州的话,而那句让若冉伤心欲绝的话,也不过是说给眼线听的。

沈沛怎么都没想到,困扰他许久的答案,居然是这么荒唐的一句话……他在府中,只说过这么一句话,还是专门说给眼线听的。

他甚至都想不到,居然会那么凑巧被若冉听了去……

“你……我……”沈沛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要怪谁,真相来的猝不及防,他除了愕然,甚至没有第二种反应。

他似乎是想生气的,却又不知道要如何生气才是。

“所以……你便是因为,这个荒唐的理由,抛下我的?”沈沛只觉得没有办法接受,他整个人都傻了。

原以为知道真相之后是释然,却没想到他知道了真相,反而迷茫了。

“我那日……因为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王爷,才会去书房的。 ”

沈沛没有问是什么事情……他又开始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若冉还有一件事,没有向沈沛坦白,如今却不想再隐瞒下去,明明是三年前就应该告诉他的,“王爷……我的孩子,叫悦悦,悦是喜悦的悦。”

沈沛不甚在意的点了点头,像是听懂了,又像是听不懂,他只是自嘲着擦掉了若冉的眼泪,“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吗?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你不知道,我对你有多纵容吗?你不知道,只要你哭,我就拿你没辙吗?”

她难道不知道,只要多哄哄他……他就什么都不会介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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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沛一点一点的擦掉了若冉的眼泪, 细心且温柔,一如当初, 可他的心里,却是一片茫然的,像是根本不知道说什么。

只是默默的替若冉擦眼泪。

她哭,他擦。

两人相顾无言,不知道原因的时候,沈沛只想知道原因, 可知道原因了之后……沈沛却沉默了。

沈沛如今不知是要怪自己,还是要怪若冉,怪自己没有发现?还是怪若冉不够信任他?

好似说什么, 都是苍白无力的。

若他怪若冉和别人成了亲,是不是若冉也可以怪他?

沈沛张了张口,才发现, 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他看着若冉,就像是看着一件不慎打碎的稀世珍宝,面对满地的狼藉……不知该如何自持。

沈沛说不出, 不介意的话。

却也说不出, 介意的话。

只能默默的说一句, “别哭……”

若冉同样不知道……原来折磨自己许久的一句话, 不过是沈沛对旁人的谎言, 却被自己听了个正着, 以至于, 误会了那么多年。

可这么多年过去。

沈沛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任性骄傲的小王爷。

就像她,也不再是秦王府那个, 满心满眼只想要赚银子的侍女,她变得贪心,同样也变得患得患失。

沈沛似乎有很多的话想要跟若冉说,却不知道怎么跟她说。

只能问一些他最纠结的问题,“你就……从来没有想过,要找我……问清楚吗?”

沈沛只觉得这个理由荒唐无比,却没有办法否认就是这个原因。

他如今在想,是不是当初若冉把话和他说清楚,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了?

若冉沉默以对,事到如今她回忆起昔日的心情,依旧是痛彻心扉,她当时已经六神无主,哪里还有勇气去问别的,若冉当初也许是想问的,却不会主动去问。

若冉想,如果当初沈沛推门而入,她一定会问出来的,她一定会问沈沛,为什么要和姜婉潼成亲,可这世上却没有如果,说的再多也没有办法圆满遗憾,“想过的……可是我不敢。”

若冉听到了那句话之后,所有的勇气都没有了,她不敢告诉沈沛,自己有了孩子,也不敢去追问沈沛,为什么要和姜婉潼成亲。

怕等来一句:他们不过是政治婚姻,利益驱使。

那份承诺,本就摇摇欲坠,悉数建立在沈沛的想法之上,他也许前一刻说要和自己天长地久,后一刻就会和姜婉潼政治联姻。

若冉其实都明白,只是选择自欺欺人而已。

她贪恋沈沛给予的温柔和偏爱,同样也要承担着随时失去的风险,她一个人的时候并没有关系,孑然一身,便是做漂流的浮萍也没有关系,但是孩子不可以。

所以,她才会选择走。

“不敢?你不敢什么…你从来都是胆大妄为的…”沈沛像是无法认同这个原因,便是这么一句不敢,让他痛苦了许久,“阿冉……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当初勇敢一点,也许我们不会变成这样。”

沈沛固执的想要弥补当初的遗憾,他以为他们只是有这么一个误会而已,可若冉听着听着,却忽然发现就算误会解开了,她也没有因此而变得开心一些,反而像是拨开了迷雾,想通了一些别的事情。

其实当初有没有那个误会,大概都是一样的,就算沈沛不娶姜婉潼,允许她生下孩子,那悦悦算什么呢?

婢生女吗?

若冉如何舍得自己的孩子,拥有这样的身份。

沈沛能给她什么名分?侍妾,姨娘,侧妃?

便是沈沛真的能够给她侧妃之位,悦悦也是庶女,庶长女的地位到底有多尴尬?若冉都不敢去想。

沈沛当初不愿意娶亲,三年五年呢?沈沛若有朝一日变了心意,她和孩子要如何自处?

留在京城,危机四伏。

若冉连孩子都不一定护得住,她没有身份,没有背景,不过是个侍女,所能依仗的,只有沈沛的爱,可爱却是这天底下最虚无缥缈的东西。

若是有朝一日,沈沛不爱了呢。

是否会觉得,她不配?

人心难测,毕竟谁都没有办法,看到未来。

“王爷,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勇敢的人。”若冉不敢的事情有很多,她不敢拿悦悦来赌,他们的身份有着无法逾越的沟壑,若冉做不到孤注一掷。

爱上沈沛,早已经花光了她所有的勇气。

若冉暗示过沈沛,悦悦的身份,可他似乎并没有弄明白,若冉也不想再解释什么,她是悦悦的娘亲,要尽最大的努力,保护着自己的孩子。

她可以陪着沈沛风花雪月,可以陪着沈沛长大。

却不能置悦悦不顾,若冉从不奢望沈沛会娶她为妻,于规矩不和,于礼不合,所以她根本不会有这样的妄想,也许当沈沛对她满腔爱意的时候,她要求了,沈沛真的会给她名分,可一个侍女如何能当秦王妃?便是侧妃也不可以吧。

若冉想给女儿一个光明的未来,而不是笼罩于私生子的阴影之下,也许平平淡淡的过一生才是最好的。

她当初离开的初衷不也是为了保护孩子吗?

沈沛如今不知道,可知道了之后会如何?是欣喜接受,还是茫然无措?毕竟他并不喜欢孩子。若冉不敢赌,她如今也不清楚,沈沛找寻她三年,是因为爱,还是因为不甘。

三年的时间,太过于漫长。

可若冉却像是从未如此清醒过。

这些问题其实一直都在,只是她自欺欺人,就算是晚了三年,若冉到底还是到了,面对的时候。

她不能寄希望于一个虚无缥缈的幻想之上。

“王爷……天色很晚了,您还是早些休息吧。”若冉轻声开口,劝沈沛早点休息。

若冉的声音一如从前的温柔,沈沛却觉得非常怪异,她没有再哭泣,也没有再说别的,可沈沛总觉得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生疏和隔阂,横在他们俩之间。

看不见,摸不着,却真实的存在。

“阿冉……”沈沛喊着她的名字,他发现自己根本就睡不着,他看着若冉,忽然有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误会解除了他们的心,为何反而更远了?

仿佛所有的过去,都随着若冉的哭泣而结束了,她像是同过去做了了断,做了告别。

“王爷,您还有什么事情吗?”若冉只觉得满身疲惫,她发现那空白的三年,带给她太大的冲击,她甚至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如今的沈沛。

沈沛摇了摇头,他还有什么事情吗?

沈沛也不清楚,一直梗在心中的误会就这么忽然消失了,他却变得怅然若失起来,像是想不明白,他扣着若冉的手,心中似有无数的疑问想不明白,他们的误会,不是已经解开了吗?

为什么还觉得那么难受?

这三年的时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沈沛甚至都不想问若冉为什么要成亲生子,是被迫的,还是…自愿的?

无论如何,都是沈沛不愿意接受的事情。

可是沈沛是在乎若冉的,他只想迫切的抓住眼前的人,忽略掉一切让他介意的人和事。

“阿冉……我们重新开始,可好?”沈沛轻声的问她。

若冉微微一愣,她其实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如今听到沈沛提起,心里却有一种微妙的感觉,重新开始?

他们要如何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什么?

和以前一样吗?没有别人,只有他们俩?可已经不是他们两个了,她有了悦悦。

若冉以为自己会答应的,时至今日,她依旧爱着沈沛,可若冉却拒绝了,“王爷……您听说过覆水难收吗?我们回不去了的。”

生活并不是只需要风花雪月的爱情就好的。

“我不愿束缚您,也不愿被您束缚,您还给了我卖身契,便是要允我自由的,对吗?”若冉每说一句,心就越痛一分。

也许她真的不是心甘情愿走到这一步的。

也许她是真的愿意和沈沛重新开始的,可是他们彼此之间的隔阂已经太多太多,若冉并不想因为一点点的小事,就猜测,就不安。

她要如何和沈沛重新开始?

她会猜测沈沛是不是将就着喜欢悦悦,她不要活在患得患失当中。

他们的信任,岌岌可危。

沈沛以为自己不会让若冉走的,可他却眼睁睁的看着若冉离开了。

若冉以为自己会和沈沛重归于好的,到头来却发现,她拒绝了沈沛。

他们俩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若冉回到住处的时候,云静竹已经开始打瞌睡了,若冉把她喊醒,让她快点回去休息。

云静竹看着若冉,想问点什么,却又觉得不合适,拱了拱手便告辞。

若晨直勾勾的盯着若冉,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可若晨却发现,笼罩在阿姊身上的愁绪渐渐的消散了,他轻声的问,“阿姊,你和王爷说清楚了吗?”

若冉点了点头,“那是一个误会,他没有要娶妻,从头到尾都只是误会。”

“既然误会解开了,阿姊打算怎么办?是要同王爷一起回京吗?”若晨的问题接二连三的抛出来,他多害怕阿姊又要如同往常一样的飞蛾扑火。

可若冉却摇摇头,“我不会离开南山镇的。”

“什么?”若晨傻了眼,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可是,你们不是……”

“误会解开了,曾经的痛苦就会消失吗?小晨,我和王爷之间,从来都是天差地别的,勉强在一起只会两败俱伤而已,并非我妄自菲薄,只是这问题从前就存在,我假装看不见。”若冉从前答应和沈沛在一起。

是因为爱。

如今拒绝和沈沛重新开始,同样也是因为爱。

她不想和沈沛相互折磨,相互怨怼,消磨掉她心中最美好的回忆。

“阿姊……你是不是没有告诉王爷,悦悦是他的孩子?”若晨忽然问道。

“他不喜欢孩子。”

“可是,万一呢?”若晨这会儿也不知道是为了若冉难受还是悲伤,只觉得心里堵得慌,“万一呢?”

“小晨……我能用悦悦来赌一个万一吗?”

若晨沉默下来,根本无力反驳。

姐弟俩看着孩子,谁都没有再说话。

……

云静竹回去客栈的时候,发现沈沛更沉默了。他枯坐了一晚上,一夜未合眼。

他们仨同样也没有睡下,安安静静的陪在沈沛的身边,直到天将破晓,沈沛终于出了声,只留下俞长胜,让云静竹和四喜离开。

俞长胜被单独留下来,显然有些心惊胆颤的,“王爷,您可是有什么要事要吩咐属下?”

“你先前说在查那个人的下落是吗?”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俞长胜却听懂了,立马应声,“是……属下的确再查。”

“不用查了。”沈沛轻声开口,仿佛是做了一个非常艰难的决定,“不要再查下去了。”

无论俞长胜查出来什么,沈沛都是没有办法接受的。

俞长胜听到这里,大概是明白了应下声来,“属下明白。”

“本王昨晚,问阿冉……我们能否重新开始……可是阿冉却拒绝了。”沈沛面无表情的叙述,像是再说一件和他无关的事情。

若冉的答案,像是在情理之中,又像是在意料之外。

沈沛看着俞长胜,像是要寻求一个答案,“阿冉会拒绝我,是因为那个孩子吗?”

俞长胜不敢说话了,这话要怎么接?

虽然很大程度上可能是这样子的。

“你说……本王若是接受了那个孩子,阿冉是不是,就不会拒绝我了?”沈沛突如其来的问话,把俞长胜的瞌睡虫全部都给吓醒了。

不是吧?

“王爷,您不是开玩笑的吧?接受那个孩子?怎么个接受法?那是别人的孩子啊。”俞长胜火急火燎的劝,心里想着王爷这会儿怕不是疯了吧。

这说的是什么话?

“视如己出?”沈沛冷静的吐出这么四个字来,听得俞长胜目瞪口呆。

“王爷……您说真的?”俞长胜惊讶的看着沈沛,只觉得这人看起来还挺正常的,也不像是在说疯话。

“自然是真的。”沈沛认真的点了点头,努力的说服自己,“若是本王接受那个孩子,阿冉就不会有那么多顾虑了,不是吗?”

俞长胜:“……”

王爷到底是中了什么毒?怎么会有这种荒诞的想法?

“王爷,您可要想好,那不是一只兔子,是个人,是个孩子,是个活生生的孩子!”俞长胜简直快疯了,可沈沛却一点儿也不计较他的以下犯上。

“本王知道……就如同,皇兄教导安安那般,教导这个孩子。”

俞长胜却根本没办法接受,“可是王爷……您不介意吗?”

这话像是问到了沈沛的心坎里,他不介意吗?

如何能够不介意?他只要一想起,那孩子是若冉和别人的,他就恨不得宰了对方,可他介意又有什么用?

介意了,这些事情就会不存在吗?

介意了……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沈沛倒真是想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若冉不愿意。

“自然是介意的。”沈沛对着俞长胜也没有任何的隐瞒,“很介意。”

俞长胜难受极了,想要劝沈沛不要为难自己,“王爷啊……属下求您了,您能不能不要这么委屈自己?这天底下好姑娘多得是,您为何总要一棵树上吊死?”

俞长胜看着沈沛,从天之骄子到战场修罗,到如今的失魂落魄。

种种改变,都是因为若冉。

这到底是为什么?

“本王知道这天底下有许许多多的好姑娘,可……只有一个若冉。”沈沛的心,早就给出了答案。

俞长胜却无法接受,“难道就非她不可吗?别人就不可以吗?”

“非她不可,除了她,谁都不要。”沈沛淡漠的回答,他也许还不知道要如何接受那个孩子,可他却会学着去接受那个孩子。

“王爷……”俞长胜还想劝,却被沈沛淡漠的制止了。

“这也不能怪她的。”沈沛认真的给若冉找着理由,企图说服自己,也说服俞长胜,“如果不是因为我没有保护好她,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若非心灰意冷,若冉怎么会走?

若非他的过失,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王爷……您不要把什么都揽到自己的身上来……”俞长胜觉得这简直离谱,若冉到底给沈沛下了什么蛊?

沈沛却非常认真的打断俞长胜的话,“不要再说了,就这么定了。”

沈沛度过了,许许多多,没有若冉的日子,他如今已经记不起,到底是怎么度过的,可沈沛清楚,他有多痛苦,有多难受。

如今沈沛再遇见若冉,如何愿意再放手?

“可是……”

“本王亲手把她弄丢的,自然要将她亲手找回来。”沈沛的脸色一片的平静,不容任何人质疑,同时告诫俞长胜,“莫要说什么值得不值得的话,阿冉是我喜欢的人。”

俞长胜当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却只能领命,“属下明白。”

沈沛已然下定了决心,可心中却是一片茫然的,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和若冉再一次彼此靠近。

沈沛忽然觉得若冉离他好远好远。

他心中甚至有一种预感,若是他放手,也许他们此生,再也不会相见。

www.youxs.org【沈娇娇追妻开始】 沈沛做……

若冉自从那日离开客栈之后, 便再也没有见过沈沛,沈沛也没有再来寻她, 她心中说不上是失落还是难受,只是偶尔会发呆,好在她越来越忙,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多愁善感。

这一天,若晨有事要随渔民出海,下午不能教孩子们念书, 自然也带不了悦悦,若冉便把悦悦带到了铺子里,悦悦如今已经两岁多, 早就已经会走路了。

只不过走得摇摇晃晃的不太稳当,若晨疼孩子,总喜欢抱着她, 若冉说过许多次不能这样,可若晨依旧我行我素。

时常喜欢抱着悦悦,把孩子娇惯的不成样子。

若冉见说不通,便随他去, 其实若冉自己也没有资格说若晨, 毕竟她也是这样子的。

今日没有渔民过来送珍珠, 若冉就坐在店里绣东西, 先前和她合作的商人很快就要回来了, 说是上次全部用珍珠做的绣品销路很好。

若冉想趁着那商人回来的时候赶制出一批来。

她做活的时候, 悦悦就会坐在她的身边玩珠子, 一颗一颗大大小小的珍珠排列起来,推散,又排列。

“悦悦, 把最大的那一颗给娘亲。”若冉温柔的声音传来,小姑娘看了看,白嫩嫩的小手抓了一颗递过去。

若冉接过,夸了一顿孩子。

第二次是一颗小珍珠,无论是哪一次,悦悦都能够把珍珠准确无误的递给若冉,然后她总是会用不一样的话语夸赞着孩子。

每当这个时候,悦悦就会冲着若冉甜甜的笑起来。

悦悦笑起来的时候很漂亮,若冉每每看见悦悦的笑容,幸福感便会油然而生,她绣完了一朵花,便放下针线冲着悦悦招招手。

小小的孩子扑到了若冉的怀抱里,甜甜的笑着。

若冉便把悦悦抱在怀里,指着上面的东西教她说话,悦悦认认真真的听着,却没有说一句话。

面对这样的情况若冉也早已经习惯了,并没有去要求什么,她始终相信悦悦是会说话的,也始终相信,她只是说话会晚一点而已。

母女俩相拥而坐的一幕非常的温馨,可这一幕却意外的刺痛了沈沛的眼,他老远就看见若冉抱着悦悦在温柔的说话,一时之间也不知是要感慨还是要不悦。

沈沛慢慢的走到铺子前头,敲了敲外头的门。

若冉听到动静抬头看见沈沛还有点儿疑惑,“王爷,您怎么过来了?”

沈沛穿的是一些常服,而且还不是亲王品阶的常服,这衣服若冉很熟悉,是她离开京城的时候做的,款式是三年前流行的,好在是男式的,并不太看得出。

只是衣服有些旧,看起来磨损的有些厉害。

“我过来看看你。”沈沛倚靠在门边上看着若冉,他的确是想好了要怎么做,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办。

可沈沛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思考了几日之后,便出现在了这里。

若冉也不知道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请沈沛进来坐一坐,她的店铺一边是柜台,放着绣品和丝线,另外一边是放珍珠的。

倒也是有可以坐的地方……就在她绣架的边上,在稍微靠后一点儿的地方。

沈沛不等若冉说话,闲庭信步的走了进来,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他看着若冉压迫感十足。

沈沛虽然没有穿名贵的华服,可周身气势却十分的骇人,他进了铺子之后,外头的街道上便多了许多探头探脑的人。

若冉其实早已经习惯,毕竟沈沛天人之姿,从前便是如此……这并不是靠衣服来决定的,他便是穿着常服,也让人难以忽视。

“你在干什么?”

若冉叹了一口气,只能开口解释是在绣花。

“为什么要用珠子?”沈沛疑惑的问道。

若冉便又解释了一番,等解释完了之后想要和沈沛说什么的时候,他又岔开了话题,扯东扯西的问了许多。

若冉算是明白过来了,沈沛就是来找她的。

“王爷您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我就过来看看你。”沈沛坐在一旁看她的绣品,也发现了大大小小的珍珠,只是对她身边的那个小姑娘视而不见。

明明已经说下了豪言壮语,可真到了这一刻的时候,沈沛还是没有法子那么快的接受,从相遇那日到如今,沈沛都没有好好的看过这个孩子。

若冉把悦悦抱在怀里,略微沉默了一会儿,许久才抬起头看沈沛,“王爷……您过来这边,是有什么要事要办吗?若是有要事要办,您还是快些去忙吧。”

就不要待在这儿和她说着些不尴不尬的话了。

她说的,沈沛也听不懂,却非要装模作样的点头也不知是为何。

沈沛没回应,事实上他的确是过来办事的,皇兄让他查西南军吃空饷一案,西南军整个儿乌烟瘴气的,南海海域被夺,海盗猖獗,百姓们流离失所,偏偏自身还不作为。

“我不是过来玩的。”沈沛看着若冉认真的开口,开始飞快的找理由出来,“我来这里是有事要问你。”

“我?”

“我能帮您什么?”若冉疑惑不解。

沈沛见若冉总算不明示暗示他离开,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清了清嗓子,问了起来,“你在这边住了许久,应该也知道……这里的百姓们都过得很苦。”

若冉点头。

“本王这次过来,是有要事要办,南海广阔,南山镇虽然靠近近海,所以情况会好一些,再远一点的地方就不成了……那边海盗猖獗……渔民们出海捕鱼,许多都是九死一生……”沈沛把这些事情夸大其词的告诉若冉。

听得若冉有点儿于心不忍,“的确……这边是不怎么太平,南山镇虽然是近海,却也有海盗会过来抢掠……我和小晨也遇到过一次。”

“你说什么?”沈沛原本是不当一回事的,如今听说这件事之后立马上了心,连忙问她是怎么回事,“你和若晨也遇到了海盗?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沈沛急急忙忙的追问,若非是时机不合适,他都想把人抓起来看看有没有受伤。

若冉的表情逐渐变的苦涩起来,提起当时心中依旧是心悸有余,说那是一年多以前的事情了,“当时夜深人静,海盗进来村子抢掠,不仅抢走了食物和钱财,还抢走了许多姑娘……”

要不是若晨知道这地方有海盗,提前在家里挖好了地道,他们因为要看顾悦悦也没有睡得太死听到动静藏进了地道,具体会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得而知。

沈沛看着若冉,只觉得心焦不已,像是在心疼她这些年的遭遇,可他这份焦急的心情却在看到若冉脸上的平静时,而渐渐的平复下来。

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油然而生,原来,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若冉是这么生活的。

每日担惊受怕?

沈沛心中的情绪,经过了自嘲和焦急,逐渐变得平静。

当初都没能好好保护她,何必这时候再来表现焦急?

“那之后……为什么还要住在哪里?”沈沛缓缓问道。

若冉的店铺在城里,可她们的家却在南山镇上,因为是交界的地儿,所以并没与多远,“路程相差不了多少的,可是买宅子的银钱却是天差地别……所以我们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搬了,况且镇上还有许多孩子们不识字,小晨上午的时候出海捕鱼,下午的时候要教他们写字的。”

笔墨纸砚,都要花不少银子。

并且……还有悦悦,若冉总想着替她多攒一些银子,无论是去看大夫,还是日后留着傍身,都好。

“若晨……出海,捕鱼?”沈沛像是没法把若晨和出海捕鱼这四个字联系起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昔日见到若晨的时候,还是个满身书卷气的少年。

上一次匆匆一瞥,也没有怎么瞧清楚。

如今听若冉说起才觉得惊讶,“他怎么会去出海捕鱼,我记得他的学问很好……不是应该……”

沈沛说到这里,自己也反应过来了,若晨没有去参加科举,怕是为了躲着他吧。

毕竟按照若晨的学识,金榜题名也是不在话下的。

沈沛说起若晨的时候,总算是想起了另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原本三年前就应该告诉若冉的,“有一件事情我要告诉你……是关于若晨的。”

“什么?”

“我在东海……”沈沛说起东海的时候,心里头还是有点堵得慌,他想起自己昔日在东海的所作所为,也觉得有点儿想笑,可谁能想到最后千辛万苦找到的那颗珍珠,却变成了碎末。

沈沛甩掉脑海里的回忆,郑重其事的告诉若冉,苏穆和尹夫人的事情,顺便也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她。

“王爷的意思是……小晨可能是,苏元帅和尹夫人的孩子?”若冉有点儿不太相信,“这件事情确定吗?”

沈沛点了点头,“十之八·九,他们俩的孩子当初是被人偷走的送回去了一具尸体,苏元帅和尹夫人这么多年一直都以为孩子已经故去,所以一直都不知道。”

“昔日王爷说小晨长得像什么人,是像苏元帅吗?”若冉咋一听见这个消息,心中的确是有一点意外的,像是有些不舍,可她很快就释然过来,若真能找到小晨的家人也是极好的一件事情,“只是……王爷能确定吗?会不会是……空欢喜?”

“不是,若晨长得像尹夫人。”沈沛肯定的说道,莫说是他,便是云静竹也觉得若晨长得像尹夫人,那日见过若晨之后还特意跑过来问沈沛。

“毕竟,儿肖母女肖父,若晨长得像尹夫人,并不意外。”沈沛语气平淡的开口,他当初会印象深刻,也因为尹夫人并非是一般的深宅妇人,而是西北军的将领,苏穆的左膀右臂,更是苍玄帝亲封的将军……

宫宴上经常能够看到沈沛当然会有印象,记不真切也是因为……那虽然是个将军,还有一重身份是苏穆的妻子,他总不能老盯着元帅的家眷看。

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若冉对儿肖母女肖父这句话是认同的,只是对说这句话的沈沛有点儿无言以对,她悄悄的看了一眼悦悦,只觉得……

当真是……一言难尽呐。

“那……王爷同我说这些,是想让他们见一面吗?”若冉试探着沈沛的意思,毕竟南山镇和北漠,一南一北,一来一回路程都很遥远,想要见面恐怕不太可能。

“苏元帅是西北军的主帅,尹夫人也是西北军的将领,虽然如今北漠还算是平静,但也不是绝无危机,让他们离开北漠恐怕不太可能……他们是戍边将领,没有调令不得离开。”沈沛心里有着自己的打算,斟酌着语句想方设法的哄着若冉,“我带来的这些人都是西北军的精锐,由他们护送若晨过去……之后再由他们把人带回来,你看可好?”

“这……”若冉陷入了沉思当中,“王爷并不能确定……小晨便是他们的孩子,这般折腾若到头来不是的话,岂不是……”

“本王当然是有确切证据的。”沈沛似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一叠纸递给若冉,“打开看看。”

若冉打开一看,发现上面都是调查的细节,种种证据都显示,若晨也许真的是苏元帅的孩子。

“你意下如何?”

“这件事情我不能做主,要问小晨的意思,小晨如今已经长大能够自己做决定,只是非要小晨过去北漠吗?”

“就不能,让他们过来?或者找个折中的地儿见面?”若冉出声问道。

“苏元帅和尹夫人是西北军的将领,西北军和西南军素来敌对,我先前也说了,没有调令他们是不得离开驻地的,若是想要离开也不是办不到,只是要阐明理由,上书等父皇批示,然后找到能够顶替他们俩的人,才能让他们离开……”沈沛认真的说道,那是半点都没有说谎,只是有些夸大其词罢了,“并且也只能让他们夫妻二人其中之一离开。”

若冉:“……”

“这样吗……”

“阿冉,你为何提出这个?是有什么问题吗?”沈沛细心的问她,事实上沈沛前些日子传了书信过去,苏穆夫妻俩知道这事之后,便要过来西南亲自见若晨,甚至连批示都等不及,想要先斩后奏,北漠如今没有战事,想要暂时离开驻地也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秘密过来就好,只不过……到底是有违规矩。

被人发现就会变成大事。

苏穆夫妻俩想见孩子,一时之间也顾不上,只可惜啊……夫妻二人还没动身,就被沈沛派人给拦了。

“听王爷说起苏元帅夫妻的点点滴滴,想来他们也是对孩子十分疼爱的,我也不知道小晨对父母的记忆还有多少,只是希望……并不是小晨单方面的想见到父母,也希望苏元帅和尹夫人是想见到小晨的……”

若晨单方面去北漠和找个折中的地儿见面……那是完全不一样的,若冉也觉得自己这想法有点儿矫情,军令如山原本就不可违,可是若冉心里想的却是别的,“我只是想让小晨觉得,他的父母也是期待着他的。”

“咳……”沈沛轻轻咳嗽一声,只觉得有点儿尴尬,能不期待吗?苏穆都打算偷偷的溜过来了,只不过是被他拦了,当然这话沈沛是不能告诉若冉的。

却能和她透露别的,“苏元帅还不到五十,正值壮年,尹夫人也不到四十,巾帼英雄……可他们却没有旁的孩子,你可知这是为何?”

若冉听到这里想到一种可能猛然抬头,“难道?”

“他们夫妻二人愧疚没有保护好孩子,所以一直没有产育,先前一直以为孩子不在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消息,哪里会坐得住?要不是因为北漠情况严峻,皇命不可违,只怕他们俩早就飞过来了。”沈沛睁着眼睛说瞎话半点不愧疚,他是亲王,他的命令,也算是皇命。

若冉想了想,把那些证据全部收好,问沈沛能不能把这些给她,若冉想等到若晨晚些时候回来,把这些证据交给他,让若晨自己决定要怎么做,沈沛欣然应允。

这原本就是给若冉准备的。

两人说完话这件事之后,便又沉默下来了,一股淡淡的尴尬萦绕在两人之间,全然没有往日的轻松,沈沛也明白有些隔阂不是那么容易就消失的,好在他也不着急,若冉虽然很想沈沛走,可他一直不离开,若冉也不能开口撵人。

两人就这么不尴不尬的坐着,若冉紧接着开始绣东西,只当沈沛不存在。

沈沛被无视了也不恼,当他不存在总比动不动想要赶他走来得强,他百无聊赖的坐着,左看看,右瞧瞧的,更多的时候就是盯着若冉看,有时候视线会略到一旁的悦悦身上,但他很快就收回视线,不想多看一眼。

不算很大的店铺里面,气氛虽然尴尬,却也还过得去,倒是对面的店铺里头俞长胜和四喜三人有点儿无聊,他们直勾勾的盯着对面,长吁短叹。

“王爷打算坐到什么时候?”云静竹开口问,“我们不是要过来查案子的吗?”

俞长胜和四喜齐刷刷的摇了摇头,用一种过来人的眼神看着云静竹,“云将军千万不要着急,这件事情大概有的折腾了。”

两人同时想起了当初在江南的时候,王爷也是这般三天打渔两天晒网,能交给他们的事情都交给他们去办,实在是逼不得已,才会耐着性子去做事。

更多的时候,他就喜欢和若冉腻歪在一块儿。

明明一天就能查完的事情,分了三天。

“这……”云静竹有些无奈的趴在桌子上,又忍不住开始问东问西的,“你俩能不能跟我说说,王爷和那个若冉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俞长胜和四喜也实在是无聊了,三个人便凑在一起说话,四喜率先开口,“若冉姐姐是爷的侍女,十三岁入王府后,便一步一步的成为了爷身边的一等大丫鬟,爷对她可好了!”

四喜想到这里,就默默的流下了一把辛酸泪,明明都是出类拔萃,唯二留在沈沛身边的,是跟在沈沛身边多年的“老人”可他和若冉的待遇却是千差万别的,“若冉姐姐喜欢夜明珠,每年送到王府的节礼,里头的夜明珠都是若冉姐姐的。”

而他们,只能选剩下的。

“啊?夜明珠?”云静竹原本是迷迷糊糊趴在桌子上的,这会儿听到夜明珠三个字也变得精神起来了,和俞长胜四喜俩人咬耳朵,“王爷的帐子里有个匣子,里头都是夜明珠。”

云静竹也是无意间看到的……本来以为是沈沛要丢掉的,还觉得秦王殿下奢侈,本来嘛每次京城送过去的节礼,王爷都嫌弃夜明珠太丑。

久而久之云静竹还以为沈沛讨厌夜明珠,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俞长胜和四喜装模作样的笑了笑,也没表现出什么惊讶来,毕竟他们都知道,王爷偷偷收藏夜明珠的事儿。

“王爷到底什么时候会出来?西南军那边估计已经收到消息,开始派人出来找了,我们的人都发现了他们好几个人了。”云静竹心中着急上火,可沈沛却不温不火,顺带着四喜和俞长胜也半点不着急。

“云将军,所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俞长胜看了看外头的天色,“等到太阳落山,估计王爷就会出来了。”

云静竹:“……”

她真的很想让西北那些成日里传秦王是个断袖的那些人过来瞧瞧,断袖是这样子的吗?

沈沛见若冉绣完了一块地方,又从匣子里拿出珍珠来,旁若无人的教悦悦数数,眼角抽了抽。

这还真是当他不存在了?

沈沛看了一眼那小崽儿,心里有点儿堵……他站起身来,走到柜台前状若不经意的问道,“这黑色的是梅花吗?”

若冉看着那梅花,心中微微一滞,点了点头,“是……”

不仅仅是黑色的,那一排都是梅花,有各种各样的颜色,若冉喜欢绣梅花,却从不对外出售,曾有人看上了想要高价买走,也被她给拒绝了。

沈沛见她的注意力终于不在那小崽儿的身上,心情总算是好了些,可又觉得自己这么做当真是跌份儿,只是做都做了……就不要瞎矫情了。

沈沛的眼神不住的乱瞥,连忙岔开话题,“你还是喜欢梅花吗?”

若冉点了点头,“嗯。”

她很喜欢梅花,因为沈沛喜欢。

“王爷,也还喜欢梅花吗?”若冉仿佛被沈沛感染了,轻声的问他。

沈沛在心中松了一口气,他抚摸着衣服袖口的梅花,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他其实不喜欢这些,只因为若冉喜欢,他才会喜欢的。

若冉轻轻的笑了笑,还没来得及回应,外头就有人喊她过去帮忙,还挺着急的样子,她看了看悦悦有点儿为难。

人家找她也许是有什么要紧事,可她也不能把悦悦一个人放在这里。

沈沛看到若冉为难,抿着唇纠结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妥协,“你去吧,我帮你看着她。”

若冉感激的看了沈沛一眼,便提着裙子跑了出去。

沈沛坐在一旁,算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打量起了这个孩子,她长得非常漂亮,沈沛其实没怎么见过这么小的孩子,可他还记得佑安小时候的模样……佑安小时候长得像个小姑娘,五官精致。

如今想起来,倒不如这小丫头长得好看,沈沛想,也许是因为若冉长得好看。

沈沛盯着悦悦看,悦悦也盯着沈沛看,父女俩大眼瞪着小眼,似乎对对方都很好奇。

沈沛看了悦悦许久,终于在心里悄无声息的松了一口气,小姑娘的眼睛长得像极了若冉,这也让沈沛生出几分喜悦来,像阿冉才是最好的,总比像那早死的夫君好,免得他看了膈应。

悦悦看了看沈沛,忽然朝他走了过来,把一颗小小的珠子,放到了沈沛的手掌心里。

那双白皙软嫩的小手触碰到了沈沛粗粝的掌心,沈沛却仿佛被什么东西蛰到了一般,立马缩了回来,他看着自己的手掌,只觉得自己的举动有点儿……过激了。

可悦悦却歪了歪头,像是用眼神询问他怎么了。

沈沛觉得自己可笑,明明是他说要接受悦悦的,却原来还是很难啊……

“咳,本王不是故意的。”

沈沛端着架子道歉,也不管悦悦听不听得懂,“你……娘不是说你还挺乖的吗……那你能不能乖乖的去坐好别乱动?”

沈沛只觉得说出你娘这个称谓让他有点儿难以接受,却也明白这就是事实,是他已经决定接受的事实,就算再难受,沈沛也只能自己消化。

悦悦又跑回去拿了另一颗珠子给沈沛,放在他的手掌心里。

沈沛有点儿不明白的看着悦悦,脸上罕见的露出一丝迷茫来,这是干什么?

悦悦见沈沛不理她便皱起了小脸来,委委屈屈的模样,像是马上就要哭了。

沈沛见状下意识冷声威胁起来:“不准哭!”

悦悦却依旧是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沈沛这才慌了神,这才一会儿就哭了,等会儿若冉见了不会觉得是他打的吧?

沈沛有点头疼,不得已的冲着外头喊,“阿冉,她这是怎么了?”

若冉冷不丁听见这个称呼,还没来得及思考便下意识的回了头,她一转身她就看见沈沛手足无措的蹲在悦悦面前,一脸的头疼。

那一瞬间,若冉只觉得面前的沈沛和记忆当中的人重叠在一起,有些怀念浅浅的笑了起来,“她要你陪她玩珠子。”

“啊?”沈沛直接懵了,他从来没有陪小孩子玩的经验,只能求助若冉,“这……怎么玩?”

“把珠子递给她就好。”若冉笑着说了一句,便没有再去管他们两个。

沈沛见状只能硬着头皮陪悦悦玩,两人就在哪儿递珠子,你递给我,我递给你……周而复始……只是沈沛很克制,从不碰到悦悦软软嫩嫩的小手。

他只觉得那触觉太过柔软,会触动他心底最深的伤,碰一下,便是鲜血淋漓。

若晨来店铺接若冉和悦悦的时候,便看到阿姊站在外头没有进去,他有点疑惑的走过去,才看到了令他疑惑不解的一幕,“秦王殿下怎么在这里?”

若冉也不晓得怎么解释,好在若晨也就是随口一问,并没有要得到答案的意思。

他就和若冉一起站在外头看沈沛和悦悦玩珍珠,若晨只觉得血脉这东西,真是奇妙的东西,悦悦平时可从不会那么亲近陌生人的。

居然还能玩在一块儿……居然还是悦悦主动找过去的?

若晨有点儿吃味了。

若晨可不觉得是沈沛主动找悦悦玩的,看他那模样分明就是被迫的。若晨没有说什么,就那么安安静静的看着。

他虽然对沈沛有诸多不满,却也不会去打扰这温馨的一幕,若晨其实也不知道,秦王殿下和阿姊之间,到底会不会有未来,可他想着就算若阿姊和王爷之间真的没有未来,至少也能给悦悦一份美好的回忆。

悦悦的生命中,也不全是遗憾的,她的爹爹,也曾经陪她一起玩耍过,就如同普通人家的父女一样……

虽然他其实并不知道,可他却异常的认真,没有半点的不耐烦。

www.youxs.org 若晨心想,以……

日落西山, 夜幕降临,便是眼前的这一幕父女天伦再温馨, 若晨也不能让阿姊再这么看下去,只怕她看着看着,又要心里难受。

阿姊不愿去打扰他们父女俩,那这个恶人,就由他来当吧。

若晨走进店铺里,蹲下·身喊着悦悦的名字, 对她张开了手,悦悦看到是若晨,一时之间也顾不上沈沛了, 摇摇晃晃的朝若晨跑过去,扑到他怀里。

若晨就顺势把悦悦抱了起来,甜腻腻的喊她的名字, 开始哄着她,“悦悦今天乖不乖呐,有没有好好的听娘亲的话?”

悦悦听着若晨的话,轻轻的点了点头, 依恋的靠在若晨的怀里。

沈沛见悦悦跑开了, 悄无声息的松了一口气, 从容不迫的站起来, 他还真是拿这么小的孩子没辙, 况且……他心中到底还是介意的。

若晨抱着悦悦过来给沈沛行礼, 沈沛虚虚的拦了拦, “你从前见我,可没有那么多规矩。”

他本意是想要和若晨套近乎的。

谁知若晨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立马开口认错, “那是草民少时不懂规矩,多谢秦王殿下海涵,不计较草民的过失。”

沈沛:“……”

他不是这个意思。

“天色已晚,今日实在是耽误秦王殿下的时间了……您日理万机,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若晨把话说的还挺明白,沈沛看了看天色,也知道这时候太晚了,他虽然不想走,但继续留下来也并不合适。

只能和若冉道别,不舍的离开了。

早就注意着这边动静的三人立马跟了上去。

见到若冉姐弟二人,礼貌的打了招呼,而后分道扬镳,一行人消失在夜色当中。

若晨见到人走了,也没问姐姐是怎么回事,只是问姐姐,沈沛是不是知道了悦悦的身份。

若冉摇摇头,“王爷他……应该是不知道的。”

毕竟若冉都暗示的那么明显了,他也没听明白,当时也没有什么别的反应。

若晨听了之后也没再多言,把悦悦放到了姐姐的怀里,就去关铺子的门,等到一切都收拾完,才和若冉一起往家里走去。

“阿姊如今,是怎么想的?”若晨走在路上的时候忽然出声问道,若冉一怔,她怎么想的?她还能怎么想?

“我如今什么都不想,只想悦悦可以平平安安的长大。”若冉其实明白沈沛今日为什么会出现,只是她宁愿沈沛不要出现,毕竟来的次数多了,也只是徒增伤感而已。

“那阿姊还想和王爷在一起吗?”若晨冷静的问道,认真的看着若冉,姐姐的回答,意味着他对沈沛的态度。

若冉却轻轻的笑起来,“这哪里是我想不想就可以的?以后莫要再说这些傻话了。”

许多的事情不是若冉想怎样就可以怎样的,她和沈沛根本就不是想不想的问题,而是可以不可以的问题。

若晨看着姐姐,到底没再多说什么。

回去的路上,姐弟俩再也没有说别的,只是再和悦悦说话,即使悦悦不会说话,他们也从不会有什么区别对待,因为悦悦会回应他们,不管是眨眼睛还是摇头,她都会用自己的方式回应着他们俩。

回到家时若冉才发现若晨已经做好了晚饭,他们原本说好的一人一次,晚上应该是若冉做饭,“不是说我来做的吗?”

“今日回来的早,有空便做了。”若晨并没有什么在乎的,人人都说君子远庖厨,认为若晨时不时做饭这事儿太过丢脸,若晨却对此嗤之以鼻,只觉得有些可笑,大男子主义还说的那么好听。

“我还没问你呢,今日为何下午也要去捕鱼?其实你也不用去捕鱼,家里不缺这点收成。”若冉觉得出海捕鱼风险太大,若晨下午的时候教孩子们念书,上午的时候便到处跑,有时候是去城里,有时候出海,不过去的次数比较少,隔三差五才会去。

“前些日子张叔捕上来一种鱼,肉嫩刺少味道鲜美,他分了我一条让我回来试了试,我发现悦悦很爱吃,所以才想去碰碰运气。”若晨笑着给悦悦夹了菜,悦悦会自己吃饭,虽然还不太利索,时常把米饭米粒儿掉落在地上,可他们俩也不恼,只是看着悦悦一点一点的进步着。

“什么鱼非要这么着急?”若冉有点儿责怪。

可若晨却不当一回事,悦悦好不容易对某种食物有所偏爱,当舅舅的当然要尽可能去满足,“我们悦悦喜欢吃的鱼,是不是呀悦悦。”

悦悦听到若晨再喊她,抬起头笑了笑,每当若晨看到悦悦的笑容时,就恨不得把所有的都捧到悦悦面前来。

吃过晚饭后,若冉就和若晨说起了苏穆和尹夫人的事情来,若晨原本正在陪悦悦玩珠子,听到这话着实愣了愣,整个人都是懵的,“什么?”

亲生父母?

若晨其实是没有想过亲生父母可能还活着的,他当年虽然还年幼,却还是记事的,他记得阿姊把他从乱葬岗带回了家,给他找大夫,把他养大……

再然后,他们姐弟俩相依为命那么多年。

若晨其实一直都记得自己是有亲生父母的,只是他那个时候还太小,根本记不清楚,模模糊糊的。他记忆的开端,便是阿姊的笑容,一点一点驱散他心中的恐惧,让他在黑暗中找到了方向,他一直都记在心里,记了许多年。

“确定吗?”若晨有点不敢相信,却也没有直接反驳,因为他知道姐姐是不会拿这些话过来开玩笑的。

若冉拿出沈沛给她的那些东西交给若晨,让若晨自己判断,“这些,是王爷给我的,至于要不要相信,你自己决定。”

若晨接过那些东西,神色复杂的展开,他一直都知道,父母也许是被害身亡的,毕竟自己当时的情况太过于惨烈,只是他没有能力…更别提什么报仇…但是这件事情一直都记在心中,也一直没有忘记过,原本是想长大成人之后亲自把这些事情查清楚,手刃仇人。

可三年前发生的事情,打乱了若晨的计划,让他不得不和姐姐背井离乡,但是若晨也不后悔,因为……比起已经离开的人,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若晨看着上面所有的调查证据,心里的情绪愈发复杂起来了,苏穆和尹涵月的名声,他在京城的时候就有所耳闻,他怎么都没想到这样的两个英雄有可能是自己的亲生父母。

若晨看着这些其实心里已经相信了五六分,只是他是若冉带大的,无论是为性子还是为人处世的方式,都和若冉有几分相似,心中还有所顾虑,“所以呢?”

他们知道了之后……打算怎么做?

若晨虽然表现的不太明显,可他的心里还是隐隐约约有些担忧的。

“王爷说他们想过来这里见你的,只是你也知道他们是西北军的将领,擅自离开驻地是违抗军令的……”若冉缓缓的把沈沛说的那些话全部告诉了若晨,包括沈沛所想到的解决办法。

若晨听完之后只觉得奇怪,他怎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自从在南山镇见到沈沛之后,若晨就去了周边的城镇到处打探沈沛的消息,虽然南山镇在最南边,和北漠相距甚远,但是沈沛威名远播,就连这边也略有耳闻,不仅仅因为他是当朝九王爷的身份,更因为他收复了北漠十三城。

北狄那边和大齐更是因为这件事,重新划分了边界线。

北漠那边最大的危险就是北狄,只是北狄如今吃了那么大一个亏,短时间之内,哪里还敢自掘坟墓?

北漠如今情势严峻?骗谁呢?

若晨看着若冉,一瞬间明白了沈沛的打算,他唇角抽了抽,这是故意想把自己骗走了,好让阿姊孤立无援?有什么事情就只能找他了?

若晨想通前因后果之后,只觉得沈沛当真是阴险的很。

他又想起自己年少时还同阿姊说过,王爷是个好人……

若晨只要一想起这句话就恨不得回到过去把说这句话的自己给掐死,这话是怎么说出来的?自己当年怕不是个傻子吧。

若冉一直观察着若晨,看到他的脸色几经变化,还以为是他不愿意接受这件事,“小晨,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若晨有点儿不大高兴,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去北漠的这件事情我还得想一想,阿姊替我想回绝了王爷吧。”

“不……不用。”若晨刚说完那句话就后悔了,这不是给他们俩制造机会吗?岂不是正中某人下怀?

“这件事情·事关重大,阿姊不用忙,我还是自己去和王爷说清楚。”若晨找了一个理由圆了过去,若冉完全不知道他的心思,只当若晨真的是那么想,便也没有多言什么。

翌日一早,若晨专门在铺子里等着沈沛,沈沛原本是满心欢喜过去找若冉的,却只见到了若晨,他的眼神瞟了瞟,漫不经心的搜索着,可到处都不见若冉的身影。

“王爷不用找了,阿姊今日是不会出现的。”若晨一开口就打破了沈沛的幻想。

沈沛皱起眉头,他观察过好几日,若冉每日都会准时出现在铺子里,怎么只有今日不在?难道是为了躲自己?

“你和阿冉说了什么?”

沈沛误以为是若晨说了什么,才会让若冉不出现的。

“草民只是和阿姊说,想要亲自和王爷来说清楚。”若晨开始偷换慨念,并不正面的回应沈沛的问话,他也没有弯弯绕绕,直接就问沈沛,是不是故意想把他支开。

沈沛的小心思一直都隐藏的很好,便是俞长胜三人都当他是为了苏穆着想,说的多了就连沈沛自己都开始相信,如今被若晨戳穿,着实有点儿尴尬,“本王……”

沈沛还没想好要怎么解释,若晨却问他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草民斗胆,只想知道王爷如今到底是想要做什么??您对阿姊和阿姊的孩子,到底是什么心思?”若晨开口问沈沛,也没有告诉他悦悦其实是他的孩子。

这是阿姊想要隐瞒的秘密,作为弟弟,理当为阿姊守护这个秘密,说与不说是阿姊的权利,旁人没有这个资格。

沈沛看了一眼若晨,倒也没有隐瞒,只说自己想和若冉重新开始。

“至于悦悦……”沈沛说到这儿想起了昨日那个漂漂亮亮的小崽子,心里头虽然有点儿堵,也还是同样的难受,倒也不是那么难以开口,“本王会将她……视如己出。”

“王爷此言当真?”若晨不太敢相信的看着沈沛,一直盯着沈沛看,想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本王从不说谎。”沈沛傲然道。

若晨沉默了一会儿,对于沈沛的话也是有几分相信的,身为帝后最疼爱的皇子,秦王沈沛哪里需要说谎,不仅没必要,还不屑。

只是这视如己出四个字,说的容易,做起来却很困难。

“王爷当真?能接受悦悦吗?”若晨的脸色有点儿复杂,毕竟在他们的认知里,悦悦是阿姊和旁人的孩子……

对于秦王而言,那便是阿姊背叛他的证明,他当真能够毫无芥蒂吗?

“本王不清楚。”沈沛也没瞒着他,颇为诚恳的告诉若晨,“本王不清楚到底能不能接受悦悦……可是本王会努力的。”

就算是为了若冉,沈沛也会努力的去接受悦悦,沈沛像是看出了若晨的顾虑一般,冷着脸解释,“本王没有告诉阿冉这件事……只想做到了之后再告诉她。”

免得让若冉再难受一次。

有些话说得天花乱坠又有何用?她不信他的承诺,便……信他的行动吧。

“你也不要告诉她这件事。”沈沛不放心的交代一句。

若晨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心说秦王殿下是不是想太多了?自己巴不得阿姊跟他快点分开,怎么可能去和阿姊叭叭这些事儿?

说完了这些事情之后,沈沛便问若晨的打算,对北漠之行的看法。

若晨其实心中是期待的,只不过……忐忑大于期待,毕竟都已经分开了那么多年……父母对于若晨而言,实在是太过于遥远,况且他又不可能单独的把阿姊和悦悦留下来。

即便秦王真的会保护阿姊,若晨也不可能会在这时候走的。

“草民还要仔细的想一想。”若晨理智的拒绝,认亲一事并不需要那么着急,苏元帅和尹夫人又不会不见,况且他也不一定就是他们的孩子,他思来想去还是阿姊重要些,“草民还需要好好的想想清楚……毕竟……草民有些担心。”

若晨睁着眼睛说瞎话,他心里如同明镜儿似的,如果不是因为阿姊的原因,去一趟北漠其实根本没有关系,就算他真的不是苏元帅和尹夫人的孩子,他也是愿意走一趟的,就当是全了他夫妻二人的心愿。

若非是这些边关将领的牺牲,哪有如今的安居乐业?

沈沛也只能尊重若晨的意思,只不过他现在更想知道若冉在哪里。

“你阿姊她……”

沈沛正愁要怎么问,隔壁铺子的大婶儿瞧见若晨便热情的招呼起来,“哟,小晨怎么来了?今儿个你阿姊不是休息吗?”

沈沛听到这里,怔怔的看向若晨,“阿冉她,今日休息?”

若晨摸了摸鼻子,没有回话,他只说今日不会出现,又没说别的。

大婶儿看了看若晨,又看了看一旁的沈沛,做小买卖的眼力都是不差的,况且沈沛的长相太让人印象深刻,她几乎是一瞬间就想起沈沛便是昨日的那个男人,“这位郎君怎么又来了?”

沈沛:???

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又来了?

大婶儿见沈沛的脸色有点差,也不敢去和沈沛说话,只能走到一边去扯了扯若晨的衣袖,用自以为很小的声音问若晨,“这位郎君是来干什么的?也是追求你阿姊的吗?”

沈沛:“……”

若晨看到沈沛的脸色越来越差,一时之间非常的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虽然见不得沈沛好,但也不想把沈沛给惹恼了,“婶儿,一会儿说,一会儿说,你先回吧,铺子里有客人。”

若晨连哄带骗的那大婶儿给哄走,就打算溜之大吉,却被沈沛给拦住了去路。

“那婆子的话是什么意思?”沈沛冷着脸问若晨,“‘也是追求你阿姊的吗?’有什么人追求阿冉?”

若晨摸了摸鼻子,他是存心想要气一气沈沛的,只是吧,这个度得把握好,就在若晨在组织语言的时候,一旁被他哄走的大婶儿又出现了,“这位郎君你居然不知道吗?若夫人在我们这儿可是出了名的美人儿,爱慕她的俊俏郎君可多了。”

“若夫人长得好看,悦悦也长的可爱,有的是俊俏郎君上赶着当后爹呢。”大婶儿叭叭的开口,也不觉得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大齐民风开放,寡妇本就可以二嫁,只要名正言顺,没有人会风言风语。

沈沛:“……”

若晨:“……”

若晨摸了摸鼻子,心说大婶儿这话说得也没错,眼前不就有一位,也上赶着想给悦悦当“后爹”呢。

可若晨却不能让大婶儿再说下去,免得秦王殿下真的就恼了。若晨便想着把沈沛给劝走,谁曾想秦王殿下黑着一张脸,咬牙切齿的开始和大神攀谈起来,问出了诸如张公子,李公子,王员外等等人。

甚至为了套话,沈沛还特意去买了几盒胭脂水粉。

之后,若晨就看到沈沛黑着一张脸走了,那方向刚好是他们家……

若晨怕出什么事,连忙关好铺子的大门就要去追,可还没走出几步,就被云静竹拦住了去路,“若晨小公子,请留步,在下有些话想要同你说。”

若晨见到是云静竹停下了脚步,缓缓的回应,“云将军不要折煞草民了,草民不过一介白身,当不得公子二字,云将军若是不着急我们能不能改日再谈?如今我还有要事要去办。”

若晨有些着急的看着沈沛离去的方向,云静竹也知道自己这时候把人拦住有点儿不大合适,只是……一方面为了自己的私心,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给王爷创造点机会,云静竹这才做出强人所难的事情。

“若晨小公子尽管放心,王爷不会对若冉姑娘做什么的。”云静竹随着俞长胜他们的称呼喊若冉姑娘,虽然若冉如今有了孩子喊这个称呼并不太合适,只是云静竹每次喊若夫人的时候总是会被王爷瞪,久而久之云静竹也不敢去触沈沛的霉头,“想来王爷的心思,若晨小公子也是清楚的……我们这些当属下的也清楚,王爷不愿我们看轻若冉姑娘,特意三令五申的告诫过我们,千万不能对她不敬。”

若晨的眉头微微的舒展开,但还是不愿意和云静竹叙话。

云静竹再接再厉,“想来小公子也看得出,他们俩彼此有意……不如,便让他们给彼此一个机会?让他们自己去解决,我们这些旁观者只需要当看客就好。”

毕竟……王爷和若冉姑娘的事情,也只有他们自己最清楚。

若晨想起阿姊时常看着悦悦发呆的模样,到底还是没有追上去,无奈的看着云静竹,“云将军有什么话想和我说?”

云静竹松了一口气,便提出去酒楼坐坐,若晨应允了。

两人随便找了一家酒楼,点了一壶酒和几碟小菜,云静竹也不绕弯子,便和若晨说起了苏穆夫妻俩。

若晨狐疑的抬头,“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莫不是想要劝我去北漠?我……”

“若晨小公子误会了,在下并不是过来劝你的。”云静竹给若晨和自己各倒了一杯酒,推了一杯给若晨,“在下只是想告诉你,苏元帅和尹夫人他们俩,一直都在找你,从来都没有放弃过。”

云静竹告诉若晨,自己父母双亡,是尹夫人带大的,尹夫人每一年都会给孩子准备各种各样的礼物,他们也没有别的孩子,一直都活在自责和愧疚当中,若非责任感和使命感压在身上,只怕天涯海角都要去找凶手报仇。

若晨仔仔细细的听完,沉默不语,良久才端起酒杯喝下一杯酒,心中有些无措。

“王爷和阿姊,都给我看了调查的证据……”方方面面,各种细节,各种足迹,无一不表明着,他们是在找他的,不知道的时候怀念着,知道的时候便再也没有放弃寻找。

可是……

“在下心中的确很着急,因为在下是尹夫人抚养长大的,说夫人是在下的养母也不为过,当真是希望小公子能早些去北漠呢,只是在下明白凡事不能强人所难。”云静竹过来这边其实还有另一个打算,只是怕若晨不接受才一直没提。

如今见若晨没有太过反感,她才想试探一二,“若晨小公子……若是你觉得对元帅和夫人太过于陌生,不如我给你讲讲他们的事儿可好?”

若晨诧异的抬头,有点意外的看着云静竹,许久才开口,“苏元帅和尹夫人都是英雄,他们夫妻二人的事迹,大齐的百姓都是耳熟能详的。”

云静竹见若晨盯着她看,也觉得有点儿尴尬,不大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在下就是想着,已经十几年未见面,总会陌生和生疏的,我也不是想和你说那些耳熟能详的事迹,便是说一些他们平日的事儿……你不知道……苏元帅他那么威武的一个人,他居然怕大鲵,军营里的厨子每次做大鲵的时候,他从来都不碰……说瘆得慌。”

若晨:“……”

在云静竹的讲述当中,浮现在若晨脑海中的,并非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不是那个脸谱化的叱咤风云的猛将,而是一个平常而普通的人,有自己的喜好,有自己的喜怒哀乐。

若晨听着听着,只觉得心情也渐渐的平静下来,那些惶恐和无措,也渐渐的平息了许多,他看着云静竹由衷的开口,“多谢云将军这般细心。”

云静竹不大在意的笑了笑,她也不知自己做这些是不是多此一举,可她当真是想尹夫人快些找到自己的孩子,也希望尹夫人和孩子可以少些隔阂。

两人在酒楼里相谈甚欢,酒都喝掉了好几壶……

另一边沈沛则是一脸阴沉的去南山镇找若冉,结果却扑了个空,若冉每个月十五和三十这两日会休息,都会带着悦悦去集市或者是海边逛逛,小小的孩子成日里不是跟着她去铺子就是跟着若晨去教书,实在是无趣的。

若冉便想着每个月抽出两天时间,全心全意的陪着悦悦。

悦悦喜欢珍珠,若冉今日便带着她来海边捡珠子,涨潮的时候沙滩上面还会留下贝壳,也会带来蚌珠,悦悦每一次捡到一颗珠子便会跑回来放到若冉的手里,然后再跑出去,至于悦悦捡回来的珠子,若冉都会用小荷包收好,全部给悦悦留起来,便是再漂亮合适的珠子,她也不会拿来用。

若冉每一次都会鼓励悦悦走的远一点,再远一点,让她一点一点的探索外界,她不能保护悦悦一辈子,便只能从一点一点的小事中告诉悦悦,让她从小就明白…有些事情只能她只能自己去做。

母女俩每次出现都能够引起人的注意,因为若冉长得太美,又是寡妇的身份,一开始的时候还有许多的风言风语,说她其实是大户人家养的美貌外室,本来是可以上位的,却因为生了个女儿,还是个哑巴被赶了出来,不得已才背井离乡……

直到他们知道若冉死去“丈夫”的身份,若冉摇身一变成为了军属遗孀……

他们这才对若冉改了观,从那之后这些风言风语便少了许多,除了有些个刻薄的还会说酸话,大多数百姓都是维护他们的。

南山镇的确民风淳朴,可若冉会有这般的待遇还是多亏了西南军的将军——侯海宏。

百姓们尊敬他,爱重他,连带着军属也尊敬,虽然若冉那“死了的丈夫”并不是西南军的,可百姓们却爱屋及乌。

悦悦玩累了之后便朝若冉跑过来,只是海滩上有许多藏在砂石底下的贝类,悦悦没有注意只一个劲的朝若冉扑过去……

眼看就要摔倒撞在尖锐的石头上了,若冉心中着急连忙扑了过去把孩子护在怀里,悦悦没有事儿,她自己却因为跑的太着急扭到了脚,那尖锐的石子狠狠的撞在了她的手肘上。

疼的若冉面容扭曲……

悦悦一脸害怕的看着若冉,若冉怕吓到孩子,只能硬挤出一丝笑容来安抚着悦悦,“不要怕,娘没事的……真的没事。”

一旁的渔民见状连忙过来帮忙,结果手还没碰到若冉的肩膀,就被一股力道强硬的拨开。

若冉诧异的扭头,才发现了一脸怒意的沈沛。他气喘吁吁的,显然是跑过来的,“您……”

若冉见到沈沛穿的又是常服,也不知沈沛是不是又在暗中调查什么,便也不敢叫破他的身份,渔民见到有人把自己推开心里是有点儿窝火的,刚想要发脾气可瞧着沈沛周身的气度便哑了火。

便是再没见识的也能看得出他非富即贵,渔民不敢造次,只能忍气吞声。

他过来帮忙纯粹是因为感念若晨的恩,知道得罪不起沈沛便也没有多言什么,只是搓了搓手和若冉说话,“若夫人,既然有人帮你,那俺先走了。”

若冉道了谢,目送那渔民离开。

沈沛方才找了若冉许久,多番打听才知道若冉带着悦悦来到了海边,老远就看到若冉摔了,只是隔得太远太远,他就算用最快的速度跑过来也是晚了一步。

沈沛今日知道有人追求若冉原本心里拧巴的很,这会儿又瞧见这一幕,心里的醋坛子早就给掀翻了,便阴阳怪气的开口刺了若冉,“怎么?这打鱼的也想当这小崽子的后爹吗?”

若冉:“……”

沈沛这是怎么了?

“王爷,您怎么又来了?”若冉疑惑不解的问道。

“爷来不得吗?”沈沛硬邦邦的烦躁道,听到又这个字只觉得生气,“你对所有人都能够和颜悦色的,怎么唯独对爷这般的不耐烦?”

“同样都是想当这小崽子的后爹,旁人可以,爷就不可以?爷是不配吗?”沈沛心中恼恨,说出的话当然也不好听,他心中堵着一口气,听到若冉有追求者的恼恨,还有方才眼睁睁看着她摔倒却无能为力的气恼,这些复杂的情绪全部交织在一起,沈沛心中着实憋闷的慌。

若冉没说话,沈沛便扶着她起来,若冉才发现自己脚疼得不行,她试着推开沈沛自己走,结果根本不行,才走一步路就差点摔下去,若非沈沛在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沈沛想抱她走,却被若冉给拒绝了。

沈沛也不理她双手抓着悦悦的衣服把她提起来塞到若冉怀里,冷冰冰的开口,“抱着。”

而后便不顾若冉的拒绝把她横抱起就朝来的方向走去,他见若冉想挣扎便开始恐吓她,“伤筋动骨是多大的毛病不用本王说你也知道,能不能动得看过大夫才行,若是你硬要自己走日后落下了残疾,看你怎么办。”

若冉听到这话到底是没敢乱动。

现在可不是瞎逞能的时候……她腿脚不便如何照顾悦悦?

“你是不想他们瞎传吗?”沈沛见若冉不情愿还以为是这个原因,他虽然不大高兴,却也是顾虑着若冉的,“你放心,本王不会让他们乱说话的。”

若冉本想摇头的,却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她昔日和沈沛在一起,从不畏惧流言蜚语,只是如今她凡事都要为了悦悦考虑。怕悦悦会因为她而受到伤害。

他们的想法都变得不一样了,如何还能在一起?

谈何重新开始?

www.youxs.org【三合一】 若冉抱着悦悦……

若冉一只手揽着悦悦, 另一只手抓着沈沛的衣襟,这其实并不是一个舒服的姿势, 可若冉还是小心的揽着悦悦,不让悦悦碰到沈沛。

沈沛并不喜欢悦悦,若冉看得出来。

他方才把悦悦抱给自己的时候,是抓着悦悦的衣服拎起来的……若冉知道这并不能怪沈沛,秦王殿下从来就不喜欢旁人近他的身,何况是悦悦这个……在沈沛眼里她和旁人生的孩子呢。

若冉虽然知道原因, 可心中的难受还是不可避免的,若冉清楚这样的局面是自己造成的,可难受与否又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便把悦悦揽了过来。

沈沛把她的动作看的一清二楚,低下头小声呵斥,“别乱动, 当心摔下去。”

若冉再没敢乱动……僵直着身子,只觉得这条路怎么就那么长?明明从海边到她的家里并没有多远。

沈沛看着若冉费力的揽着悦悦,到底是心生不忍的,悦悦虽然还是个小孩子分量却不轻, 长时间这么抱着实在是为难若冉, 于是他又低下头看着悦悦冷声吩咐, “小丫头, 抓好。”

若冉诧异的抬头, 悦悦也跟着若冉一起抬头, 懵懵懂懂的看着沈沛, 大大的眼睛漂亮清澈,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沈沛有些无法直视她的眼睛, 下意识的移开了。

但沈沛却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忍着心痛道,“跟你娘一样,抓好。”

悦悦懵懵懂懂的抬头,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有听明白,她学着若冉的样子,一点点的抓上沈沛的衣襟,白皙软嫩的小手搭上他玄色的衣襟,形成了强烈且鲜明的对比。

悦悦抬起头看向沈沛,依旧是那副天真无邪的模样,沈沛扼制住想要移开视线的冲动,清了清嗓子语气僵硬的夸赞道:“很好。”

悦悦似乎受到了鼓舞,把另一只手也给搭了上去,又抬头看沈沛。

沈沛也不吝啬,继续用那硬邦邦的语气夸孩子,“嗯,很好。”

若冉:“……”

她这会儿,是不是有点多余?

等好不容易回到了家,若冉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可更大的麻烦就来了,她要怎么去医馆?

“你在这里等着,本王去请大夫过来。”沈沛说完就要出门,就发现自己的衣摆被悦悦给抓住了,小小的孩子仰起头看向他,怎么都不愿意放手。

沈沛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本来是想让若冉把她抱回去的,可若冉这会儿脚扭了根本走不了路,沈沛自己心里也别扭,不想去抱孩子,只能跟悦悦讲道理,“放手,我现在要去给你娘找大夫,你好好的待着,听懂了没有?”

沈沛的声音根本不算温柔,事实上这么多年来,他除了对待若冉,对任何人都是不会温柔的。

悦悦还是抓着沈沛的衣摆不肯放,见沈沛拒绝她,甚至还用上了两只手抓着,仰着头看他。

一副可怜又委屈的模样。

沈沛时常觉得悦悦和若冉长得相似,这会儿见到悦悦就像是见到了幼时的若冉,什么拒绝的话也说不出来,两个人僵持不下,沈沛走一步,悦悦就摇摇晃晃的跟一步。

他拿这个小崽子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抬起头看向若冉。

若冉:“……”

除了她和小晨,若冉还从从来没有见过悦悦那么喜欢一个人,她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可当母亲的到底是不想让女儿失望的,若冉便只能选择“委屈”沈沛了。

“王爷放心,她会走路的,医馆就在不远处,您要不就带着她一块儿去吧。”若冉无奈的开口,悦悦的性子她其实清楚,这会儿她想黏着沈沛,若是勉强把她留下,指不定要怎么哭。

悦悦除了刚出生的时候有哭出过声音来,之后若冉便再也没有听见过悦悦的声音,她哭的时候,没有声音只是无声的掉眼泪,看得人心都要碎了,所以她和小晨从不愿意孩子哭。

沈沛怎么都没想到若冉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若冉,“你……”

就这么放心吗?

“我相信王爷的。”若冉浅浅的笑着,也不觉得沈沛会对悦悦做什么,至多只是对她凶些,却也不算太过分,况且若冉其实也是有私心的,明知没有什么希望,她还是想悦悦和她爹爹多相处一会儿。

沈沛没有法子,因为若冉的一句信任,只能一脸不耐烦的带着悦悦出门,也不去抱她,便让悦悦抓着自己的衣摆走路,悦悦的确会走路,只是走的并不稳,也不快。

沈沛只能耐着性子等她,看着她迈着小小的步子一摇一摆的往前走,看着还怪可爱的。

他看着看着,又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不大高兴的轻嘲,“小短腿。”

声音很轻,也只有自己能听见,沈沛只觉得自己越活越回去,居然还开始跟一个孩子计较起来,这么丁点大的孩子知道什么?

便是所有人都有错,她也是没错的。

南山镇的街道上铺的是些青砖,年久失修导致坑坑洼洼的,有些地方还缺了几块,沈沛怕悦悦摔了,故而走的极慢。

明明一盏茶就可以走到的路,他硬生生的走了两刻钟。

沈沛只觉得这小崽子已经把他所有的耐心都给磨光了,轻声的嘟哝道,“怎么跟你娘一样麻烦?”

悦悦听不明白,还是小心的抓着沈沛的衣摆,还轻轻的晃了晃,沈沛已经是彻底的没了脾气,认命的带着她走进医馆,“小心脚。”

“当心点。”

“小心我的衣服!别扯坏了!”

“你别给摔了。”

医馆的大门敞开着,里头坐着问诊大夫和拿药的病患,还有柜台前的伙计,原本是有条不紊的做着自己的事儿……这会子听见声音便齐刷刷的抬起头看向外头。

只见一个长得极其好看的陌生男人领着个孩子走了进来,南山镇的百姓们都是认识悦悦的,这会儿见悦悦身边不是熟悉的身影,纷纷觉得疑惑,“这位郎君……”

沈沛便说是来找大夫的。

大夫这边最后一个病患也已经看完,他看沈沛面色红润,中气十足,倒也是没看出有什么问题,“这位郎君可是哪儿不舒服?”

“麻烦大夫出一趟诊。”沈沛递过去一块碎银子淡淡的开口,“带上些跌打损伤的药酒。”

大夫倒也是出诊的,只是这诊金着实给的多了些,还有带上跌打损伤的药酒?难道这郎君知道对方是怎么回事?

“不知这位郎君家中的患者可有什么症状?若是跌打损伤用不上这么多诊金。”大夫出声询问,总想问清楚些好对症下药。

“扭伤了脚,也不知严重与否,还麻烦大夫走一趟。”沈沛客客气气的开口。

也没把银子收回来,行医不易,他也不相吝色,沈沛从前是不会有这样的心思,只不过在北漠三年,他亲眼的看着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抢救着伤重的士兵们……

这才会对医者诸多尊敬。

医馆里如今没有其他病患,大夫便拿着药箱随沈沛走了一趟,而后大夫终于明白,沈沛的诊金为何会给的这般多了,大夫原本以为扭伤非常的严重,已经到了来不了医馆的地步才会请他出诊,自然是想快些过去瞧瞧的。

岂料沈沛和悦悦两个依旧慢吞吞的,方才是怎么跨进来医馆的,便又怎么跨出去。

“这位郎君?”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不着急吗?

“麻烦慢些。”沈沛刚才是怎么走过来的,如今就是怎么走回去的。

大夫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这……

孩子就不能抱起来吗?非要让这么丁点大的孩子这么走着?

大夫当然是认识悦悦的,心中也好奇悦悦为什么会和沈沛在一起,大夫虽然不是这般多事的人,可若夫人和若晨是个好人……若是有个万一……

大夫心中虽觉得沈沛不是坏人,却还是多嘴问了一句,“敢问这位郎君让鄙人出诊的患者,可是若夫人?”

沈沛微微颔首,“正是。”

大夫总算是放下心来,随着沈沛去了若冉的家。

沈沛和悦悦在这边慢慢吞吞的晃悠着,若冉在家里却始终是坐立难安,她虽然相信沈沛,但是这出去的时间也太久了吧?

医馆哪有这么远?

就在若冉担忧不已的时候,沈沛终于带着悦悦和大夫回来了。

“慢一点……抬左腿,对……右边。”沈沛面无表情的指挥着,就连大夫都觉得他有点儿过分了,这孩子才多大?

偏偏悦悦还认认真真的照做。

当真是一个敢吩咐,一个敢听从。

若冉:“……”

他俩的相处,怎么那么奇奇怪怪的?

大夫一见到若冉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慢慢挪步的滋味儿可真不好受,“这位郎君,鄙人先去看诊。”

沈沛应允,大夫便上前一步替若冉查看起来,发现不过是一般的扭伤,并没有伤到骨头,只是有点儿淤血,只需要用药酒把淤血揉开就好。

另一边,悦悦终于放开了沈沛的衣摆,小小的孩子走的气喘吁吁,却还兴高采烈地跑到了若冉的身边。

若冉伸出手,捏了捏悦悦的小腿儿……走了那么多路,晚上会不会腿疼?

大夫不知若冉心中所想,仔细的和她交代要注意的事情,若冉点了点头,大夫见沈沛出去了才小声的问若冉,“若夫人……那位郎君,可是悦悦的爹爹?”

若冉轻轻的摇了摇头,压抑住心中的苦涩,“那是我的……一位故人。”

她什么都不能说。

“也是……这若是悦悦的爹爹,哪里舍得这么对待孩子。”大夫似感叹的开口,南山镇虽都传言若冉的“夫君”死了,可谁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当大夫的嘛,总是盼着生生死死的事情能少些。

大夫说话间就要拿着药酒替若把淤血揉开,却被沈沛给制止了,“大夫出来也有些时候了,医馆里也许还有患者,不如早些回吧。”

大夫一瞬间明白过来了,也没多问什么,留下药酒便离开。

大夫急匆匆的来,急匆匆的走,屋子里又只剩下了他们仨,若冉看着沈沛去净了手,然后倒出了一些药酒在掌心里,慢慢的搓热。

若冉看的目瞪口呆……

他这是想干什么?不会吧?

若冉有点儿忐忑,甚至有点儿想逃,却又在心里告诉自己,也许是想太多了,岂料沈沛根本不容她胡思乱想,认认真真的问,“你是自己把鞋袜脱了?还是我来帮你?”

若冉:“……”

“不,不用了,这怎么好劳烦您,我自己来就好。”若冉想也没想的拒绝。

沈沛却问她想怎么自己来?毕竟这药酒要用力揉开才可以。

“我……我可以等若晨回来。”若冉随便的开始找借口,方才是迫不得已,如今算什么……她真的不想和沈沛有什么肢体接触。

“男女授受不亲,你和若晨虽是姐弟,到底不方便。”沈沛见招拆招,若冉有点儿尴尬,想说和沈沛也是男女授受不亲,只是瞥见他那似笑非笑的眼眸,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更别提身边还有悦悦在。

这便是他们亲密接触最好的证明。

沈沛见若冉还是不愿意动手,便又开始恐吓她,“你想脚肿成馒头吗?”

若冉:“……”

“还是想本王帮你?”沈沛不耐烦的问道,若冉知道沈沛的脾气,她可不想太过狼狈,只能自己脱掉鞋袜,有些无奈的别开眼去。

“腿伸出来,你这样要我怎么办?”沈沛气呼呼的说道,若是三年前,只怕他根本不会和若冉说那么多的废话,直接就把人抓过来就脱了鞋袜了,如今却只能慢慢来,当真是麻烦!

若冉:“……”

她只能抓着裙子,小心翼翼的把脚伸出去,沈沛便看见那如同白玉一般的赤足,圆润可爱的脚趾还微微的蜷缩着,看到这一幕,沈沛却有些心猿意马起来,不由控制的想起了当年……

书房情·动时,软塌缠·绵时,她也会这般,蜷缩着脚趾,紧绷着身子,有些羞赧的面对他……然后那如墨般的长发,便会随着那激烈的动作而不住的晃动着,晃着晃着,总是让他难以自持。

只是这份心思,如今却出现的不合时宜。

沈沛收敛起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抓住她的脚踝上方,手掌轻柔的覆盖在伤处开口道,“我动手了。”

若冉点了点头,如今疼痛却还是其次,她只觉得有些尴尬。

“你若是疼就出声,只是这淤血还是要揉开的,我尽量轻些。”沈沛想起昔日上元佳节她在行宫落水时喝苦药的场景,又不放心的交代了一句。

“我不怕疼的。”若冉淡淡的回应,沈沛却是皱了皱眉头,不怕疼,难道就不会疼吗?

沈沛也没多言什么,只是尽量加快自己的动作,若冉便这么怔怔的看着沈沛,许久都没有说话。

沈沛心无旁骛的替她处理着伤,怕她太疼一直紧绷着情绪,这会儿终于松了一口气,却猛然反应过来若冉居然一声也没吭。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猛然抬起头来,只见她紧紧的咬着牙,一丝痛吟也无,看到他时还能扯出个微笑来。

沈沛看着看着,却忽然生气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我是不是告诉过你,疼的话就说出来……”沈沛本想质问她为什么那么疼还要忍着,可这句质问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他心中愤怒的情绪在看到一旁的悦悦时戛然而止——

为什么忍着?

那是因为,没有人可以说啊,在那些独自一人的岁月里,若冉只有自己。

沈沛心中有些难受,把一旁的鞋袜扯过来细心的替她穿上,甚至还替她绑上了带子,“不要下地走动。”

若冉诧异极了,沈沛之前可是连扣子都不会解的,“王爷您……”

“在军营里,大家都很忙,可没有人来伺候本王。”沈沛睁着眼睛说瞎话,没有人伺候的是别人,可不是他,只是沈沛不需要旁人伺候,也不喜旁人碰他。

若冉却因为沈沛的这句话陷入沉思当中,又想起先前云静竹说的那些,只觉得心中难受不已,“王爷这些年……可是吃了许多苦?”

“没有。”沈沛轻声回应,他倒是真没觉得有什么吃苦的,比起这些苦来,显然是若冉的离开对他打击更大,只是这话说出来多少没什么意思,如今再去扯谁对谁错当真是没有必要。

还不如想一想之后怎么办,沈沛去净了手,而后坐在若冉身边问她关于侯海宏的事情。

“侯将军?”若冉虽然不是南山镇的百姓,却也是听说过侯海宏的大名的,那是西南军的将军,西南军驻守南海,擅长海战,侯海宏手下有一支精锐部队,各个水性极佳,武功高强。

在侯海宏的带领下,消灭了诸多的海盗,也是因为有了他们的存在,南海近些年才总算是太平了些。

是以这里所有的百姓,都非常的敬重侯海宏。

“对。”沈沛继续花言巧语的诓骗着若冉,“我这次过来,便是为了调查西南军吃空饷一案的,你也知道吃空饷这事儿在军中屡禁不止,何况西南军这般的偏僻……所以……”

沈沛正打算洋洋洒洒的说上一大堆,却被若冉轻声打断了,“王爷若是要去了解侯将军,您去南山镇随便找一个人,都比我知道的更清楚,您何必过来找我?”

沈沛:“……”

“本王不想打草惊蛇。”沈沛面不改色的继续开口,“你也说了他们极其爱戴侯海宏,本王是陌生脸孔,在这里大肆打听他们的将军,你觉得他们不会怀疑吗?本王也只能信任你。”

若冉怔怔的看着他,这话说得……悦悦都不会相信吧?

沈沛是没有选择了吗?还只能信任她?

“俞侍卫长和四喜一直都跟着您,当初在江南他们的表现也是让人刮目相看的,如今您身边还有一位云将军,她的能力自然也是不容小觑,不然您也不会把她带在身边,您这次过来,暗一他们肯定也会来,您既然是调查西南军的……总不可能只带这么一些人过来,毕竟昔日在江南只是需要对付一个商人和一个贪官罢了。如今面对的却是千军万马。”若冉分析的头头是道,一字一句都说到了点子上。

沈沛只觉得当年让她读太多书也不是什么好事,这要他怎么说?

“阿冉,你就非要把话都说的那么明白吗?”沈沛无奈的叹气,“便是假装不知道,也不可以吗?”

若冉:“……”

这如何还能假装的了?

“本王想和你重新开始的,虽然你拒绝了,可我还没有放弃,只是你好歹要给我个机会不是吗?”沈沛见忽悠不了,索性就开诚布公的跟她讲明白。

“王爷……”

“不要说了,四喜他们不中用,一直查不到有用的消息,所以本王才会亲自过来调查。”沈沛飞快的打断若冉的话。

若冉到底没有再说别的,只是在脑子里思考着她知道的关于侯海宏的一切,事无巨细的全部告诉沈沛,至于有没有用处,便让沈沛自己去判断。

如今天色尚早,沈沛却想方设法的开始找话题,当同样一句话问了三次之后,若冉已经累了,不想再回应什么,“王爷……您还是请回吧。”

沈沛:“……”

怎么又赶他走了?

沈沛见若冉不为所动,只能退而求其次,看向一旁的悦悦,用不太客气的声音问她,“小丫头,我陪你玩珠子可好?”

结果还被悦悦给拒绝了,递过去了另一个东西,沈沛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若冉,“她这是怎么了?”

若冉轻轻的按住自己的额头,哭笑不得,“……她今天不想玩珠子,想玩折纸。”

沈沛:“…………”

秦王殿下为了能够名正言顺的留下来,只能陪悦悦开始折纸,只不过折纸可比递珍珠难多了,沈沛那双手,挽弓射箭样样可以,却是真的真的,没有办法折纸的。

几次三番下来,沈沛都没有叠出什么来,被悦悦嫌弃的不行,她一把把纸从沈沛手里抢过来,扑到若冉的怀里,小脸皱的紧紧的。

若冉从悦悦的手里拿出纸张,叠了一只漂亮的兔子递给她,悦悦看到兔子后又开心的笑了起来,却依旧窝在若冉怀里,不太想和沈沛一起玩,全然没有先前非要黏着他的架势。

沈沛也不去和孩子计较,继续厚着脸皮凑到若冉跟前来睁着眼睛说瞎话,“这兔子倒是很像煮煮。”

若冉乍一听见煮煮的名字,便想起了诸多的回忆来,那兔子只怕是活不了了吧?

“煮煮……”

“嗯,在西北军军营里,每日有人喂,养的白白胖胖的,现在应该可以炒四盘了。”沈沛想了想煮煮的体型,形象的和若冉描述者。

若冉:“……”

“王爷不是,不喜欢这些长毛的动物吗?”

难道是现在改了吗?

“本王依旧不喜欢,可那是你喜欢的东西。”沈沛说的都是实话,他从来不喜欢这些,只因为那是若冉的,他才会细心的照顾那么多年,况且……在那些遍寻不到她踪迹的日子里,也唯有煮煮陪着他。

“王爷……”

“罢了罢了,不说这些。你这些东西是干什么用的?怎么绣那么多,能卖出去吗?”沈沛心里矛盾又复杂,他既想若冉愧疚,却又舍不得若冉太愧疚,两种情绪交织,最终还是不舍得占上风。

沈沛主动的岔开话题,“这里的百姓们,应该也不会买吧。”

都不算富裕,买一两次也就罢了,肯定不会买的多。

“这是给宋老板准备的,宋老板三月前外出行商,大概过几日就会回来了,这些东西在吐蕃、西域那些地方会比较受欢迎,还有便是更远一些的波斯。”若冉当初来到南山镇,能那么快的安顿下来也是多亏了宋老板。

沈沛完全没注意听什么西域吐蕃波斯的,他满脑子只有“宋老板”三个字,今天听到了太多诸如此类的人名,原本就被掀翻了的醋坛子,彻底的破了。

他冷着声,指着悦悦道,“又是一个要给这小崽子当后爹的?”

若冉:???

“张公子,李公子,王员外……还有方才那个打鱼的,现在还多了一个宋老板?”沈沛掰着手指头开始算,越算到后来越觉得怨气冲天,他不满的看着若冉,仿佛是在看什么负心之人。

若冉:“……”

张公子和李公子先前的确有这个意思,不过两人一年前就成亲了,还亲自过来给她道过歉。王员外哪里是想给悦悦当后爹?不过是想纳了她当妾罢了,被若晨坑了好几次,也就消停了。至于方才那个渔夫,纯粹是因为邻里关系过来帮忙的……

要说这宋老板,就更离谱了,宋老板都已经五十多了,人家家庭和睦夫妻关系顺遂,莫说是孩子,就连孙子都有了,不过宋老板人很好,也许是因为自己有了孙辈的关系,非常疼爱悦悦,每每行商归来,便会给悦悦带来许多新奇的玩意,还帮她多番打听各地的名医。

对此若冉是非常感激的。

她见沈沛误会了就想开口解释,只是话还没说出来,就瞧见暗一急匆匆的跑过来,冲着她点了点头,便对着沈沛道,“王爷,老大查到消息了,让属下请您过去。”

沈沛:“……”

他这会儿看着暗一,就像是在看一块木头似的,怎么这些个下属,一个个都这么不聪明的?

沈沛方才才和若冉说没带暗一过来,俞长胜等人不中用,这还没过多久呢……

若冉只觉得有些想笑。

沈沛的确是不想走的,只是有要事也不能耽误,和若冉道别后就要走,可衣摆又被悦悦给拉住了,沈沛见到那双清澈的眼眸只觉得自己的心渐渐的变得柔软起来,他缓缓的蹲下·身,问悦悦怎么了。

悦悦递给沈沛一颗漂亮的珍珠,那珍珠长得奇形怪状的,仔细看像是一双翅膀,沈沛有些诧异的看着,还以为是悦悦要跟他玩,就把珍珠放到了她的手心里。

岂料悦悦直接掉下了眼泪。

眼泪掉的猝不及防,也把沈沛给吓得不轻,只能求助的看向若冉,“她这是怎么了?”

若冉的神色有些复杂,那颗珠子是悦悦捡到的最喜欢的一颗……结果……

“这是她要送给您的,是她很喜欢的珠子。”

沈沛这才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把珠子从悦悦手里拿出来,“送给我的?

悦悦点点头。

沈沛小心的握在掌心里,和悦悦说了谢谢,看着她还在哭,小心的伸出手,在触碰到她头发的时候缩了缩,随即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头发,不算温柔的安慰着,“别哭了。”

若冉抱着悦悦目送沈沛离开,她清晰的看到了悦悦眼中的不舍,只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悦悦会那么喜欢黏着沈沛,还把最喜欢的珍珠也送了出去……

“悦悦……你就那么喜欢他吗?”

悦悦听见若冉的声音,轻轻的点了点头,若冉只觉得心里的愧疚快要把自己给淹没了,她抱着悦悦泪如雨下,她到底要去哪里给悦悦找一个爹爹?

……

沈沛一路上都对暗一没有什么好脸色,回到客栈之后脸色就更难看了,对着几个人冷声道,“最好是有什么要紧事,不然本王就送你们去沙漠里猎狼。”

几个人齐刷刷的变了脸色,沙漠里的狼,只有夜间才会出现,成群结队的,沙漠白天酷热,晚上极寒……

这猎狼,是沈沛想出来训练士兵的法子,在寒冷的夜间,不点火把,不拿猎弓,赤手空拳的和野狼搏斗……过程如何他们也不想回忆,只知道西北军没有一个人愿意被沈沛送去猎狼。

“属下调查到侯海宏极其受这些百姓们的爱戴,每个人提起侯海宏都是赞不绝口的,崇敬的程度,大概和西北军见到您和苏元帅差不多。”俞长胜率先开口。

沈沛却只是冷笑一声,“这件事本王已经知道了。”

俞长胜:“……”

这几个意思?难道是说他说的是废话吗?

“还有什么事?”

“侯海宏是南山镇人,从小跟着寡母一起长大,几年前这边海盗猖獗,他的寡母和妻儿俱亡,在妻子死后也没有续弦,如今是个孤家寡人。”俞长胜继续补充道,结果话音还未落下,就被沈沛冷冷的呵斥了一顿。

“本王让你去查,你就查到了这些东西?”沈沛烦躁道,早知道是这些事儿,晚点回来又有什么关系?

他心里气的不行,嫌弃俞长胜没用,俞长胜真的是快哭了,“王爷,您好歹让属下把话说完。”

沈沛却懒得理,继续冷声骂道,“有什么话不能快些说,你难道不知道要先说最重要的吗?”

俞长胜便只能忍耐着沈沛的脾气,把自己调查的事情说了出来,“西南军之所以会这么受爱戴,是因为他们时常会把军饷和军需救济给这些百姓们,南山镇这边还好,其余的一些村镇,那日子过得是苦不堪言。”

“你跟本王说这些做什么?”沈沛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向俞长胜,“你是脑子进水了?还是被狗给吃了?同情心泛滥成这样?救济百姓和吃空饷是两回事。朝廷拨下军饷是让他们打海盗用的,私自挪用军饷军需,按律当斩你不知道?怎么?你们还觉得西南军伟大不成?”

屋子里一片安静,鸦雀无声。

“王爷……那些百姓们,真的太苦了。”俞长胜一开始也觉得这样不对,可在看到那些百姓们的惨状时,忽然就……

“百姓们过得苦,可以由朝廷拨救济款,跟西南军有什么关系?搁这儿装什么伟大?该做的事情不去做,不需要他们做的事情倒是管的挺好,海盗没赶走,这收买人心的活倒是做的极好。”沈沛冷笑连连,恨铁不成钢的瞪着他们几个,“西南军混淆视听,你们居然也能被忽悠住?百姓们苦是因为什么?是因为海盗!西南军不去和海盗正面交战,倒是在这儿装什么大善人。”

“你们怎么不用脑子想想,他们若是把海盗消灭了,打的海盗不敢来犯,百姓们的日子还能过得这么苦吗?”

沈沛当真是被气死了!

皇兄每年力排众议拨出两倍的军需给西南军,便是想让侯海宏收复南海海域,让这边的百姓不必遭受海盗之苦一劳永逸,却闹出吃空饷一事。

沈沛原本还以为是中饱私囊,结果倒好,拿着军饷收买人心,这一手真是玩的极好。

“查,接着查,把西南军上上下下统统都查一遍,你们若是被发现了,便让侯海宏滚过来见本王。”沈沛冷漠的开口。

俞长胜等人领命去办,暗三却被沈沛留了下来,“去查查若冉说的那个叫宋老板的商人,查清楚。”

暗三也不推辞,愉快的接下命令。

王爷虽然脾气越来越差,可只要事关若冉姑娘,爷总会有所收敛的。

可如今的暗三根本不知道,那宋老板已经被沈沛当成了潜在威胁,他查的越清楚,沈沛就会越生气。

不过好在天可怜见,就在暗三查到了一堆证据犹豫着要不要报告的时候,沈沛却率先一步见到了所谓的宋老板。

www.youxs.org 沈沛看着悦悦,终于缓缓的……

沈沛把所有人都派出去干活之后, 自己也没有闲着,成日去铺子里陪着若冉, 对他而言,这才是最重要的事儿。

自从沈沛知道这里有许多人都想要当悦悦的后爹之后,他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了,

每日都大大方方的坐在铺子里,让所有人都看的清楚明白。

若是有什么人问起,沈沛也会认真的告诉他们, 自己是在追求若冉。

久而久之,那些不怀好意的也都歇了心思,大齐民风开放, 寡妇二嫁常有,只要人家光明正大,也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传言。

若冉每次瞧见沈沛的时候, 都挺无奈的,悦悦非常黏着他,每次见到沈沛过来都很高兴。

沈沛对于陪玩这件事情也渐渐的熟门熟路,只不过他还是不喜欢和悦悦有肢体接触, 每一次都显得非常拘束。

若冉的心里其实很矛盾, 她一方面想悦悦可以和沈沛多多接触, 另一方面又觉得, 若是太过于习惯……有朝一日沈沛要是离开了, 悦悦要怎么办?

他过来这边, 原本就是个意外, 他们能再相遇,也是一个意外。

可沈沛却表现出了出人意料的耐心来。

明明并不喜欢,明明心怀芥蒂, 可还是努力的说服自己接受……

况且他也不仅仅是嘴上说说而已,沈沛是真的真的很努力的,想要接受悦悦。

便是这份真诚,让若冉当真是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明明她那么努力的告诉自己不要去妄想,可沈沛的举动,却总是会让她生出奢望来。

到最后若冉就什么都不愿意多想了,无论她拒绝与否,沈沛都不会改变主意,倒不如让悦悦多开心些日子。

这天下午的时候,若晨来铺子里找若冉,果不其然又看到了沈沛,阿姊同他说过悦悦很黏沈沛,若晨看到之后虽然觉得不妥,却也没有多言什么。

他恭恭敬敬的走过去行礼,“草民参见秦王殿下。”

悦悦虽然黏沈沛,可舅舅和母亲的地位永远都是不可替代的,她每次瞧见若晨的时候,都会毫不犹豫的把沈沛给抛下。

沈沛每每瞧见这一幕,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

“你是来接小丫头的?去哪里?”沈沛有点疑惑的问道,最近这些日子云静竹总是会去找若晨,和若晨说些苏元帅和尹夫人的事情,所以这几日都是若冉独自一人带着孩子的。

“回王爷的话,草民不是来接悦悦的,只是来同阿姊说一声,张叔找我一同出海,我打算去一趟。”若晨叹了一口气,他把悦悦抱在怀里,摸了摸她的头发,若晨并不乐意每日见到沈沛同阿姊在一块儿,可他也说不出挤兑的话来,无论若晨有多少的不满,都不会在悦悦面前说她爹爹的不好。

“出海?”沈沛倒是知道若晨会和旁人一起出海,只不过那都是早上,如今都已经是下午,“你们现在出海,晚上能回来吗?”

“晚上不回来。”若晨认真的开口,说最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附近的海域都没有鱼,他们就想去远一点的地方,便过来问若晨有没有兴趣,并且他们还想让若晨帮忙去找找原因,毕竟以往这个时候,鱼虽然少,却不至于没有鱼。

之所以会找上若晨,是因为若晨在他们眼中是读书人,学问好,懂得多。

若是以前,这种要出去好几天的远航,若晨肯定是不会去的,但是现在吧……

不如出海去,眼不见为净。

“可是……”若冉想拒绝,但若晨却已经答应下来了,开口和若冉解释,“阿姊也知道,张叔他们就靠打渔为生,这个季节就捕不到鱼,的确是古怪的,我虽算不上特别能耐,好歹也多读了些书,若是真能找到原因,也算是帮助了他们……大家都是邻居,他们过来邀请我,我总不能拒绝。”

若冉也想起他们初来南山镇时受到的帮助,心中虽担心,到底没勉强。

“阿姊放心,这个时候也不会有海盗过来的。”若晨理智的和她分析问题,把若冉最后的一点顾虑也给打消掉了。

好不容易把若冉说服了,沈沛却问若晨为什么这个时候不会有海盗过来。

“海水退潮太快,船容易搁浅,海盗们用的船都是大船,若是水位不够高,载不动船,他们是不会过来的。”若晨轻声回答,“况且这个时候收成都还没有,海盗跑过来抢什么?”

沈沛:“……”

因为他们算过时辰,下午就要出海,所以若晨特意过来和若冉告别的,而他几番磨蹭,便是想要找沈沛说话,沈沛看了出来,主动找若晨出去谈话。

“你有话要对本王说?”

若晨拱了拱手,“草民有一个不情之请……草民相信王爷说的话……只是人言可畏,阿姊如今并不是一个人,她还有悦悦,她最不愿意见到的,便是悦悦受到伤害,烦请王爷顾念一些阿姊的名声。”

比如大晚上要赖在他们家这些事儿,就别做了。

若晨可不觉得沈沛是什么正人君子,若当真是正人君子,悦悦是怎么来的?

沈沛:“……本王心中有数。”

若晨得了满意的答复就要离开,可沈沛却喊来暗二,让他跟若晨一起出海,“你也不想让你阿姊担心不是吗?况且暗二武功还凑合,真有危险也能保护你们。”

若晨也不矫情,大大方方的接受了沈沛的好意,这次出门时间长,会发生什么还当真没办法料定,有人护着何乐而不为,“草民谢过王爷。”

沈沛微微颔首,转身进了铺子就去同若冉邀功,说让暗二和若晨一起出海了,让她不用担心。

沈沛虽不愿若冉太过愧疚,可这种能让若冉感激他的事情,他也不会吝啬让若冉知道的。

若冉果真如沈沛所料的感激,只是这感激的话还没说出口,铺子就出现一个小厮打扮的男人,“若夫人,我们家老爷回来了,在前头的酒楼让我请您过去,说是有要事要同您说,您之前拜托他的事儿有眉目了。”

若冉一听到这话,哪里还顾得上感激沈沛,立马放下手中的针线抱着悦悦就要出去,却被沈沛给拦住了去路,他面色不善的盯着若冉,“你要去哪里?”

宋老板回来了就这么高兴?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去见?连和他说话的时间都没了?

那宋老板到底是什么人?

暗三还有没有用了?查个人都查不清楚,人现在都已经自己回来了!

“去见宋老板。”若冉心里有点儿着急,想要让沈沛让开,可她也知道沈沛是不会走的,正在想怎么办的时候,沈沛又开了口。

“我要同你一块儿去。”沈沛毫不犹豫的开口,坚决不放若冉单独去见宋老板。

若冉听到这里哪能不明白沈沛在担心什么,她看了看等在一旁的小厮,也不方便和沈沛解释,有点儿无奈的开口:“……您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我什么都没有误会,只是想陪你一起去。”沈沛说的理所当然。

若冉拜托宋老板遍寻名医,如今有消息当然是高兴的,她有些为难的看着沈沛,“我和宋老板,真的不是您想的那样……我这会儿有些事,要不……您去别处坐坐?”

“行。”沈沛一口答应下来,若冉见他那么好说话松了一口气,只是这口气还没松完,便瞧见沈沛依旧跟在自己身边,没有挪步。

“您这是……”

“我要去前面的酒楼坐坐,我们刚好顺路。”

若冉:“……”

还能这么顺路吗?

可沈沛说要去酒楼,她又不能拦着……

“那,您自便。”若冉也没心思去搭理沈沛,抱着孩子就走了,沈沛在后头看的气恼的不行,只想着一会儿要怎么破坏。

岂料这所有的念头,都在看到宋老板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这年逾半百的老头,也想当这小崽子的爹?

这都能当若冉的爹了吧?

沈沛狐疑的看着宋老板,若冉当然也知道他在想什么,可现在哪里是解释这些的时候?说出来不尴尬吗?

偏偏沈沛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他上上下下打量着宋老板,不等若冉阻拦便冷着声问道,“你如今几岁了?”

若冉:“……”

宋老板:“……”

就在沈沛还想要说别的话的时候,就被若冉给打断了,“您就少说几句……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我是请宋老板替悦悦找大夫的,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沈沛:“……”

沈沛不吭声了,一旁的宋老板倒是饶有兴味的开了口,“这位郎君是误会了什么吗?”

沈沛冷着脸不说话。

“不知这位郎君,同若冉是什么关系?”

“我的一位……故人。”若冉不等沈沛回应便抢先回答,若是放任沈沛不管,谁知道他能说出什么来。

故人是若冉对外解释沈沛身份用的,南山镇的百姓们大多都能接受,只不过对比了这些日子沈沛的表现来看,他们就觉得不仅仅是朋友那么简单,大家伙儿纷纷在猜测,他们俩当初是不是有一段……只是因为阴差阳错给分开了,之后若冉就成了亲,死了丈夫。

只是男方还是不愿放手……

这才追到了南山镇来。

若冉只觉得这流言就如同她“死了丈夫”一样的离谱,偏偏许多人都深信不疑,几个关系好的还偷偷来问过她。

宋老板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笑眯眯的开口,“他乡遇故知,甚好,甚好。”

沈沛只觉得这老头话里有话。

不过宋老板也没有多追问什么,只是让若冉去厢房一叙,他这次回来,果真是有好消息要告诉若冉的,两人边走边说话,“老夫这次去了吐蕃,听当地的居民说有一位大夫……”

沈沛不等宋老板说完,便指了指若冉怀里的悦悦冷声道,“我带小丫头出去走走。”

若冉有些意外的看着沈沛,她方才的确是想着要不要让沈沛带悦悦出去走走,毕竟她也不怎么想让悦悦听这些,却没想到沈沛会主动提。

“你也不想小丫头听这些吧?”

若冉点了点头。

沈沛听那宋老板说话,才知道若冉到底在激动什么,小丫头不会说话,这件事情他也知道,有人说悦悦是个哑巴,沈沛原本是不会那么细心的,可从这几日的相处中可以看出来,小丫头很聪明。

若是听到这些,也不知会不会难受。

“给我吧……嗯,放地上,我带她出去走走。”沈沛本想说抱她,可他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要为难自己的好,一口不能吃成一个胖子,他也不可能一天就接受悦悦。

若冉依言把悦悦放在了地上,沈沛撩起自己衣摆塞到她的手心里,便带着孩子出去了,依旧是不太温柔的吩咐她小心些,见到孩子摇摇晃晃,也没有要去抱她的意思。

不仅仅是若冉看的无可奈何,就连宋老板也看的目瞪口呆,“这是……”

若冉按了按额头,无奈道,“随他们去吧……”

两个当事人都觉得没问题,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您继续说,那个大夫是怎么一回事?”若冉继续问宋老板,宋老板也没有多去关注沈沛什么,开口和她解释起来……

……

沈沛说的是出去走走,当真就是出去走走,带着悦悦出去遛弯儿,走了一圈又一圈的,偏偏悦悦一点儿也不耐烦,可沈沛却走烦了,留着人在客栈盯着,就想带小丫头去更远一点的地方。

沈沛一路上看到了许多小孩子在吃糖葫芦的,便带着悦悦也去买了一串,他想的简单,若冉喜欢吃,她的孩子应该也喜欢吃。

他把糖葫芦塞到悦悦的手上,结果却掉在了地上,小小的孩子看着地上的红果子不知所措,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沛却觉得有点儿烦躁,“你是不喜欢吗?为什么要扔?”

悦悦闻言只觉得更委屈了,可怜巴巴的看着沈沛。

“你哭什么?我又没骂你。”沈沛有些不知所措,可若冉不在跟前,他压根不知道这小丫头到底怎么了,“你别哭了,不喜欢就不吃,我也没非逼着你吃……”

倒是一旁卖糖葫芦的小哥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无奈的出声道:“这位郎君,这娃儿才多大,糖葫芦签子又长又重的,她哪里握得住?”

沈沛:“……”

可秦王殿下却是个死鸭子嘴硬的,不信邪的指着边上的孩子,“他们不都自己拿吗?”

小哥听到这话就就更加无奈了,“这位郎君啊……您也不看看他们多大了,你家娃儿才多大,这路都走不稳。”

“你看看那些个小的,谁的糖葫芦不是爹娘拿着的?”

沈沛:“……那,再给我一串。”

沈沛又买了一串糖葫芦,带着悦悦离开,走出许多路还听到了小哥摇头叹气:这爹都是怎么当的?

沈沛脚步一顿,心中不大高兴,他又不是这小崽子的爹,先前那个怎么当的他怎么知道?

沈沛不悦的带着悦悦走到了一边,学着人家的模样喂她吃糖葫芦。

悦悦舔了舔糖葫芦外头的糖衣,开心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小孩子天生就是没办法拒绝甜甜的东西……

若冉和若晨从没有给悦悦吃过这些,是以悦悦这是第一次吃糖葫芦,高兴极了。

只是沈沛想起方才小贩说的话,疑惑的问了一句,“你还那么小,有牙吗?咬的动吗?”

“要不别吃了。”沈沛想了想又觉得不大好,便把那糖葫芦给拿走了,可悦悦却不乐意了,看着沈沛就哭了起来,沈沛正担心的不知道要怎么哄她。

耳朵边却传来一个不怀好意的声音,“呦,这是谁啊,这不是那姓若的寡妇生的哑巴女儿吗?怎么在人家铺子门口哭,真是晦气。”

沈沛听到这句话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脸色不愉的看了过去,“你说什么?”

许是被沈沛的气势所威慑,那说话的女人也开始忌惮起来,虽然有所收敛,却依旧说话不好听,“我……我这说的也是事实啊,哪有在人家铺子门口哭的,她还是个哑巴……不是晦气是什么?”

悦悦像是听懂了旁人话语里的恶意,比起之前的委屈,显然这会儿更加的伤心,哭的也愈发的可怜,让人看了很是心疼。

眼睛红红的,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掉,偏偏她不会说话,也发不出声儿。

沈沛像是明白若冉为什么会那么心疼这个孩子了……

他此时此刻也没有去顾得上找那女人的麻烦,直接抱起了悦悦就离开,也顾不上自己喜欢不喜欢,只想快点带她离开这个恶意满满的地方。

堵住她的耳朵,让她不要听见这些恶语相向。

沈沛把悦悦护在怀里,左手捂住了她另一边的耳朵,吩咐暗一去教教那女人好好学学怎么说话。

他一路抱着悦悦,直到来到一处空旷的地方,才把悦悦放下,小小的孩子这会儿已经不哭了,只是眼睛依旧红红的,看起来有点可怜,沈沛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过了许久才发现自己的手里还捏着那串糖葫芦,他有点儿想笑开口问她,“还要吃吗?”

悦悦看着糖葫芦,又看了看沈沛,轻轻的点了点头。

沈沛便把糖葫芦放在油纸上用匕首切开,剔除掉里头的小籽,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递给了悦悦。

悦悦自己拿了一块放在嘴里,冲着沈沛展颜一笑,漂亮的小脸上还带着泪花儿,这让沈沛想起了当初若冉哭的时候,也是一样的……

他看着看着,当真是……一点儿也狠不下心啊。

“慢点吃。”沈沛认命的开始用价值千金的匕首,处理那一串几文钱的糖葫芦,可视线一晃,他的眼前就出现了一只白白嫩嫩的小手,手里还抓着一小块山楂,递到了沈沛的嘴边。

这模样,让沈沛想起了自己每次喂煮煮吃东西的时候。

秦王殿下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想要投喂他……

悦悦见沈沛不理他,似乎又想哭了,沈沛无奈至极,只能认命的吃下那块喂到嘴边的山楂。

而后他们俩,就在一个简陋而又空旷的地方,分享掉了一串糖葫芦。

也不知道是不是悦悦的偏爱,喂到沈沛嘴里的糖葫芦,上面都沾满了糖衣。

她只想把自己认为最好的东西,分享给沈沛。

沈沛见到悦悦身上和手上都是黏答答的糖渍嫌弃的不行,便找了一户农家,问他们要了点水,带着悦悦去净手,手上的糖渍可以洗干净,这身上的可怎么办?

沈沛一边洗一边嫌弃的不行,一边却又开始担心……

搞得这么脏,若冉不会怪他吧?

沈沛原本想去成衣铺给悦悦买一身衣服,结果被告知没有那么小孩子的成衣,沈沛只能带着悦悦离开,看着她身上的衣服有些不高兴的开口,“这是你娘给你做的是不是?”

悦悦没反应,继续抓着他的衣摆走路。

沈沛想起这些日子看到悦悦的衣服,每天都是不重样的,漂亮又好看,他又开始不高兴起来,继续对着悦悦说话,“你知道吗,她以前只会给我做衣服。”

现在,居然给别人做了,在他不知道的岁月里,是不是另一个人,也享受过同样的待遇?

沈沛越想就越觉得堵得慌。

悦悦终于有了反应,抬起头看沈沛,黑白分明的眼睛望向他,好似在问他在说什么。

这让沈沛觉得自己像极了一个傻子。

“罢了罢了,我不跟你计较。”沈沛颇为大度的开口。

这时候暗一回来了,告诉沈沛事情已经处理完,那女人会这么说,只因为她的丈夫夸赞过若冉,这才会对悦悦有这么大的恶意。

“什么东西。”沈沛嗤之以鼻,“不去管好自己的男人,跟个孩子计较什么?”

沈沛低头看悦悦,发现她的表情有些不大对,原本已经没有的眼泪又蓄满了眼眶,慢慢的掉了下来,沈沛拿出手帕替她擦掉眼泪,他的心里一直有一个很奇怪的疑问,这孩子是不是太聪明了些?

“你听得懂他们说你是哑巴对不对?”

悦悦点了点头。

沈沛不太细心的替她擦掉眼泪,用并不怎么温柔的声音安慰她,“不要哭。”

“就算你真的是个哑巴,那也是个最漂亮的小哑巴,有什么好哭的?”

暗一在一旁快要听不下去了,这真的是安慰人的话吗?

还有,这么小的孩子,听得懂什么是漂亮吗?

王爷能不能靠谱一些?

沈沛擦掉悦悦的眼泪,算了算时间就要带着悦悦回去,他看着可怜巴巴捏着自己衣角的孩子,想了想,终于缓缓的伸出了自己的手,对着她说话,“走了……回去。”

沈沛的手没有收回去,悦悦知道大人的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她抬起头看沈沛,小心翼翼的抓上沈沛的指尖,软软嫩嫩的小手抓上来的时候,沈沛只觉得心里有点儿茫然,那小小的手掌心里,还带着独有的温度。

这真的是一个,很漂亮很可爱的孩子。

沈沛说的并不是违心的话。

只是沈沛不愿意再看下去,看得多了,心就会愈发的痛一分,有些事情沈沛并不想知道的那么清楚。

只希望,如今这样就好。

不要再有任何的变数。

www.youxs.org 沈沛看着侯海宏,轻轻的……

沈沛牵着悦悦打算到客栈去找若冉, 老远就瞧见若冉正站在客栈外头等着,她站在那里, 焦急的张望着,看到他们俩的时候浅浅的笑了起来,朝着他们走过来。

沈沛见状笑了起来,牵着悦悦催促她走快些,好不容易走到跟前,刚想要和若冉寒暄两句, 就瞧见若冉直接蹲下·身把悦悦抱在怀里,问她玩的开心不开心。

沈沛脸上的笑容凝固在唇边:“……”

不是过来迎接他的吗?怎么会,这样?

以前不都是迎接他的吗?什么时候变了?沈沛越想越觉得心里不舒坦, 可要是直接把这话说出来吧,多少显得有点丢人,他只能在一边清嗓子咳嗽, 让若冉注意到他。

若冉果然如沈沛所愿注意到了,只是说的话却不是沈沛心里所期待的,“王爷,悦悦怎么就变得这么脏了?”

沈沛看了一眼悦悦, 发现她的衣服上都是红色的糖渍, 那红红的痕迹, 在白色的衣服上看起来分外明显, 这就是想糊弄也糊弄不过去, 沈沛只能实话实说, “本王带她去吃了糖葫芦, 她自己没注意,弄到衣服上去了。”

秦王殿下毫不犹豫的甩锅。

“您还带她去吃糖葫芦?”若冉有点儿头疼,“她身子有些弱, 吃不得这些的。”

“山楂不是消食的吗?”沈沛觉得莫名其妙,这糖葫芦不就是山楂吗?

若冉只觉得头愈发的疼了,这要怎么解释才好?

“外头还裹着糖衣……”并不能算是消食的东西。

“哦?”秦王殿下恍然大悟过来,“那没事,糖衣本王吃了。”

毕竟小丫头喂给他的那些山楂上,都是糖衣。

“……您还和她抢吃的?”若冉故意曲解沈沛的话,她当然知道沈沛不会和悦悦抢吃的,只怕是悦悦喂给沈沛的,只是若冉没有想到,沈沛居然能吃得下去。

沈沛:“…………”

和小丫头抢吃的?什么玩意?他是这种人吗?沈沛真的很想问问若冉,到底在她的心里,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形象,只是沈沛为了自己那岌岌可危的名声,又开口解释起来“本王没有,是她自己给我的。”

仿佛是怕若冉不相信,他又补充了一句,“真的,是她自己给我的。”

若冉笑而不语,抱着孩子就要往回走,宋老板已经回去了,若冉是在这里等沈沛和悦悦的,沈沛想问问大夫的事情,可当着悦悦的面,也没有问出来,只想着有机会再说。

若冉本想回来之后就请沈沛离开的,可沈沛怎么都不愿意走,况且悦悦也非常配合的抓着沈沛的衣服不让他走,一大一小极为相似的两人就那么眼巴巴的看着她,若冉只能转身走进厨房,眼不见为净……

若冉忙着给孩子做饭,只能任由他二人在院子里玩珠子,只听得见沈沛一个人的声音,比起头一天僵硬的陪玩,沈沛如今已经学会对悦悦说话了……

她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方才见到沈沛牵着悦悦的手回来的时候,若冉心中着实是惊讶的,可按照若冉对沈沛的了解。

她知道,沈沛所谓的重新开始,大概就如同先前一样。

她总觉得,沈沛所想的,所思考的,所做的,永远都不会是她心中所想的。

若冉炒菜的时候倒是没有纠结,做了四个菜,只是准备煮米饭的时候却犯了愁,她舀了一盅米放到了淘米篮里面,一会儿加一些,一会儿又舀出来一些,烦躁的不行,她甚至都开始有点儿恼,沈沛到底什么时候才愿意走?他到底要在这里待多久?

为什么这个人,总能出现扰乱她的平静?

暗一在不远处看了个正着,溜溜达达的跑过去和沈沛耳语,“王爷,属下方才瞧见若冉姑娘在厨房里做饭,好似在考虑要不要准备您的。”

“哦?”沈沛挑了挑眉,似有些惊讶,“居然还考虑了本王的伙食?本王还以为,她只想赶本王走。”

沈沛轻轻的笑了起来,对自己如今的地位可是有了非常清晰的认知。

暗一心说这有什么好高兴的?他都想问问王爷是不是受到的刺激太大,都要被人赶走了还这么开心。

沈沛却不以为意,若冉能够考虑到他,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不枉费他这些天这么努力。

沈沛蹲下来看着悦悦,漂亮的眼眸里满是笑意,他拍了拍悦悦的头发,同她商量道:“我们去找你娘好不好?”

悦悦点了点头,沈沛站起身,牵起了她的手,和傍晚时候抓着指尖不一样,这一次沈沛牢牢的把她的小手窝在掌心里面,悦悦的手就如同他所设想的一般,柔软,娇小。

只是这份软软的触觉,却总能触动他心里的痛,沈沛强势的忽略掉心中那份异样的感觉,牵着悦悦的手走到了厨房外头,靠在门框上看若冉,明知故问,“阿冉,有我的吗?”

若冉一转身就看到了倚靠在门边的沈沛,更让人哭笑不得的是悦悦学着沈沛的模样,也靠在门框上,一模一样的动作,却因为是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做出了截然不同的效果。

沈沛自然也发现了,摸了摸悦悦的头发,“小丫头说要教我折纸,我不舍得让她失望。”

若冉:“……”

若冉还在米缸前面纠结着,也不知道手里的这一盅米是要倒进淘米篮还是倒回米缸,“……您……能吃得惯粗茶淡饭吗?”

“吃得惯,如何吃不惯。”沈沛立马开口,把自己说的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你也知道北漠天寒地冻的,缺医少药,食材紧缺,除夕冬至的时候……连一盘饺子都没有……本王已经许多年都没有吃过饺子了。”

暗一在一旁听不下去,哪里是没有饺子?只是因为王爷都在吃烤肉啊!

是他自己不要吃饺子的啊!

沈沛这话说的一点儿也不心虚,若冉离开的时候,还没有到中秋,自然也没有到除夕……

那些个团圆的日子他再也没有了要团圆的人……

还要吃什么饺子?

“况且……本王过去是打仗的,又不是去吃喝玩乐的,既是与将士们同生共死,当然也要同吃同住。”沈沛说的话永远都是半真半假的,同生共死是真的,同吃同住就罢了,况且平心而论西北军的伙食,那是真的不差。

沈沛看若冉开始犹豫起来,又添了一把柴,“北漠的饮食和京城有很大的不同……本王甚是怀念……自你离开后,本王已经三年未曾回京。”

“刷拉——”一声,若冉把那盅米,倒进了淘米篮里面,沈沛满意的勾起了唇角。

见好就收,过犹不及,沈沛不再多言什么,牵着悦悦走出去,声音甚是愉悦,“小丫头,我们走。”

沈沛带着悦悦离开厨房,看见暗一还杵在跟前不悦的抬眸,“你杵在这儿作甚,有本王的,可没你的。”

暗一可没想在秦王殿下的眼皮子底下抢饭吃,又不是嫌命长了,只是……

“王爷,您这么骗若冉姑娘……真的好吗?”

沈沛抬眼横了暗一一眼,嗤笑出声,“本王什么时候骗她了?”

他说的不都是事实吗?只是事实有一点点出入罢了,“本王这些年,过得很好?”

暗一不说话了。

“况且……你以为她真的不知道吗?”沈沛轻轻的笑了起来,笑的颇为温和,他往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很快就收回了视线……也没有多解释什么,便让暗一不要杵在他跟前碍眼。

沈沛见暗一走了便又开始尽职尽责的带孩子,他看着悦悦不停的叹气,“你娘和你舅舅就是太宠你了,你都已经快两岁了,这路怎么还走不稳?”

“要多练习练习,知道吗?”

“多走走路,腿才能长长,才能长大长高,明白没有?”

若冉在厨房里听着那些匪夷所思的话只觉得离谱,偏偏悦悦还一本正经的点头,完全不知道沈沛到底说了点什么,当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听,配合的天衣无缝。

晚饭都是一些家常菜,因为悦悦的口味和沈沛有些相似,所以这一顿饭,他们俩都非常的捧场,吃过晚饭之后沈沛也没等若冉开口赶他走,就主动告辞,临走时候还特意嘱咐她要好好的休息,不要太过劳累。

若冉点了点头。

因为若晨出海去了,家里只有若冉和悦悦两个人,沈沛并不放心就留了人保护若冉,这件事情沈沛没有告诉若冉,免得她又开始拧巴,等到把一切都吩咐完了,他才转身离开。

若冉锁好了门,抱着悦悦往屋子里走去,悦悦整个儿趴在她身上,没一会儿就沉沉的睡了过去,她知道孩子今天是累极了,晚上吃饭的时候就都已经困了,只因为沈沛在,她才强撑着不睡过去。

若冉把这一幕幕都看在眼里,却什么都没有多言,只是摸了摸悦悦的头发,轻轻的哄她安睡。

……

沈沛回到客栈的时候,俞长胜和云静竹已经回来了,见到他回来立马走到跟前争先恐后的禀告,“王爷,属下等有要事发现。”

沈沛不大相信的掏了掏耳朵,“一个个来,拣重点的说。”

免得又说些有的没的,他可是一点都不想听,“你们是又查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还是行踪被发现了?”

“侯海宏的人马已经发现了我们,只是他们装作没有看到,属下猜测,他们应当是有别的目的。”

显然这么做是和沈沛有极大关系的。

沈沛轻嗤一声,半点没把这事儿放在眼里,“当然有别的目的,他们不过是想本王主动出现罢了。”

“那……王爷的打算是?”俞长胜摸不准沈沛的心思,只能小心询问。

“本王凭什么主动出现?自然是等侯海宏过来请。”沈沛不太在乎这些事情,他一点儿也不着急,西北无战事,南海最近没有海盗,他不过是挂了个援助的名头,实际就是过来查案子的,看谁更着急,“侯海宏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可不是靠家族荣光的,孤儿寡母的他能依靠的也只有自己,他只要不是个蠢货,明天就会出现。”

“军饷这件事接着查,放开了手脚查,不用担心被侯海宏的人知道,也让他们查出一点蛛丝马迹来,比如我们带了多少人……”当然,想让侯海宏知道多少人数,就是沈沛说了算。

沈沛昔日听皇兄夸赞过侯海宏,是个骁勇善战,舍生忘死的英雄,心中有家国大义,赤子之心。

皇兄极少对人有这么高的评价,武将之中侯海宏是一个,还有一个便是苏穆。

沈沛是不太相信一个骁勇善战的将军会做出吃空饷这种事情来,只不过……这知人知面不知心,京城距离南海甚远,何况人心易变,谁知道侯海宏变没变?

况且沈沛对侯海宏并不熟悉,根本没有什么情谊在,当然是公事公办的查。

查到什么,就是什么。

“保护好阿冉,不要让侯海宏的人有机会对她动手。”沈沛慎重的吩咐了一句,而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不高兴的冷哼一声,“罢了罢了,也用不着你们,三年前你们就看不住她,何况是现在?”

暗一他们几个被骂的好惨,也觉得非常的委屈,当年的事情他们也很无辜,王爷只说是要保护,又没有说是要看住人。

况且……

若冉姑娘手里,拿的还是王爷的令牌。

还是王爷亲手给的,令牌一亮出来,他们那里敢拦着?

只是这些话,暗一他们不能说,说出来就会挨揍。

“至于侯海宏,去查查他有没有什么私生子和外室之类的,用什么手段本王不管,本王只需要结果。”

“王爷,不是说西南军请您过来消灭海盗的吗?您如今查侯海宏有没有外室和私生子是为何?”云静竹忽然问道,满脸的疑惑,“我们不如早早的把海盗消灭了,才是正事。”

不仅仅是云静竹有这样的疑惑,沈沛带来的一些西北军的将士们,也有同样的疑惑。

沈沛只觉得这些将士们没有花花肠子是一件好事,可太过于耿直,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没好气的问道,“你们觉得本王是会凫水?还是会掌舵?”

“还是你们一个个会凫水?会掌舵?”

“看得懂航海图吗?知道海仗怎么打吗?”

屋子里的一群人:“……”

“侯海宏摆明是挖了个坑,想让本王跳下去,偏偏你们几个,还就想这么迫不及待的跳下去了?几个意思?嫌自己命长了?要跳进大海里去喂鲨鱼?”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他们未必不知道,只是当真看不得百姓们的惨状,南海的百姓们,也是百姓……就如同北漠的百姓们一样的……

所以他们才……

“不着急,本王问过若晨这些日子不会有海盗过来,我们还有时间,就看看是本王和侯海宏,到底谁先沉不住气。”

就在沈沛回客栈同俞长胜等人商议要事的时候,西南军议事堂里,同样也坐满了人,西南军的这些将士们,一个个都坐不住了,围着侯海宏的副将范勇说话。

“范副将,侯将军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们西南军没人了吗?需要让他们西北那边的过来?”一个长得五大三粗的男人率先开口,满脸的不服气。

他一说话,三三两两的声音就起来了,“就是,将军这是咋回事?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请个打陆仗的过来打海仗?这不瞎胡闹吗?”

“秦王不是在京城长大的吗?京城有海吗?别是个旱鸭子吧。”

此语一出,所有人都哄堂大笑,范勇立马冷了脸阻止他说这些大不敬的话,“闭嘴!慎言!秦王殿下岂容你等置喙?”

“好了,此事莫要讨论,秦王殿下在西北军中声望甚高,这些话出了议事堂就不要再多言,省的被人听了去,又要挑起争端来。”范勇出声劝道。

可不服气的人永远都是不服气的,“什么战神王爷?瞎吹的吧?若秦王短短三年时间就能有这样的成就?先前怎么没有人知道?依我看啊不过就是西北军那边那些个奴颜媚骨的捧出来的罢了。”

说话的人满脸不屑,可范勇也没有多劝什么,只是让他慎言,过几日等沈沛和西北军过来了,这些话可不能胡说八道。

可他们几个还是不满,最后范勇只能使出杀手锏,“你们也不想将军为难不是吗?”

最后这群人才三三两两的歇了心思,满脸不忿的走了。

范勇应付完这些人,便立即去书房见侯海宏,“将军,您吩咐的事情属下已经办妥。”

“他们没闹了?”侯海宏正在书桌前面看着海图,听到范勇的动静也没有抬头,只不过是随意的问了一句。

范勇点了点头,“已经安抚住了,只是将军,属下有一事不明白……”

侯海宏听到范勇的话,终于抬起头来,他大约三十五岁左右的年纪,长得英俊周正,一身的正气,皮肤是海边人特有的肤色,只不过眉眼里多了一丝沧桑。

“你是觉得……本将让秦王过来这件事情不妥是吗?”

范勇没敢说话,可心里却是这么想的。

侯海宏也不介意属下质疑,这件事情他也有自己的考虑,“老范啊,你也看到了,这边的百姓太苦太苦了,海仗并不好打,海盗也不好消灭,我们打了那么多年,都没有办法把他们全部消灭……”

范勇当然也知道海仗有多么难打,可正因为是这样,他才愈发的不服气,“连您都没有法子,那养尊处优的王爷有什么用?他们难道真的以为打海盗就是拼功夫厮杀的吗?难不成以为在马上有几番功夫就能上天了吗?到了水里头连掌舵都不会吧!”

侯海宏笑着叹了一口气,“海战和陆战并不一样,就算是我们去了北漠照样也是一筹莫展,拿我们擅长的去比较他人的短处,这未免太不公平了。”

范勇依旧不服气,方才劝说属下的时候头头是道,如今到了自己这里,却依旧不成……

“我知道你心中有怨,有气,有不甘,本将也很想只依靠我们的力量就把海盗给赶走,只是老范啊……这太难了,我们的身后是大齐的领土,是我们发誓要保护的百姓们……可是海盗的身后呢?是无尽的海域,无边无际的……他们只要逃之夭夭,我们就根本没有办法……”侯海宏看着桌上的海图指给范勇看。

“你瞧……这里,这里……都是我们从没有去过的地方……”侯海宏指着这些地方继续说道,“西北军有苏穆,有尹涵月,如今更是多了沈沛……他们收复了北漠十三城,名声大噪,所有人都看到了他们的丰功伟绩。可这边地处偏远,太子殿下的确是力排众议拨出了军需军饷来支持,只是如今海盗也越来越有策略,他们只会看到我们的失败,并不会看到我们的艰难。”

况且,最重要的一点,他们没有将领。

“可是……”范勇狠狠的朝桌面上砸了一拳,满眼的愤怒和不甘,“可是将军,消灭海盗是我们毕生所愿,您坚持了这么多年……眼看就快要成功了,您甘心吗?”

侯海宏如何能够甘心?他从孩提时代的梦想便是有朝一日可以亲手把海盗赶出故土,只是人啊,总要随着年岁的增长而承认一些事实的。

他没有办法只凭借自己的力量赶走海盗,他就要认命。

“西北军收复北漠十三城,可功劳全部都在秦王殿下的头上,如今您请他过来,到时候就算消灭了海盗,功劳也全部都是秦王的,将军!末将就只想问您一句,努力了那么多年您甘心吗?”范勇的话越说越快,说的侯海宏沉默许久。

“况且我们不是已经有策略了吗?这是最后一役了……将军啊——”

范勇拼命的劝侯海宏,只希望侯海宏可以改变主意。

可侯海宏却根本不为所动。

“老范,甘心不甘心的又有什么关系?我为了消灭海盗,母亲,妻子,孩子……都已经舍下了,不过是一点不甘心而已,又有什么舍不下的?”侯海宏不为所动,况且他也只是想要借一借沈沛的名声罢了。

“我们参军从来也是不慕名利的,功劳是谁的有什么关系?只有把海盗消灭了才是最要紧的。”侯海宏并不打算和范勇去讨论这件事情,他问范勇沈沛如今在何处落脚。

范勇有些烦躁的回答说是在客栈,“秦王既已经到了客栈,为何不过来?”

侯海宏不甚在意的笑了笑,“秦王殿下这是,在等本将过去请他,毕竟……从一开始不就是我们要请他过来的吗?”

沈沛的态度已经非常明显,他就是明明白白的告诉侯海宏,既然要求人,就要做好求人的姿态。

侯海宏轻嗤一声,“明日随本将一同去客栈,去请秦王殿下过来。”

范勇应了声,这时候却想起了别的事情来,“可是将军,属下还听说秦王在查军饷的事情……这要是被发现了……”

“被发现了,本将会一力承担的。”侯海宏显然不太在意,原本就是他下的命令,海盗只有特定的时候会过来,平日里并不会过来,他们也用不了那么多军饷,倒不如分发给百姓们,他也知道这并不合规矩,可是他们的职责便是保家卫国,保护百姓们,人如果都死光了保护什么?

“将军若是同秦王好好的解释,想来秦王殿下是能够理解的……”

“呵,理解什么?”侯海宏不太在意,“老范,你记住,他可不仅仅是西北军的将领,他还是大齐的九王爷。”

沈沛看问题,从来只会站在跟他们不同的角度看的。

范勇一开始还不明白侯海宏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可翌日跟随侯海宏一同见到沈沛的时候,范勇就瞬间明白过来了。

侯海宏第二日特意起了个大早,带上副将和手下几个有身份的属下,叫得上名号的,立过大大小小功劳的那种,一起去客栈请沈沛。

却被沈沛讽刺了一顿,“侯将军贵人多忘事,终于想起来接本王了?”

侯海宏假装听不出那阴阳怪气的话,客客气气的解释着,说是因为这几日军务繁忙,更因为不知道要如何招待沈沛,非常的忐忑。

沈沛却嗤之以鼻,“西南军到底是富有,前头可以把饷钱分发给百姓们,后头又说要好好招待本王。合着这你们这么做,都是有理由不得已的?”

沈沛把一群人挤兑的说不出话来,他轻轻的撩了撩衣袍,眼皮子随意的掀了掀,“用不着整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本王不稀罕这些,我们西北军也不稀罕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沈沛心知肚明侯海宏带来的这些人把他和西北军划分在一块儿,这根本就没法去改变,既如此不如让他们看的更加清楚一些。

“侯将军这次过来,是要请本王过去打海盗呢?还是要跟本王解释解释,为何会有把自个儿的军饷发放给百姓们这样的大义之举呢?”沈沛决口不提吃空饷的事情,只问侯海宏这一件事儿,他起初只觉得这件事情非常的有古怪,还以为是侯海宏贪生怕死,可昨日连夜翻了州府的县志,却发现侯海宏当真是兢兢业业的在打仗。

每一次海盗来袭的时候,他们虽然有些伤亡,却从不消极面对……

侯海宏似乎是早有准备,便把昨日对范勇说的那些话,悉数对沈沛说了,在场的所有人听了,几乎都有触动,可唯独沈沛冷酷无情,压根没被侯海宏的花花肠子给骗了,“朝廷的人都死光了吗?天灾不上报,救济款不去申领,倒是把军饷拿来当救济款用…让百姓们心中只惦记着你这个将军,而忘了本王的父皇?”

沈沛一点一点的道出了侯海宏的想法来,倏然把茶杯重重的搁在茶几上,“侯海宏!你这是打的什么主意?你是要造反吗?”

“请王爷息怒。”侯海宏直接跪在了地上,因为他的动作,屋子里一群人都跪了下去,只见侯海宏跪在最前面,把原因娓娓道来,“王爷您有所不知,南海这边实在是太远,救济款层层下来,到州府的时候早就已经所剩无几,我们也只是不想让百姓们活不下去……天灾都挺过来了,总不能被活活的给饿死吧?”

“况且臣也不是不想上折子,只是折子总是被替换……除了军饷,其余的救济款总是会被各种克扣……他们之所以不敢动军饷,是因为那是太子殿下亲自拨下来的。”侯海宏跪在地上解释,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并且还说明了自己为什么请沈沛过来,就是想要当面禀告这些事。

可沈沛一句话都懒得听,“你这意思是本王的皇兄失职?没有察觉到你这边的其他情况?”

沈沛这一顶帽子扣下来,所有人都不敢说话了,纷纷吓得面如土色,求沈沛息怒。

沈沛懒懒的看他一眼,打了个巴掌又打算给颗枣,“皇兄说你心系百姓,本王的皇兄信任你,本王自然也信任你,起来说话吧。”

侯海宏却不敢起,沈沛也懒得再提,任由他继续跪着,便问侯海宏今日过来还有何打算。

侯海宏便说起了西南军军权一事,说海盗会在七八月份海水大涨潮的时候过来,一直肆意骚扰周边的百姓们……直到秋收季节…他们如今的兵力,根本不足以消灭海盗,只能够防御…

侯海宏的意思是,想让沈沛接手西南军,领导西南军对抗海盗,因为西南军这些年在他的手里也着实没有什么亮眼的成绩来,侯海宏对此非常的愧疚……

况且他的旧伤也一直未曾痊愈,只怕海盗来临的时候没有办法应对,如今已经七月初,海水已经开始渐渐的上涨……海盗随时都可能过来,所以他才会出此下策。

明眼人都能够看得出来,侯海宏这一招是以退为进,但凡沈沛心中有一点儿家国大义,就应该明白怎么做。

侯海宏胸有成竹,胜券在握。

可沈沛却是个根本不按常理出牌的,“好啊。”

沈沛似笑非笑的看着侯海宏,一脸认真的开口,“侯将军大义,知道自己能力不足,主动交出大权来,虽说阵前换帅是兵家大忌,可海盗不是还没来吗?本王虽是西北军的将领,可天下兵马说到底都是大齐的,本王既当得西北军的将领,自然也当得西南军的。”

沈沛此语一出,整个客栈鸦雀无声。

可沈沛却嫌膈应的人不够,继续自顾自的开口,“本王虽从前养尊处优,可这两年也算是历练了不少,北漠十三城也能轻轻松松的到手,如今来南海打个海盗自然也是绰绰有余的,侯将军不必担心,苏穆常夸本王有将帅之才,本王也是这般想的,等会儿就把你们的海域布防图全部拿过来,本王抽空看看。说不定就能收复南海海域了呢。”

侯海宏:“……”

范勇:“……”

西南军一行人:“……”

秦王殿下到底在说什么鬼话?

他们一个个着急的不行,真怕沈沛就这么乱来,刚想说话就被侯海宏给拦住了,“……秦王殿下,您这般行事作风,只怕是不妥?海仗……不是这么打的。”

“不妥?哪里不妥?”沈沛轻描淡写的瞥了一眼侯海宏,对他的话嗤之以鼻,“侯将军既然都已经打算交出军权来,还管本王怎么打仗?”

侯海宏:“……”

沈沛看着侯海宏那痛心疾首的模样,心中总算是满意起来,以退为进?想给他个下马威?活的不耐烦了是吗?

“侯海宏,本王当你有几分能耐,敬重你是个人物,少给本王扯这些花花肠子出来,少拿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把戏来糊弄本王,说,你到底有什么目的,若是说清楚了……本王可以既往不咎,如若说不出,本王也不会介意换了你。”沈沛面无表情的开口。

这几年来,可当真没有人敢这么来威胁他了。

沈沛让所有人都退下,单独留下侯海宏,也没让他起来的意思,就让他这么继续跪着。

“说些本王爱听的。”沈沛淡淡垂眸,心中厌烦至极,他哪里高兴在这里听这些臭男人废话?

还不如去陪小短腿玩珠子呢。

www.youxs.org 沈沛百无聊赖……

沈沛并没有随侯海宏去西南军军营, 谁都不知道他们俩到底谈了什么,只知道侯海宏出来的时候, 脸色非常的平静,他对着沈沛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就带上自己的所有人回去了。

俞长胜等人见侯海宏走了之后就立马涌到房间里,着急的候在一边,急吼吼的开口,“王爷, 他们到底几个意思?”

“我们真的要去西南军军营吗?”

沈沛把茶盏随意的往边上一放,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衫,总算是高兴了一些, 故而说话的声音也温和了许多,“把人分成几波,侯海宏和西南军得继续盯着, 他说的那些话本王并不怎么信,另一部分人去西南军里面看看情况,选一些水性好的,做好两手准备。”

沈沛把事情交代完之后, 就没有去管一群抓耳挠腮的属下, 他兴高采烈的出门, 打算去找若冉。

方才沈沛就觉得听侯海宏说废话, 还不如去陪悦悦玩珠子的好, 等他听完之后, 只觉得自己的想法果真的是没错的, 这说的都是些什么废话?当他如今还三岁吗?

可沈沛去到铺子才发现悦悦这会儿正在午睡,睡在若冉绣架旁的小床里面,那么丁点儿大的孩子, 小小的手抓着抓着被子,纤长的睫毛微微的压在眼睑上,睡得满足又安详。

“怎么睡着了?”沈沛还觉得有点儿遗憾。

若冉看了沈沛一眼,也没告诉他悦悦方才一直都在等他,只是回应着沈沛的话,“她还小……有午后小憩的习惯。”

沈沛也没在意,蹲在小床边上伸手戳了戳悦悦软嫩嫩的小脸蛋,“怎么那么软?”

若冉:“……您好好的戳她干什么?万一把她戳醒了呢,她睡不好会闹的。”

每当这个时候,若冉就会觉得血缘是一件奇妙的事儿,悦悦平日里乖乖的,可这起床气,当真是和沈沛如出一辙,那么小的年纪就会摔东西了,只是她力气小,只能摔摔枕头之类的。

沈沛听见这话有点不敢动了,他的手指缩在半空中,疑惑的看向若冉,“真的会戳醒啊?”

“……我不知道,谁没事去戳她呀。”

这都是什么问题?

“哦?那没事,小孩子总是要经受一些挫折的。”沈沛放心下来又戳了一下,随后发现自己的举动太过于幼稚,到底还是收了手,问起了别的事情来。

“昨日那老头说的大夫是怎么一回事?”

若冉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缓缓的叹了一口气,“宋老板说的是一个吐蕃的大夫,在当地负有盛名,宋老板为了悦悦的事儿还专程过去拜访过,悦悦她这个情况和一般的情况不同,她不是哑巴……我听见过她的哭声,只是后来到了学说话的年龄她也没有说过话,所以才会有人传悦悦是个哑巴。”

沈沛点了点头,对于医理这方面,他也不是很清楚,“那你打算怎么办?要把那大夫请过来吗?还是你想去吐蕃?吐蕃太远,若是你想去的话我陪你去。”

“不用去……那大夫的意思是,悦悦也许是自己不愿意说话,他说若是身体缺陷造成的哑疾,一般的大夫都能够看出来,若她身体上没有任何的缺陷,那就是她不愿意说话。”若冉摇了摇头,无奈的说出这么一番话。

若冉其实并不清楚悦悦为什么不说话,孩子渐渐的长大了以后,她和若晨说话的时候都非常的注意,因为悦悦可以听得懂,她万分小心的照顾孩子,可孩子却不会说话……

“也许是我没有照顾好她……”

沈沛倒是没有往这方面去想,他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悦悦,看起来白白胖胖没病没灾的,这都算照顾不好?要怎么样才照顾的好?

沈沛把悦悦的胳膊从被子里面拽出来,“你瞧着小手,跟藕节儿似的,哪里就照顾不好了?依我看她不是不愿意说话,是懒得说。”

若冉:“……”

什么歪理?

沈沛却非常笃定的开口,“说话多累,我跟你说,今儿个早上侯海宏还特意来客栈找我,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吗?”

若冉的注意力果真被沈沛给吸引过去,沈沛勾了勾唇,和若冉说起了侯海宏,他的目的挺简单,就是想要借沈沛的名声来达成自己的目的,因为西南军和海盗拉锯已久,他们彼此之间都非常的熟悉,除非可以有碾压的能力,不然以西南军如今的兵力,当真是没办法消灭海盗的。

至于那军饷,也正如侯海宏自己所言,只是不愿百姓们太过受苦,沈沛说完话锋一转开始问若冉的意见,“阿冉觉得,他的话可信吗?”

若冉想了想,轻轻的摇了摇头,“大概只有一半可信,侯将军若是想要借您的名声办事,其实是不太有用的,南海距离京城实在是太过遥远,传到这里的几乎都是一些京城里惊天动地的大事……您在这里并不出名,他借您的名声与其说要对付海盗……倒不如说想要打别的主意吧。”

“哦?所说看?”沈沛忽然间来了兴趣,随后想起她说的话心里又开始不高兴了,“你就是因为这儿听不到本王的消息,才过来的吧。”

沈沛看若冉不说话,就知道这是被自己给说中了,可他也没有多言,只是岔开话题,“军中有军中的消息渠道,普通百姓不太清楚,可侯海宏和西南军却是知道本王这些年做了什么的,本王可是战神。”

若冉无奈,“陆战和海战又不一样……”

“谁告诉你不一样的?”沈沛不大服气的和她掰扯,“难道在你眼里,本王就这般无用?”

若冉默默的看了他一眼,今儿个不把话说清楚,沈沛怕是不会罢休了,她轻声的开了口,“我又不是傻子……这若是一样的话,为何还要设立不同的兵种?您昔日说过的,术业有专攻。”

沈沛说过的话,若冉都记得,正因为记得所以才会相信,所以才会误会。

沈沛:“……罢了罢了,算你说对了。”

沈沛心中与其说是不服气,倒不如说是高兴的,他乐得见若冉能够有这样的见地,有自己的思考,也不枉费他昔日的教导。

“那军饷呢?你觉得侯海宏说的话,可信吗?”沈沛继续问道。

若冉看着自己面前的绣品,也实在是不明白,为何沈沛要问她这些,这些家国大事不是应该去和旁人讨论吗?

只是要她说的话……

“不可信,而且……他也许还有别的目的,如果他真的想要做善事,他可以募捐,也可以用军饷去别的地方买来粮食和需要的东西分发给百姓们,而不是直接把军饷和军需给百姓们,做善事和挪用军饷这是两码事…不能混为一谈…齐律应当有规定,不能擅自把军需军饷挪于他用,侯将军明明知道,却还是犯了,这件事情本身就是很古怪。”若冉认真的回答,可更多的她也没有说。

侯海宏既然是想要打海盗的,却又做出这种让人迷惑的事情来,着实是自相矛盾的。

沈沛眼里的笑意愈发深了,可他也知道若冉的话根本就没有说完,他不问,她就不会多说,沈沛就只能继续问,“你觉得,侯海宏是想造反吗?”

若冉诧异的抬头,听见沈沛就这么大喇喇的说出造反两个字,只觉得秦王殿下当真是……一点儿也没有变,好在她的铺子里没有人,只这个问题吧,她还得回答着,不然就没完没了,“应当不是的,做的太过明显,看起来有点不太聪明……不过…也许人家算准了您会这么想,故意为之也不一定。若不是他脑子有问题,便是他有别的打算,至于这打算,我猜不出。”

沈沛忽然冷笑一声,直直的盯着若冉,这不就和她当初一样吗?所有人都以为她是不会离开的,结果她就这么走了,沈沛想到这里只觉得心里有点儿堵得慌,可到底理智还在,没有用这件事情去刺若冉的心。

至于若冉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沈沛笃定侯海宏有别的目的,只是这目的暂时还不明朗。

“侯海宏说的非常诚恳,可他的话本王也只能信一半,军饷这件事迷雾重重,但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是他自己说的那么简单。”沈沛虽然和侯海宏达成了初步共识,只不过对于他的话,沈沛连一半都不相信,这件事情如果不查清楚,他根本就不会放心。

不是所有人都能够让沈沛心甘情愿的装糊涂的,“侯海宏的家人,你了解多少?”

若冉正在绣珠子,听到这句话不知道怎么的手里一滑,珠子掉了出去,沈沛走过去替她捡起来放到了绣布上,“怎么?这事儿问不得的?”

“哪有什么问不得的?我只是手滑了而已……”若冉摇了摇头,继续拿起那颗珠子穿了起来,还有最后一点点了,她想趁着悦悦醒来做完的,“只是这些事情我并不清楚其中原委,我过来南山镇的时候……侯将军的家眷都已经不在人世,听闻老母亲和妻子是被海盗杀害的,场面非常的惨烈……尸身还被海盗抛进海里,尸骨无存……坟冢那边立得是衣冠冢,至于侯将军的孩子……好像在那之后也被海盗给杀害了。”

“是救回来了之后……死在侯将军面前的。”若冉当初听到这些事儿的时候只觉得不敢相信,可她也知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她没有听说过,却不代表这些穷凶恶极之辈不存在。

“王爷……”

“什么?”沈沛还在思考若冉方才说的那些话,侯海宏既然和海盗有如此的血海深仇,应当是做不出什么背叛的事情来,只是侯海宏的举动到底还是古怪。

“你若真的是过来南海剿灭海盗的话……还请您……帮帮这里的百姓们吧,他们真的很苦很苦。”若冉轻声的开口,眼里是化不开的愁绪。

沈沛听到若冉的话,如何还拒绝的了,自然是答应下来了,当天晚上回到客栈之后就开始废寝忘食的看航海图和各种航海日志,还有一些排兵布阵的兵书,只是对待海战的记载少之又少,沈沛看的有点儿头疼。

他这认真的模样,看的云静竹和一群西北军目瞪口呆的,“王爷这是洗心革面了吗?”

怎么会忽然看起航海图来?看得懂吗?

“因为若冉姑娘说,希望王爷可以帮帮这里的百姓们……”暗一走了过来,开口替他们解答疑惑,眼看他们齐刷刷的把视线转过来,轻轻哂笑起来,“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以后这样的事情会更多的。”

他们那些年,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没有见过?烤肉都能养起来,待遇还比他们都好!

以后只怕是会有比这更加离谱的事儿出现。

“王爷他……”云静竹有点儿无言以对,想问问暗一他们遇到这种情况要如何应对?“这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吗?”

暗一摇头,冷笑连连,“关于若冉姑娘的,怎么可能是一时的心血来潮?”

果不其然,沈沛不仅仅自己在努力,也把那些航海图扔给了他们几个,让他们好好的看看,云静竹和西北军倒是没什么,都是当兵的,虽说这航海图看起来有点儿累,可多多少少还是能看得懂,也能说出一二来。

这些个暗卫们就没有那么好受了……

“王爷……您当真不考虑我们几个了吗?”这都是什么东西?为何会比城防图还要难懂?这是什么?这些一圈一圈的是什么东西?

沈沛缓缓抬头,看见了暗一,又看了看暗三,对他们两个根本没什么好态度,“看不懂?这么笨?留着有什么用?不如去沙漠里猎狼。”

暗卫们终于闭嘴了。

所有人都可怜巴巴的围在一块儿研究海图,最头疼的莫过于沈沛,他根本就看不懂,坚持了半个时辰终于放弃了,“去把侯海宏抓过来给本王讲讲,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

“王爷……您不是早上还和侯将军说,您自己有将帅之才,这……十二个时辰都还没有过。这会儿去请侯将军,会不会……”

会不会有点儿丢人?

云静竹有点说不下去。

沈沛却不以为然,“你们一个个的,怎么就那么肤浅?本王同侯海宏起冲突,那是因为他不识好歹要找本王麻烦,本王对他放狠话是因为不能落了我们西北军的面子,如今本王请他过来,那是不耻下问心系百姓,这有什么好丢人的?”

所有人:“……”

得,话全部被秦王殿下给说了,他们还能说点什么?

结果沈沛人还没派出去呢,俞长胜和四喜就回来了,两个人带回来了一个并不算好的消息,“王爷,有流言传出来了,如今并没有在坊间流传,只是在西南军中大肆传播,显然是他们那边的手笔。”

沈沛正被眼前的海图折磨的两眼发晕,也没注意到到俞长胜的严肃,只是点了点头让他如是禀告,“说了点什么?”

莫不是说他嚣张跋扈?还是任性妄为?

“说您迷恋上了一个寡妇……还与那寡妇同进同出……”俞长胜也不知道是不是自个儿流年不利,这种会让王爷生气的消息,为什么都是他查到的?

沈沛一听见寡妇这个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不就是找到若冉身上去了吗?

他冷笑连连,“本王不仅仅迷恋上一个寡妇,还要上赶着当那小崽子的后爹呢,他们怎么不说?”

这一天天的当真是不知所谓,是没话说了吗?哪儿来这么多的废话?

只要一牵扯到若冉,沈沛就烦躁的很。

一屋子的人大气不敢出,谁都不敢说话,可沈沛却像是想到了什么,猛然抬头看向俞长胜,“你方才说的什么,再说一次。”

俞长胜有点儿纠结,不知道再说一次之后,自己的命还在不在,“属下打听到消息,说您迷恋上一个寡妇……”

俞长胜飞快的掐掉了后半段,立刻表明自己的忠心,“王爷若是不愿听到这些流言,属下一定让他们闭嘴,请王爷莫要生气。”

“生气?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沈沛摸了摸下巴,想起这些流言,只觉得看侯海宏都顺眼了不少,“这天大的好事,为什么要让他们闭嘴?”

这流言愈演愈烈,他不就有理由去找若冉了吗?

当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得来全不费工夫,沈沛二话不说的把海图扔到一边,吩咐四喜给他收拾行李,“你们几个就在这里好好的看海图,本王这几日就不回来了。”

所有人:“……”

他们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沈沛的打算,心中哀嚎不已,原本就不怎么找得到人了,如今这样还能找得到吗?

“王爷……您莫要任性啊……这,这事关重大,还请您慎重……”俞长胜苦苦哀求,只希望沈沛可以改变主意,可沈沛心意已决,哪里是他们苦苦哀求就可以改变的?

沈沛淡淡的看他一眼,“昔日在北漠,本王不在的时候,你们不也是把差事办的漂漂亮亮的吗?本王着实信任你们。”

他拍了拍俞长胜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忽悠,“莫要让本王失望。”

语毕,沈沛便提着四喜收拾好的包袱,兴高采烈的走了。

客栈里的所有人脸色都青一阵白一阵的,只想学着沈沛的样子把手里的海图给扔了,只可惜没有这个胆子,只能狠狠的瞪着俞长胜,说点什么不好,带来这么个消息。

而后就开始骂骂咧咧,怨声载道。

俞长胜也委屈的很,不禀告吧,若是事后出了什么事儿,只怕他们都吃不了兜着走,西北军里大多都不知道沈沛和若冉的过去,虽然也有猜测,却也不会有人当面过来问……

知道内情的也只有云静竹,可云静竹当然不可能去八卦这些,俞长胜只能用一种过来人的口吻告诫道:“你们莫要犯了忌讳,事关若冉姑娘的……那就是王爷最上心的事情。”

毕竟,那是沈沛找了三年都不愿意放弃的人。

西北军军纪严明,沈沛在军中更是威望甚高,虽然主帅有点儿不着调,可他们也不会去置喙什么,只是如今非常的头疼,“俞侍卫长,你看得懂海图吗?”

俞长胜:“……要不你们还是背地里说说王爷的坏话吧。”

海图这种东西,他怎么可能看得懂?

沈沛完全不知道一群下属如今正遭遇着什么磨难,他只觉得侯海宏当真是做了一件好事,这种事情,他可是从来都不敢想。

沈沛去若冉家里敲门的时候,若冉正带着悦悦洗脸,小东西听见沈沛的声音,连脸也不愿意洗了,就急匆匆的跑了出去,那模样要多激动有多激动。

若冉只能在后面喊她慢一些,可悦悦根本就没有听见若冉说的话,只一个劲儿的跑到门边,想要把门栓给扒拉开。

只可惜根本办不到,她着急的用小手去拍门。

沈沛在外头也有点儿着急,“小丫头你慢点,别摔倒了啊。”

沈沛看不到里头的动静,悦悦又不会说话,他心里一着急就翻身上了墙,生平第一次做出趴人家墙头的事儿,他看到悦悦正努力的伸出手一点一点的够着门栓,就只差了一点点,然后沈沛便开始教坏孩子,“小丫头,你垫脚,垫脚啊……”

悦悦听到沈沛的声音,看向了另一边,疑惑的不行,像是再问沈沛为什么会出现在哪儿。

“就垫脚,然后把门打开。”沈沛继续开口教悦悦怎么开门,若冉却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墙下,仰起头看他。

“您这是干什么?”

沈沛:“……本王有要事要找你商量。”

沈沛为自己找起了借口来,若冉缓缓的看了一眼,顺着他的话往下说,“着急的都已经等不及我过来开门,要翻墙了是吗?”

沈沛:“……”

这都是什么事?要不是这小丫头够不到门栓,哪有这种事?

他翻身下去,若冉走到一边打开了门栓,沈沛就站在外头,悦悦看到是沈沛高兴的扑过去抱住了他的腿,沈沛顺势摸了摸悦悦的头发,恶人先告状,“你们方才在干什么?我敲了许久的门。”

“王爷这个时候过来,可有什么要紧事吗?”若冉有些疑惑的问道,沈沛这些日子以来的表现已经沉稳了不少,会在这个时候过来,也许是有什么要事。

“本王有事要和你商量,你让我进去。”沈沛霸道的开口,一点也不愿被她拒之门外。

若冉有些疑惑:“很重要?”

沈沛脸色凝重的点头,“很重要,非常的重要,一点都马虎不得。”

若冉看着沈沛,在他的脸上看到了认真和凝重,她想了想到底没有再怀疑什么,让沈沛进了门,沈沛熟门熟路的去牵悦悦的手,到了屋子里若冉正襟危坐,还以为沈沛有什么要事要同她交代。

谁曾想秦王殿下的稳重只是一时的,不靠谱才是长久的:“本王要住在这里。”

若冉抬起头不敢相信的看着沈沛,还以为他在说什么天大的笑话,“您说什么?”

“我说,我要住在这里。”沈沛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到若冉肯定会拒绝的,同样的他也想好了应对的说辞,“你先不要忙着拒绝……事实上,本王方才接到了一个消息……”

沈沛便把俞长胜打探到的消息夸大其词的告诉若冉,听得若冉有些疑惑:“所以呢……”

“本王同侯海宏虽然初步达成了共识,可你也知道一山不容二虎,一支军队怎么可以有两个将领,况且还是他的西南军,侯海宏的那些下属怎么会服气本王,你也说了侯海宏此人亦正亦邪,如今都还搞不清楚他的目的,本王如何能够放心?”沈沛可不管侯海宏在若冉心里是什么形象,这会子就算是白的,他也要给抹成黑的!

之后沈沛又说了许多话,无一例外是告诉若冉,他在担心她的安全。

若冉仔仔细细的听完,只觉得这事情太过于凑巧……

“消息是您传出去的吗?”

毕竟这样无中生有的事情,之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的。

“不是!”沈沛飞快的开口,说起这些事情他就来气,当初他不过就是和姜州画了个饼,居然也能惹出这么多的事情来,有前车之鉴在这里,沈沛根本就不想再去画饼。

“本王不会再做这样的事情……”沈沛气呼呼的开口,这种事情,他是再也不会做了,“这件事很有可能是侯海宏的手笔,就算不是他,也是他那些个手下,虽然他那些个手下看起来不太聪明,只不过传些流言蜚语,和人聪不聪明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关系。”

传这些流言的目的不过是为了恶心人罢了,西南军本就对沈沛有所不满,这时候再有这些流言传出来,对沈沛是极为不利的事情。

“况且本王也想亲自保护你,他们已经查到了你的存在,若是你和这小丫头受了伤,你要我怎么办?”沈沛把事情一件一件掰开来分析,让若冉明白其中的原委,“况且……就是让你配合本王掩人耳目,这事儿你也不是第一次做。”

若冉无奈的看了一眼沈沛,心说如今的状况,和当初能一样吗?

当初是什么情况……如今是什么情况。

可若冉沉默许久到底还是答应下来,“您住在隔壁的屋子。”

沈沛欣然应允,同时也放松下来,本来还以为要多费一番唇舌。

可他也知道这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若冉只是被他的那句黎明百姓给打动的。她虽然力量有限,可沈沛想要她帮忙的时候,若冉只要能做到,也是不会推辞的。

若冉的家里一共有三间屋子,一间是她的,一间是若晨的,还有一间是给悦悦留的,悦悦如今还小,自然是跟若冉睡,若晨的屋子若冉也不好让沈沛去住,只能委屈他让他住悦悦的屋子,“里头没有什么东西……这是给悦悦准备的,只是她还小,所以一直都没人住,里头也许会有些味道。”

若冉提前和沈沛打过招呼,可沈沛如今哪里还有那些穷讲究?他看了眼房子,只觉得分外满意,虽然没有人住,可里头该有的东西,那是一样都不少的。

“无碍,本王哪里都能住。”

若冉从柜子里翻出被褥来铺上,又淡淡的补充了一句,“我这里没有蚕丝被的。”

沈沛浅浅的笑了起来,知道若冉对他的认知还停留在三年前,他也不去反驳,只是带着悦悦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浅浅的笑起,“阿冉,我早就不讲究这些了……你知道吗?本王第一年去北漠的时候,还在沙漠里露宿……当时根本就睡不着,夜晚的沙漠非常的危险,还遇上了流沙。”

那时候,沈沛看到了北漠的星星,也许是因为地域的关系,他只觉得哪里的星星非常的漂亮,他想告诉若冉,却发现沈沛没有人可以分享,直到那个时候沈沛才恍然大悟,原来若冉真的已经离开了。

若冉铺被褥的手顿了顿,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一滴泪掉在了手背上……

那是一段她想象不到的过往。

“既然您过来了,就麻烦您帮我照看一会儿悦悦。”若冉飞快的跑了出去,沈沛见状也没有去追,只是脱了悦悦的鞋袜把人放到了床上,看着悦悦身上的寝衣皱了眉头,知道那是若冉做的,有点儿不满道,“她如今可真疼你。”

悦悦歪了歪头,像是听不懂沈沛在说什么。

沈沛冲着悦悦笑了笑,又戳了戳她的脸蛋,“可我也不差是不是?”

“她还是心疼我的。”

沈沛认真的开口,并且觉得自己在若冉的心目当中一定是占据一席之地的。

他看着趴在床上玩耍的悦悦,忽然把孩子抱了起来,让她端端正正的坐好,“我有话要同你说。”

悦悦不会说话,只是看着沈沛笑,笑的沈沛心都软了,只是他还记得自己的目的。

“小丫头,我来当你爹爹,可好?”

“我虽从前没有养过孩子,也不知道养孩子要做些什么,可你这般聪明一定听得懂我说话的,对吗?”

悦悦眨了眨眼睛,好似在疑惑,又好似在回应。

沈沛的确是不在乎旁人怎么想的,可他在乎若冉的感受,爱屋及乌,顺带着……也在乎孩子的感受。

“那些个什么张公子李公子的,定然是不如我的,先不论出身地位,便是长相,也肯定不如我……你要是选我当你的爹爹,日后去了学堂,同你一般大的小丫头,定然是会羡慕你的。”沈沛说完这些,又戳了戳悦悦的脸颊,“你说,我说的对是不对?”

悦悦学着沈沛的模样,戳了戳他的脸,沈沛也乐得陪悦悦一起玩这些幼稚的游戏,玩的累了悦悦就靠在沈沛的身上发呆,小手还有一搭没一搭的放在沈沛身上。

身侧依偎着一个软乎乎的小身体,沈沛不可能没有感觉,他温柔的笑了笑,摸了摸悦悦的头发。

“我瞧着,你也是很喜欢我的对吗?”沈沛轻声开口,“我也一天比一天的,更喜欢你……所以,让我当你的爹爹,可好?”

悦悦不会说话,只是抱着沈沛的手臂靠在他身侧。

站在屋子外头的若冉把沈沛的话听了个正着,她看着窗户上依偎在一起的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只觉得方才已经快要憋回去的眼泪又忍不住的要落下来。

若冉从不质疑沈沛对她的心意,他们之间,也从不是这些问题……

只是沈沛真的知道,当一个爹爹,要做什么吗?

他真的明白,要怎么样当一个孩子的父亲吗?

www.youxs.org【加更】 沈沛对悦悦所有的耐……

若冉站在外头沉默了许久, 等到心情终于平复下来,才走进屋子里去看他们俩, 她只看见悦悦安安静静的躺在沈沛的腿上,抓着他的手指玩,看见若冉进来了,对着若冉笑了笑。

而后就又窝在沈沛的身边,一副依恋的模样。

“悦悦,跟娘回去。”若冉冲着悦悦拍了拍手, 可悦悦只当是没有看见,赖在沈沛的身边,怎么都不愿意走。

若冉看了之后, 多多少少是有一点头疼的,只能和悦悦讲道理,“悦悦, 已经很晚了,不仅是你要休息,这位先生他也是要休息的,你这么赖在这儿怎么可以?”

若冉不知道要怎么和悦悦解释沈沛的身份, 说什么称呼都不太合适, 索性说是先生, 一劳永逸。

悦悦年级还小也许是听不懂, 可沈沛却是听得懂的, 有些不满的看着若冉, 先生?

他不是要当这小崽子的爹的吗?先生算是怎么一回事?可沈沛到底没说什么, 他好不容易才能在这里留宿,可不想节外生枝把若冉惹恼了。

沈沛摸了摸悦悦的头发,认真的建议道, “你还是和你娘先回去吧,明日再来找我玩。”

若冉见状就要走上来抱孩子,可悦悦怎么都不愿意走,死死的抓着沈沛的手臂不肯放,那么丁点大的力道当然不会抓疼了沈沛,只是他看着母女俩拉锯,多少都有点心疼,“要不……让她留在这里吧。”

这么点大的孩子,跟他一起睡也没什么。

若冉却是有些茫然的,她并不怎么愿意把悦悦留下来,前途未知…他们俩的感情若是越来越好,那悦悦日后可怎么办?

“就不劳烦王爷了,我还是把她带回去吧。”若冉说着就要去抱悦悦,可悦悦却着急的差点哭起来,眼巴巴的看着沈沛,就像他们俩要生离死别似的。

有那么一瞬间,若冉觉得,自己像极了穷凶极恶之徒。

若冉:“……”

沈沛:“……”

他只能再一次的和若冉商议,“你先把她留在这儿吧,等睡着了你再来把她抱走?”

若冉见悦悦反抗的厉害,也知道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就去了隔壁拿来悦悦的小枕头和小被子,耐心的嘱咐沈沛要注意的事儿,“她睡觉的时候有点儿闹,您……多担待些,要哄她睡觉的。”

沈沛虽然许下过豪言壮语要好好的照顾孩子,可到底没有什么经验的,如今听若冉这般郑重其事的交代,心里头忽然有点紧张,但这可是拉近他们彼此关系最好的办法了,他不能掉以轻心。

“怎么哄?”沈沛小声的问道,脑海中浮现出一些乳母们抱着孩子走来走去的场景,忍不住追问道,“抱起来走走吗?要抱着走多久?”

若冉哑然失笑,教沈沛如何哄孩子,沈沛越听越觉得头大如斗,可为了以后,为了未来!

他可以试一试的。

“我知道了,你去休息吧,我会好好照顾她的。”沈沛认真的开口,若冉见悦悦如今只黏着沈沛,也乐得清闲起来。

回到房间去绣自己还没做完的绣品,宋老板这次回来告诉她绣品在吐蕃一带颇为受欢迎,只不过他们要的都是一模一样的东西,算上家里的这一副,若冉已经绣了第三幅了……她当真是看到这一模一样的东西都有点儿厌烦,怎么走线,怎么回穿,怎么收尾都一清二楚。

可是没有办法,她得好好的赚银子。

这几日的进度都有些慢了,原本她是要等着悦悦睡着之后才能做的,只是每次陪着悦悦睡觉,却总会一不小心把自己给哄睡了……等再醒过来就是后半夜。

如今悦悦也不黏着她,若冉一时之间都不知是庆幸还是失落。

只可惜隔壁那对如胶似漆的父女,也不全是天伦之乐的,没过多久就开始了鸡飞狗跳,“你等等,我去洗漱你乖乖的待在屋子里可好?”

悦悦不吭声,根本就不愿意,况且把孩子一个人留在屋子里也不安全,沈沛估了估床的高度,有点儿疑惑的问她,“你会不会从上面摔下来?”

若冉心想着沈沛总算还是有一点脑子的,没真的把孩子一个人放在屋子里。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又听见了沈沛的声音,“那我带你过去,你不要乱跑行不行?”

悦悦依旧没有回应,隔壁传来了沈沛的絮叨,“你这个鞋是怎么回事?这怎么穿的?这么小能穿进去吗?你脚动一动……动一动啊!”

若冉听得忍俊不禁。

可这还没完,若冉只给沈沛准备了水盆和帕子,其余的只能他自己动手,他这边又要看顾着孩子,又要给自己洗漱,顾此失彼的……

“喂,小孩你在干什么?别玩水,别玩!”

“你的衣服弄湿了……”

沈沛匆匆的洗了一把脸就把悦悦整个人拎起来,发现她身上已经湿哒哒的,沈沛无奈的看着她,“你搞得这么脏,你娘等会儿又要生气。”

他半是无奈的抱怨着,可悦悦一点儿也不介意,拿着湿漉漉的手摸了摸他的脸,沈沛瞧见她开心的模样,就什么责备的话都说不出口了,他压低着声音问悦悦,“你是不是还想玩水?”

就在若冉以为沈沛会教育孩子的时候,便听见秦王殿下用非常认真的语气和悦悦商量着,“我陪你玩好不好?”

若冉:“…………”

这两个人是没完了吗?

过了一刻钟,一身湿漉漉的沈沛带着同样湿漉漉的悦悦出现在若冉的面前,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就那么看着她,像极了做错事的孩子,若冉也懒得说话,反正这个天也不会着凉。

终于还是沈沛按奈不住的开了口,“阿冉,这小丫头的衣服弄湿了。”

“有没有其他的?”

“你给她换一身,瞧着怪可怜的。”

若冉抬起头看了沈沛一眼,轻描淡写的问道,“水好玩吗?”

沈沛:“……”

他这是自己要玩吗?还不是为了陪悦悦?要不是这小丫头想要玩,他才不会做这种事。

沈沛坚决不肯承认方才到了最后,他也玩得挺开心的。

若冉把悦悦拉到自己的身边,开始给他换衣服,沈沛尴尬的站在一边,看向她的绣架发现又是同一副东西,动手戳了戳上头的珠子,“阿冉……孩子还小,你不要那么严肃,就是玩点儿水,这会儿天气不冷,不至于着凉的。”

若冉听着这话当真是有点儿烦躁的,她难道不知道小孩子天性就是喜欢玩水吗?她难道愿意拘着孩子吗?

可她哪有那么多的精力照顾到孩子的方方面面?

“那您给她洗衣服好吗?”

沈沛:“……”

怎么还有这一茬?

他忽然反应过来,如今不是在王府,若冉所有的事情都需要亲力亲为,她要照顾孩子,还要洗衣做饭,甚至还要操心生计,她也许不是要限制悦悦玩,只是因为没有多余的精力。

沈沛明白过来之后,从若冉手里抱走了悦悦,一边走还一边教训她:“你要乖乖的,知道吗?以后不准玩水了。听话的小孩才会有饭吃。”

若冉继续低着头继续绣东西,已经不太想去理会那对父女到底是怎么交流的了。

她绣东西的时候,隔壁一直传来沈沛哄孩子的声音,他没有经验,也哄的手忙脚乱的,甚至还异想天开的给悦悦讲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故事,可就是这样,孩子居然还被他给哄睡着了。

若冉收完最后一针,吹灭了蜡烛躺在床上安睡,这是头一次悦悦没有睡在她的身边,若冉其实是有一点失落的,可失落很快就被浓重的困倦所代替。

沈沛在隔壁听到了若冉均匀的呼吸声,这才放下心来,他描了描悦悦的眉眼,心里当真是不太好受,为了这个孩子,若冉到底付出了多少?

可沈沛却不知道,若冉付出的远远比他看到的更多。

翌日清晨,沈沛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悦悦已经醒了,她躺在床上安安静静的抓着自己的小被子玩,时不时的看他一眼,沈沛用手臂遮挡住眼睛,忍不住的偷偷看她,才知道悦悦是在观察他有没有醒过来。

若是发现他没有醒,便安安静静的挨着沈沛躺回去……不吵也不闹,只是小手还紧紧的抓着沈沛的手,像是怕他不见了。

乖巧又可爱。

漂亮又安静。

她让沈沛看到了关于孩子的,最美好的一面。

沈沛发现这些的时候,只觉得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来,他睁开眼睛看她,沉默了许久,终于尝试着喊她的名字,“悦悦。”

他之前不愿意喊,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堵在自己的心口,让他根本没有办法接受,可沈沛一直都明白,许多事情和悦悦并没有关系,她没有任何的错。

沈沛喊了悦悦的名字,发现把这个名字喊出来,其实并没有那么难。

就像他接受了这个孩子,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痛苦。

他便又喊了一声,温柔且耐心,“悦悦。”

悦悦听见沈沛的声音,兴奋的朝他扑过来,撞到了沈沛的身上,他下意识的伸手揽了揽,不大乐意的开口,“小心点,小心点,你要是掉下去了,你娘还以为我故意的呢。”

等他们两个终于闹腾够起来的时候,若冉已经做好了早饭,她今日要去找宋老板,其实心里还有点儿发愁,宋老板一家人都是很喜欢悦悦的,可宋老板的孙子,却有些让人头疼,那孩子比悦悦大一些,还分不清善恶的年纪,听人说悦悦是小哑巴,也会跟着叫。

倒不是说他对悦悦不好,他也会给悦悦零食和玩具……也愿意带着悦悦一起玩。

只是那小哑巴的称呼,让若冉听着觉得非常刺耳。

原本这个时候悦悦是给若晨带的,只是这会儿若晨不在,她也只能把悦悦一起带过去。

沈沛像是看出了她的为难,问她带孩子过去方便不方便,“要是不方便,你把她给我吧。”

“什么?”若冉疑惑的看向沈沛,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的,“您……不是有要事要办吗?”

“有要事要办难道耽误带孩子吗?”沈沛不答反问,说侯海宏在军队里散播流言,这会儿不是所有人都觉得他任性妄为,他正愁要如何让旁人相信这是真的,如今悦悦在,就是个最好的机会。

“不会打扰到您吗?”

若冉还是有些不太放心,可沈沛却说有悦悦在,是帮了他大忙。

可还有些原因,沈沛没有说出口,侯海宏的目的尚不明确,他让所有人都知道悦悦和若冉的存在,也不知道是单纯的为了恶心沈沛,还是为了其他目的。

若是侯海宏要对若冉和悦悦做什么,沈沛自然是不会答应的,若冉那边有暗卫保护着,悦悦还这么小一个,他还是带在身边亲自护着放心些。

当沈沛抱着悦悦来到客栈的时候,所有人都惊呆了。

可他们也只是稍稍多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再也没有多言什么,沈沛把悦悦抱在怀里,问他们看海图可看出什么来了,所有人都怨声载道起来。

“王爷,我们真的看不懂啊——”

“这些都是什么东西?这不是为难人吗?”

沈沛轻轻的笑了起来,捡起那张昨日被他扔在地上的海图摊开,指着上面的东西问悦悦,“你看,这是什么?”

悦悦一脸茫然的抬起头,沈沛摸了摸她的头发,“你还小,不知道是正常的。”

屋子里的人齐刷刷的变了脸色,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孩子小不知道是正常的?所以他们这些个大人,不知道就是不正常的了?

但是……这东西若是不曾学过,谁能看得懂?

“去把侯海宏请过来,让他亲自来说说,这海图到底要怎么看。”沈沛自己看不懂,也懒得去研究,与其浪费时间,还不如找人过来讲。

“王爷,这海域图应当是和西北军的排兵布阵图差不多的东西,算得上是他们西南军的机密,属下觉得,他们也许是因为我们看不懂才会送过来的,如今您把侯海宏喊过来讲解,您确定侯海宏愿意说吗?”云静竹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而且他说的,就一定是真的吗?”

若是说了些别的把他们带到沟里去,岂不是得不偿失?云静竹又看了一眼窝在沈沛怀里安安静静的孩子,浅浅的叹了一口气,“况且还有这娃儿在……您这般……让侯海宏看见了,是不是不大好?”

侯海宏若当真想做什么,瞧见沈沛对悦悦这般上心,岂不是正中他下怀?

“无妨。”沈沛不怎么在意这事,“他要来就让他看清楚,本王到底是什么态度,若还想动这些歪脑筋,就看看他有没有这个命。”

投鼠忌器本就不是沈沛的性子,他无论高调与否,若冉和悦悦如今都没有办法置身事外,不如让侯海宏把他的态度看个清楚,心生忌惮,要做什么之前也会掂量掂量。

“王爷如今究竟是怎么个打算?您好歹跟我们透个底儿,我们也好见机行事,不至于两眼一抹黑,免得坏了您的计划。”云静竹大着胆子开口。

可谁曾想秦王殿下依旧是不着调的,“本王没什么计划,一切见机行事就好。”

云静竹:“……”

一群人无奈的看着沈沛,总觉的沈沛是在跟他们闹着玩,他们什么都不知道,这要怎么个见机行事法?

可沈沛吧,当真是没有胡说八道,因为他自己都还没有搞清楚侯海宏的打算,不见机行事要如何?有些人也只有见了面,正面交锋之后,才能窥探一二。

“顺便去找找,有没有经验丰富的老渔民。”沈沛忽然吩咐道,一群人纷纷侧目,像是不大明白沈沛为何会有这样的吩咐。

找渔民做什么,打鱼吗?

“王爷是,想吃鱼吗?”

沈沛简直快要被这群人给气笑了,不把话说清楚就是榆木脑袋了是吗?

“你们的脑子是被海风给吹没了吗?”沈沛冷笑连连,继续骂道,“还是你们来了西南之后,脑子都不能用了吗?去沙漠要找向导,出海不需要找渔民吗?”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过来,渔民要出海,自然看得懂天气变化,海上气候风云莫测,找一个有经验的渔民,也可以减少风险。

“王爷的意思是……?”

“海盗来的时候,我们总不能躲在西南军的背后,不然传出去像什么话?届时总少不得要迎敌,只是海上到底不比陆地,把所有人的性命托付给侯海宏,本王不放心。”沈沛并不信任侯海宏,丝毫不介意把他的怀疑明明白白的说出来。

在场的所有人也都不是傻子,心中自然也有了计较。

他们安安静静的等着侯海宏过来,在此期间只能看着沈沛耐心十足的陪着孩子玩,甚至还心血来潮的教她写字。

看的所有人纷纷侧目,沈沛教了一会儿就没再继续,他瞅了瞅时辰,便让店家送了些小孩子的吃食过来,是一碗甜甜的乳酪。

沈沛挽了挽袖子正打算喂她,结果却被悦悦给拒绝了,她抓着勺子要自己来,原本沈沛是不想去拦她的,可想起悦悦弄脏了衣服又要辛苦若冉的时候,沈沛就有些不乐意了。

“你别又折腾到衣服上面……”

悦悦却不高兴的瞪着沈沛,非要自己来。

“你怎么忽然不听话了?”沈沛板起脸来训斥她,可悦悦却依旧坚持,见沈沛不为所动就瘪了瘪嘴,委屈的模样看的在场所有人都觉得秦王殿下太过分了……

干嘛和一个孩子计较?

沈沛同样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只能把勺子塞到悦悦的手里,烦躁道,“成成成,你自个儿吃,小心些,别弄到衣服上。”

沈沛怕她把衣服给弄脏了,还在她胸前给垫了块帕子。

所有人就这么围观着秦王殿下哄孩子,只觉得自己的认知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他们当真不知道,爱屋及乌原来还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侯海宏带着范勇等人过来的时候,还在心里想着沈沛找他到底是有什么目的,可西南军想破脑袋都没有想到,他们居然会看见这么匪夷所思的一幕。

只见那高傲的不可一世的秦王殿下,手里捏着块擦脸的帕子,给他身边坐着的奶娃娃擦嘴,见到他们过来头也没抬的吩咐,“等一会儿,等她吃完了,我们再商量正事。”

侯海宏:“……”

侯海宏准备了满肚子的腹稿,就被沈沛轻而易举的给打破了,诧异的看向沈沛。

沈沛这是真的?迷恋上了那寡妇?想给这孩子当后爹了?

www.youxs.org 几分真心和几分假意,其实谁……

侯海宏和范勇他们几个过来的时候, 一路上心里都在想着要如何和沈沛打交道,他们虽然远在西南, 毕竟军中有许多消息都是互通的,对于沈沛的传言,这些年也没少听。

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交集,如今……少不得要和沈沛打交道,内心自然是忐忑的。

只是他们怎么都没想到,过来这里居然会看到这么一幕, 几天前他们查到沈沛经常出入一家卖绣品的商铺,铺子的主人是个年轻貌美的寡妇,还带着一个哑巴女儿, 在南山镇还算是小有名气。

他们先前只以为沈沛是看上了那个年轻貌美的寡妇,根本就没想到,沈沛居然会把那个孩子亲自带在身边, 还这么耐心十足的对待着。

沈沛等悦悦终于吃完了一碗乳酪,把她仔仔细细的收拾干净之后,才看向了侯海宏等人,“侯将军久等。”

侯海宏倒是一点儿也不介意, 大大方方的笑了笑, “孩子饿不得, 尤其是这么小的娃儿, 更是要好好的照顾。”

沈沛听到侯海宏这么说, 忽然想起了若冉说的那些话, 侯海宏原本也是有一个孩子的, 只是夭亡了。

按照侯海宏的年龄推算,那个孩子死的时候应当年岁不大,至多三五岁的模样。

沈沛虽不知道旁人当爹是什么样的心态, 可他看着悦悦的时候,总是会生出诸多的不舍和心疼,他对一个不是亲生的都有这样的心思,何况侯海宏那孩子是他亲生的。

沈沛没有多言什么,也未曾同侯海宏寒暄,只是摊开海图,直接告诉侯海宏,他看不懂。

客栈里鸦雀无声。

无论是西北军还是西南军,统统说不出话来,以云静竹为首的西北军,只觉得主帅有点儿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就算看不懂,也不要这般说出来呀,多丢面子。

西南军则是觉得,果然如此。

可沈沛却不觉得这有什么好丢人的,本就看不明白,有什么不能说的?

“还望侯将军,不吝赐教。”沈沛淡漠的开口。

侯海宏也不矫情,行了礼过后就坐了下来,开始就着那张海图讲解起来了,从最基础的开始讲,教他们几个怎么看懂海图,“海图和地图异曲同工,只是在表现上有点不一样……像这里,就是航道,还有这些是地形。”

“为何这航道如此歪歪曲曲的?”沈沛不耻下问。

这问题在西南军这些人眼里,那就是个非常弱智的问题,偏偏沈沛位高权重,他们就算是想要嘲笑,也只能放在心里,可侯海宏却回答的非常认真,“因为海底有山脉,暗礁,暗渠之类的东西……海面上看不出,这些都是需要勘测过才能知道的。山脉隐藏在水底,肉眼看不到,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的,可底下潜藏着的危险是谁都不知道的。”

“您瞧着这儿,便有暗礁,若是直接开船过来不改道,就会触礁沉没。”

“您莫要小看这些暗礁,行船速度和海流的速度都会有影响的,若是在海上触礁无异于等死。”侯海宏说的那么明白,也不过是想要减少一些伤亡。

他说的浅显易懂,只要是带脑子过来的,都能听得明白。

西北军一个个恍然大悟,西南军这边就有些倨傲了。

侯海宏并不愿西南军的将士们高傲自满,淡淡的看了他们一眼,便温和的开口解释,“王爷和西北军的将士们不住海边,看不懂海图也是正常的,若是让我们去了西北沙漠,我们也是两眼一抹黑。”

沈沛点了点头,“侯将军所言甚是,于海战上,我们本就是外行。”

他也没想着打肿脸充胖子,沈沛此行的目的也不是在于夺权,原本过来只是想查清楚西南军吃空饷的事情,只不过后来若冉的话让他上了心,这才动了想要消灭海盗的心思。

毕竟事情有些不太一样,揽过来都是麻烦。

“秦王殿下太过于谦虚,侯某时常听人提起您的丰功伟绩,此番有王爷您在,实乃一大幸事。”侯海宏谦虚的开口,客套话张口就来。

沈沛却歪了歪头,不怀好意的问,“哦?那你倒是说说看,本王有什么丰功伟绩?本王在实乃一大幸事?侯将军何出此言?本王难不成是什么吉祥物?”

侯海宏:“……”

西南军:“……”

秦王殿下难道听不出来,这就是客套话吗?客套话懂吗?

侯海宏原本只不过是想客套一番,但是秦王殿下根本就不给他这个机会,硬生生的迫使侯海宏绞尽脑汁说了许多关于沈沛的“丰功伟绩”,侯海宏说的天花乱坠,这要换成一般人,早就想要找个地洞钻下去,可沈沛根本不是一般人,他饶有兴味的听完。

浅浅的笑了起来,“侯将军的消息倒是非常灵通呢,许多事情就连本王都不知道呢。”

侯海宏:“……”

秦王殿下为何永远都能够,这么不安常理出牌?

“不过,本王也知道侯将军心系百姓,对本王有诸多关注也是情有可原的。”沈沛随口胡扯,所有人都不太明白沈沛为什么能把这两件事情联系起来,心系百姓和关注秦王?这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侯海宏被挤兑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

根本不知道说点什么才好。

沈沛轻嗤一声,也没继续为难侯海宏,又问了一些别的问题,“你先前说西南军兵力不足对付不了海盗?这是怎么一回事?据本王所知,海盗就算在海面上横行霸道,毕竟人数有限,西南军这么多兵力都对付不了?”

侯海宏见沈沛总算转移了话题,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虽然关于海盗这个话题,也不是什么很好回答的,却总比平白无故被挤兑来的强。

“王爷您有所不知,海外的那些海盗们,从前是分散为各个势力的,只是几年前,出现了一个叫做屠书航的海盗,他非常的具有手段,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把几股分散的势力全部都凝聚在了一块儿,他们不再是分散开的上岸掠夺,反而是很有策略……一边声东击西,一边烧杀抢掠……”侯海宏说起屠书航的时候,眼里闪过了一丝愤恨。

极快,极轻,很容易让人忽略,却被一直关注着他的沈沛给捕捉到了。

“屠书航?”沈沛听着这个名字,只觉得有点儿陌生,也许京中有过战报,但是他没有注意,故而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这是何人?”

沈沛此语一出,所有的西南军都变了脸色,就连在侯海宏身边的范勇,脸色也不怎么对劲,可侯海宏就如同一个没事人一般开口说了起来,“就是一个有些聪明的海盗。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让原本一片散沙的海盗们凝聚成了一股绳。也不知为何,他们忽然就团结起来了。”

沈沛沉默了一会儿开始对这个屠书航上心起来,“你对这个屠书航,了解多少?”

“臣……”侯海宏还未来得及回应,他身后的副将范勇便出了声。

“王爷,您若是想要了解这屠书航,还请容臣来替您解惑。”

“范勇,不可造次。”侯海宏连忙呵斥道,就怕沈沛忽然想起要找范勇的麻烦。

范勇也知道自己的行为莽撞冲动,只是他实在是受不了,眼睛红了一片。

沈沛不过一瞬就明白过来事情的来龙去脉,想来这屠书航,和侯海宏家破人亡有直接的关系,“罢了,以后再说,不过是个海盗,总掀不歧什么风浪来的。”

侯海宏松了一口气,连连让范勇不可造次。

沈沛的视线往侯海宏等人身上转了一圈,才发现他们一个个脸色都非常难看,看来这屠书航是做了什么令人发指的事儿,沈沛不愿揭人伤疤,便没有再追问,侯海宏见沈沛没有继续问他,到底放松下来了。

他这次过来,不仅带来了一些海域图,还有一份是他自己绘制的海图,画的很大,很精细,并非是南海的海域,还有一些在南海之外。

当侯海宏把这张海图摊开的时候,所有人都震惊了,包括范勇等人。

他们只知道侯海宏带来了东西,却不知道侯海宏带来的居然是这个?

这不是将军废寝忘食绘制出来的海图吗?

为什么要带来这里?!

“王爷您请看,这里,是南海的海域,而这边,却是我们从未去过的地方,那些海盗们见势不对就会跑的远远的,根本就追不上,越深入,越艰难。”侯海宏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里染上了许许多多的无力,他也很想凭借着自己的能力把海盗赶出故土。

却总是分外艰难。

“嗯?这倒是很麻烦的一件事,穷寇莫追…侯将军的决策也没有什么问题。”沈沛颇为理智的开口,未知的海域就如同未知的沙漠一般非常的危险,侯海宏的决策本没有错,只是有许多人不了解罢了,朝堂上才会怨声一片。

“所以侯将军这次过来,是有何事要同本王商议?”

沈沛看得出这海图是花费了侯海宏诸多心血的,若是什么都无所求,沈沛根本就不会相信的。

“臣的确是有要事想同秦王殿下商议的,是关于海盗一事……臣觉得,放任海盗这般烧杀抢掠并不是长久之计,一味的防守也并不能带来安宁,臣想要一劳永逸,想要把海盗驱除,想要南海海域恢复宁静!”侯海宏说了许多,忽然当着沈沛的面跪了下去,求沈沛配合他的计划。

沈沛并没有被侯海宏煽动情绪,反而一脸冷漠的问他,“哦?你要本王,如何配合?”

侯海宏依旧跪在地上眼神坚定有力的看向沈沛,许久才吐出四个字:“诱敌深入。”

沈沛猛然看向他,冷笑连连,“你还真敢说啊。”

侯海宏却是一点也不畏惧沈沛的威严,依旧脊背比挺的跪在地上,“王爷……臣已经没有了别的办法,屠书航此人极难对付,心机颇深,如今他正在壮大其势力,还没有完全掌握,还能够背水一战,若是日后他把各方面的势力全部平衡好了,再想要和屠书航抗衡,那可就难了!”

侯海宏见沈沛依旧不为所动,心中着急不已,不得已说出了深埋心底的伤痕,“臣的母亲,妻儿,都是死于屠书航之手,王爷,臣恳求您……让臣可以在有生之年,亲自为家人报仇!”

客栈里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沈沛的答复,沈沛却只说自己要好好的考虑一番,便让侯海宏先回去,侯海宏的确走了,却把绘制的海图留了下来。

不知是真的放心,还是想要给沈沛压力。

客栈里,沈沛看着那副海图久久不曾言语,海岸辽阔,谁都不知道海的对岸到底有什么,西北军所有人的脸色都非常的凝重,他们都能够听明白侯海宏的打算,可他们都不看好。毕竟太过于危险。

“王爷,您是何打算?是要答应侯将军吗?”云静竹出声问道。

沈沛脸色异常的难看,他只觉得自己被人算计的死死的,原来侯海宏从头到尾都是故意的,故意大老远把他从西北骗过来,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派人盯死了他,若有任何的异常举动,立刻来报。”

沈沛冷漠的开口,只觉得这件事让他分外的烦躁,他不清楚侯海宏的为人,也不清楚侯海宏是否会叛变,他虽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南海的百姓们,只是红口白牙一张嘴,什么都是他说了算。

诱敌深入。

当真是,好计策。

计策是好计策,只是侯海宏此人,却不知深浅。

“王爷,侯将军所言计策,的确是最好的,末将等在海上也许没有法子,可若是到了陆地上,总不至于输给一些海盗。”云静竹冷静的分析道,“如今有我们在,想要消灭海盗,总是会多一分胜算的,虽然人数和兵力有限,可只要配合得好,就可以……”

“本王无法信任侯海宏。”沈沛淡淡的打断云静竹的话,他不知道要如何同属下形容这种感觉,沈沛总觉得侯海宏像是故意在隐瞒什么,他的行为太让人心生疑惑,所以沈沛无法信任。

从军饷一事上就可以看出来,侯海宏对他有所隐瞒。

这一次更是想把所有的责任全部推到沈沛的头上来,若胜利了,便是侯海宏的计策好,若是失败了,这计策可是沈沛首肯的。

沈沛并不担心担责,只是弄不明白侯海宏的真正目的,他看这个人的时候,总觉得像是在雾里看花,看不真切。

故而有诸多的怀疑。

“王爷您,还在怀疑侯将军吗?”

“这么多古古怪怪的事情,本王难道不应该怀疑他吗?”沈沛轻嗤一声,又看了一眼桌上的海图,心中着实心生厌烦,“别忘了去找人,侯海宏若没有问题自然是最好的。”

“往京城里去封信,让皇兄派个能打海仗的过来。”沈沛总要做好两手准备,虽说新换上的人也许不如侯海宏,可总比被人坑了强。

云静竹应下声来,这时候只见原本安安静静坐在一边摆弄纸笔的悦悦走了过来,扯了扯沈沛的衣服,沈沛下意识的低头问她,“怎么了?”

悦悦就扑过来抱住沈沛的腿,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沈沛只觉得莫名其妙,却还是把她抱了起来,耐心的哄着悦悦,“你是不是想出去玩?等一会儿我们就走了。”

“要耐心些,他们几个都太笨,我总要把话都说清楚。”

在场被嫌弃的一帮笨蛋:“…………”

王爷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可悦悦却揉了揉眼睛,有点儿茫然的看着沈沛。

沈沛还是耐心十足,“等会儿就带你出去玩,你先自己玩。”

眼看着他们俩鸡同鸭讲的交谈,在场的几个有孩子的将士终于忍不住小声的开了口,“王爷,这小娃儿是想睡了。”

沈沛听到这话有点儿疑惑的问道,“想睡了?”

说话的那几个点了点头,可沈沛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哄孩子睡觉,便让云静竹去想想办法,毕竟这里也只有云静竹一个女眷。

云静竹虽然没有照顾小孩子的经验,可曾经看见过尹夫人照顾孩子,做起来也算是得心应手,旁边又凑过来几个出主意的。

方法都是对的,只可惜悦悦根本就不买账,不要云静竹哄她睡,更不要旁人动她,哒哒的跑到沈沛身边,只黏着沈沛。

云静竹没有法子,摊了摊手,“王爷,不是属下不愿意哄,只是她不要属下们抱她。”

沈沛着实愣了好一会儿,才伸出手把悦悦抱起来,有点儿疑惑的问道,“这哄孩子睡觉要怎么哄?”

他是真的不会,昨儿个说是他哄睡着的,实际上悦悦是自己睡的,他只是在一旁说话,结果等她话说完了,悦悦也就睡着了。

“王爷,横着抱,横着抱,然后拍拍她。”

沈沛皱着眉头,把悦悦横抱着,顺势的拍了拍,“这?这样?”

可悦悦却眨了眨眼睛看向沈沛,还以为沈沛在和她玩闹,冲着他展颜一笑。

那个给沈沛出主意的将士却有点儿不忍直视,他按住自己的额头无奈道,“王爷,您轻些啊,是哄孩子又不是打孩子。”

沈沛:“……”

沈沛有些麻木的减轻了力道,发现悦悦还是不愿意睡觉,这时候他们又开始乱出主意,什么放下来走走,走累了就睡着了,什么找个地方让她自己睡……五花八门的答案。

沈沛都懒得听,“行了行了,一群蠢东西,做自己的事去。”

他抱着悦悦,让悦悦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抱着孩子满屋子的晃悠,一只手还在她的后背上轻轻的拍了拍,笑的温柔极了。

看的所有人都觉得有些毛骨悚然的。

为什么王爷明明笑的那么温柔,他们还觉得那么恐怖?大概是因为……王爷平日里实在是太可怕了吧。

这是在场所有人心里的声音。

沈沛没有读心术,也不知这些个属下们心里到底在想点什么,他转悠了好几圈,才发现悦悦已经睡着了,小心翼翼的把孩子从肩膀上挪下来,把她抱在怀里吩咐道,“去拿一些盖的东西过来。”

话刚说完,就有人捧了一床毯子过来,沈沛扯开看了看,发现这毯子太过厚实,而且还有些重,沈沛嫌弃的不行,埋怨他们几个不会办事,就自己起身去找盖的东西,找了一圈发现最合适的居然是自己的衣服。

又轻又薄,还透气,盖着不会太冷也不会太热。

沈沛把衣服给悦悦盖好又抱着孩子坐了下来,戳了戳她的小脸疑惑的问她,“你会不会流口水?若是流口水了,我会打你的。”

西北军的将士们根本就不想说话,随便秦王殿下说什么吧。

打是不可能打的,这小娃儿要是真的流口水了,只怕王爷顺势就撕了衣裳给她当汗巾子了。

他们觉得秦王殿下不管做出什么举动,他们都不会意外的,与其关注这些,不如想一想怎么去打海仗来得重要。

另一边,若冉独自一人去了宋府,宋老板行商归来,打算在南山镇待上一两个月,之后取道吐蕃,去更远一些的波斯经商,预计会很久才回来,等到从波斯回来,只怕是要除夕了,他算好了时间,便打算这些日子陪陪家里人。

若冉过来的时候,宋老板正带着小孙儿玩九连环。

那孩子一见到若冉眼睛就亮了起来,往她的身后张望了许久,“姨姨,小哑巴呢?”

若冉听见这话心里头有点儿烦,却还是耐着性子和小男孩解释,“宋小少爷,悦悦她不是小哑巴,她只是说话晚一些。”

小男孩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明白,歪了歪头看向若冉,“可是她都不说话,如果不是小哑巴,为什么不说话?”

若冉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怎么回应,宋老板倒是头一回听到小孙儿喊悦悦小哑巴,瞬间板起脸来,“谁教你这么说话的?谁告诉你悦悦是小哑巴的?”

小男孩看着祖父严肃的模样,心里有点儿害怕,支支吾吾了半晌,才说是几个玩伴说的。

宋老板又问了好些话,问孙儿到底是想和悦悦一起玩,还是想嘲笑她是个小哑巴,那严肃的模样把小男孩吓的差点哭了,宋老板虽然慈祥,可一家之主的威严总是不容挑衅的,小男孩结结巴巴的开口说话,说他是想和悦悦玩的,可是朋友都说悦悦不说话,只有小哑巴才不说话。

宋老板这才把小孙儿抱起来,指着一旁的佛龛和小孙儿说些浅显易懂的话,大致意思便是悦悦并不是普通人,所以才不说话,等到她想要说话的时候,就会说话的,并且让小孙儿保证,以后不能再喊悦悦小哑巴。

“悦悦是小菩萨吗?”小男孩天真的问道。

宋老板摸了摸他的头,只说了个模糊的回答,“也许是。”

等到把孩子哄好了,让下人把小孙儿带走之后,才满怀歉疚的看向若冉,“你不要介意,小孩子不懂事,都是大人没有教好,日后老夫会督促夫人好好的教育孩子的。”

若冉原本还有些不满的心,瞬间就平复了下来,“这……宋小少爷其实心地善良,每一次看到悦悦都会把玩具和零嘴儿分给她。”

“男子汉大丈夫,总是要豁达一些的。”宋老板见若冉夸赞自己的孙儿,心里头总是高兴的,可他也没忘记正事。

“你今日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我是过来把准备好的绣品交给您。”若冉把包袱里的绣品拿出来,宋老板仔细的查验了之后,便让账房过来,把上一次绣品的银两和若冉结算清楚,钱货两清之后,两人才开始了闲话家常,只是宋老板发现,若冉说话的时候总是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常常问了两句,才回答一句。

这让宋老板有些疑惑,明明先前不是还好好的?

“若丫头,你怎么心不在焉的?可是出了什么难事?需不需要老夫帮忙?”宋老板关切的问道。

若冉却摇了摇头,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让您见笑了,并没有什么难事,只是这几日我那弟弟若晨,出海去了……一去好几天,我有点儿担心。他先前出海并不会去那么远的地方。”

若冉半真半假的开口,她一方面的确是在担心若晨,另一方面确实想问一问关于侯海宏的事情。

宋老板居住在南山镇许多年,对这里的人和事,总是了解一些的。

“小晨出海去了?”宋老板倒是有点想不到,“小晨出海去,那悦悦谁照顾?”

“让隔壁的婶儿照看了一会儿。”若冉随口扯谎,怕说是沈沛,又要把话题扯得没完没了便违背了她的初衷,她叹了一口气,又开始说起若晨来,“可不是……最近大家伙儿都说附近的海域打不到鱼,他们就想请小晨去想想法子,他一个半大的孩子能有什么法子?若是遇到海盗,可怎么办?”

若冉说到这儿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般,颇为犯愁。

宋老板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宽慰着若冉,“你放心,海盗不敢这么嚣张来南山镇的,你可知这是为何?”

若冉疑惑的摇了摇头,“您就别卖关子了,若是知道什么,还烦请您告知我一声,也省得我大晚上的夜不能寐,翻身的动静还时常把悦悦给吵醒了……”

宋老板哈哈大笑起来,“那是因为啊,我们的侯将军,就是南山镇的人,这儿呀,是侯将军的故乡,当年海盗肆虐,在城里、镇上、村子里,烧杀抢掠,彼时才二十出头的侯将军刚从京中考完了武状元回来,斩杀了当时的海盗头子,一战成名。”

宋老板绘声绘色的和若冉描述着侯海宏当年的丰功伟绩,说是一战成名的确一点也不为过,从那之后,再也没有海盗敢这般的肆意妄为,而后侯海宏参了军,渐渐的接手了西南军,带领着一群热血青年保家卫国。

南山镇的百姓们,才渐渐的能睡上一个安稳觉。

“那是最好的时候,侯将军意气风发,他带领着的那些将士们也是如此,作战英勇,不畏牺牲,打的海盗们不敢来犯,若不是……”宋老板说到这里就不说话了,显然这个话题太过于沉重,若冉怕问多了宋老板会多想,也就没有多谈。

“您的意思是?有侯将军的威名在,这些海盗们就不敢这般肆无忌惮对吗?”若冉旁敲侧击的问,宋老板点了点头。

“海盗们那些年死伤惨重,一度把侯将军恨之入骨……关于侯将军家人们的一些传言,你也是听说过的,只是真相比传言更加的残酷罢了。”宋老板也不愿意多提。

若冉点了点头,亦没有多问什么,她大致能够猜测出来,就因为侯海宏这般的英勇,成为了海盗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这才杀了侯将军的老母亲和妻儿。

只剩下他一个孤家寡人。

若冉听到的传言只是海盗杀害了侯将军的家人们,可听宋老板的话,这里头似乎是另有隐情?

若冉的身份并不方便过多的打探这些事,她便打算回去后把这些事情告诉沈沛让沈沛去定夺。

她回到家的时候,沈沛已经从客栈回来了,悦悦还在睡觉,她睡了多久,沈沛就抱了多久,一点儿也没有要把她放下去的意思。

若冉心里头是有些感动的,可感动归感动,总觉的沈沛这举动有些傻气,“您胳膊不酸吗?她虽然还小,可也是有些分量的。”

沈沛的手臂早就酸的抬不起来了,他这么一路抱回来,不就指望着若冉夸他一句吗?

怎么夸奖没得到,反而是被嫌弃了?

“不酸。”沈沛气哼哼的说道,“本王喜欢这小崽儿,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同她黏在一块儿。”

若冉只当沈沛说的是真心话,当着他的面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您有这样的心思,悦悦知道了之后,一定会很高兴的。”

沈沛:“……”

“您把她放到屋子里去吧,这么一直抱着不仅是您受累,对孩子也不怎么好。”若冉小声的劝着沈沛,沈沛早就已经抱不住了,听到若冉这么说,忙不迭的把孩子放下。

随后揉了揉酸痛的胳膊,眼巴巴的看着若冉。

以前这种时候,若冉都会替他按一按的,只是如今沈沛再也没了这个待遇,若冉只当自己看不见。开始和沈沛说起自己今日的所见所闻,沈沛如今没了往日的待遇,只能自己笨拙的按捏着酸疼的胳膊,闻言抬起了头,“侯海宏是南山镇人?”

若冉点头,“宋老板说,这里是侯将军的故乡。”

“那,他的家人和妻儿们呢?也是这里人吗?”沈沛忽然问道,派出去查探的人已经有了消息,说侯海宏并没有私生子也没有蓄养外室。

他自从原配死后,身边连个女人的影子都没有。

“我并不清楚,宋老板是个商人,我若是问的太仔细,他会怀疑的,况且南山镇上了年纪的一些人,对待侯将军总有一种特别的情怀……”若冉轻声开口,其实她也可以理解,若那些暗无天日的过去,是这里的百姓曾经经历过的灾难。

那侯海宏,无疑是把他们救出苦海的英雄,无论现在如何。

在他们的心目当中,侯海宏的地位都是不容撼动的。

“这倒是个问题。”沈沛摸了摸下巴,开始思考要不要换一个方向去调查,“以前如何不清楚,只是如今这侯海宏心思倒是多得很,你不知道他今天又欺负我……”

若冉听见欺负这两个字,还以为自己听岔了,有点儿疑惑的看向沈沛,“……您是在,开玩笑吗?”

“哪有?”沈沛坚决不承认自己是在装可怜,强词夺理道:“他是真的真的在欺负我……”

若冉有点无奈,此时此刻只想进去把悦悦喊醒,与其听沈沛在这里胡搅蛮缠,还不如……让他去带带孩子。

www.youxs.org【加更】 侯海宏深深的看了范……

回西南军军营的时候, 范勇和一干将士们跟在侯海宏的身后,每个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显然是疑惑为何将军要将千辛万苦绘制好的海图交给沈沛。

一个个想问又不敢问,什么话都憋在心里,可情绪全部都显露在脸上。

侯海宏只当自己什么都没瞧见。

回到营地的时候,范勇跟着侯海宏进了书房,终于忍不住的问了,“将军, 您为何要这么做?那副海图花了您多少的心血?为何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拱手让人了?”

侯海宏坐在书桌前,调侃的笑了起来,“呦, 终于舍得问出来了?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会问呢。”

范勇如今才不愿理会侯海宏的调侃,而是那海图啊,“将军, 属下并非同您开玩笑,秦王这个人……您真的信得过吗?”

侯海宏听到这话,眼里的笑意稍稍的淡了几分,信不信得过是由他说了算的吗?

“莫说是我们信不过他们, 便是他们, 如今也信不过我们。”侯海宏再是淡定不过的把这些话说了出来, 沈沛的种种表现都说明了一件事, 他们互相之间, 是并不信任的。

好在侯海宏也不指望一朝一夕就能够让他信任。

“什么?”范勇听到这儿直接嚷嚷了起来, 万分的不满, “您对大齐忠心耿耿,他居然还怀疑您?”

侯海宏自嘲的笑了笑,出声安抚, “信不信任都没有关系,我们问心无愧就好,无论如何……秦王是最好的人选,也唯有他能够帮助我们,达成夙愿。”

肃清海盗,天下太平。

范勇还想劝说些什么,到底是没有说出口,像是有些心疼,又像是有一些恼恨。侯海宏对此心知肚明,可他没说别的,只是出言安抚范勇,“老范,开心些,我们等了十几年不就等着这一刻吗?”

范勇却只是苦笑连连,等了十几年,是他们的确是等了十几年……可是……

“将军。”范勇沉默了许久还是选择开口,他心里难受极了,像是有什么堵在胸口,一个四十几岁的大男人差点儿哭出来,“可是将军啊……我们只想让您……带领着我们驱除海盗,给伯母、给嫂子还有小侄儿报仇雪恨。”

侯海宏听见范勇的话沉默了许久,他想要开口安慰,只是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到最后所有的言语,都化成了长长的叹息,侯海宏只是站起身来,安抚的拍了拍范勇的肩膀。

“谁带领的不都一样吗?关键是驱除了海盗。”

这才是最要紧的。

沈沛完全不知道自己正成为别人话题的中心人物,不仅是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更是别人怨恨的对象,因为此时此刻的秦王殿下,正抱着孩子在灶台上烧火。

“阿冉,要加多少柴?”沈沛一边问话,一边随意的塞了一把干柴进去,悦悦见状也要试试,沈沛就抱着她又塞了一些柴火进去。

“阿冉,什么时候可以吃饭?”

“您饿了吗?”若冉手里切着菜,漫不经心的问道,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这会儿说饿?合适吗?她看着砧板上的菜,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被忽悠过来做饭。

沈沛见若冉的声音有点儿冷,毫不犹豫的甩锅给悦悦,“主要也不是我,是悦悦,她饿了。”

偏偏悦悦还非常配合的点了点头,若冉瞧着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当真是什么脾气都没了,只能认命的开始做饭,“您还想吃什么?”

沈沛摸了摸下巴,说自己吃什么都行,三年北漠军营生涯,他已经不挑食了,却又小声的补充了一句:“若是能有一盘酥鱼,也是极好的。”

若冉听到酥鱼这道菜,她的手顿了顿差点儿切了手指,那年从扬州回京城,沈沛便去宫中找了个会做淮扬菜的厨子,教府中的厨子学习做酥鱼,若冉也去学了,因为怕沈沛心血来潮让她做饭。

如今看来倒是挺有先见之明的?

“家里没有鱼。”若冉无奈的开口,“况且做酥鱼要用鲈鱼做才好吃,这边是海边,鲈鱼是江里的鱼。”

“别的鱼不行吗?海里难道就没有别的鱼?”沈沛委屈巴巴的看着若冉,学着悦悦的样子要哭不哭的,“我都已经三年没有吃鱼了……”

若冉很想问问沈沛,都这么大个人了,堂堂一个王爷,做出这样的举动,不嫌丢人吗?

“要不您去海边看看有没有渔民回来,问问他们有没有鱼卖,不过小晨说最近附近都没有鱼,也许买不到。”

“那我带悦悦出去看一看。”沈沛兴奋的开口,牵着悦悦的手就要出去,走到厨房的时候又不放心的看向她,“那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若冉轻轻点头,赶瘟神似的将他们赶走,“您带着悦悦出去玩吧,若是能够买到鱼,那就是再好不过的。”

总比两个人杵在跟前捣乱要来的好。

若冉等两人走出去之后,才把灶膛里的柴火抽了出来,有了足够的空隙,那些柴火才慢慢的开始燃烧,她这会儿忽然在想,秦王殿下说的那些自己生火做饭的悲伤过往,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被若冉念叨着的沈沛,忽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他只觉得外头的风有点儿大,紧了紧悦悦身上的衣服,认真的嘱咐道,“外头风有点大,你穿好衣服。”

悦悦紧紧的抓着沈沛的手不愿意放开,时不时的冲他笑一笑,笑的沈沛的心情都好了许多,两人走到海边恰巧碰见渔夫收网回来,只不过一个个都脸色凝重的,像是收成不好的样子,听闻沈沛要买鱼,渔夫也有些犯难。

“这位郎君,最近这些日子收成不好,也只有这些个,您瞧瞧看不看得上,若是看得上,便拿走吧,您买的多,我再送您一些。”

沈沛便买了其中最大的两尾鱼拎回去,同时还和渔夫打听了一番海域的情况,才晓得最近这里都没有什么鱼,往往出去一整天,也捕不到一尾鱼,再这样下去生计都成了困难。

沈沛也不太懂这捕不到鱼是怎么一回事,只能出言安抚几句,便带着悦悦往回走。

沈沛原本以为那些个渔民们会愁眉苦脸,可他却没想到因为自己买了那两尾鱼,就能够让他们那么高兴。

甚至还和边上的人说,自个儿运气不错。

这么大的两尾鱼,才不过几钱银子,怨不得这儿人人都穷,都已经这样了还有海盗来抢。若是不早早解决了这里的是,只怕这日子当真是没法过了。

若冉原本不过是随口一说,倒不曾想沈沛真的买回来了鱼,她自己说出口的话,自当是要履行的,一共只有他们三个人,若冉便把一条大的养了起来,拎起一条小的要处理,还没下刀子呢,就被悦悦给拦住了。

看的沈沛和若冉俩人莫名其妙的。

“她这是要干什么?饿了不成?”沈沛疑惑的问道。

若冉的脸色倒是有些一言难尽,她无奈的按了按自己的头颅出声道,“她想把这条鱼留下来……”

“留下来干什么?”沈沛只觉得莫名其妙,她们母女俩的行为,他怎么就有些看不明白?

“养起来,不吃。”若冉面无表情的开了口,沈沛听到这里只觉得更莫名其妙了,这俩是怎么回事?好好的养些什么不好?非要养些吃的东西?

若冉养了一只长毛畜生,好歹是可吃可不吃的。

悦悦比她娘更加厉害,居然还想养一条鱼,若是锦鲤也就罢了,一条灰不溜秋除了吃没有任何用处的鱼,养起来做什么?

沈沛毫不犹豫的把悦悦抱开,残酷无情的决定了那条鱼的命运,“杀,不吃酥鱼了,炖汤喝。”

悦悦开始不高兴起来,拼命的挣扎着,沈沛依旧是面无表情,开始同悦悦讲道理,“那只是一条鱼,它身为鱼的使命,便是让人果腹的,你可明白?”

悦悦凶巴巴的瞪着他。

沈沛却满意的点点头:“孺子可教,悦悦不说话,我就当你是听明白了。”

若冉:“……”

最终,那条灰不溜秋的鱼,成为了一锅鲜美的鱼汤,顺顺利利的进了悦悦的肚子,当天晚上,悦悦一边心疼那条鱼,一边枕着沈沛的胳膊睡着了。

……

过了几日,沈沛一直让人调查的事情终于有了眉目,他花费了诸多人力,总算是查清楚了侯海宏的生平,包括他的母亲和妻儿的讯息,把侯海宏所有的消息都扒了个底朝天。

沈沛思虑再三,终于决定同侯海宏合作,当天便把侯海宏喊过来,指定起计划来。

侯海宏的计划说简单也简单,却要许多人配合,而且还有一定的风险,海盗如今打仗也学会了策略,会提前来勘测,侯海宏和屠书航交手已久,对于彼此也是非常熟悉的。

他打算让屠书航觉得,他们的兵力有限,他们保存着实力,等到屠书航带着海盗们渐渐靠近海滩,再一网打尽。

这是非常危险的策略。

只要有一个地方出了错,那就是全军覆没。

可若是成功了,那就是一劳永逸。

“王爷,臣知道您心中还是有所顾虑,可屠书航此人是个天大的麻烦,若是不趁着他羽翼未丰之时将他铲除,只怕是后患无穷。”侯海宏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只想尽可能的说服沈沛。

“臣与他交手已久,虽然他心狠手辣,却不似一般海盗的骄傲自大,反而十分擅长虚心的学习,臣怀疑,那些把海盗整合起来的手段,便是他从实践中得出来的。”侯海宏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海盗原本就心狠手辣,一个又聪明又心狠手辣的海盗,对于所有人都是灾难一场。

“他用的什么方法把那些海盗们联合起来的?”沈沛只觉得疑惑,海盗的合作无非就是利益二字,屠书航到底用了多少的利益,才能说服他们?

当他把这个猜测说出来的时候,侯海宏却笑了,“王爷,这天下可以合作的原因有千千万万,并不只需要利益,还有便是威慑,屠书航只要有绝对的实力,可以凌驾于所有的海盗之上,他们也会臣服的,只是这种方法并不牢固,绝对的实力为主,利益为辅,所以他们的合作才会牢不可破。”

便是想要招安都没有法子。

沈沛点了点头,大抵明白过来,海盗组织是一个怎样的架构。

“况且……臣想要亲手为母亲和妻子报仇。”侯海宏眼神凶狠的开口,告诉沈沛当年屠书航到底是怎么抓走了他的母亲和妻子,逼迫他就范的。

沈沛看见侯海宏的脸色越来越激动,双眸渐渐的变得猩红,很仁慈的让他不要再说下去,可侯海宏却没有理会沈沛的话。

“不,臣要说,只有说出来了,您才会信任臣,才会相信臣真的是想要消灭海盗的。”侯海宏平复了一番情绪,说起了那个掩埋在心底的秘密,“那年……臣打了胜仗,海盗们已经不怎么来进犯,百姓们的生活也渐渐的变得好转,臣的故乡就在南山镇,虽然臣当了西南军的将军,可母亲却悠闲惯了并不远随臣一起住,依旧住在乡下海边,臣的妻子隔三差五的去探望她,就是那一天他们俩一起被屠书航给抓了。”

屠书航抓了侯海宏的母亲和妻子,吊在高高桅杆上,一面是骄阳曝晒,一面是汹涌深海。

屠书航让侯海宏自己选选,这对侯海宏而言,亦是一个两难的抉择,一边是他心心念念的家人,一边是他为之奋斗的终身理想。

最终,母亲和妻子不愿侯海宏忠孝两难全,从容赴死,屠书航恼羞成怒让人把侯海宏母亲和妻子的尸身扔进了大海里头。

茫茫大海,尸身根本就找寻不见,她们的身躯也许会被海鱼啃食,也许会撞在礁石上变得残破不堪,便是连最后一点念想,侯海宏都没有留住,“臣和屠书航有血海深仇!臣一定要亲自为他们报仇!”

沈沛看了侯海宏许久,他其实看得出侯海宏对他还是有所保留,可这也是人之常情,谁愿意把心里的伤一次又一次的剖开来证明什么?

侯海宏说的这些话,想来也不是什么秘密,只需要去查证一番就能够知道真假,没有人提,也许只是不愿意让侯海宏伤心,沈沛相信他有所隐瞒,却也相信侯海宏想要消灭海盗的真心。

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侯海宏也没有一蹶不振,这让沈沛忽然想起苏穆来,他也是如此……

“侯将军大义。”沈沛推了一杯酒过去,侯海宏举起两人碰了碰杯,达成了共识。

他们从士兵的人数到战略,都细细的商讨过,什么人,在什么地方负责什么事情。

虽然商量到极致,却也还是有风险,海战不比陆战,海面上风起云涌,一点点天气的变化,都会带来直接的影响,他们可以做的就是尽可能的把所有的想法都考虑到其中,以期减少伤亡,寻求战争的最大胜利。

沈沛最近这些日子忙着和侯海宏商议作战计划,他们也不仅仅是商议自己这边的,还在考虑屠书航那边会有什么应对之法,沈沛对此人并不了解。

只能从旁人的只言片语当中去寻得一些蛛丝马迹,可沈沛就算再忙也会带着悦悦一起,不仅仅是为了保护悦悦,他更想让若冉轻松一些。

毕竟有个孩子在身边,夜晚总是睡不好的,沈沛这几日就时常会半夜醒来,下意识的看看悦悦还在不在。

忙忙碌碌的日子,一眨眼就到了七月上旬。

这一天晚上,沈沛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悦悦的小肚子,小丫头最近也不知何故,总爱躺在他身上睡,沈沛也没反对,只要她开心就好。

忽然,沈沛听到了一阵阵惊雷,眼睛都亮了起来,他若有所思的看向隔壁——

他要是没记错的话,阿冉她,怕打雷吧?

只听那雷声越来越大,沈沛唇边的弧度也越来越大,他摸了摸悦悦的头发,由衷的喜悦道:“你瞧,老天都在帮忙呢。”

www.youxs.org【悦悦开口说话啦】 沈沛看着若冉……

夏日的夜晚有些炎热, 他们居住的地方距离海边很近,傍晚时分站在屋子外头, 还能够感受到拂面而过的湿咸海风。

景色非常的不错,一抬眸便是辽阔大海。

只可惜,有好处也有坏处……

比如阵阵惊雷的时候,住的离海边太近,就不是什么好事,这不沈沛听见那一阵雷声过去还未多久, 便又听见另一阵雷声过来,从远到近,并且还愈演愈烈, 越来越响,他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贴心的捂住了悦悦的耳朵。

沈沛在心里默默的想着, 若冉到底还能够坚持多久。他依稀记得昔日在王府,夏日总会有雷阵雨。

若冉平时根本不太愿意杵在他跟前,几乎是能躲就躲,只有在夏季有雷阵雨的时候, 她才会一直待在他的身边, 磨磨蹭蹭许久都不肯走, 还时常和他扯东扯西的说话。

沈沛一开始还以为若冉是想要故意引起他的注意, 后来才知道, 她只是单纯因为害怕, 沈沛对若冉很是包容, 即便是知道她只是想有人陪,也没有戳穿她,只是若冉一向翻脸无情, 雷雨过后便又躲他躲得远远的。

他听着一阵阵越来越响的雷声,只觉得心中纳闷不已,这都听不见?睡死过去了吗?

沈沛开始担心起来,不大好意思的凑到墙上仔细的听了起来,才听见隔壁传来轻微的动静,悦悦见沈沛那模样着实有些好奇,也学着他的样子趴在墙上听了起来,却什么都听不到。

歪着头看沈沛,沈沛摸了摸悦悦的脑袋,无奈的抱怨道:“她也太倔强了吧。”

悦悦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

沈沛抱着悦悦坐立不安,找来小衣服给她穿好,自己也披上了外衣,想要过去隔壁看看,却又担心若冉不肯开门,本想等雷声小一些,可这雷声却只有愈演愈烈的架势,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

沈沛本想等若冉自己过来找他,可又等了一会儿,也没听见隔壁的动静,沈沛算是明白了,若冉就算是害怕,也会自己咬着被角哭,根本不会让他知道。

沈沛无奈的抱起了悦悦,摇头叹气,“她好倔强啊。”

悦悦伸手揽住了沈沛的脖子,依恋的靠在他的肩上,一开始沈沛还会有些不习惯,因为那份心意实在是太过于沉重,沈沛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

“你娘一个人有点儿可怜,所以我们过去看看她好不好?”

悦悦点了点头。

沈沛心满意足的抱着孩子出去,敲了敲隔壁的房门,“阿冉——悦悦睡不着,说要来看看你。”

屋子里安静极了,可沈沛知道若冉根本没有睡着,故而耐心十足的等着。

沈沛还时不时的催促两声,也不说是自己要过来,只拿孩子当借口,若冉听到外面的动静,一点儿也不想起来开门,她把自己整个儿卷在被子里头。根本就不想说话,也不想倾诉,外头电闪雷鸣,也不知何时会停止。

如今这么狼狈不堪的模样,当真是不愿意让沈沛看见的,“……您哄哄她吧。”

若冉轻声道,“我想睡了。”

沈沛半是无奈半是叹气的看了一眼悦悦,问她要怎么办,“你娘不肯理我们呢。”

悦悦便学着沈沛的模样拍了拍房门,小小的力道拍出来的动静和沈沛很不一样,若冉可以很清晰的分辨出来,可她还是不想起来。

沈沛不得以,只能开始使用杀手锏,“阿冉,外面好大的风啊,小丫头还小,吹不得风啊。”

在沈沛如此做作如此夸张的大呼小叫下,若冉总算起身点亮了烛火,一脸不满的打开了门。

只见沈沛怀里抱着悦悦,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的,根本就不会被风吹到,方才说的话多半都是假的。

“您这是……做什么?”若冉疑惑的问道,她心中大概也知道沈沛是来做什么的,可正因为知道,若冉的心里头才愈发觉得不安。

“小丫头睡不着,说要过来看看你。”沈沛毫不客气的从若冉的身边挤了进去,环顾四周,看见了一间漂亮精致的房间,显然是花了心思布置的,和她在王府的住所比起来可谓是天差地别。

沈沛冷哼一声,心里头如同明镜似的,原来她从来都没有将王府,将他,当成过是自己的归属,沈沛也懒得去计较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只是问她方才是不是睡着了。

若冉也不知是要点头还是要摇头,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着沈沛,又问了一次他那么晚过来干什么。

“悦悦怕打雷,我把她给你送过来。”沈沛气呼呼的开口,看着若冉就觉得心头烧起一股无名火来,他过来干什么?

要问的那么清楚吗?

她难道真的不清楚吗?就算清楚了,是不是又要说一些自己不爱听的话了?

“还有,本王过来干什么,你当真不知道吗?”

若冉沉默下来,不怎么想说话了,她呆呆的抱着悦悦,感受到孩子身上特有的体温,只觉得心中那股恐惧和害怕也渐渐的消散,事实上……

今夜,她也远远没有平日那般的害怕,她只要想到沈沛住在隔壁,只要想到他和自己这般的接近,就已经没有那么害怕了。

听到沈沛的声音之后,那些恐惧更是驱散了不少。

“王爷若是无事的话……就早些休息吧。”若冉抱着悦悦轻声的开口,明明害怕和恐惧,明明见到沈沛时是欣喜的,可说出来的话却总是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悦悦我来照顾就好。”

沈沛简直快要被这人给气死了,怎么就有人可以……这么倔啊?

怎么就有人可以,把他的心意一而再,再而三的践踏?

沈沛心中有气,想就这么一走了之,可到底舍不得留下若冉一个人独自面对恐惧,错身把门给关上,若冉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似乎是有些紧张,沈沛看到她的动作之后心里的怒气愈发深了。

这是把他当什么人了?

只不过沈沛早已经习惯若冉对自己的抗拒,见状也没有多言什么,只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没好气的开口,“本王的确没事,可本王不想早点休息。”

若冉怔怔的看向沈沛,像是有些听不明白,“您……这是……”

“看不出来吗?”沈沛冲着若冉展颜一笑,似乎是在嘲讽她的少见多怪,“本王离不开这小丫头,在这儿等着她。”

若冉:“……”

沈沛这个借口,还可以更加的牵强一点吗?

若冉安静的抱着悦悦坐在床沿上,看着那悦动的烛火一点一点的燃烧起来,外面狂风大作,惊雷伴随着急雨落下,明明是会让人心生害怕的场景,却因为有沈沛在的原因……若冉只觉得那些疾风骤雨离她很远很远。

她怀中抱着的小小孩童似乎有点儿困,脑袋一点一点的,可沈沛却不想悦悦就这么早睡了,若是这会子睡过去,那他要怎么办?是抱着孩子走?

还是把孩子留在这里?

无论是哪一种,沈沛都不怎么想选。

“悦悦,你不是闹着不肯睡觉吗?怎么这会儿又要睡了?”沈沛睁着眼睛说瞎话,把悦悦从若冉的怀里抱出来,扯过一旁桌子上的九连环放到她的手里,“来,我们今天玩这个。”

那九连环是若晨的东西,悦悦根本不会玩,若晨也不会教她这些,只是几个环碰在一起叮叮当当的,听着声儿有趣罢了。

“她不会玩这个。”若冉下意识的开口解释,却被沈沛凶狠的瞪了一眼。

“我会,我来教她,我能教的会,我乐意教。”

沈沛抓着悦悦的小手,一个一个环套着,若冉看了一会儿只觉得眼花缭乱,夏日的惊雷不知道何时才会停歇,但是此时此刻却有更难熬的事情出现……

沈沛在这里,若冉心中的情绪就无法平静下来,偏偏他的存在感极强,让若冉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忽略掉。

若冉刚想说话,便又是一声惊雷……把她想说的话,尽数的给打断了。

“这里是这样子的,还有这里,是这样的……对,对对。爪子拿上来……”沈沛的声音温和又有耐心,若冉听在耳朵里,只觉得异常的温暖。她半是无奈的妥协了,在心里说服自己,今日的情况太过于特殊,只是偶尔一次……其实也没有关系的……

可不等若冉说服自己,悦悦就坚持不住了,靠在沈沛的怀里沉沉的睡了过去。

沈沛看着熟睡的悦悦,想起了自己先前说的话,总觉得有些尴尬,却又舍不得把她给叫醒,只能把九连环放在一边,轻轻的哄着孩子,把她抱起来交给若冉,“呐,睡着了。”

若冉看着沈沛动作娴熟的哄着悦悦,心绪复杂极了,她小心翼翼的从沈沛的手里接过孩子,把她放在床上盖好了被子。

原本悦悦醒着,他们共处一室倒不觉得有什么,如今悦悦睡着了,只有他们两个人,若冉根本不知道要和沈沛说些什么才好,仿佛说什么都不对,可若是什么都不说,就更不对了。若冉的目光开始游离,从悦悦的身上,蔓延到窗幔上,最终定格在沈沛的身上,“天色已晚……王爷您,要不要早点去休息?”

沈沛当真是什么脾气都没了,就没有见过这么倔强的人,都这时候了还要把他赶走?

赶走他干什么?自己一个人躲起来哭吗?

哦……这会儿应该不用这么可怜了,能抱着女儿哭。

沈沛面无表情的想着,心中着实气恼,他长叹一口气,妥协的问道,“你啊……是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过来吗?”

若冉沉默不语,知道又能如何?有些事情知道了太多,也不过是徒增感伤罢了。

“王爷说,悦悦想我了。”

沈沛总算是明白过来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个人怎么就可以,这么气人呢?

“不是。”沈沛气呼呼的反驳,怕提高音量会把悦悦吵醒,只能压低了声音说话,“这是借口,借口你听不懂吗?你听不出来吗?”

若冉垂眸,又开始自欺欺人,可沈沛却不愿她这么下去,非常认真的告诉她,“我是担心你才会过来的。”

“我知道,你害怕打雷。”

“从以前就害怕。”

只是从前若冉不说,他也不问,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要问出个所以然来的,在沈沛看来害怕打雷,不过是一件无伤大雅的事情。

只是沈沛并不知道,这些年来若冉是怎么过的,“你以前,打雷的时候不是什么都不说,就喜欢在我身边磨蹭吗?”

若冉:“……您都,知道?”

若冉的确是怕打雷的,只是这个秘密她隐藏的很好,只不过京城到底是没有那么多雷声的,频繁一些的时候也只有在夏季,每当那个时候,若冉就会特别黏着沈沛,直到午夜的雷声消散,才会回去休息。

沈沛冷哼一声,“爷看起来像个傻子?”

若冉每次听到这种话的时候,都下意识的想去看一眼悦悦,明明她都已经暗示的这般明显,沈沛还是不知道,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雷声应该很快就会停止的,您不用迁就我什么,我就算害怕也应当自己克服才对。”毕竟,若冉也不知道,他们的未来到底会是如何。

她不敢相信,也不敢去堵,更不能放任自己习惯有沈沛陪伴的日子,她害怕自己又会渐渐的变得习惯起来。

这些年,若冉过得并不容易。

并不是生活太过于清苦的缘故,其实若冉的日子过得并不辛苦,只不过她一直都在很努力很努力的在戒掉对沈沛的思念。

她花了许许多多的时间,一点一点的爱上了那个天之骄子。

然后又花了更多更多的时间,一点一点的,忘记那个人。

当她觉得一切就要恢复正常的时候,沈沛又出现了,明明现在,他们彼此之间的差距应该越来越大了,但是沈沛却……

每每都能让她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拒绝,内心的情绪在不住的拉锯,让若冉矛盾痛苦。

有的时候她宁愿沈沛不要对她那么好,因为他的好,总会让若冉更加的痛苦。

“你就不能说点我爱听的话吗?”沈沛不满的拒绝,扯过一旁的被子盖在了若冉的身上,“睡觉。”

若冉看着沈沛,只觉得他和三年前很不一样,可有的时候,又觉得他和从前别无二致,种种回忆交织在一起,总能让若冉不知该如何回应,“那您……”

“我在这里陪着你。”沈沛气恼的开口,想起若冉方才的动作,又觉得气闷不已,“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你这么防着我干什么?”

若冉没有说话,他们孤男寡女的在一块儿,难道不应该防备一些吗?只是这样的话说出来,只怕沈沛又要不开心。

他粗鲁的替她盖好了被子,让她睡下,自己则是搬着一张椅子坐在床边,“这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下,你放心…我什么都不会做,我就在这里陪你。或者你陪我也好。”

“陪我说说话……这些年,我亦只有自己。”

若冉咬了咬唇没有说话,她并不是担心这个,她相信沈沛说的话,她只是担心自己。

“……您想说什么?”

“什么都行,你说,我听着,或者你问,我回答。”沈沛昔日有无数的话想要和若冉倾诉,第一次见到沙漠里漂亮星星的时候,差一点被流沙掩埋的时候,第一次打胜仗的时候……

第一次受伤的时候……

可那个时候,若冉都不在。

他所有倾诉的欲望,所有的喜怒哀乐,仿佛都随着若冉的离开而消失了,如今在想起来,也不过只有一些模糊的记忆,并不真切。

当初都没有说,如今更没有必要再说什么。

有一些很重要很重要的话,也只有当时才会有那么强烈的倾诉欲·望,过了之后便什么都没有了。

不仅仅是沈沛有这样的感受,若冉其实也是一样的。

悦悦在她腹中渐渐的长大,开始胎动的时候,七八个月频繁活动的时候……

悦悦呱呱坠地的那一刻,她的第一次走路,第一次展颜,第一次自己吃饭。

都没有父亲的参与,那个时候,若冉也是想告诉沈沛的,可沈沛不在。

若冉知道这些事情都是她自己造成的,可她真的没有办法,让悦悦承受那样不堪的身份。

他们之间有太多太多的错过,也有太多太多的遗憾,想要弥补遗憾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情,可若冉却早已没有了勇气。

只是沈沛他,却一直都没有放弃。

今晚的月色昏暗,烛火并不明媚,若冉那原本坚定不已的心,也渐渐的开始动摇起来,“您……为何会想到去参军?”

“不想待在京城了。”

沈沛干脆的回应她的话,他当时真的没有法子继续留在京城,每一天都是痛苦的,“秦王府里到处都是你留下的气息和痕迹,你不在了,要我一个人如何能够待下去?”

“我曾想,你会不会去北漠……所以我才会和苏穆一起去了北漠。”沈沛自嘲的笑了起来,其实那个时候他心里也清楚,若冉是不会去北漠的,她既然决定离开了,就会把他们之间的联系,断的干干净净的。

沈沛也只是需要一个念想,一个让他还能坚持下去的念想。

“我……”

“罢了,不说这些事,你可以说说悦悦小时候的事情,她不说话,你和小晨照顾她,一定费了不少的心思。”沈沛并不太想提起当年的事情,只要一提起这些,那些并不算愉快的回忆就会涌现,他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并不好,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可他除了假装不在意,还能如何?

“悦悦啊……”若冉抓着被子轻轻的笑了起来,她看着沈沛异常认真的开口,“她是我,很重要,很重要的存在。”

留下悦悦,是若冉这辈子做过的,最不后悔的决定。

沈沛却完全没有听出弦外之音,只当她真的喜欢孩子,随意的应了一声,言不由衷的敷衍道,“嗯……她的确长得很漂亮,也很可爱。”

若冉知道沈沛不明白,可是没有关系,她自己明白就好。

可这话题对沈沛而言到底太过于残忍了,若冉缓缓的问了一句,“您还要听吗?”

“听,为什么不听?”沈沛飞快的回应道,“难道还有什么,是我听不得的吗?”

若冉浅浅勾唇,缓缓摇头,“没有。”

关于悦悦的,他都听得。

“那你就继续说。说点我爱听的。”沈沛有点不高兴的靠在边上,听着若冉说了许许多多悦悦小时候的趣事,原来那么丁点儿大的孩子,也可以那么有趣。

原来……

他不知道的事情还有那么多。

若冉一直都没有提起过另一个人,沈沛不知道她是故意没有说的,还是因为那个人一直都不在,这样也好,他们之间的回忆少一些,若冉对那个人的记忆也会少一些。

这样才是最好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头的雷声渐渐的小了,若冉的话说到最后也没了声儿,她沉沉的睡了过去,和悦悦一起,两人并排的躺在一块儿,看起来温馨又安详。

沈沛看着她们俩,一时之间心中涌现出了一种奇怪的情绪,他尚且理不清楚头绪,便下意识的忽略了。

沈沛知道自己这会儿应该要走了才对,可他却舍不得离开,便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开始打盹儿,起初只是一直在发呆。

可是后来,沈沛伸出手指,似乎想要碰一碰她,但又害怕把若冉惊醒,只能按耐住自己的冲动,讪讪的收回了手指,安安静静的看着若冉和悦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沉沉的睡了过去。

就在那椅子上将就了一晚上。

若冉醒过来的时候,沈沛已经不在身边,可悦悦早就醒了,正躺在她的身边自己玩着手指,玩的不亦乐乎,她看着悦悦笑了笑,撑起了自己的身子半靠在床头,轻声的喊着她的名字,“悦悦。”

悦悦听见若冉的动静笑的愈发高兴了,小小的孩子看着若冉,猝不及防的吐出了两个字来:“抱抱。”

陌生的声音在静谧的屋子里响起,带着小孩子独有的嗓音,软绵绵的,奶声奶气的。

若冉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不敢置信的看着悦悦,仿佛是再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悦悦?你刚才,说了什么?”

悦悦却并不知道自己的举动给母亲带去了多大的冲击,只是看着若冉笑的愈发开心了,扑到她的怀里搂着她,又说了一声,“抱抱。”

吐词清晰,声声入耳。

若冉呆呆的抱着悦悦,久久不曾言语,她虽然一直都相信,悦悦不是个哑巴,也一直都觉得,悦悦一定能够开口说话的,可若冉从不知道,有些惊喜来的这般猝不及防。

她只不过是睡了一觉,悦悦就能够说话了?

若冉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她抱着悦悦泣不成声,可悦悦却只是笑,软软的小手摸了摸若冉的脸,像是要替她擦掉眼泪,可母亲脸上的眼泪却越来越多,悦悦的小手像是怎么都没有办法抹去这些汹涌的眼泪,她的手上湿漉漉的,悦悦还因为好奇放到嘴里尝了尝。

咸咸的泪珠子让悦悦皱起了眉头,若冉把她的手指从嘴里拿出来,软乎乎的小家伙抱在怀里,心中的满足与安慰更是无法言说,“悦悦啊……娘亲真的,好喜欢你。”

沈沛在屋子外头听到了动静,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连忙推门而入,便看见若冉穿着寝衣,披着头发抱着悦悦满屋子的走动,脸上还挂着泪珠,见到他进来却笑了起来。

“王爷……”

沈沛被这一出整的有些莫名其妙的,这好端端的哭什么?哭着哭着,怎么就又笑了?

“出什么事了?”

他不过才出去一会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悦悦她,会说话了。”若冉的笑容里带着满足和安慰,那些委屈和痛楚,都随着滚落的泪水而悄悄的流逝。

沈沛有些意外的看着若冉,像是听不明白她说的话,许久才反问道:“会说话了?”

若冉点了点头,沈沛尚且没来得及表示什么,就看见那软乎乎的小家伙冲着他笑了起来,笑的那么温暖,那么温和。

她冲着沈沛张开了手,甜甜的笑了起来,“抱,抱。”

沈沛听到那软软的声音,呆愣在当场,他不敢相信的看着若冉,却只听见若冉对着他说话,“悦悦让您,抱抱她……”

悦悦依旧是伸手的动作,沈沛心里有些不知所措,却还是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把悦悦抱在怀里,那温暖的小身子抱在怀里,他亦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喜悦。

昨日那些被他忽略的情绪齐齐的开始涌现。

悦悦的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喜悦和依恋,就如同依恋若冉和若晨一样,沈沛其实并不知道悦悦为何会这般喜欢他,他只当是自己的心意打动了孩子。

小小的孩子,其实什么都明白。

沈沛有些慌乱的抱着她哄着她,感受着怀里属于悦悦的独有的气息,耳边传来了软软的奶音,并不太清晰,却可以听清楚她说的话。

沈沛只觉得自己的情绪被牵动,也明白为何若冉会落泪,因为不仅仅是若冉,连他也觉得眼睛周围有些热。

他看着若冉由衷的喜悦,和孩子天真无邪的模样。

沈沛终于明白了,昨日他心中隐隐约约的难受是因为什么,如今瞧见这一幕天伦之乐,心中的痛楚更是无法掩饰,沈沛看着若冉,看着悦悦,只觉得那铺天盖地的后悔席卷全身。

沈沛紧紧的抱着怀里的悦悦,闭上眼睛敛下所有的情绪。

他亦清楚的知道,自己究竟在后悔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沈沛想的是——

若悦悦是他的孩子,那该有多好?

www.youxs.org 那个看起来像个书生一样的人……

海面, 微风。

渔船上,若晨正聚精会神的盯着水底,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捕到的鱼也并不多,若晨也不知道是海流还是气候的缘故,他还没有那么能干,故而有些挫败。

只能百无聊赖的拿出鱼竿来钓鱼,可是过了许久, 还是什么鱼都没有咬钩。

这时候一个跟他关系不错的男青年走了过来,拍了拍若晨的肩膀问他,“小晨, 那哥们你熟人?”

是船长张大叔的儿子张大牛,若晨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瞧见一身粗衣麻布短打的暗二站在船舷边看向海面, 一副谨慎的模样,好似随时要应对危险一般。一瞧就不是普通人,好在这些渔民们朴实,也没有太过于怀疑, 只当他性子有点儿冷, 不大好亲近。

若晨随意的点了点头, 开始胡扯, “也不算太熟, 上次去赶集认识的, 一来二去也算是半个朋友, 之前听说我要出海打渔,说要跟着一起来,见识见识。”

他漫不经心的笑了笑, 凑到来人耳朵边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说道,“你也知道,北边来的没见过海。”

“哦——”来人拉长了声音,瞬间明白了过来,拍了拍若晨的肩膀,“不就跟你当时一样吗。”

若晨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谁说不是?本来啊,我也不想带他,你说我们几个出海,带个陌生人是咋回事,主要是给的太多了。”说着就捅了捅张大牛的肩膀,“等会儿没人的时候,我分你些。”

“好嘞,够兄弟啊。”张大牛笑嘻嘻的看着若晨。

“只要人不错,一起出海也不是什么大事,没见过海的觉得稀罕想过来看看,这都是正常的,我记得你当时第一次出海的时候啊,晚上都不想睡觉,一直盯着看,还跟我们说看到星星了,哪像现在这样老神在在的。”张大牛此语一出,大家伙儿都笑了起来,一说起往事这话匣子就打开了,纷纷在说若晨第一次出海时候闹得笑话。

那时候若晨第一次看到海面上的星星,激动的不行,把大家伙儿都给吵醒了。

海上的渔夫们,什么没瞧见过?哪有闲情逸致看星星?

若晨长得好,人又聪明,读过书,难得没有文人的清高傲气,跟他们都处得来,闲暇时候还会教他们的娃娃读书,是以他们都很喜欢若晨,只能耐着性子陪他一起看星星。

如今这些糗事也能拿出来调侃几句,还不怕人生气。

“这都陈芝麻烂豆子的事情了还拿出来说,不就是几颗星星,谁没瞧见过似的。”若晨对此有些嗤之以鼻,嘲笑起自己来,那是一点也不含糊,“不就是星星?大白天也能看见的!”

若晨说这话,就抬起头来看天,结果脸色一瞬间变了样,干脆利落的收起了鱼竿,去船舱找人,“张大叔,您出来看看,外头的天色有些不对。”

张大叔一听见若晨那么说,连忙跑出去看了看,果不其然,瞧见天边乌云密布的,这是要刮暴风雨,他想也没想的吩咐船上的渔夫们,“趁着暴风雨还没来,快些划船,赶紧的。”

若晨也没有心思继续钓鱼,拉着暗二就过去帮忙,只不过暴风雨过来的速度比他们想象当中的要快,张大叔当机立断让收帆,抛锚,让人躲在船舱里,等这一次的暴风雨过去。因为他们发现的及时,并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

海上的暴风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当危机解除之后,他们就围着若晨开始夸赞起来,说他发现的及时。

“哪里是我的功劳?还不都是张大叔教得好,我恰好记住了而已,刚才也是运气好,抬头看了一眼天罢了。”若晨回忆起来也觉得是心悸有余,海上的暴风雨来的甚是危险,若非张大叔果决,他们这船都不知道要被吹到哪里去。

“这也还是小晨聪明,你瞧瞧我们家大牛,抬头把天给看破了,也看不出什么问题来。”

“说的是说的是。”张大牛随口附和,一点也不介意被亲爹拿来和若晨比较。

“哈哈哈哈哈哈。”

渔民们纷纷的笑了起来,开着船往东南方向去了,那里有一座小岛,是他们今晚的目的地,今晚住宿在海岛上,明天一早往回赶,运气好的话,天黑就能够回到南山镇。

或者看天气的状况,要不要再往远一点的地方去看看,毕竟出来的这些日子,收成也不是太好,大家伙儿的情绪都挺低迷的。

小岛距离此处不算太远,他们把船停靠在岸边,抛下锚,一个个上了船,找地方休息的找地方,找补给的找补给,若晨则是想去周围看看,这里附近有没有鱼,可张大牛却因为刚才那件事情,对若晨非常的崇拜,非要跟着他,“小晨你好厉害,你怎么知道刚才有暴风雨的?”

“我都看不出来。”

“哪有的事,都是叔伯们有本事。”若晨随意的回应着,可张大牛还是觉得若晨非常的厉害,这会儿就是走哪儿跟哪儿。

非要让若晨也教教他。

若晨无奈极了,“张大叔还是你亲爹呢,你怎么不让张大叔教你?刚才我只是说了一句天色有些不对,张大叔不就明白过来了吗?我根本不知道那是暴风雨。”

“你不知道,我爹说的话我都听不懂。”张大牛满不在乎的开口,“还有你认识的那哥们,看起来也挺厉害的,练家子啊?”

若晨含含糊糊的点头,随意的敷衍过去,他不太想让人知道暗二的身份,知道了之后,少不得要问东问西的。

若晨一直都记得自己的职责,开始在小岛附近查看起水流这些来,谁曾想暗二飞快的跑了过来脸色大变,“若晨小公子,有情况。”

“怎么了?”若晨疑惑的问道。

“有大型船朝着这边过来了,看起来不像是渔船。”暗二的脸色不太好,若晨问暗二那船是什么模样的,结果暗二越形容,若晨的心就越慌,那哪里是普通的大型船?

那是一艘海盗船,这个时候,海盗船怎么会在这里?

“这不是海盗船吗?海盗船怎么会来这里?”张大牛的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

三人一合计,立马就朝渔船的方向跑过去,结果他们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张大叔他们显然也遭遇了海盗,正一边慌慌忙忙的招呼着人上船,一边去解开帆,结果手刚刚摸上了绳索,就被海盗一刀穿心。

“爹——”

凄厉的喊声瞬间吸引了海盗的注意力,若晨眼疾手快的捂住张大牛的嘴,躲在了树枝后面,万幸没有被海盗们发现,可张大牛却拳打脚踢的挣扎起来,要跑到亲爹的身边去。

“闭嘴——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吗?你过去能干什么?”若晨凶狠的骂道,如今海盗人多势众,他们跑过去也只是送死罢了,况且他们方才还看见了另一波海盗,这就证明他们跑到海盗窝里来了!

“若晨小公子,我们得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方才那一声定然是暴露了,如果海盗要找到我们,只是时间的问题。”暗二当机立断出声。

若晨点了点头,直接打晕张大牛,放到了暗二的背上,海盗人多势众,他们根本就不是对方的对手,暗二就算武功了得也对付不了约摸上百人的海盗,况且……若晨也不想就这么白白跑过去送死。

这里距离南山镇并不远,海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里面肯定大有问题。

“若晨小公子,你想到了什么?”暗二敏锐的问道,“是这些海盗有什么问题吗?”

“来的太多了。”若晨喃喃低语,他们来到南山镇三年,不过遭遇了一次海盗,那次是因为海盗声东击西,才会造成损失,海盗们极少袭击南山镇,因为南山镇是侯海宏将军的故乡,没有海盗会来南山镇触霉头,“这里距离南山镇并不远,他们为何会选择在这里?是打算要袭击南山镇?是要和侯将军公开叫板了吗?”

若晨脑子里的信息太多太多,一时之间根本就无法分辨,甚至都搞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按照方才暗二说的,另一边也有许多的海盗过来,他们是要在这里集合吗?想干什么?集体攻打南山镇?

这么大的动作,西南军没有收到消息吗?

“这……王爷此行过来西南,是因为侯将军写密函告知王爷,想要请王爷协助过来剿灭海盗。”暗二冷静的开口,这件事情说是机密其实也不算是机密,只是这个时候,什么有用的线索藏着掖着都不如说出来,毕竟暗二觉得,若晨应该是能想到什么的。

“协助剿灭海盗?侯将军打算对海盗动手了?”若晨心乱如麻,不远处就是那些海盗们搜索他们的动静,若晨知道,方才张大牛那一声“爹”足以让他们警惕,不找到人杀人灭口,是不会罢休的。

他只能观察着海盗们的动静,一点一点的挪动方向,不让人觉察到他们的动作,渐渐的,天色也暗了下来,张大牛也清醒过来,整个人还呆呆傻傻的,显然还没有从打击当中恢复过来,若晨也没有多言什么,任谁遭遇到这种事情,都不会那么快的反应过来。

“小晨,我爹……我爹他……”

张大牛只要一想到方才那一幕,就忍不住的落泪。

可若晨显然要理智的多,“大牛,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海盗会出现在这里是很不对劲的一件事,无论如何我们一定要把这个消息送回去,不然西南军没有准备,南山镇的百姓们没有准备,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谁都说不好。”若晨认真的开解着张大牛,让他振作起来不要沉浸在悲伤当中,“我知道这对你很残忍,你根本接受不了这件事,我也接受不了,可我们现在根本就没有资格哭。”

张大牛渐渐的把若晨的话听了进去,狠狠的抹了一把眼泪,眼神坚定的点了点头,“好!你说我们怎么办,我都听你的。”

“当务之急我们是要离开这里,渔船上应该还有一条小船,他们杀了船上的人,又要来抓我们几个,所以不一定会守在船边,等到夜深人静,我们去找找小船,能不能离开这里。”若晨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这个海岛一共也没有多少大,他们铁了心要找人的话,被发现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他们刚才应该只听到了我的声音,我出去引开他们,你和这位兄弟走。”张大牛认真的建议道,却被若晨给否决了。

“不行,你以为你一个人能拖得了多久,你当海盗也是傻子不成?”若晨根本不会抛下张大牛去当诱饵,他做不出来这种事,只不过他们三个人现在的处境非常的危险,随时都有被发现的可能。

他们躲在树林里,一点一点的挪步,发现海盗船越来越多,难道是要在这里商议什么大事不成?

果不其然,不远处一队人还在搜索他们,就有另一个人跑来了,“你们在这里干啥,大当家说了去集合。”

“这不还有几个小鱼小虾没解决干净。”一个男人回应道,“刚才明明听见的,应该是那艘渔船上的,估计是那老头子的崽子,就是这小崽子还挺能跑,没瞧见。”

“是什么人?要紧不要紧?你也知道大当家有多看重这次的事情,要是出了纰漏,可有你好果子吃。”来人听到还有人在,显然是很紧张,可说话的那个男人却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多大点事儿?这岛才多大,我带人在搜一圈,就能找到了,你先走吧,等老子把这里的小鱼小虾收拾干净就过去。”

男人嘴里骂骂咧咧的说了几句不干不净的话,暗二也懒得转述,从他们的话语里,若晨听出来了,他们以为只有大牛一个。

这样也有好处,应该会放松警惕。

“他们刚才说大当家找人集合?是要商议什么大事吗?”若晨疑惑的开口,拍了拍暗二和张大牛,“走,跟过去看看。”

张大牛瞪大了眼睛。

就连暗二也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你说真的?”

“不然呢,难道就这么走了?我们只是跟过去看看,又不是过去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的,如果能发现他们密谋的大事,那就最好。”若晨冷静的开口,毕竟他总觉得这些海盗在这个时候过来,是来者不善。

“好。”暗二也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张大牛就更加没有异议。

三个人小心翼翼的跟了上去,躲得远远的,若晨和张大牛两个,一个书生一个渔户,虽然耳力和目力并不怎么好,好在这海盗头子声音够大,他们能听见,只是听不太真切,很多话都要靠暗二转述。

海盗们都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唯有那为首的海盗头子,是一副书生的打扮。

“屠书航怎么来了?”

“认识?”暗二下意识的问道。

“听说过他的丰功伟绩,别看他穿的人模狗样的,却是个心狠手辣的,根本就不是个东西。”若晨恨恨的开口,“说是专门喜欢杀小孩子,就如同悦悦那般大的孩子,侯将军的孩子,听说就是死在他的手里。”

“屠书航身边的那个人是谁?”暗二忽然开口。

若晨聚精会神的看起来,才发现屠书航的身边还有一个男人,全身被黑色的斗篷遮盖的严严实实的,看不清模样和相貌,他也没有听说过,屠书航的身边有这么一号人物。

“不清楚。”若晨缓缓的摇头。

可张大牛却瞪大了眼睛:“那个人……”

“怎么了?你认识?”若晨疑惑的看向张大牛,可他却摇了摇头,仿佛是不敢相信,有些惊讶也有些震惊,可他很快就坚定的开口否决。

“不认识,不可能是那个人的,不可能!”

张大牛非常的笃定。

若晨也来不及去问张大牛什么,通过暗二的转述,才知道这群海盗们在这里集结,打算十天之后攻打南山镇,并且他们还有了一个非常大的目标,就是活捉沈沛。

暗二听到这里差点给气笑了,“想得还挺多。”

可暗二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一件事,西南军里面有叛徒,不然这群海盗是怎么知道王爷在南山镇的?

若晨也知道自己是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不如趁着他们在此集会溜之大吉,“走,我们回去。”

“好,好……”张大牛恍恍惚惚的,似乎还没从刚才的打击中反应过来,走在路上差点儿掉链子,走的颇为艰难,若晨也没有去催促,他们从原路返回,一路上风平浪静的,他们来到了岸边,发现之前的渔船还在,船边只有零星几个海盗守着,暗二摸了过去,手起刀落,把这些海盗们全部解决了。

只可惜还是棋差一着,让其中一个发了信号弹,船并没有损伤的太过严重。

只不过上头的场景有些触目惊醒的,若晨和暗二看了心里很不是滋味,明明前一刻还在欢声笑语,不过须臾间就变成了一具具冰冷的躯体,可笑的是……他们还不能带他们走。

张大牛强忍着悲痛给亲爹和叔叔伯伯们磕了头,若晨和暗二则从船舱里找出了逃生用的小船,就在他们俩想要叫张大牛下来一起把小船推出去的时候,却听到了张大牛激动的声音,“侯将军,侯将军您怎么在这儿?”

若晨的神色一瞬间僵硬住了,这个侯将军,是他想的那个吗?

如果是的话……

他几乎是瞬间就明白过来张大牛的用意,当即去拿斧子递给暗二,让他把船底凿空,拿上船舱里的几个凫水袋,一把扯过暗二跳进了深不见底的海水里,“我们走。”

甲板上,张大牛故意发出惊喜非常的声音,就是想让若晨注意到岸边的情况,他虽然不如若晨聪明,却也不是个傻子,在这个满是海盗的地方,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人,无论是怎么回事,总之不是一件好事,所以,他叫破了那个人的名字。

幸好,海盗们只知道他一个人的存在。

幸好,若晨那么聪明,他一定可以把这个消息给带到的。

张大牛震惊的看着侯海宏,似乎是不敢相信,刚才在那边看到那个黑色身影的时候,他就有些神情恍惚,只觉得人影很熟悉,这才恍恍惚惚的,只是没有想到,真的会是那个人。

张大牛叫破侯海宏名字的一瞬间,就被飞过来的箭矢扎成了个刺猬。

他站不住的跪倒在了甲板上……透过那残破的船舷,看向侯海宏,“侯将军?您是来,救我的吗?”

甲板上,张大牛还在苦苦的看着侯海宏,那双眼睛里满是希冀,仿佛是期待着侯海宏,又仿佛是不敢相信。

屠书航勾了勾唇,笑眯眯的看向侯海宏,“侯兄,你这贤名,可是不减当年啊。”

侯海宏却面无表情的看着中箭倒地的张大牛,随口敷衍道,“是啊,我是来救你的。”

张大牛却轻轻的笑了起来,拿出怀里的火折子,点燃了船上的酒,他看着侯海宏,眼里是复杂不明的情绪,他知道,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聪明的人,他爹一直都说,如果他能够聪明一点就好了,他爹是南山镇最厉害的渔民,捕鱼水平一流,看天象也是信手捏来。

明明那些看家本领手把手教了他那么多年,都不如若晨随便学的。

可就算他张大牛再傻,再笨,也知道他心目中的那个英雄,是不会和海盗一起为伍的,也不会和海盗站在一起,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若晨一定会把这个伪君子的消息,带回到南山镇的,而他,就会和叔伯们,还有他爹,一起长眠在海底。

他们南山镇的渔民,生于海,长于海,葬于海。

海神会保佑他们的,海神也一定会,保佑若晨的。

张大牛趴在他爹的身边,牵起了他爹的手,僵硬,冰冷,可他却仿佛还能感受到那具身躯上面传出来的温度,他想,他爹一定也会为他骄傲一次的。

张大牛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坠入了永恒的黑暗当中,任由熊熊大火,把一切都焚烧殆尽……

屠书航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无趣的紧,他嫌弃的拍了拍火焰燃烧带起的灰烬来,厌恶道,“真是晦气。”

“嫌晦气,就别跟来。”侯海宏冷冷的开口。

屠书航却显得没心没肺极了,勾勾搭搭的搭上了侯海宏的肩膀,“别啊,这么凶干什么?我当年要知道,我们俩能关系这么好,也不至于对你老娘和老婆孩子动手。”

“兄弟,对不住啊。”屠书航笑嘻嘻的开口,明摆着哪壶不开提哪壶,侯海宏看着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恨不得把屠书航的手给剁了,可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现在的自己只能忍耐着。

侯海宏冷冷的喝道,“闭嘴。”

屠书航却依旧是笑,“知道知道,这话你不爱听,可我们当海盗的吧,真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儿,我那老子,那就根本不是个东西,把我卖给了我现在的爹,不过这样也好,要他不卖,我现在也不能过这样的日子,还有我那婆娘,前两年跟我一个手下跑了,你说女人这东西,有个啥用?”

屠书航又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堆话,可侯海宏却根本懒得听,他看着这炽热的火焰,把这艘渔船,连同那些渔民们的尸体一起焚烧,烧成了粉末,烧成了灰烬,看见了船舷和甲板被烧空,露出了底下一大片的空洞来……

他觉得有些疑惑,却什么都没有说。

侯海宏没有再看下去,冷声道,“你要是愿意看,就接着看,我先走了。”

“行啊,慢走啊。”屠书航在他身后吊儿郎当的开口,等到侯海宏走远了,才轻嗤一声,“假清高什么?”

“老大,这姓侯的说的话,可信吗?”

“怎么不可信了?侯海宏如今可不会再为了南山镇那群贱民拼命了。”屠书航意味不明的笑了起来,指着侯海宏离去的方向和属下们开玩笑,“所以说啊,这当将军,哪有当海盗来的逍遥快活,身家性命都赔进去咯,到头来啊,什么都没得到。”

海盗们嘻嘻哈哈的笑着,全部都在嘲笑侯海宏痴傻的。

屠书航见这边也没有什么热闹可以看,就带着手下们走了,暗二直到上头再也没有了动静,才带着若晨浮出水面,两个人手里的凫水袋已经用尽,脸憋成了青紫色。

一浮出水面,就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若晨小公子,我们现在怎么办?”

“回去。”若晨扯过一块还没有烧完的浮木塞到暗二的手里面,“必须回去,侯海宏现在的身份还没有暴露,他只需要和海盗们核实一共杀了几个人,回去南山镇找人打听一番,就能知道有没有漏网之鱼。”

“我们现在必须走,就算在大海中飘,也总好比在这座海岛上等死来得好,况且……他们说十天之后要攻打南山镇,要是王爷听信了他的谗言和他合作,那后果不堪设想。”若晨简直不敢想下去,他没有再回头去看那艘残破不堪的渔船。

带着暗二一起,一头扎进了深不见底的海水里头。

他们俩凭着一股韧劲,在海里面挣扎,扑腾,漫无边际的海水,几乎要把他们俩吞没,夜晚冰冷,白日炽热,海水咸涩根本解不了渴,若晨就用匕首划破了自己的手掌,喝了自己的血,也不厚此薄彼,还分了一些给暗二。

“若晨小公子……”

“不要浪费。”若晨冷静的开口,“你也别着急划你的手,等我们再撑不下去的时候,你再放血。”

暗二:“……”

明明是生死危机的关头,他却不知为何被若晨搞得有些哭笑不得。

“我不过一个读书的,你是习武之人,活下去的希望比我大,我们俩要是都死了,之后死的人只会更多。”若晨看了看天上的毒日头,只觉得心里生出了诸多的绝望来,在这茫茫大海上漫无目的的飘荡着,当真是太过煎熬,好在还有暗二在,不然他一个人早就撑不下去了。

“如果我坚持不下去,你就别管我了。”若晨宛如交代后事一般的交代着暗二。

若晨想说的话还有很多,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阿姊和悦悦,可是若晨知道,就算他不说,秦王殿下也会好好的照顾他们俩的。

“王爷交代给属下的任务就是保护好你的安全,若你死了,我也活不了。”暗二白着一张脸冷声回答。

若晨却轻轻的笑了起来,“按照你这意思,就是为了你,我也得好好活着?”

暗二再没说话,可看他的意思大概就是这样。

若晨狠狠的掐了一把自己的伤口,让自己清醒过来,同时脑子里在思考着侯海宏是叛徒,还是间谍,只是当间谍,需要他一个西南军的将军来吗?

无论若晨怎么想,都觉得侯海宏是间谍的可能性更大。

他咬咬牙,只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一定要活下去。

不然,张大叔他们,就都白死了,还有大牛,那个最后出声提醒他的大牛,他总说自己笨,自己傻,可若晨知道,他不笨也不傻,最后的最后不也用最巧妙的方法提醒他了吗?

若晨怎么能够辜负大牛?

就在若晨想入非非的时候,暗二却发现了海面上来了一艘渔船,他连忙扯了扯若晨,让他去看。

若晨定睛一看,立马开始呼救。

等他们俩终于上了船,仰躺在甲板上的时候,若晨才感觉到自己真的活过来了。

此时此刻,距离他们听到那个秘密已经过去了五天。

“李叔,赶紧回去,我们碰上海盗了,张大叔他们全被海盗杀了!”若晨只说是海盗,绝口不提侯海宏。

一来是因为这件事情还没有搞清楚,二来是因为南山镇的百姓们对侯海宏盲目的崇拜,他就算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此时一切的细节仿佛都拼凑上了,大牛当时会神情恍惚,大概也是因为认出了侯海宏来?

被若晨称之为李叔的人一听这话,哪里还顾得上捕鱼,立马开船往回赶,还有几个渔民则是让若晨和暗二休息休息,等到了地方在喊他们。

若晨礼貌的谢过,趁人出去之后,却把暗二拉到一旁小声的同他耳语,“我们俩千万不能睡着了。”

“在见到王爷之前,千万不能,睡着。”若晨狠狠的咬了咬口中细嫩的软肉,让疼痛刺激着自己的清醒。

无论如何,他们都不能睡过去!

www.youxs.org【三合一】 侯海宏宛如一条吐出蛇……

若晨和暗二被人搀扶着送回家的时候, 若冉正在铺子里整理珠子,听到消息后也没顾得上铺子, 就急匆匆的跑回家去了。

一进屋才发现家里围满了人,一窝蜂的挤在堂前问东问西的,若冉根本就挤不进去。

周围的邻居们都非常的着急,毕竟若晨和张大叔他们一起出海,可只有他们俩回来了。

“小晨,这是咋回事?咋只有你……你们俩回来了?我家老张呢?还有大牛呢?”邻居张婶听到消息之后立马跑到了若冉家里来, 追着若晨问东问西的。

围着若晨的人见是张婶过来了,给她让了条道儿,这才让张婶挤到了若晨面前。

张婶已经听说了海盗的事情, 只不过想要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所以才会追到若冉家里来。

若晨和暗二的脸色都非常的糟糕,嘴唇皲裂, 神色萎靡,喘气喘的十分艰难,张婶看他这样着实有些于心不忍,只是心中实在是难受……迫切的想要知道丈夫孩子的情况, “小晨, 你跟婶子说说, 这到底是咋回事啊?”

若晨记忆中的张婶, 一直都是个风风火火的女人, 会在张大叔喝酒的时候数落他, 会在大牛挨张大叔打的时候护着他, 因为若晨和大牛关系好,张婶顺带着对他也颇为照顾。

如今张婶的脸上却是从未有过的愁苦,若晨看着张婶强撑着身子跪在了她的面前, “婶子……对不起,我们遇上了海盗,张大叔和叔伯们,都被海盗杀了……本来大牛是跟我们在一起的,本来大牛还活着的,可是大牛为了护着我……”

后面的话不用若晨说,大家伙儿也知道了,张婶其实早在看到若晨的时候,就知道丈夫和儿子凶多吉少,只不过心里还抱有着一丝希望,这会儿一丝希望也没了,眼泪不住的落下,却还是一边强忍着心痛,一边把若晨搀起来,“快些起来,这又不是你的错。”

“可是……”若晨的心里本就不好受,如今听见张婶的话,更是悲从中来,咬了咬牙,眼泪瞬间从眼眶里滚落下来,明明他们只差一点点了,如果他们能够再小心一点,能够再谨慎一点,是不是大牛就不会死了?

“这都是海盗的错,跟你有什么关系……”张大婶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劝若晨起来,只可惜她自己哭的神情恍惚,也没有什么力气去搀扶若晨,便让边上的人把若晨扶起来。

“小晨你快些起来……”

“遇到海盗是谁都没想到的事情……”

张婶亲自给若晨擦了擦眼泪,“大牛要是知道你还活着,肯定也高兴。”

若晨听到这句话,情绪更是绷不住了,他狠狠的擦了一把眼泪,告诉张婶大牛亲自点燃了渔船,把张大叔他们的尸体和渔船一同焚烧了,张婶听完之后也没有多言什么,她有很多的话想问,可她知道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时候。

他们出海遇到了海盗,这是一件天大的事情,旁边有人七嘴八舌的问,这些事情侯将军知道了没有。

出海会有风险,他们其实都清楚,可他们更大的威胁是海盗,所以……比起哀伤,他们更关心的是其他的事情。

有人去给侯海宏报了信,张大婶和家里人则要赶着回去给丈夫儿子设灵堂,一起出去的都是亲戚们,她还得去和妯娌们商量,这丧事是一块儿办,还是分开办。

若晨被人围着,若冉一时之间都挤不进去,好不容易等人群散了一些,她才挤了进去,抓着若晨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若晨摇了摇头,“阿姊,别担心……我没事。”

比起张大叔和大牛来,若晨觉得自己还能活着见到姐姐,已经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只是现在不是和姐姐叙话的时候,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若晨着急的看向她身后,却没有看到沈沛的身影。

若晨心中着急,可如今人多眼杂,许多事情都不能多说。

若冉看出若晨有话要对她说,便挨个的劝着那些热心肠的邻居们回去,等到人终于走散了,若晨才着急的问她,“阿姊,王爷在哪里?”

若冉一愣,飞快的回应道,“王爷如今应当是在客栈同侯将军商议作战的细节,王爷说侯将军想到了法子要对付海盗,要同他一起合作,将海盗一举歼灭。”

“阿姊,我有很重要的话要同王爷说,你能不能去把王爷请过来?”若晨神色焦急,死死的抓住若冉的手,若冉看到他这幅着急的模样什么也没有多问,立刻就答应下来。

刚想要出去找人,就被暗二给拦住了,“若冉姑娘放心……暗一已经去找王爷了。”

若冉疑惑的看向暗二,暗二不大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王爷怕你有危险……所以派了暗卫护着你周全。”

若冉不再言语,既然已经有人去请沈沛了,她也不需要再去,看到若晨和暗二的情况,知道他们俩是在海里暴晒太久脱水导致的,便去厨房兑了些盐水和糖水来,让他们慢慢的喝下。

若晨和暗二其实已经比一开始好很多,只不过怕被镇上的百姓们直接带他们去见侯海宏,一直强撑着没有睡,这才脸色这般难看,这糖水和盐水在船上已经喝过,如今又要被若冉灌一次,心中着实有些不情愿,“阿姊……”

“你也不想等会儿王爷问你话的时候,说一句喘三次吧。”若冉一句话,堵了若晨所有的推脱。

等终于喝完这些,若晨终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悦,悦悦呢?”

“王爷带走了。”若冉最近轻松的很,白日里孩子不需要她带,晚上的时候,也不需要她哄睡。

若晨:“……”

他不过是出了一趟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在若晨想入非非的时候,沈沛终于抱着悦悦回来了,一进屋,悦悦就看到了阔别已久的舅舅,闹着要从沈沛的怀里下去,迈着小小的步伐跑到若晨的身边,伸着小胳膊冲着他叫嚷,“抱,抱抱。”

悦悦也不会说别的话,翻来覆去就是那么一句,有时候沈沛和若冉想逗她说些别的,她根本什么都不愿意说。

对此他们俩也没有什么意见,毕竟能发声儿,能说话,这就是一件好事,证明悦悦并不是个哑巴,旁的话,慢慢的教就是了,并不着急。

只是可怜了若晨,打击和惊喜一波接着一波,都不知道是要先惊讶还是先高兴,只能傻愣愣的看向若冉,“阿姊,悦悦她会说话了?”

若冉点了点头,“前几天的事情,不过只会说这么一句,而且还是看人的。”

遇上陌生人,或者是她不喜欢的人,悦悦依旧什么话都不会说,非常的倔强,沈沛说她这是随了娘的。

若冉根本就懒得搭理他。

“悦悦,过来。”沈沛蹲下·身子去喊悦悦,以往这个时候,悦悦都会兴高采烈的跑过去,可今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若晨在的缘故,悦悦只当没看见。

沈沛蹲的腿都快发麻了,也没见小丫头怜惜他一点,只能讪讪的自己站起来,气哼哼的抱怨小丫头过河拆桥,可眉宇间的疼惜与爱护,就算是个傻子都能看的出来。

若晨呆愣愣的看着沈沛,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秦王殿下这是……

真的接受悦悦了?

就算他以为,悦悦是阿姊和旁人的孩子?也能够心无芥蒂的接受吗?

可若晨如今去没有再去纠结这些事,反而是一脸认真的看向沈沛,“王爷,草民有话要和您说,草民这一次出海不仅仅遇上了海盗,还遇上了侯海宏,他和海盗屠书航在一起。”

“你说什么?”沈沛的脸色一瞬间变了起来,“你在什么地方遇到侯海宏的?把话说清楚。”

若晨刚想要开口,沈沛便吩咐暗一守好院子开始戒备,让暗三去客栈把云静竹等人喊过来,等到所有人齐聚一堂,才让若晨把之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在听见侯海宏和屠书航称兄道弟的时候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非常难看,“什么?”

“啥,还有这种事?称兄道弟?不是说他们俩有血海深仇吗?”

“侯海宏是怎么回事,也没说过啊。”

“王爷,您听侯海宏提起过这些事吗?”云静竹忽然问道,这些日子商议作战方案的时候她也参与其中,侯海宏提出的计划,设想,和后果,都清晰明白的摆在眼前,他的眼里有梦想,有希望,还有一份为国为民的赤诚,就如同……苏元帅和尹夫人一样。

如今忽然听闻到这个消息,他们都有些接受不了,便开始追问起沈沛来。

“没有。”沈沛脸色难看的回应道,“侯海宏只说自己和屠书航有血海深仇,要亲手杀了他为自己的母亲和妻儿报仇,从未提过有什么额外的计划。”

“这……侯海宏到底想做什么?他的目标难道是您吗?”云静竹只觉得难以相信,血海深仇,也是可以说放下就放下的?称兄道弟?

“不清楚。”沈沛冷淡回应,活捉他?这也许是欲盖弥彰也许是真实的目的,可这一切目前都已经不重要了,距离若晨听到这个消息到如今,已经过去了整整六日,若海盗说的十日之后进攻不是假话,那留给他们的时间,也不过是三四日。

根本就来不及去查探真相。

“王爷,可否要去试探侯海宏一番?”将士中有人忽然问道。

沈沛却只是轻轻的嗤笑一声,一共就这么三四日的功夫,试探?便是试探出来了又有什么用?

他原本以为海盗不会那么快过来,所以给京中去了信,皇兄便是物色到了合适的人选,也没能那么快的动身过来。

如今当真是骑虎难下。

“若晨,暗二,把你们听到的话再复述一遍,一个字都不许遗漏。”沈沛脸色凝重的开口,若晨和暗二也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根本就不敢有任何的松懈。

他们当时躲在水里,岸边闹哄哄的,侯海宏说了什么,其实根本就没有听清楚,只不过屠书航的话,他们倒是听得非常清楚。

屠书航说那些,很明显就是为了恶心侯海宏的,故意说给他听的。

“屠书航说,侯海宏再也不会为了南山镇的那些贱民……拼命了?”沈沛的脑子里一直回响着这句话,只觉得有些莫名,“屠书航为什么那么笃定?难道不怕侯海宏故意诓骗他的?”

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谁给的?

沈沛烦躁的敲着桌子,眉宇间的戾气越来越重,若冉适时的端上来了一杯茶,沈沛看到那杯茶微微一愣,抬起头看向若冉,下意识的开口解释,“本王没想发脾气。”

屋子里的西北军和暗卫们,只觉得没眼看。

若冉却出声提醒沈沛,“王爷……四日之后是七月廿六,这一日是侯将军孩子的祭日。”

“什么?”沈沛还真不知道这件事,他疑惑的看向若冉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隔壁铺子的大婶说的。”若冉认真道,她平时大部分时间都在铺子里,隔壁大婶总是会过来找她说话,说起七月廿六的时候,总是有些语焉不详,说这不是个好日子,后来若冉才知道,这一日是侯将军孩子的祭日。

“她说这一天不是什么好日子,说起这话的时候脸色有些怪异,我只是留了心,却没有仔细的去追问过。”若冉把自己知道的全部都告诉了沈沛,她原本也就不是喜欢闲话家常的人,只不过旁人同她说话,她都会很好的当一个聆听者。

“这一日进攻,是侯海宏定的还是海盗定的?”沈沛只觉得自己脑子里的乱麻越来越多,越来越烦杂,一时之间愁绪万千。

“王爷,如果这日子是侯海宏定的……屠书航又说,侯海宏不会再为了南山镇的百姓们拼命,是否这其中另有隐情?”云静竹忽然开口道。

毕竟这日子太过于特殊。

“云静竹,你亲自带人去查侯海宏孩子的死因,不管查到什么都来报,小心行事,莫要引发民怨。”沈沛把事情交代下去,心中暗恨不已,事到如今他们还只能如此畏首畏尾的,当真是让人恼恨。

可沈沛知道他们一丁点儿法子都没有,侯海宏在西南这边,影响太大太大。

云静竹带着人匆匆离去,屋子里的气氛又变得诡异起来,沈沛一脸阴沉的盯着某处,什么话都没有说,屋子里其他人也不敢多言什么,暗一他们几个倒是非常有经验,齐刷刷的看着若冉,惹得西北军的将士们也有样学样,一起眼巴巴的看着若冉。

若冉:“……”

看着她能有什么用?

“王爷,小晨遇到海盗大难不死回来这件事,已经传的沸沸扬扬的,如今侯海宏自然也收到了消息,想要隐瞒,怕是隐瞒不住的。”若冉有些忧心的开口。

沈沛冷静的点了点头,侯海宏只要稍稍一打听,就能够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们就算想要隐瞒,也隐瞒不了多久,况且若晨的身份也不是什么秘密,侯海宏只要脑子不蠢,就不会发现不了,“若晨,本王派人送你去北漠可好?”

若晨愣了愣,没想到沈沛会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些来,他缓缓的摇了摇头,“如此紧要关头,王爷就不必为了我多费心思,不必分出人手特意送我去北漠,不过这几日的光景,何必浪费时间。就算侯海宏知道我是漏网之鱼,总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我做什么,况且关键的时候,我也能当人证,指证侯海宏。”

也许并不会有百姓相信,但是这种时候,若晨是不可能离开的。

“也好。”沈沛随意的点头,没有过多的去关注什么,快速的下了几道命令,同时自己也站起身,整了整衣衫。

冷声道:“本王出去一趟。”

“王爷是打算直接去找侯海宏问清楚吗?”若冉下意识的问出声来,这话说出来之后,她才觉得是自己太过僭越。

可沈沛却是一点儿也没有生气,反而觉得很是怀念,“这么多年,最了解本王的,果然也只有阿冉。”

沈沛的确是这个想法,他如今已经没有什么时间再一点一点的去调查,还不如直接去问个清楚明白。

也好有应对之法。

“可是……”

若冉还在担心,沈沛却对着她轻轻的笑了笑,“不要担心,若侯海宏的目的真的是我,那他一定不会现在对我做什么,他只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活捉我,来达成他自己的目的。”

若冉却依旧忧心不已,沈沛无奈极了,他以为有朝一日若冉那么担心他,他一定会高兴的,可当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沈沛才发现,他是一点儿也舍不得若冉为此忧心,“不过一个侯海宏罢了,难不成我还对付不了吗?好好的待在家里,哪里也不要去,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悦悦。”

沈沛走了,和他一同过来的西北军也走了,若冉呆呆的看着门外,心中的不舍似乎越来越深,若晨看着若冉这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阿姊……你和王爷……你们俩?这是……”

和好了?

若晨很想问,你们如今到底是什么状况,可如今山雨欲来,问这些似乎有些不太合适,可若是不问出来,又觉得心里堵得慌。

“我们什么也没有。”若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亦不知是释然还是惆怅,他们的关系,好像是变了,又好像是没有变。

沈沛很努力的在改变自己接受悦悦,也真正的做到了,可他们之间的问题,其实一直都在。

若冉也不愿意再去多想什么,“小晨,不要问了。”

若晨每多问一句,若冉的心就会愈发的痛一份,如今的美好,就像是镜花水月一般,动不了,碰不得,只要一碰,就是一场空。

若冉知道沈沛想要什么,他想要彼此重新开始,可是若冉真的没有办法和沈沛重新开始,理智在提醒着若冉,他们不应该这样下去,可感情总是那么的不讲道理,会生出贪心,会生出妄念。

每当若冉看见沈沛和悦悦在一起的时候,她都不忍心破坏,他们就好像是一对寻常的父女一般。

而他们三人在一起的时候,就好似普通的一家三口一样。

这是若冉从不敢奢望的事情。

若晨见若冉的脸色不好,也没有在追问下去,若晨把悦悦交给若冉之后,就和暗二一起回去休息了,接连几日没有睡好,如今他们的使命也已经完成,在这么继续熬下去,除了把自己给熬死,也没有任何的用处。

……

西南军军营,侯海宏比沈沛先一步知道了那艘渔船上还有幸存的渔民,事实上,当时在瞧见船舱底部的大洞时,他就心有所感,果然……还是有漏网之鱼啊。

可侯海宏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横竖不过就这么几天的光景。

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

侯海宏完全不慌,就算知晓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给沈沛,却依旧跟个没事人一样,接到报信百姓的消息,还耐着性子把人给安慰了一番,紧接着召集西南军的将士们,开始商讨对付海盗的计划,一切都进行的有条不紊。

任谁都看不出来,侯海宏是一个道貌盎然的伪君子,谁都没有想到这一切其实都是假的,只不过是他伪装的而已。

侯海宏耐心的安慰着百姓们,着急的制定着计划,愁眉不展的看着海图,所有人见到侯海宏,也只会说上一句他心系百姓。

直到,沈沛过来了。

侯海宏紧皱的眉头松快了一些,“快把秦王殿下请进来,也许王爷有更好的办法也说不定。”

侯海宏知道那幸存的两个渔民是什么身份,沈沛调查侯海宏,侯海宏也不会坐以待毙,当将军这么多年,自然也有自己的手段,早就把若冉和若晨的身份搞得一清二楚,至于沈沛的那些风流韵事,侯海宏倒是没有兴趣知道的。

可他却不知道如今沈沛过来,到底是为何。

范勇亲自出去把沈沛请了进来,一边走还一边和沈沛说话,“王爷您来的正好,我们将军本来还说让微臣去请您过来,有渔民来报,在距离南山镇不过一日的海域,发现海盗的踪迹了。”

沈沛冷着脸没说话,当真是有些佩服侯海宏的城府,都到了这份上了,居然还能这么老神在在的?

是问心无愧?还是有恃无恐?

“你们将军在什么地方?”沈沛没工夫和范勇寒暄,只想快些见到侯海宏。

范勇这些日子和沈沛一起商议作战计划,对沈沛也渐渐的改观,如今大家都是要合作的关系,沈沛客客气气的,范勇自然也是恭恭敬敬的,“在书房,大家都在书房商议事情,您这边请。”

沈沛微微颔首,未曾给范勇脸色看。

若晨和暗二都说,只看到了侯海宏一人,那……这也许就是侯海宏自发的行为?

可说这些都仅仅只是沈沛的猜测,真相到底如何,还是要问侯海宏才能够知道。

两人快速的穿梭在西南军的军营里,每一个见到沈沛的人都会恭恭敬敬的行礼,这边是沈沛这些日子在西南军中努力的成果。

沈沛和范勇一起出现在侯海宏书房的时候,果不其然瞧见了许多西南军的将士们在此处,一个个义愤填膺,讨论的热火朝天的。

侯海宏坐在正中央,脸上的忧愁和愤怒不像是作假,可沈沛的心,却沉的愈发厉害了。

众人见沈沛过来,纷纷站起身来行礼。

沈沛随意的点了点头,就说明了自己的来意,“你们先出去,本王有点事,要单独和你们将军好好的聊一聊。”

侯海宏一听这话,瞬间明白了一大半,秦王殿下这是按捺不住,亲自过来问了?

怎么就那么沉不住气呢?

他还以为,沈沛会更加的……沉得住气呢。

“你们先出去吧,想来秦王殿下是有要事要同本将商议。”侯海宏的眉头皱的死紧,仿佛真的是有什么天大的消息要同沈沛商议一般。

等到西南军的将士们三三两两的全部都离开了,沈沛才终于开了口,“今天发生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侯海宏却皱了皱眉头,若有所思道,“每日都会发生许许多多的事情,恕微臣愚钝,不知秦王殿下说的是什么事。”

沈沛看着侯海宏冷笑连连,也不和他兜圈子,只问渔民发现海盗这件事情,他可知情。

侯海宏倒是完全没有想过要隐瞒什么,轻轻的点了点头,看向了桌上的海图,“这件事微臣的确是知晓的,王爷您瞧,海图还在桌上摊着,微臣也在为这件事情神伤不已。”

沈沛当真是要被侯海宏给气笑了,不知是要夸他临危不惧,还是要感慨他冷血无情,“那你知不知道,那渔民除了遇见海盗,还遇见了谁?”

沈沛压抑着怒火,可侯海宏却是一点儿也不慌乱,开始装傻,“微臣愚钝,不知那渔民还遇见了谁?”

沈沛狠狠的瞪着侯海宏,仿佛所有的耐心,都要被侯海宏一点一点的消耗殆尽,他拼命扼制住自己的怒意,从齿缝里挤出他的名字,“侯、海、宏!”

“微臣在。”侯海宏疑惑不解,似乎是不知道沈沛为什么会这么生气,他不慌不忙道,“秦王殿下这是怎么了?怎么发那么大的脾气?不过是区区海盗罢了,掀不起什么风浪来的。”

“呵。”

几次三番下来,沈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侯海宏就是故意在这里东拉西扯的,说不是故意的,都说不过去,沈沛也不想和他再这么废话下去,“你和屠书航,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侯海宏原本以为沈沛还会再多问几句,没想到果真是沉不住气,可他也不恼,见到沈沛如此气急败坏的模样,也觉得挺有趣,饶有兴味的开口,“秦王殿下说的什么话,微臣都有些听不明白。”

沈沛的手指捏的咯咯作响,恨不得就这么直接掐死侯海宏,可他知道根本不能这么做,“本王问你,你当真是投靠了海盗吗?”

侯海宏轻嗤一声,像是觉得这问题问的颇为无趣,又像是觉得沈沛这模样十分有趣。

回答的棱模两可,“若微臣说不是,秦王殿下您相信吗?”

沈沛没有说话,从侯海宏的种种表现上来看,他是没有办法值得信任的,沈沛只是冷漠的开口问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和屠书航不是有血海深仇吗?你居然能去投靠屠书航?”

“王爷,有血海深仇,不代表不能合作啊。”侯海宏看着沈沛,眼里有着沈沛看不懂的情绪。

沈沛曾经近距离的观察过侯海宏,他给人的感觉永远都是儒雅中带着一丝沧桑,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显得狰狞,可怖,又疯狂。像是把所有的伪装尽数的剥离,如今呈现在他面前的,才是最真实的侯海宏。

原来这个人,一直都在伪装?

“就像我和您一样啊……互相提防,互相看不上,却不代表,不能合作啊。”侯海宏看着沈沛冷笑连连,心中涌现出一股报复的快感。

“你!”沈沛死死的盯着侯海宏,“你是想要算计本王?”

侯海宏嗤笑一声,像是在笑沈沛的自视甚高,“您也太瞧得上您自己了……算计您?有这个必要吗?”

沈沛沉默下来,侯海宏的确是没有必要算计他的,那么,侯海宏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王爷,世人都说您天赋异禀,是个天生的将领,想来能被苏穆这般称赞的您,一定不是个蠢人,您猜猜看,微臣到底想要做什么?”侯海宏轻声的询问,像是在闲话家常一般。

如今被沈沛戳穿,侯海宏连东拉西扯都省下了,伪装都已经不屑。

沈沛心中有了想法,可他却有些不敢相信,只是这个想法越来越清晰,让他不得不正视,“你孩子的死,和南山镇的百姓们有关系?你想替你孩子报仇,你想拉着所有的百姓一起陪葬?!”

侯海宏听到这里,微微的勾了勾唇赞叹的拍了拍手,“秦王殿下果然是个聪明人啊,这都能猜得到。”

沈沛气的浑身都在颤抖,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侯海宏居然会做出这种事,居然为了一己私欲,居然和海盗合作?

“你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做些什么?!那些百姓们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这般怨恨他们,恨不得玉石俱焚?”沈沛咬牙切齿的质问。

可侯海宏却只是笑,并没有回答沈沛的话,那些百姓们到底做了什么?就是他们什么都没做,才会导致他孩子的死去,就是因为他们什么都没做!

才会造成如今的局面!

侯海宏永远都记得自己的孩子,被海盗绑在废弃船上的事情,也永远都记得,十几个大人,在没有任何海盗威胁,没有任何阻碍的情况下,畏惧不前的模样。

那畏惧的模样和神情,永远都印刻在侯海宏的脑海里,明明,什么阻碍都没有,明明一个海盗都没有……

明明他们,只需要过去,把孩子抱过来就好。

只是那么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一共十几个大人,只要任何一个人有勇气,去把孩子抱回来就好。

可他们谁都没有动作,谁都没有……

是被海盗们吓破胆了吗?还是怕海盗们事后报复?

他们原来,从来都不相信他啊……

不相信他,其实是可以赶走海盗的,不相信他,其实是可以保护他们安全的。

原来内心的恐惧放大到一定的程度,真的可以让人这么畏惧啊?

无论事情过去了多少年,侯海宏只要一想到当初的那一幕,依旧是无法接受的,他甚至在想。

自己那些年的坚持。

到底有什么意义啊?

“玉石俱焚吗?”侯海宏轻轻的笑了起来,笑的悲伤,笑的茫然,可他的眼神很快就坚定起来,他看着沈沛轻声的问道,“王爷如今知道了一切,是要怎么办?把微臣给杀了?”

沈沛没有出声。

侯海宏看他这般模样,笑的愈发大声起来,“原来,秦王殿下也会有这般投鼠忌器的时候啊?当真是……难办的很啊。”

侯海宏如今有恃无恐,就是料定沈沛无法对他做什么。

这才会毫无顾忌的,把所有的计划全盘托出,他就像是一个疯子,可他又不像是个完全的疯子,因为侯海宏所有的部署都是真的,他是真的想消灭海盗,也是真的,想要拉着所有人陪葬。

沈沛如今恨不得直接宰了侯海宏,可他知道自己根本就不能轻举妄动,侯海宏在西南军的地位举足轻重,如今大战在即,战事一触即发,他若是动了侯海宏,西南军军心涣散,莫说要驱逐海盗,便是自己就先把自己给玩死了。

西北军和西南军原本就水火不容,因为有沈沛和侯海宏在,才能保持住一个微妙的平衡,沈沛如今没有任何证据,若晨的证词并不能把侯海宏拉下马,反而会使得军心浮动。

侯海宏能隐藏多年不被人发现,定然是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如今,侯海宏便是明明白白的告诉沈沛,他在算计他。

可是沈沛就算知道这一切,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全盘接收。

不仅动不了侯海宏,还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为非作歹。

沈沛能够想到的事情,侯海宏自然也是可以想到的,所以他有恃无恐,所以他嚣张跋扈,侯海宏看着沈沛阴恻恻的笑起来,宛如一条吐着蛇信子的毒蛇,“秦王殿下,您打算?怎么选呢?是要顾着您自己的性命,还是要保护那帮百姓们的性命呢?”

www.youxs.org?! 沈沛曾经说过,要将孩……

沈沛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西南军军营的, 他整个人有些失魂落魄的,侯海宏说的话悉数在他脑海里回响。

侯海宏当真是有恃无恐, 他算准了沈沛不敢轻举妄动,也算准了沈沛不会置之不理。

所以,给了沈沛选择,问他要怎么选?

呵……怎么选?

沈沛还能怎么选?

他恍恍惚惚的走到了若冉家里,发现暗一还是尽职尽责的守在外头,沈沛冲着暗一点了点头, 让他和俞长胜一起去调查,“这里有本王在。”

暗一领命离去,沈沛轻轻的敲了敲门, 才发现门根本就没有锁,他缓缓的把门推开,见到若冉一直坐在院子里。

沈沛扯了扯唇角, 浅浅的露出一个笑容来,“你是在等我吗?”

若冉点了点头,她听沈沛的话,没有再去铺子, 只是带着悦悦留在家里, 暗二和若晨虚弱极了, 她便让他们俩去休息, 至于悦悦……若冉因为实在是没有心思好好的陪她玩, 便把孩子给哄睡了, 放在屋子里睡觉。

如今若冉看见沈沛回来, 才松了一口气,可她很快就发现沈沛的脸色有些奇怪,遂而担心的迎了上去, “王爷,您这是怎么了?”

沈沛看向若冉,他其实有许许多多的话要对若冉说,却又怎么都说不出口,他思索再三,还是摇了摇头,“阿冉……我有一点…难受,你能不能让我抱抱?”

沈沛说完也不等若冉拒绝,就把她整个儿圈在怀里,若冉只觉得有些诧异,毕竟这些日子以来,沈沛从未做出过什么别的举动来……即便是雷雨的那天晚上,沈沛也是和她保持着距离的。

如今……这是怎么了?

事实上,自从他们重逢之后,沈沛就再也没有对她说过难受这样的话。

若冉的手僵硬在了半空中,小心翼翼的抚上了沈沛的肩膀,轻轻的拍了拍,似安抚,似回应,“王爷,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沈沛却不说话,只是埋首若冉颈侧,均匀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畔,明明是非常暧·昧的举动,可若冉的心却无端端的往下沉,她只感受到了若有若无的悲伤,让她心生不安,若冉轻声的问道:“王爷……侯将军,是叛徒吗?”

沈沛还是没有说话,可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他其实很清楚,很多事情都是没有办法瞒住若冉的,她看事情永远都是那么透彻,可正因为如此,沈沛才不知道要怎么和若冉说自己的打算。

侯海宏给了沈沛两个选择,可沈沛只会选一个,为了保全自己而弃所有的百姓于不顾,是他根本办不到的事情。

沈沛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有了决断,他早就已经做好了打算。

他把暗一支开,就是为了和若冉告别的。

可是那些话,他如何说得出口?

沈沛摸了摸若冉的头发,轻轻的挑起了一缕,答非所问,“阿冉……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原谅我?”

如果还没有想好的话,就永远不要原谅了。

沈沛说完这句话之后,就轮到若冉不说话了,原谅吗?

其实何谈什么原谅不原谅?沈沛也没有做错什么不是吗……他们只是身份有难以逾越的沟壑,有跨越不过去的天堑。

和他们之间的情谊,又有什么关系?于感情上,沈沛从未对不起她。

“等您打赢了胜仗,我再告诉您,好不好?”

沈沛听到这句话,轻轻的笑了起来,他想问问若冉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可又觉得这些话说出来并没有什么必要,他们彼此心中清楚就好。

就在沈沛想说点别的话的时候,悦悦从屋子里跑了出来,沈沛和若冉都惊讶极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下来的。

沈沛仿佛所有的思绪都被悦悦吸引住了,他把悦悦抱起来,举的高高的,问她是怎么跑下来的。

若冉知道沈沛这是对有些话避而不谈,并不想告诉她。

她亦没有去追问,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着他们俩,她多么想时间就这么定格。

这样的时候多一分,若冉也不知道,是她日后的回忆多一分,还是心痛多一分,可她的理智早已被情感渐渐的撕扯,渐渐的快要溃不成军。

没过多久,俞长胜和云静竹也回来了,似乎是有要事要禀告,若冉本想要把悦悦抱走的,可沈沛却并不怎么在意,坚持把悦悦带在身边,“她这么乖,又不会吵。”

若冉见沈沛坚持,也没有多言什么,把屋子留给沈沛用,自己则是去厨房准备晚饭,她记得沈沛说想要吃酥鱼。

水缸里还养着一尾鱼,若冉神色纠结的把鱼给抓了出来,开始收拾鱼鳞……可是现在这个时候,准备晚饭是不是太早了一些?

她想了许久,还是准备昧着良心忽略刻漏,继续收拾起鱼来……

屋子里,沈沛抱着悦悦,把侯海宏的打算悉数说了出来,俞长胜和云静竹等人都觉得有些不敢相信。

“什么?”

“他怎么敢那么做?”

“侯海宏是疯了吗?”

所有人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起,显然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有甚者想要冲出去直接宰了侯海宏,宰不宰得了,打不打得过先不去论,关键是要出这一口恶气。

为官为将者,毕生职责,心之所愿便是保家卫国,侯海宏这是怎么回事?

不仅仅和海盗为伍,居然还想要拉着百姓们同归于尽?这种事情他是怎么做得出来的?

可义愤填膺的将士们还没走到门口就被沈沛冷冷的喝住,“回来,你们现在去宰了侯海宏有什么用?海盗来了你们是指望本王去领导西南军吗?”

原本还吵吵嚷嚷的将士们瞬间安静下来,齐齐的沉默着,他们都是领兵打仗的,当然知道目前是什么紧要关头,如今他们就算知道了侯海宏的打算,也不能对侯海宏做什么。

如此憋屈,当真是……

俞长胜捏着拳头狠狠的砸向了桌面,“王爷,难道我们就只能这么坐以待毙吗?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可以破局吗?”

很明显,这个局就是侯海宏为了沈沛设下的,千里迢迢的把沈沛从北漠骗过来,可沈沛却不觉得这是一个局,若非侯海宏,也许他这辈子都找不到若冉了。

“当然有。”沈沛的神色非常的冷静,众人听到他这么说立马围了过来,还以为沈沛能有什么好办法,可到头来却是个玉石俱焚的法子。

“既然侯海宏和屠书航是冲着本王来的,本王自然是要去会一会他们的。”沈沛冷静的开口,原本他们的计划是由侯海宏诱敌深入,在海面上伏击海盗,然后把海盗引至陆地,由沈沛率领西北军,将海盗一网打尽,如今这法子怕是不能用了。

沈沛已经决定,四日之后会和侯海宏一同上战船,必要的时候,他会拉着侯海宏和屠书航一起死。

若他运气不差,便是他活着,另外两个死了。

若他运气不好,便是他们三个,一起死。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的看着沈沛,根本就不能接受,“王爷,您是在开玩笑吗?”

可沈沛认真的神色,无一不向他们表明了自己的决心,他并不是在开玩笑而已。

“云静竹。”沈沛忽然出了声,云静竹立马单膝跪地。

“臣在。”

“商议作战计划的时候你全程都在,你是本王的副将,带领他们抗击海盗也是绰绰有余,本王把这项重任交托于你,你可能办到?”沈沛的声音很是平静,平静的似乎有些冷漠无情。

云静竹心中思绪万千,想起了从前的点点滴滴,她一个女人,想要在军中立足本来就非常的艰难,想要成为沈沛的副将更是难上加难。

沈沛却从不把她当女人对待,只把她当一个普通的士兵对待,虽然听起来有些残忍,却是云静竹迫切想要得到的认可和尊重。

沈沛对她有知遇之恩,如今,沈沛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托于她,云静竹就算是赴汤蹈火,也万死不辞,“臣,领命。”

“臣自当不负王爷所托,就算是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也不会让海盗,踏足南山镇,伤害这里的百姓们一分一毫。”云静竹的声音低沉,却异常的沉稳有力,征战沙场,保家卫国,不就是他们一直在追求的吗?

北漠的百姓和南海的百姓又有什么区别?

都是大齐的子民。

南山镇和北漠,都是大齐的故土,都是他们拼死要守护的地方。

“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沈沛淡淡的吩咐着,云静竹沉着冷静的点头。

“臣明白,臣会想办法安抚住将士们的。”

沈沛点了点头,发现悦悦在他怀里扭扭捏捏的,脸蛋还有些红红的,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他,沈沛瞬间明白过来,把她放在了地上,“自己去找你娘好不好?”

悦悦轻轻的点了点头,快步的跑了出去。

沈沛又开口问云静竹和俞长胜,有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来。

“属下发现,南山镇的百姓们,提到七月廿六这个日子的时候,神色总是奇奇怪怪的,像是有什么事情要隐瞒,很多都是避而不谈。”俞长胜的心里也是非常的着急。

这就像是他们明明知道对方有所隐瞒,却明明知道这其中有蹊跷,却怎么都没有办法知道一样的挫败。

“你呢?查到了什么?”

“查到了这几日,南山镇的祭祀香烛这些东西……卖的很快,祭品都是一些小孩子常用的,比如衣服,玩具之类的。”云静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关注到了这些,可她心中就是觉得有所蹊跷,“难道是那些百姓们,觉得对不起侯海宏的孩子?所以才会每年自发的祭祀?”

“侯海宏说的只是他自己的片面之词,其中也许有什么隐情也不一定。”沈沛总觉得,按照南山镇百姓们对侯海宏那种盲目的崇拜,不像是会畏惧海盗的,“继续查下去,不到最后一刻不要放弃。”

“是。”

“是。”

云静竹和侯海宏异口同声道,他们的商议告了一个段落,若冉过来敲了敲门,一脸纠结的问沈沛,还想不想吃酥鱼。

沈沛忽然笑了起来,这是终于又把他放在心上了?可他笑着笑着心里却涌现了一股悲伤,只是沈沛依旧拒绝不了若冉,轻轻的点了点头,“好。”

若冉去厨房端来了一盘酥鱼,还未进门就疑惑的问了一句,“王爷,悦悦呢?”

沈沛愣了愣,“她不是出去找你了吗?”

“啪嗒——”一声,若冉手中的盘子整个儿掉在了地上,金黄色的鱼块滚落的到处都是,一种无言的惶恐充斥全身,若冉只觉得浑身冰冷,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脸色惨白一片,惶惶不安的看向沈沛,“她刚开……刚才,过来找您了。”

沈沛这才惊觉为何若冉会有这样的反应,悦悦不见了。

他环顾四周,对着屋子里的人冷声吩咐,“赶紧去找。”

所有人领命而去,到周围去找了起来,若冉如今已经站都站不稳了,却依旧强撑着要站起来,“我也,要去找她。”

沈沛立马冲过去扶着她,轻声的安慰着,“你先别怕,悦悦这么乖,肯定不会乱跑的,也许就在附近也说不定,我们好好的去找一找,很快就能找到的,你先别慌。”

若冉强撑着仅有的力气点了点头,强忍着害怕把家里所有的屋子都翻了一遍,不出所料的惊动了若晨和暗二,得知悦悦不见了之后,若晨哪里还睡得着,非要挣扎着起来去找孩子。

若冉则是一遍一遍的回忆最后见到悦悦的时候,悦悦要小解,所以跑出来了,之后若冉看着她跑回了屋子里去,她以为悦悦在沈沛的身边,“我为什么没有再仔细一点,为什么没有把她亲手交给您?”

“这不能怪你。”沈沛冷静的开口,谁都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更离谱的是…原本还有暗一在,可是刚才暗一被他支开了。

屋子里这么多大人在,怎么就没有注意到一个孩子?

“出去找找。”沈沛冷静的安抚着若冉的情绪,“阿冉,无论你是要自责也好,要伤心也好,现在通通不是时候,我们要做的就是快点找到悦悦。”

若冉点了点头,她如今思绪混乱,却还是认真的思考着,“您说……悦悦会不会被拍花子的给带走了?”

拍花子就是人拐子,时常拐卖幼童去贩卖,可谓是让人深恶痛绝,齐律里头对人拐子的处罚非常的严重,一般不是穷凶极恶之徒,不至于铤而走险。

因为人拐子一旦被发现,还没有送官,估摸着就被百姓们给打死了。

沈沛一愣,诧异的看向若晨,“这地方还有拍花子的?”

若晨倒是没有听说过,却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的,“也许,最近才出现?”

沈沛瞬间明白过来,让俞长胜拿着自己的令牌去找州府的地方官,“把所有的出入口全部封住,一个人都不许放出去,让暗一他们亲自守在各个出入口,确认没问题再把人放出去。”

而后沈沛又让云静竹留下,让她陪着若冉去周围找找,也许是孩子自己贪玩跑远了,云静竹应了声。

至于沈沛自己,他另有打算,“阿冉,我去别的地方找找,一有消息就回来告诉你,若真的是人拐子干的,本王保证,他不会离开云城的,你千万不要担心好吗?”

若冉轻轻的点了点头,“我和小晨还有云将军去海边找一找。”

若冉如今怕的不仅仅是人拐子,还怕悦悦出了什么意外,沈沛没有拦着她,等到若冉离开之后,脸色冷静的往外走,可俞长胜等人却还没有离开,只是疑惑的看向沈沛,“王爷,您打算去哪里?”

“去找侯海宏。”沈沛冷漠的开口,方才若晨那话提醒了沈沛,这地方似乎很少有人拐子出现,在这种紧要关头悦悦却不见了,怎么想怎么奇怪。

“您怀疑是侯海宏绑走了悦悦?”

沈沛点了点头,“所以本王要去看看。”

可沈沛话还没说完,其余的人就齐刷刷的拦住了沈沛,“王爷,这太危险了。”

“如果这真的是侯海宏做的,他到底有什么目的,我们都不清楚,您如今过去无疑是羊入虎口。”

“这摆明了就是威胁您。”

沈沛冷静的把他们的话都听完,神情平静的可怕,“那又如何?”

便真的是威胁,真的是陷阱,那又如何?

他总不能不管悦悦了。

“本王若是不去,悦悦出了事怎么办?”

俞长胜等人却再也忍不住了,“可是……王爷……那是,那是……”

俞长胜想说,那并不是沈沛的孩子,是若冉和别人的孩子,沈沛大可以不用做到这一步,这无疑是让自己陷入了危险当中。

可沈沛却是分外的平静,像是听出了俞长胜未尽的话语,“那不是别人的孩子,那是阿冉的孩子,阿冉很喜欢她,本王也……很喜欢她。你还记得本王跟你说过的话吗?”

沈沛说过,他接受若冉成过亲这件事,他承认这是自己的错。

他愿意将那个孩子,视如己出。

沈沛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悦悦的时候,那个小小的孩子,拿了一颗珠子给他,他想起第一次牵上那双软软的小手的时候……

也想起那个孩子,在自己怀里安眠的时候。

还有她第一次开口说话,笑颜如花的让他抱抱,那喜悦的模样和神色,是沈沛永远都无法抹去的记忆。

只要一想到悦悦,沈沛就觉得心疼,曾经是因为难受,如今却是因为遗憾。

他只是有些遗憾,悦悦不是他的孩子。

“若她是本王的孩子,你们如今还会拦着吗?”沈沛冷声的质问道。

所有人都不曾言语,这假设太过于残忍,谁都不愿意去想。

“本王说过,要将悦悦视如己出……如今孩子有危险,哪有不去救她的道理?”

所有人都拦不住沈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找侯海宏,可俞长胜还记得自己的责任,“走,去找州府的地方官。”

“老大,用什么理由?”

“排查海盗。”俞长胜心里烦躁的开口,恨不得把自己掰成八瓣来用,这一天天的,遇到的都是什么事儿?

“走!莫要让王爷的心血白费。”

一行人急匆匆的往州府衙门过去,而沈沛则是独自一人去找了侯海宏。

侯海宏自从沈沛离去之后,便一直怔怔的看向海图,他有很多次,都想亲自动手把这些海图给毁了,可每一次,侯海宏都下不了手。

甚至于每一次去见屠书航的时候,还会留心一路上见到的陌生海域,明明不想的,可侯海宏回来的时候,还是把这些海图给画了下来。

他的心情永远都是矛盾又复杂的。

就在侯海宏想入非非的时候,范勇来报,秦王殿下去而复返,侯海宏只觉得有些奇怪,沈沛如今已经和他撕破了脸皮,之所以他还能好好的活着,大概是因为沈沛留着他还有用。

侯海宏也很清楚自己如今的价值,不过就是还能对付海盗,不然……沈沛早就要了他的命。

好在,侯海宏也不太在意这些。

多活一天,少活一天的。

都没有什么关系。

如今沈沛去而复返,倒是让侯海宏有些好奇,他收起心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迎了出去,“秦王殿下怎么又过来了?可是还有什么事情?”

沈沛也没时间和侯海宏说废话绕弯子,直截了当的问他悦悦在什么地方。

侯海宏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悦悦就是沈沛迷恋上的那个寡妇身边的小拖油瓶。

“本将如何能知道?”侯海宏轻嗤一声,完全不知沈沛过来找他是几个意思,只不过并不妨碍他挤兑沈沛,“秦王殿下这是因为孩子不是自己的?就把孩子给丢了?然后随意找个人攀扯就攀扯到本将的头上来了?”

侯海宏对沈沛的风流韵事只是一知半解,只知道他迷恋上了一个漂亮寡妇,时常带着那个孩子到处走动,还经常带到他的面前来,侯海宏大概也知道沈沛的打算,不就是想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只是侯海宏原本就不会对个奶娃娃做什么,沈沛那么做,当真是小人之心了。

如今是怎么回事?这孩子丢了?

沈沛不是如同看眼珠子一样的看着她吗?

“是不是你带走了悦悦。”沈沛开门见山的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侯海宏却只觉得沈沛莫名其妙的,怎么什么屎盆子都往他头上扣?

“您把孩子弄丢了不去找孩子,跑来找本将干什么?本将又不是给您看孩子的。”

侯海宏听沈沛这话的意思,是觉得他把孩子给带走了?这是哪里冒出来的想法?他无缘无故带个孩子走干什么?带来给自己添堵?

“本王没空和你扯皮。”沈沛的冷静全都不复存在,抓着侯海宏的衣领就是一拳。

侯海宏平白无故的挨了一拳,只觉得沈沛不可理喻,“本将好端端的绑一个孩子干什么?”

“不是你做的?”沈沛冷冷的盯着侯海宏,脸上尽是怀疑的神色,侯海宏却差点儿被沈沛给气笑了。

他凶狠的瞪着沈沛,不满的嘶吼道,“你当我侯海宏是什么人?我便是再想要报复所有人,也不会对一个孩子下手。”

他便是再如何的心狠手辣,也不会去绑一个孩子,因为侯海宏清楚的知道,孩子被威胁,那是一种怎样的绝望。

“我一直都在这里,哪有时间去绑一个孩子。”侯海宏擦了擦唇角的血迹,冷哼一声,见沈沛脸上的关切不似作假,这才冷静下来,稍稍的给他提了个醒,“小孩子喜欢乱跑,秦王殿下与其在这里找我的麻烦,还不如去海边找一找,这个时候快要涨潮了,万一被海浪卷走,那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

沈沛找来范勇核实信息,听闻侯海宏的的确确没有离开过西南军军营,便没再言语,急匆匆的走了。

侯海宏揉了揉酸疼的脸颊,只觉得沈沛下手是真的狠,他知道那孩子跟沈沛毫无关系,可沈沛却这般的着急。

一时之间,侯海宏又想起了自己的孩子。

他咬了咬牙,依旧没有狠下心,让范勇带着西南军的将士们帮忙一起找。

至于他自己,则是坐在书房里,久久不曾言语,侯海宏说服自己,这是因为不想计划出现什么意外,不过是几日的光景,他不想出现任何的意外。

海边。

若冉姐弟俩和云静竹等人找了一圈又一圈,都说没有看到悦悦,倒是有个渔民说,看到一个孩子往集市那边走过去了。

若冉和若晨一听连忙往集市那边跑过去,云静竹道了谢之后也跟了过去,一点一点的开始搜寻悦悦的踪影。

沈沛则是因为侯海宏的提醒跑到了另一片海滩。

其他的地方若冉已经找了许多次,若是有消息的话,云静竹应当早已经过来找他了。

为了悦悦,沈沛生平头一次,学会了怎么好好说话,把海边见到的渔民问了个遍,拿出了生平所有的礼貌和耐心,问他们有没有看到一个不到两岁的小姑娘。

这个时候沈沛才发现,原来就算悦悦不在身边,他也是清晰的记得悦悦的模样,记得她的穿着,记得她的身量,都可以很准确的描述出来。

就在渔民想要回答的时候,不远处有另一个渔民跑过来,说是那边的礁石上有个孩子,不知道怎么过去的,这会儿开始涨潮了,看着潮水的架势,很快就要淹没那礁石,岸边有人在想办法过去就孩子,他是过来找人帮忙的。

沈沛一听到孩子这两个字,也顾不上其他的直接就跑了过去。

岸边乌压压的围着一群人,傍晚时分,夕阳渐渐的落下,夜幕降临,天色暗沉了下来,海浪拍打着礁石卷起了浪花,沈沛的心因为那些动静,渐渐的沉了下去,就像是有什么人,把他的心攥住了似的。

他快速的朝人群跑了过去,跑到岸边却看见了让他瞠目结舌的一幕。

只见他们找了许久的小丫头,一个人好端端的坐在礁石上面,不知道在做什么,潮水渐渐的上涨,蔓延,已经吞没了大部分的礁石。

沈沛简直快要疯了。

可所有的气恼和担心,都被找到悦悦的喜悦所取代,他快速的拔开人群,就要往海里冲。

却被那些渔民们给阻拦了,“这位郎君,我们也知道你热心肠,可现在涨潮了很危险的,下面不知深浅,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所有人都在劝说沈沛,可沈沛却是半点也等不及了,着急的解释道:“那是我的孩子。”

渔民们这才明白过来沈沛为什么会这么着急,这时候有经验的渔民在沈沛的身上绑了一条麻绳,沈沛疑惑的看向他,“这什么东西?”

“这位郎君,这涨潮很危险的,您别看如今这样,要是被潮水冲走可不得了。”

沈沛就见到渔民们手里拽着根麻绳,示意他往前走,秦王殿下看到腰上这玩意,脸黑的宛如锅底,可这会儿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礁石距离岸边还有一定的距离,沈沛想着应当是还没有涨潮的时候,悦悦顺着礁石爬上去的。

如今……

海风越来越大,海浪越来越高,沈沛心里的担忧也越来越盛,他快速的朝着礁石走过去,冰冷的海水渐渐的蔓延过他的脚踝,小腿,大腿,乃至于半个身躯。

礁石近在咫尺,悦悦也终于看见了沈沛,她慢慢的爬了过来,兴奋的叫了起来,“抱,抱抱。”

沈沛的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了,连连呵斥,“不要乱动。”

他方才小心翼翼的走过来,根本就不敢发出一丁点儿的动静,就怕惊动了悦悦,她随便乱动掉到了海里去。

可悦悦哪里听得懂这些,她见到熟悉的人,兴奋极了,小心翼翼的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吓得岸边的人心惊胆颤。

悦悦看着沈沛,还以为他不理自己,委屈的瘪了瘪嘴,掉下了眼泪来,“抱抱。”

沈沛看她哭,又是着急又是担心的,却只能耐着性子走过去,不过是这么一小段的距离,为什么能这么远?

当沈沛好不容易走到礁石边上,即将要抱上悦悦的时候,她却脚下一滑往海里栽了进去。

在那一瞬间,沈沛只觉得心跳都要停止了。

他想也没想的扑了过去,随着悦悦一起栽进了海底,此时此刻沈沛什么都想不到了,天地之间他只能看见那个小小的孩子,只想护着那个小小的孩子。

当再一次拥抱住那个软乎乎的小家伙的时候,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几乎快要把沈沛给淹没,他紧紧的抱着悦悦,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当沈沛抱着悦悦浮出水面的时候,岸边所有人都鼓起了掌,松了一口气。

悦悦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吓得哇哇大哭起来,沈沈身上也没有一块干的地方,只能用湿漉漉的手指,替她擦掉脸上的泪水,“活该,让你下次再敢乱跑。还敢不敢乱跑了?”

悦悦见到是沈沛,伸出手搂住他的脖子,小声的啜泣着。

沈沛依旧细心的替他擦掉眼泪,这一刻的沈沛,只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原来悦悦是谁的孩子,当真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他,早已经从心底里接受这个孩子了。

这边父女两个温情脉脉的,岸边的渔民们都紧紧的捏了把冷汗,着急的直跺脚,“郎君啊,要教育孩子你好歹上岸来教育,这水都要漫到脖子了!快些过来啊!”

沈沛这才反应过来,抱着悦悦顺着那根麻绳慢慢的往回走,过来的时候,他心中焦急万分,如今怀里抱着沉甸甸的小家伙,所有的惊慌和失措,全部都被安心所占据。

身后的海风和滔天巨浪,再也不会对他造成一丝一毫的困扰。

他拥抱着失而复得的小家伙,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www.youxs.org 阿冉,若是我回不来,你……

沈沛紧紧的抱着失而复得的悦悦, 顺着麻绳一点一点的走上岸边,海水涨的越来越高, 在岸边的渔民们,也因为涨潮的关系渐渐的往后边退去,可捏在手上的绳子却是一点儿也没有松动。

等到沈沛终于上了岸,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瞧着腰上的麻绳虽然不大好看,但确实是有用的, 他攥着那条绳子,真诚的朝着那渔民道了谢。

那渔民却压根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大大咧咧的把沈沛腰上的麻绳给解了, “郎君客气,要紧的是孩子没事。”

沈沛点了点头,抱着悦悦的胳膊又紧了紧……的确, 最要紧的是孩子没事。

傍晚的海边有些冷,何况他们俩浑身都湿透了,沈沛自己倒是没有什么,他只是担心悦悦会着凉, 少不得拉下脸面来问渔民有没有御寒的衣服。

依旧是先前那个热心肠的渔民送给了沈沛一件衣服, 粗衣麻布不算精致, 却能够抵御寒风, 沈沛连忙把悦悦整个儿包裹起来, “多谢这位……大叔, 不知这位大叔如何称呼?家住何处, 我明日让人把衣物送还与你。”

那渔民见沈沛这模样就晓得他非富即贵的,不过是一件旧衣服,他也没放在心上, 只是沈沛这态度让渔民生出了不少好感,“郎君不必客气,不过一件衣服而已,用不着的,还是快些把孩子带回家去吧,孩子调皮乱跑,出来这么久别让家里娘子等着急了。”

周围的渔民们收网的收网,收渔船的收渔船,方才因为悦悦的缘故,他们可都顾不上这些,全部在想方设法的帮忙,这会儿见孩子没事,才总算放下心来。

沈沛听见渔民提起娘子,微微的愣了愣,本下意识的想解释,却又觉得没多大必要,而后沈沛有不可避免的想起了若冉来,私心里就更是什么都不想解释了,只是含糊其辞的点了点头,“是……她,应该是等着急了。”

沈沛和渔民们道了别,抱着悦悦回去,这一路上也并不怎么平静,他凶巴巴的瞪着悦悦,满脸的不悦,可那眼神也只能吓唬吓唬孩子,“你为什么好端端的要跑出来?”

“你知不知道你娘找你找得有多可怜?”

“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

悦悦委委屈屈的抱着沈沛的脖子,噘着嘴不说话,沈沛看她这模样就觉得心里的无名火给窜出来了。

他伸出手指,想要掐一掐悦悦白嫩的脸蛋,刚想要动手却又有些舍不得,只能改掐成戳,“我还说不得你了?”

悦悦依旧不满的瞪着沈沛,惹得沈沛气不打一处来,“你到底跑出来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今天有多危险?差一点,你就见不到你娘和你舅舅了知道吗?你也见不到我了!你知道吗?”

沈沛非常的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悦悦心目当中虽然有些地位,可这地位完全比不上若冉和若晨,他也不想去自取其辱。

他见悦悦根本就不理他,也没再多言什么,只是抱着孩子往家里走去,免得路上耽搁的太久着凉了。

可悦悦却放开了手,在自己的小口袋里掏啊掏,掏了半天,掏出来了一颗圆圆的大珍珠递给沈沛。

沈沛看着悦悦掌心里的那颗珍珠,一时之间有些迈不动步子,“给我的?”

悦悦点了点头。

“你跑出来,是为了找珠子?”沈沛只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这是什么了不得的珠子?还要这么找?

可这时候悦悦却歪着头看他,像是有些不太明白。

沈沛却大概的明白了,悦悦原本应当只是跑出来玩的,后来不知为何就走到了海滩上找起了珠子来,小孩子的记忆都没有多少,悦悦更是不会说多少话,就算他想仔细的追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倒不如快些带悦悦回去,免得若冉担心,他一边搂着悦悦,一边漫不经心的问她,“给我这个珠子干什么?你不是已经给了我珠子了吗?”

一颗长得奇形怪状却长得很漂亮的珠子。

如今还好好的被沈沛收在荷包里。

“给……娘亲。”悦悦轻轻的开口,“珠……珠……给娘亲。”

沈沛这才听明白她说的话,有些不敢相信的问了一句,“你是要让我,把这颗珠子,给你娘?”

悦悦见沈沛理解了自己的意思,用力的点了点头,笑容甜甜,开心不已。

沈沛抱着悦悦,一时之间心中五味杂陈,他恍恍惚惚的想起,先前和悦悦在一起玩珠子的时候,他轻声的抱怨过:你娘之前还骗我,说想要一颗珠子……

便是他去东海的时候,若冉央求他带回来的珠子,只可惜。沈沛把珠子带回来的时候,若冉却离开了,这些事情,他不会在若冉面前说,却无意间透露给了孩子,沈沛不过是随口一说,可没想到悦悦居然记住了。

沈沛把悦悦紧紧的抱在怀里,心中的酸楚难以言喻,所有的感动和欣喜,均化为了长长的叹息,“你啊……”

沈沛最终什么都没有多说,只是抱着悦悦回到了家里,若冉和若晨都不在,倒是俞长胜和四喜带着人回来了,大家伙儿见到沈沛怀里的悦悦都非常的高兴。

“爷,找到人了?”

“在哪里找到的?没事吧?”

沈沛点了点头,吩咐四喜去烧水,又让俞长胜去把若冉找回来,“再去请个大夫过来。”

沈沛把悦悦抱回了屋子里,脱掉了她身上的湿衣服,原本是想给她穿上衣服的,却又想着一会儿要洗澡,便只用棉被把她裹了起来。

悦悦的头发也是湿漉漉的,沈沛少不得拿起一旁的棉布来替他擦干,这一切他都做的得心应手的,倒是除在一旁的四喜看的有些不是滋味,“爷,您的衣服也湿透了,要不您去换个衣服,让奴才来吧?”

沈沛淡淡拒绝了四喜的提议,他伸手探了探悦悦的额头,脸色开始凝重起来,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只觉得悦悦的身上有点儿烫,“出去看看大夫过来了没有。”

医馆距离若冉家并没有多远,这次没有沈沛和悦悦慢吞吞的挪步,大夫过来的很快,他仔仔细细的给孩子把了脉,探了探悦悦的额头,有追问了几句,做出了初步的诊断。

怕是感染了风寒。

只不过,这怎么就奇奇怪怪的?

大夫疑惑的看向沈沛,问他为何不给孩子穿衣服。

岂料沈沛的回答也是让人哭笑不得的,“想让她洗个热水澡再给穿。”

大夫:“……”

这烧水要多少时候?就算有棉被裹着也不能这么折腾吧,“赶紧把衣服给穿上,等会儿要洗澡,再脱就是了,你到底会不会带孩子?”

沈沛一边给悦悦穿衣服,一边冷着声回应道,“应该是不会的,我还在学。”

大夫:“……”

明明沈沛是认认真真回答着的,却因为答案听起来太过于匪夷所思,惹得大夫以为沈沛是故意挑衅的。

这都是什么事?

大夫一边在心里疑惑,一边去开了药方,同时仔仔细细的叮嘱沈沛注意事项,让他们晚上好好的守着孩子,若是晚上起了高热,就把药灌下去,若是没事,那就没事。

沈沛虚心的听着,付了诊金后便让四喜随着大夫去取药。

大夫前脚刚走,若冉就跑了进来。

她跑的太快太着急,发髻都凌乱了不少,着急忙慌的跑到屋子里面喊着悦悦的名字。

“悦悦……悦悦……”

若冉如今什么都顾不上,在听到孩子找到了之后,她就神情就紧紧的绷着,慌慌忙忙的跑了回来,可她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办法冷静,再没有见到孩子之前,她都没有办法冷静下来的。

当她看见悦悦好端端的坐在床上,那颗原本高高悬着的心,才总算是放松下来,若冉跑过去,把悦悦紧紧搂在怀里,浑身无力的瘫坐在地上,抱着悦悦开始放声痛哭。

此时此刻的若冉,除了哭,已经说不出任何的话来。

悦悦却不太清楚母亲为什么会哭泣,只是摸了摸她的脸,轻轻的喊了一句,“娘亲……”

若冉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愣了愣神,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悦悦,“你喊我什么?”

“娘亲。”悦悦又甜甜的喊了一声,本意是想让母亲高兴的,却不知道为什么,母亲哭的更厉害了。

若冉只觉得心中所有的情绪都一股脑儿的涌现出来,所有的悲伤和喜悦都交织在一起。

心中的悔恨和后怕不住的侵蚀着若冉的心,让她不停的收紧手臂,紧的悦悦有些难受,她开始在母亲的怀里挣扎了起来,沈沛见状连忙去劝她,“阿冉,你抱得太紧了,她会难受的。”

若冉这才恍惚回过神来,把手上的力道松了松,可孩子依旧在自己的怀里,若冉并不愿意放手,沈沛并不想刺激她,可是这会儿也不是哭泣的时候,“阿冉,四喜把热水烧好了,她有些着凉,需要洗个热水澡。”

若冉茫然的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把悦悦抱起来,看见沈沛狼狈不堪的模样,她有些奇怪的问道,“王爷是在什么地方找到悦悦的?”

沈沛摸了摸鼻子,不知道要怎么回应,这都已经哭成这样了?要是再说出来,岂不是会哭的更厉害?

“是在海边吗?”

沈沛:“……”

他木着一张脸,僵硬的点了点头,方才应该去把自己的衣服也给换了的,就不会被发现了。

“悦悦为什么在抖,是着凉了吗?”若冉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沈沛看她这着急上火的模样,也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她,“就……吹了点海风。”

沈沛的话刚刚说完,就瞥见一旁湿漉漉的衣服,只觉得自己说了一个很愚蠢的理由,若冉显然也看到了,甚至也猜测到了原因,“她掉到海里去了?”

沈沛:“……”

这不是都能够猜到吗?为什么还要问他?

沈沛心里有点堵,“还是先给她洗澡吧。”

悦悦这边有若冉照顾着,而沈沛自己也受不了满身的海鲜味道,便去了隔壁屋子沐浴更衣。

今天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沈沛见悦悦也回来了,便让俞长胜他们继续去调查侯海宏孩子的死因,他则是守在若冉身边陪着她。

如今已是日落西山,他们一伙人找了许久的孩子,一个个饿的饥肠辘辘的,包括沈沛。

俞长胜他们还能出去对付一顿,可若冉是没有什么心情做饭的,若晨便煮了两碗面端过来,让沈沛不要嫌弃。

沈沛想起了今日滚落在地上的那些金黄色的鱼块,心里终究是有些遗憾的。

可若晨根本不管沈沛在想什么,只是把另外一碗面条强硬的端到了若冉的面前,“阿姊,吃饭。”

可若冉却摇了摇头,她一直都抱着悦悦,看着悦悦在自己的怀里安睡,直到胳膊酸疼不已,也始终不愿意把孩子放下来。

“我不饿。”若冉淡淡的拒绝。

若晨知道她心疼悦悦,也知道她这会儿心里非常的不好受,可不吃饭怎么行?

“阿姊,你还要照顾悦悦的,你若不把自己照顾好,要怎么照顾孩子?”

若晨好说歹说,若冉才总算愿意把悦悦放下来,可也不肯离开,就坐在床边,抓着悦悦的小手,一直看着孩子,就怕自己少看一眼,孩子又要不见了。

她随意的吃了两口,便把碗推向一边,怎么都不愿意再吃了。

若晨也懒得去劝,只是直勾勾的看着沈沛,“王爷,还麻烦您劝劝阿姊。”

沈沛三两口把那碗素面给吃完了,见若冉不愿动,便走过去把那碗面拿到了自己手里随意的开口道,“不想吃就不吃了,只是一顿而已,饿不坏的。”

若晨:“……”

若晨目瞪口呆的看向沈沛,只觉得他像极了一个助纣为虐的妖妃,这说的是什么话?

他找上沈沛是希望沈沛来劝劝阿姊,可不是希望沈沛说这些有的没的。

“王爷……”

“你先出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就好。”沈沛大包大揽的揽过照顾若冉的活,不等若晨说话就把人给赶了出去。

等到人走了之后,沈沛才看向若冉,轻声的问她,“你是不想吃,还是吃不下?”

若冉其实一直都知道沈沛在她的身边,可她当真没有别的心思去顾着沈沛,她这会儿所有的心思都在孩子的身上,只想就这么一直守着孩子。

她根本就什么都不想吃,她这会儿除了担心和后怕,根本顾不上别的。

“我不想吃。”

“可是你要不吃的话,面很容易就会坨的,阿冉你知道吗……你只有好好的照顾自己了,才能好好的照顾悦悦。”沈沛不等若冉说话,便夹了一筷子面,作势要喂她。

“你不吃不喝的,是在惩罚自己,还是惩罚我?惩罚我没有看好孩子?”

若冉摇了摇头,她并没有那么想。

“你不吃不喝的,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意义,孩子不是没事吗?为什么非要做这些让自己难受,也让我难受的事情?”沈沛其实并不怎么会照顾人,那一筷子面条夹起来的也不过三两根,可若冉在他的示意下,还是缓缓的张开了口。

她轻轻的咀嚼着,把即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憋了回去,若冉其实也没有尝出什么味道来,这个姿势对于他们俩而言,都不是什么特别好受的姿势。

可沈沛却依旧耐心十足,继续去夹面条,“还记得当年,我带着你去扬州城各个酒楼找包子的事情吗?”

若冉如何能不记得,即便她到了现在都还是不喜欢吃包子,却永远记得,那天的包子到底有多好吃,记得那天的沈沛到底有多么的温柔。

“那个时候你告诉我,包子不能浪费,有很多人根本吃不起包子,怎么现在你自己都学会浪费了?”沈沛故意东拉西扯的,想要把话题扯开,“还是说,我们阿冉如今自己有了铺子赚了银子,就开始奢侈起来了?”

若冉无奈的擦了擦眼泪,接过了沈沛手里的碗,慢吞吞的吃起面来,沈沛见她终于没有沉浸在恐惧当中,原本高悬着的心,总算是放松下来,他何尝不会后怕?

沈沛的害怕其实并不比若冉少,他亲眼看见悦悦掉进了海里,只差一点点,他就会永远失去那个孩子。

可这些,沈沛是不会告诉若冉的。

说了也只是平添烦恼罢了。

如今见悦悦安安稳稳的睡着了,这就比什么都强。

沈沛见若冉的情绪终于平静下来,才开口问她悦悦是什么时候睡下的。

“刚刚睡下。”若冉轻声的回答着沈沛的话,情绪显然已经平复不少,只是那后怕与悔恨,却没有那么快消散,她告诉自己不要担心,却依旧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今日……多谢王爷,若是没有王爷在,悦悦只怕是凶多吉少。”

沈沛却只是摇头,轻轻的把手覆盖在若冉的手背上,“阿冉,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把所有的错,都揽在自己的身上。”

“悦悦已经这么大了,能跑能跳,能自己走路,会跑出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沈沛一心想要安慰若冉,可若冉一心觉得自己没能好好的照顾着孩子。

“王爷是在什么地方找到悦悦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您告诉我好不好?”若冉着急的询问着。

沈沛原本是想要瞒着若冉,可这会儿她都已经猜测出大概来,再瞒着也着实没有什么必要,含糊其辞反而会让若冉更担心,“在另一片海滩上,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过去的,她坐在一块礁石上面,被过往的渔民发现……我过去的时候渔民们正在想办法救她,所以阿冉,就算没有我悦悦也不会有事的。”

若冉听到这里,只觉得心里的愧疚快要把她淹没,都是她没有好好的看着孩子。

“是我没有照顾好她。”

“这真的不是你的错。”沈沛只觉得心里头有点儿堵,他看着若冉满满的心疼,甚至都不知道要如何才能让若冉心里的愧疚少一些。

沈沛其实是有话想要对若冉说的,可他却一直都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一开始是因为若冉的情绪不对,等到她的情绪好不容易平复下来,悦悦却发起了高热。

显然是因为着凉了。

好在大夫留了药给他们,沈沛也不想惊动别人,就自己拿着药去外头熬,虽说秦王殿下觉得自己聪明能干,能够看得懂药方上写的煎药方法。

可是药炉子这东西,却不是说能生起就生起的。

他努力了许久,还是不大行,火没有点着,倒是烟起来了一大堆,没有把若冉引出来,反而把若晨给熏了出来。

若晨白着一张脸,蹲在了沈沛的身边,“王爷,您再努力努力。”

“再努力努力就能点着了?”

“再努力努力,隔壁就要以为我们家是不是走水了。”

沈沛:“……”

他只觉得若晨这个小兔崽子,比起以前来,越来越讨人嫌了。

若晨无奈的拿走了沈沛手里的团扇,一点一点的开始扇风,“王爷,术业有专攻,以后您还是不要逞能的好,这些事情就交给我们来办吧。”

沈沛看若晨那虚弱的模样,实在是有点儿于心不忍,等炉子点着了之后便让他回去好好的休息,剩下熬药的部分,就让他来。

若晨狐疑的看向沈沛,“您会吗?”

面对若晨的质疑,沈沛冷笑一声,拿出大夫留下的药方拍到若晨的面前,“本王是认识字的。”

若晨便把手里的团扇交给了沈沛,也没打算去掺和他们俩之间的事情,秦王殿下的所作所为,他其实都是看在眼里的,他看得到,阿姊也一定能够看得到。

若晨如今是相信了沈沛的话,他是真的做到了对悦悦视如己出。

可关于悦悦的事,他是没有资格多言什么的,该不该说,该怎么说,那都是阿姊的事情。

但是若晨却开始愿意……为沈沛制造些机会。

他自然也是想,悦悦有爹爹陪着的。

当沈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药熬好端进屋子里的时候,悦悦已经醒过来了,只不过脸蛋有些红红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可怜,“怎么这么严重了?”

“她身子不大好。”若冉没解释太多,悦悦有些先天不足,想来是同她孕期思虑过重有关,只是这话说出来,当真是没有多大的意义,她亦不知要如何解释。

沈沛端着那碗药吹了吹,有点儿发愁,“这要怎么喝?这药这么苦。”

若冉却只是把孩子抱在怀里,舀了一勺药,一点一点的喂下去,那药汁苦涩非常,悦悦当然是不愿意的,她挣扎的厉害,不停的摇头,躲开。

哇哇大哭起来。

若冉也是心疼,可这药不喝下去如何能好?

往常这个时候还有若晨可以帮忙,只是如今若晨不在,她身边只有沈沛,若冉没想好要如何使唤沈沛,想了想还是决定靠自己,倒是沈沛主动的问她,有没有什么他可以帮忙的。

“您帮我抱着孩子就好。”

然后沈沛就眼睁睁的看着若冉把那一碗苦药尽数灌到了悦悦的嘴里,当真是灌的,毫无怜惜。

当悦悦把那碗药喝下去的时候,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伏在沈沛的肩头生闷气,看也不愿意多看若冉一眼。

“王爷您哄哄她,让她莫要哭了,若是再哭下去把药给吐出来,便要再喝一次。”若冉清冷的声音响起。

沈沛一听这话简直心疼的不行,抱着悦悦不停的哄,就怕若冉再灌她一次药。

秦王殿下连哄带骗十八般武艺全部都用上了,悦悦才总算是安静下来,安静过后便又透过沈沛的肩膀,眼泪汪汪的开始找娘亲。

沈沛只觉得自己像极了拆散她们母女二人的恶人。

折腾了这么大半宿,这小丫头总算是愿意睡了,只不过因为药效并没有那么快的缘故,悦悦睡得很不安稳,时常哼哼唧唧的。

若冉便把她抱在怀里,满屋子不停的走,时不时的去探一探她的体温。

沈沛怕她太累,便过去换她,然后他才知晓,照顾孩子到底是多累人的一件事,抱着孩子满屋子的转悠更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悦悦睡不好,若冉和沈沛自然也没有法子好好的休息,两人都在一旁守着她,直到东方破晓,直到悦悦终于沉沉的睡过去。

沈沛才缓缓的站起身,冷静的看向若冉,“阿冉,我有话要同你说。”

若冉其实也有话想和沈沛说,只是她不知该不该说,如今被沈沛捷足先登,自是安安静静的听着。

沈沛本还在想要如何告诉若冉自己的打算,这些话他放在心里许久,却总是没有机会说出口,如今留给他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便是在难以开口。

他也明白,他们俩到了要告别的时候。

“阿冉……”

若冉听见沈沛喊她的名字,心中却生出一种无言的惶恐来,她有一些想逃避。却怎么都迈不开脚下的步子。

只能顾左右而言他,“您累了吗?要不要去休息一会儿?”

沈沛却只是认认真真的看着若冉,仿佛要把她的容颜,印刻到心里,他看着睡在床上的悦悦,心中更是溢满了悲伤,可该说的话,该做的事,他永远都没有办法逃避。

沈沛的身上还有属于他自己的,与生俱来的责任。

“如今战事一触即发,海盗来势汹汹,侯海宏更是丧心病狂的想要拉着所有人来陪葬,本王别无选择。”

若冉怔怔的看向沈沛,似乎是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

别无选择,是什么意思?

“阿冉,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若冉摇了摇头,她不明白,她怎么会明白呢?她一点都不明白的。

可沈沛知道,若冉是明白的,她只是不愿承认罢了,而沈沛,也不知要说什么告别的话,“阿冉……若是我……”

“别说。”若冉急急忙忙的打断了沈沛的话,不停地摇头,“我只求您,什么都别说。”

沈沛却并没有答应若冉的请求,其实沈沛原本想问她,如果他可以活着回来,他们是不是就可以重新开始?

可这句话如今说出来,并不是那么的合适。

沈沛并没有把握自己可以全身而退,他若是回不来,那若冉怎么办?这样的话说出来……只会成为枷锁,成为禁锢,成为她心中,无法言喻的遗憾,而沈沛最不愿意见到的,便是若冉难受。

所以……

所有的希望和失望,所有的遗憾和不甘,他独自一人承受就好,“你以为,我要说什么?”

沈沛浅浅的笑了起来,逐渐的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他伸出手轻轻的碰了碰若冉的脸,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温柔和眷恋,说出了一句,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说出来的话:——

“阿冉,若是我没有办法回来,那你就给悦悦重新找一个爹爹吧。”

www.youxs.org【2000营养液加更】 原……

当沈沛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若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诧异的抬头, 瞪大眼睛看向沈沛。

有些不敢相信的问他,“您说……什么?”

什么叫做如果他回不来了,就重新给悦悦找一个爹爹?悦悦的爹爹就在眼前,她要去哪里找?

沈沛原本以为这些话说出来是很艰难的,可当他说出口之后才发现,其实并没有那么艰难, 只是心会很疼很疼罢了,“若是我,回不来了……你要记得, 给悦悦重新找一个爹爹,要会疼她,爱她, 好好的照顾她的。”

“当然,最要紧的是要能够好好的照顾你。”沈沛全然不顾如今的自己是什么心情,只是强忍着心痛,把想说的话, 想要交代的话, 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

沈沛不想听到若冉说话, 因为他怕自己听到之后, 就没有办法再说下去, 这原本对于他而言, 就是非常折磨人的一件事。

“他的脾气不能太坏, 也不能太凶……要会体谅你……可以是景书呆那样的。不能找一个像本王从前那样的。”沈沛亦知道从前的自己到底有多过分,也明白昔日的景浔有多么的赤诚。

而自己,不过是仗着若冉喜欢他。

“王爷……您能不能, 不要再说了?”

“不行,本王还没有说完。”沈沛的霸道从来都没有改变,只是在面对若冉的时候,他已经收敛了不少,“罢了……你这般聪明,定然明白要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沈沛想交代若冉,不要爱上别人,不要喜欢别人,可这些从前轻而易举就能说出的话,如今却也到了说不出口的地步,他无法为若冉的后半辈子负责,自然不能对她有诸多的要求。

若冉的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下来,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沈沛倒是看得清楚分明,却只是拿出手帕一点一点的替她擦掉眼泪,温和的说道,“不要哭。”

可听到这句话的若冉,却哭得更厉害了。

沈沛无奈极了,可他此生最大的耐心,悉数都给了若冉,自然也不会介意在这种时候,再替她擦一次眼泪,“你知道的,我从舍不得你哭……”

在那些懵懂的岁月里,在沈沛还不知道喜欢和爱的年月里,他也是舍不得若冉难过的。

“我知道,您一直都待我好,便是再生气,也从未对我做过什么。”

就算沈沛再生气,举起的茶杯也只会朝边上砸去,从不会落在她的身上。

就算她不顾沈沛的心意一走了之,他怪她,恼她,气她,却从来没有伤害过她。

“可我却总是让你哭。”沈沛的动作很是温柔,他替她擦干了所有的泪,他捧着她的脸,拇指轻轻的摩梭着若冉柔软的红唇,缓缓的靠近,只是那带着诀别意味的吻没有落在若冉的唇上。

反而如同蜻蜓点水一般的落在她眉间,“阿冉……以后不要哭了。”

沈沛把心爱的姑娘搂在怀里,拆掉了她的发髻,轻轻的拂过她的头发,郑重其事的交代她,“我不喜欢你哭。”

因为,他会心疼的。

沈沛的拥抱隐忍而克制,就如同那个吻一般,他只当自己没有以后,没有未来,并不愿做什么让若冉更困扰的举动,只是理智永远都无法真正意义上的战胜情感。

这才会有这般矛盾的举动。

沈沛交代完这些话就要走,却被若冉拉住了袖子,她抿着唇轻声的追问他,“您说的……是真心话吗?”

“您真的……要我去找旁人吗?”

“给我自己找一个丈夫,给悦悦找一个爹爹吗?”

若冉的声声质问,就像是一只小勾子在他心上挠着一般,一下一下的,把他的心都挠痛了,沈沛想要点头,却怎么都办不到,说出这些话来……已经让他难以接受,如何还能违心的承认这些是真心话?

沈沛诚实的摇了摇头,自嘲的苦笑起来,“哪能呐……”

只是他,哪里能这么自私?

“只是阿冉……你一个人,会很辛苦的。”

一个人照顾孩子,一个人操持生计,一个人养大孩子……是很辛苦很辛苦的一件事。

孩子没病没灾固然是最好的,若是身子不好,便是雪上加霜。

“若晨迟早要娶妻生子,届时他们一家人……留下你和悦悦孤儿寡母的,多难受?”

“可是悦悦喜欢你,她想你当她的爹爹。”若冉轻声道。

沈沛知道悦悦喜欢他,他同样也喜欢悦悦,他曾经说过要将悦悦视如己出,这些话告诉了俞长胜,告诉了四喜,告诉了云静竹。

也告诉过若晨。

可他却独独没有告诉过若冉,总想着等承诺做到了,再堂堂正正的告诉若冉,他可以将她的孩子视如己出,不会不喜欢她,不会不爱她。

如今沈沛做到了,可这些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小孩子忘性大,过个三五年,总会忘记的。”

“那我呢。”若冉看着沈沛追问道,她死死的抓住沈沛的手不肯放开,“那我呢?我能忘记吗?”

沈沛原本以为,他听到这些话是会欣喜若狂的,可此情此景下听到这些,除了徒增伤感和痛苦,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私心里,沈沛的确是希望若冉记住他一辈子的,可一辈子太过漫长,他这三年过得并不好,甚至连快乐都没有多少。

所以,他如何舍得?

“阿冉,你也要忘记。”

若冉却是不停的摇头,怎么都不肯答应,“这些都是假设对吗?您会打赢这场仗,会回来的对吗?”

沈沛却没有回应,他并没有把握,若对付的不是海盗是北狄军队,他根本就不会和若冉说这些。

人人称赞他将帅之才,可沈沛也不过是血肉之躯,面对心爱的人,亦会胆怯退缩。

“您答应我,您会回来的。”若冉固执的想要一个承诺,可沈沛却吝啬给她承诺。

“本王答应过你的事情,无论大大小小,都办到了。”沈沛从怀里掏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来,从里面拿出了一颗流光溢彩的珍珠来,并不是悦悦给他的那一颗。

而是沈沛亲自去东海找来的珍珠——

“即使……是当年你为了支开我而随意扯出来的借口,本王也办到了。”

最初的那颗珍珠,被沈沛捏的粉碎,这一颗是他第二年重新去东海找的,他始终没有办法怨恨她多久。

他承诺的事,他说过的话,都已一一兑现。

可唯独这件事,沈沛无法应下。

若冉握着那颗珍珠,只觉得眼前的人影越来越模糊,她抓着沈沛的袖子泣不成声。

“您答应我,您答应我啊……”

为什么不答应她?为什么以前都可以,只有现在不可以?

“不行啊,阿冉。”沈沛任由她哭泣,却只是残忍的说着拒绝的话,“我不能答应你一件,可能无法兑现的事情。”

“我不能骗你,也不想骗你,我只希望在你的心里……我永远不会是那个言而无信的人。”沈沛有自己的坚持,自己的骄傲,他不愿给若冉一个虚假的承诺。

他根本无法保证自己可以活着回来。

而他也不想若冉的余生因为这个承诺而痛苦。

最后的最后,沈沛只留给了若冉一句话:你要好好的。

多一个字都吝啬,他走的毅然决然,无论若冉如何的哭泣,如何哀求,他都不愿停下脚步。

沈沛从来没有想过要当什么英雄,即便是有,他也只想当若冉一个人的英雄。

只是沈沛决定前往,便没有打算活着回来。

曾经鲜衣怒马,又如何能苟且偷安?

他的自尊和骄傲,统统都不允许他这么做。

用所有人的性命换他一人?这如何能是选择?沈沛只当侯海宏说着顽话,他并不当真,这件事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选择。

出了院子的时候,沈沛对着身边的暗一交代:“好好护着她……还有,你跟她说……”

沈沛说到这里沉默下来,暗一却追问道:“王爷可是有什么话要属下转述给若冉姑娘?”

沈沛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来,“罢了,什么都没有,你只需要好好护着她就好。”

沈沛依旧什么都没有交代,很多话,沈沛可以说,却不愿意说,他若是能活下来,他会一句一句的,说给若冉听。

他若是死了,这些话说出来,留给若冉的只有遗憾和痛苦。

不如什么都不说。

屋子里,若冉看着去而复返的暗一浅浅的抬眸,“你为何还在这里?”

此时此刻,暗一不是应该在沈沛的身边,保护他才对吗?

“若冉姑娘……王爷让我告诉您……”

“我不要听。”若冉想也没想的拒绝,甚至怕暗二忽然说出来,她还孩子气的堵上了自己的耳朵,“我不要听你说。”

“有些话,我只想听他说。”

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不管是生气还是怒骂,她都不要听别人说。

她不要听到像是交代遗言一样的转述,若冉只想听沈沛亲口告诉她。

如果说的人不是沈沛,那就没有听的必要。

暗二看着若冉,又想起了方才欲言又止的沈沛,当真是觉得……他二人许是待在一块儿的时间太久,便是连脾性都极其相似。

“若冉姑娘,王爷让我保护你,这里距离海域太近,不如属下带你去云城?”

若冉却摇了摇头,擦掉脸上的泪,毅然决然的拒绝,“我不去。”

暗二微微一愣,继续劝道:“可是这里实在是太危险,若是海盗过来……那……”

“我不去。”若冉依旧是拒绝,眼神却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她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暗二听,更多的是要说给沈沛听,“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她就在这里,等沈沛回来。

等到沈沛回来,若冉就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她会告诉沈沛,从来没有别人,至始至终只有他。

她也会告诉沈沛,悦悦是他的孩子。

因为她爱他,爱的小心翼翼又忐忑不安,所以和沈沛血脉相连的孩子,是若冉在惶恐不安的岁月里,私心留给自己的所有念想。

她的惶恐,她的不安,她的痛苦,沈沛想知道什么,她都会告诉。

“可是……”

“我相信王爷,一定会回来的。”

若冉妥协了,无论未来如何,她都不会退缩了。

若冉只想要沈沛好好的活着。

时至今日若冉才明白,原来只要是沈沛,无论时隔多久,他总是能够让自己,打破所有的原则,毁掉所有的坚持,轻而易举的妥协。

她没有办法爱上别人的。

永远都不能,没有人会如同沈沛一样的尊重她,爱护她,即便是有,那人也不是沈沛。

若冉所求,至始至终,唯有沈沛而已。

www.youxs.org 侯海宏以为自己是被辜负的那……

沈沛从若冉家里离开之后, 就头也不回的去了客栈,侯海宏的背叛造成了很多的麻烦, 有些战略部署少不得要从头来过。

大方向不能改动,不然将士们就会察觉到,那先前所作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沈沛独自一人坐在客栈里看着侯海宏给的海图,侯海宏教的方法浅显易懂,根本就没有任何的藏私, 这海图其实并没有什么问题。

所有的战略部署也都没有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侯海宏。

沈沛在思考侯海宏的动机,他一边想要拉着所有人陪葬, 一边又给了一条生路?

到底想做什么?是良心未泯,还是另外的计谋?

沈沛如今根本就看不出什么来,就算心中有猜测也不能轻举妄动, 牵一发而动全身,沈沛只怕,满盘皆输。

他虽然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却并没有放弃努力, 他想要保护这里的百姓, 自然也想要好好活着。

如果可以沈沛自然是不愿旁人照顾若冉和悦悦的。

交给别人, 他并不放心。

“王爷, 属下查到要事前来禀告。”俞长胜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沈沛敛下自己的思绪, 宣俞长胜进来, “查到了什么?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云静竹人呢?”

“云将军还在那边守着, 让属下请您过去一趟。”俞长胜的声音有些激动。

沈沛看了他一眼,略显疑惑道:“这是查到什么了?这么激动。”

“云将军查到侯海宏孩子的死可能另有隐情,只不过对方不愿意多说, 所以……”俞长胜后面的话有点说不下去,云静竹做的事情的确是有一点不光明磊落的。

只不过俞长胜也没有反驳的意思,这才过来请示沈沛的意思。

沈沛皱了皱眉头,跟着俞长胜一起来到了一处村落,只见云静竹守在一棵树下盯着一户农家,见到是沈沛过来,立马请罪,“末将自知此举不甚光明磊落,待此事了了末将自会领罚。”

沈沛只觉得有点儿懵,他按了按额头无奈道, “你到底做了什么?”

云静竹盯着那户农家,眼神有点儿飘忽不定,“逼供。”

沈沛:“……”

“本王不是交代过……”

“末将自知有错。”云静竹认错的态度非常的良好,她原本也想暗中查访,她觉得这些百姓们的态度都奇奇怪怪的,只要一提起侯海宏和侯海宏的孩子,都含糊其辞的,就连七月廿六这个日子都不愿意多提。

旁敲侧击?那得到猴年马月去?不管她怎么旁敲侧击都没有用。

云静竹当真是没有时间好好的跟他们说话,这才做出了逼供的事情,于是她知道了侯海宏的孩子,的确是死在七月廿六这一天,是被海盗害死的,当初海盗抓了侯海宏的孩子绑在了废弃的船上。

让他们过去救,他们没有去。

所以,造成了这一出悲剧。

“这件事本王知道,你们也知道,本王是问其中有没有什么隐情。”沈沛关心的是这个。

“是有隐情的,只是他们不愿意说出来,但是末将猜测,这些事情和他们买的纸扎也有关系。”

云静竹说,她发现这些村民们都买了差不多的纸扎,都是给小孩子的,当她问到是不是给侯海宏孩子的时候,她把几个人分开逼供,村民们的回答都是牛头不对马嘴的,有的说是给侯海宏的孩子,有的又说是给侯海宏的家人。

“侯海宏的孩子死的时候不过四五岁,未到弱冠年龄,不能立墓碑,只会找一处荒野埋了,祭拜……应当是不可能,侯海宏的母亲和妻子也是尸骨无存,况且死的也不是这一天。”沈沛的脑海中回忆起侯海宏家人的情况来。

“对,这里有虽然说得过去,可末将还是觉得很奇怪,所以这几日一直盯着他们,发现他们总是结伴一起去烧纸,行踪鬼祟,末将找人调查过,他们都是些老实本分的渔民,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就连小偷小摸都没有过。”云静竹冷静的开口。

沈沛听得却有点烦,“能不能说重点?你跟谁学的?学这些磨磨唧唧的回话?”

在一旁安安静静待着的俞长胜只觉得自家主子意有所指,他这是好端端的,又被嫌弃了?

“咳。”云静竹轻轻的咳嗽了一声,“末将查到,这些人家里都有小孩子,或者说,这些孩子的年纪都很小,差不多只有悦悦一般大,若是按照他们的年龄来推断这是很奇怪的一件事。”

沈沛和俞长胜两人面面相觑,完全不明白云静竹说的事情奇怪在哪里。

“有小孩子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云静竹见沈沛不明白,只能仔细的开口解释,“王爷,并不是所有人都跟您一样不愿意成亲不愿意生孩子的,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延续香火才是他们的……追求。”

“追求?”沈沛只觉得自己更加听不明白。

云静竹无奈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也不太懂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和上峰讨论孩子和香火这种事,她有点儿尴尬,还是只能硬着头皮说话,“就是……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娶妻生子也许并不是因为自己喜欢,而是为了责任,要延续香火。”

沈沛点了点头,大概是明白了……

“就如同本王的母后和皇嫂,要生下嫡长子那样?”

云静竹:“……”

俞长胜:“……”

意思是这么个意思,可这话从秦王殿下嘴里说出来,怎么就感觉奇奇怪怪的?

秦王殿下这么拿来比喻,皇后和太子妃知道吗?

“那你说年龄对不上,是怎么一回事?”沈沛继续问她。

云静竹当然也不打算暗示了,因为她发现沈沛根本就不会理解她的意思,还不如把自己的猜测全部说出来的好,“这些百姓们的年纪都比侯海宏的年纪要大,他们家家户户都有孩子,证明生育能力是没有问题的,他们都是普通百姓,自然也不会有银子娶什么小妾,所以他们的夫人也应当是和他们年纪相仿。”

“年纪越大的女人,生孩子越危险,可她们还是生了。”

“年纪大……孩子还小,就说明他们是后面生的孩子。”云静竹冷静的开口分析,“年纪大了都要拼命的生孩子,年轻的时候肯定也是能生的。”

“但是孩子还小?”沈沛总觉得自己被云静竹给绕进去了,却又不肯承认他自己是没转过弯来,脸又黑了几分,“把话说清楚。”

“王爷……末将正要说,您能不能不要这么着急?您总要让末将把话说清楚,这才能具体分析……”云静竹心中也是疑惑,明明对着若冉姑娘的时候不是这样的,怎么到了他们这里就……

不过,云将军很快就释然了,他们算什么?没被打死就不错了,怎么和若冉姑娘比?

“末将的意思是,他们年轻的时候肯定是生了孩子的,但是他们年轻时候生的孩子却不在,而且无一例外是这种情况,所以末将猜测,是不是他们的含糊其辞,和这个‘不在’的孩子有关系?”云静竹的猜测非常的大胆,换了一般人根本就不会往这上面去想。

若是俞长胜和暗一他们,根本就不会往这方面去考虑。

“这……”

“如果说,他们十几个人都是这样的情况,那当年的事情也许就是另一种悲剧。”云静竹有些哀伤的开口,沈沛疑惑的看向她。

“你想到了什么?”

“末将想到,北狄的军师曾经用一城的人来威胁苏元帅和尹夫人……所以,海盗会不会如法炮制?”

沈沛听完这些,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发现他们一直盯着的那户人家忽然有了动静。

那户人家的男主人扶着一个老人家走了出来,两人的手里还拎着一篮香烛,“爹,您慢些,这给娃儿烧纸我一个人去就好了,您是娃儿的长辈,这怎么合适?”

“死者为大……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那老者轻轻的说了几句,男主人也没有多言什么,反而去招呼左邻右舍结伴而行,顺便叮嘱他们最近要小心些,有人在查将军当年的旧事,

沈沛皱起眉头,“做贼心虚?”

云静竹却觉得不像,他们好像是要极力隐瞒着什么,结合他们刚才听到的那几句,云静竹先前假设的那个孩子,原来是真的存在过,如今不在,是因为已经夭亡了?但也有可能,说的是侯海宏的孩子。

“王爷,我们跟上去瞧瞧,末将总觉得他们在隐瞒着什么,也许和侯海宏有关系。”

沈沛点了点头,跟在这些人的身后,他原本以为百姓们不过是心中愧疚,想要去祭拜侯海宏的孩子,却不曾想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

一片荒凉的坟茔,堆着十几个小坟包儿,没有墓碑,只是逢年过节还有生祭,死祭的时候有人来给他们烧些纸。

“娃儿啊……爹和你爷爷,来看你了。”

随着百姓们的一声声诉说,云静竹肯定了她的猜测,若是……这些人的孩子全死了,侯海宏的孩子也死了?

这件事想不联系起来都觉得困难。

就在云静竹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沈沛却下了命令让暗三去想办法把侯海宏给带出来,在等待的时间里,沈沛和云静竹总算是弄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侯海宏的孩子的确死了……

可百姓们的孩子,同样也死了。

死在了同一年,同一月,同一天?

还有什么事情是不清楚的?海盗抓了百姓们的孩子来威胁,所以他们才没有救侯海宏的孩子。

这哪里是他们畏惧海盗?分明只是情势所迫,他们心疼自己的骨肉罢了。

他们怀着愧疚,祭奠侯海宏的孩子,和自己的孩子。

日复一日的愧疚下去。可他们却不知道侯海宏做了什么。

在这些百姓们的心里,依旧崇敬着他们的将军,在他们的心目当中,侯海宏那个叛徒,依旧是一个英雄。

云静竹无论如何都听不下去了,紧紧的捏着手里的剑,恨不得直接了结了侯海宏。

当云静竹听到他们告诉那些长眠地底的孩童,他们的将军总有一天能消灭海盗的时候,云静竹再也忍不住了。

她把剑狠狠的戳向地面,咬牙切齿的恨道:“王爷,七月廿六那天,您能带末将一同前往吗?”

沈沛心里同样也不好受,可他毕竟不是云静竹,无法感同身受。

当暗三把侯海宏绑过来的时候,云静竹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怒火,把剑狠狠的架在他的脖子上面,让侯海宏看向那边荒凉的坟茔,“你自己看看清楚!”

这里的动静闹的太大太大,原本正在烧纸的百姓们齐刷刷的看过来,看见了侯海宏和沈沛,都有些不敢相信。

手里的竹篮子啪嗒一下掉在地上,愣了愣神,“将……将军?”

侯海宏原本正在疑惑是什么人把他带来的,如今见到沈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可更让他震惊的是这个地方,还有这些百姓们。

这些人的脸,侯海宏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便是他们…畏惧着海盗……

只是,这些鼓起的小坟包是怎么一回事?

“侯海宏,你看不到的吗?”云静竹不等沈沛说话便率先的开口,“你看不到百姓们的苦衷吗?”

侯海宏震惊的看向他们,又看了看那片坟地,“这是怎么回事?!”

侯海宏厉声质问,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回应他,他看着那些香烛纸钱,看着那些玩具纸扎,整个人都快疯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将军……您别问了。”其中一人轻轻的开口,显然是不想提起这伤心事,可侯海宏此时此刻却惊讶的发现,自己也许是有什么事情是不知道的。

云静竹说,苦衷?

“你们到底隐瞒了我什么?”

看不到百姓们的苦衷?

不,侯海宏根本就不知道百姓们的苦衷。

“便是他们没有选择救你的孩子……也是人之常情。”沈沛从来都觉得,一个人是否愿意为旁人牺牲,都只是那个人自己的事情。

“你怪他们没有救你的孩子……他们也同样可以因为自己的孩子,不救你的。”

侯海宏像是没有听到沈沛说话,只是直勾勾的盯着那些百姓们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们到底,瞒着我什么?”

“你们告诉我,那些坟包是怎么回事?这些香烛纸钱是怎么回事?”

“这些玩具纸扎……”侯海宏只觉得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他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中有了一个非常可怕的念头,这个念头一旦形成了……

便再也没有办法从脑海中抹去。

“这些玩具纸扎……是给小虎他们的吗?”

所有的百姓们都沉默了下来,谁也没有去回应侯海宏的话,只是听着他那声嘶力竭的声音,一个个心中都非常的不好受。

“将军……”

“将军您还是不要问了。”

“你们说,小虎他是贪玩掉进海里淹死的?小花是害了疾病去世的?”侯海宏还记得这些孩子们的名字,这些孩子们,都在那一年,和他的孩子一起没了……

幼童多病,幼年夭折的不计其数,侯海宏也没有多想,如今回想起来,他只觉得分外惊恐,他当时深信不疑,可是他忘记了,那些孩子们并没有什么疾病,一个个养的好好的,有的三四岁,有的四五岁,有的六七岁……

没病没灾的,怎么就忽然病了?

侯海宏只觉得,自己一步一步的,验证了那个非常可怕的事实。

“屠书航抓了小虎和小花他们是不是?!”

“他抓了孩子们,来威胁你们是不是?”

明明是询问,可侯海宏心中却有了答案,只见他眼神呆滞的看着百姓们,像是不敢相信,又像是……恍然大悟。

侯海宏摇摇晃晃的……走到了距离他最近的那个百姓面前,轻声的开口,“告诉我……是不是?”

其实不用百姓们说,侯海宏的心目当中也早已经有了答案,他如遭雷劈一般的双膝跪地,痛苦的抱住自己的头颅。

眼泪茫然的从空洞的眼睛里涌出。

沈沛只觉得他们已经触及到了真相,却远远没有想到,真相远远比他们所知道的更加残忍。

当年……

那些百姓们,最终还是选择救下了侯海宏的孩子,他们十几个人,放弃了自己的孩子,选择了,救那个孩子,只因为那是侯海宏唯一的亲人了。

可最终,那个被他们救下的孩子,依旧没有活下来。

因为……屠书航早就给那个孩子喂了毒。

无论他们怎么做,怎么选择。

都是无力回天的悲剧。

那个孩子最后,在侯海宏的怀里逐渐的没了气息,变得冰冷。

“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侯海宏的声音透着无限的痛苦和绝望,还有无尽的悔恨。

他伤心的从不是百姓们的犹豫,他伤心的只是他们畏惧着海盗,当年即便是那个孩子活不下来,只要侯海宏知道,他竭尽所能护着的百姓们,有反抗海盗的勇气。于他而言便是欣慰。

可侯海宏从不知道,在这畏惧的背后,原来藏着这样让人心碎的真相。

侯海宏如今亦不知自己做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他的报复,就像是一场笑话。

侯海宏以为自己被所有人辜负,可他今时今日才知道,原来从始至终,他从未被人辜负。

他热爱的故土,他拼命保护着的百姓们,从未辜负他。

“孩子已经没了……将军若是知道,也不过是平添悲伤罢了。”这是所有人心里的想法。

他们不过是想要让他们的将军,少些悲伤。

却不知事情会阴差阳错的变成这样。

直至方才,他们都还不知道侯海宏因为这件事情和屠书航合谋。

如今真相大白,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甚至连一句对错都说不出来,云静竹拔了剑指在侯海宏的脖子上,侯海宏哀莫大于心死,根本就不为所动。

那颗他原本以为早已经无波无澜的心,又一次剧烈的痛了起来,他跌倒在地上,死死的捂着自己的眼睛…

原来,他的眼睛,他的心,都是瞎的啊。

原来,他的报复,他的仇恨,都是假的啊。

所以?他还要活着干什么?

他为什么还要活着?

他怎么还配活着?

“云将军,你动手吧。”侯海宏闭上眼睛,从容赴死。

云静竹紧紧的捏着剑,恨不得就这么一剑刺下去,可她知道她不能。

她狠狠的咬着牙,就在她挣扎着要收回剑的时候,一旁的老者步履蹒跚的走过来拦住了云静竹,“这位女将军…不可,不可啊。”

云静竹惊讶的看着老者,似有些不明白,“老人家,您到底知不知道,他做了什么?身为将领,他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老人家沉默下来,方才所发生的事情,他都听得清清楚楚的,可他依旧拦着云静竹,“老头子没有读过什么书……不懂什么大道理。”

“可是……老头子知道,将军也是人,他有血有肉,会痛,会哭……当然也会做错事。”

云静竹的手颤了颤,她捏着那柄剑到底还是收了回来,倔强的别开眼不忍心在看下去,不知是在为这些百姓们不值,还是在为侯海宏遗憾。

明明,他可以名垂青史的。

可侯海宏却是一动不动的跪在地上,仿佛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沈沛一把把侯海宏从地上拎了起来,声音冷漠的可怕,“现在可不是让你哭的时候,你自己惹出来的事情,自己去收拾烂摊子。”

“本王还指望着你对付海盗。”

侯海宏如今哪里还能对付什么海盗?

“王爷还是杀了我吧。”侯海宏喃喃低语,并不想去理会外界的纷纷扰扰,信念?他原本以为自己的信念早已坍塌,如今才知道,他所谓的信念……根本就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他有什么资格,被所有人敬重?

又有什么资格,被别人保护着?

他们怕他悲伤……却不知他想把他们拖入无间地狱。

侯海宏只觉得,自己大约是疯了。

沈沛简直快被侯海宏气的不行,就在他恼怒的不知道如何办的时候。

那步履蹒跚老人家却走到了侯海宏的身边,慢慢的蹲下来,那浑浊的眼神里满是沧桑,可在看向侯海宏的时候,却依旧是慈祥温和的,“老头子还记得……将军小时候的模样,老头子是看着您长大的,那个时候的将军说,长大之后一定会将海盗赶出南山镇的……后来,将军真的也做到了。”

只是代价太大太大了。

母亲没了,妻子没了。

就连唯一的孩子,也没了。

他们受侯海宏的庇护,才能够安稳度日,牺牲自己的孩子救了他的孩子,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之所以会犹豫,是因为他们不确定旁人的想法。

不确定他们是不是也愿意牺牲自己的孩子……

毕竟没有人会那么无私……

毕竟那个海盗说,只要他们有一个人轻举妄动,他们的孩子都会一起死。

只是他们从不知道,原来不管怎么努力,不管他们怎么选择,所有的孩子都是活不下来的。

“可是我……”

“将军,做错了事,只要改正就好的。”

“老头子相信……您昔日可以将海盗制服,如今也一定可以。”

侯海宏看着那些充满信任的目光,羞愧的无地自容,他看着那双手,缓缓的伸出了自己的手……

在即将要搭上去的那一刻,听到了西南军的传讯号角声。

海盗来袭。

屠书航,提前进攻了。

www.youxs.org【战争结束】 你要走他未走……

最终, 侯海宏还是没有把手递给老者,他愣了愣神, 听着号角声,久久不曾言语。

侯海宏整个人是被沈沛从地上拎起来的,沈沛冷酷无情的盯盯着侯海宏,声音里没有丝毫的温度,“你想好了吗?”

屠书航的进攻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却在侯海宏的意料之中, 别看这个海盗读过几本书,每天装的宛如正人君子一样,可侯海宏知道, 他根本就不是个东西。

道貌盎然,虚情假意,虚伪至极。

如今会提前进攻, 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沈沛一直盯着侯海宏,如今在他的脸上只有茫然却没有惊讶,他便有了猜测,抓起侯海宏的领子拎到了自己跟前, “你为何一点都不意外?你早就知道了屠书航会提前进攻?是你们俩商量好的?”

若真是如此, 沈沛并不介意, 在送屠书航上路之前, 先送侯海宏上路。

侯海宏早已没了先前和沈沛针锋相对的心思, 就算如今被沈沛这般拽着领子, 也没有气恼什么, 不过是淡淡的回了一句,“屠书航此人阴晴不定,他的嘴里就没有一句是真话。会提前进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沈沛看着他这模样心中就气恼的不行, 可他知道如今气恼也是没有任何用处的,他拽下侯海宏的令牌扔给了云静竹,冷声道,“云静竹,传令下去,让范勇先行带着西南军迎战,你带着西北军埋伏。”

云静竹丝毫不怀疑沈沛的命令,拿了令牌就匆匆的离去,然后所有人就看到沈沛把侯海宏推到在地上,命令道:“站起来。”

侯海宏依旧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一副看破生死,无欲无求的模样,沈沛见了便气不打一处来。便把侯海宏拖到了那些小坟包面前,压着他看,“你看啊。”

侯海宏却根本不敢去看,沈沛强迫他睁开双眼,硬生生的掰着他的头颅,“你看到了吗?”

“你看清楚了吗?”

“你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吗?”

“你知道,在你没有来之前,这些父老乡亲们,是怎么告诉这些孩子们的吗?”沈沛的声声质问,硬生生的憋出了侯海宏的泪,他茫然的看着沈沛,只觉得心中太过于痛苦,是他根本承受不住的痛苦,可沈沛却没有时间去顾及侯海宏的心情。

他知道,自己很残忍,可若是再这么耽误下去,只会有更让人痛苦的事情发生。

“这些父老乡亲们,告诉这些枉死的孩子们,他们的将军,一定会把海盗赶出去的。”沈沛语气平淡的松开了钳制住侯海宏的手,“死者为大,你已经让活着的人失望了,难道还要让死去的人,再失望一次吗?”

侯海宏痛苦极了。

可属于他的痛苦,还远远不仅于此。

“我……”

“站起来。”沈沛厉声的命令着他,“拿上你的剑,带上你的兵,做你应该做的事情,只要你还有一天是将军,就要保护着这里的百姓一天。”

谁都没有去动,谁也没有出声,他们眼睁睁的看着侯海宏,强撑着踉踉跄跄的身躯,一点一点的站了起来,拔出了自己腰间的佩剑,“王爷——臣有一个主意。还希望您,可以配合。”

……

范勇一开始没有见到侯海宏还有些惊讶,结果云静竹告诉他,这是王爷和侯将军临时商议出来的计策,云静竹说的一本正经,真就像是有那么一回事。

范勇虽然疑惑,也就真的相信了。

待看到侯海宏和沈沛一起出现的时候,还真以为是商量好的计策。

云静竹和俞长胜齐刷刷的沉默下来了。

她只不过是随口一扯而已,怎么事情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如今误会已经解开了,王爷不是应该在岸上伏击吗?怎么会出现在船上?

海盗和西南军已经陷入了混战,屠书航此人从来都不讲什么道义,他读圣贤书,却只听对自己有用的东西。

其余的在他眼里就是废话。

沈沛和侯海宏原本的商议是诱敌深入,如今倒是可以灵活多变一些,几个亲信见侯海宏和沈沛,都不知这是闹得那一出。

侯海宏随口提了一句,“计策。”

沈沛原本还以为要花费一番唇舌来解释,谁曾想范勇等人深信不疑,沈沛陷入了深深的沉默当中。

当真是,百姓质朴吗?

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所以上到将军,下至百姓,都这般的纯善?

“如今怎么办?”沈沛问侯海宏。

侯海宏倒是一点也不慌,他直勾勾的盯着屠书航,仿佛要把那个人的身影,硬生生的刻印在脑海里,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

“缓缓靠近,到中途的时候,王爷就当我是叛徒来处置,屠书航此人阴险狡诈,善于洞察人心。”侯海宏如今的心情虽然还未曾平复,但是他清楚现在根本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他的喜怒哀乐,如今根本就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身后的百姓,是他身后的故土。

沈沛配合着侯海宏的动作,缓缓的靠近,战船碰撞在一起,甲板上的人站不稳,船舷上的人落了海。

屠书航只觉得是看到了什么非常有趣的事情,哈哈大笑起来,身边的狗腿子适时的开口谄媚,“还是老大有谋略。”

“那是。”屠书航丝毫不客气,“到时候活捉了大齐的九王爷,想要什么好处还不信手捏来?”

“是,是,老大英明,老大英明。”

海盗们纷纷已经开始庆祝,仿佛胜利的果实已经收入囊中,屠书航虽然觉得狂妄自大,却也没有完全丧失了理智,在一切还没有完全明朗之前,他根本不会掉以轻心。

西南军节节败退,海盗们士气大涨,深入海湾,许多的战船相撞在一起,屠书航看着西南军的士气渐渐变得低迷,心中更是畅快无比。

侯海宏越来越近,和沈沛打了起来,沈沛从一开始的惊讶,到疑惑,到最后的恍然大悟,脸上丰富多彩的表情彻底取悦了屠书航,与其说屠书航喜欢烧杀抢掠,倒不如说他其实,是喜欢这种玩弄人心,掌控人心的感觉。

屠书航看着侯海宏和沈沛的模样,只觉得心情都愉悦了不少,没错,就应该这样,就应该这样才对。

正义?什么是正义?

不过是一些虚伪的人,在诓骗自己罢了。

屠书航看着侯海宏缓缓的勾起了唇,他心道:你瞧,这人从前不也是很正义的吗?这人不也觉得,邪不压正吗?

结果呢?还不都是一样吗?如今还不是,做了他的刽子手?

屠书航在心里冷笑,只觉得无趣极了。

双方人马一点一点的靠近,屠书航脸上的弧度也越来越大,这大齐的王爷,原来不过是个花架子?

当双方人马越靠越近,屠书航误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的时候,海湾外头又出现了一些战船。

把海盗们牢牢的包围在里头。

海盗们所依仗的不过是和侯海宏的里应外合,只会烧杀抢掠,哪里会什么战略部署,什么兵法计策?

最重要的是,他们都以为侯海宏真的叛变了,就连屠书航对此都深信不疑。

当屠书航意识到自己可能被侯海宏骗了的时候,沈沛却上了屠书航的船,手起刀落,把身边的几个海盗全部杀了。

这变故来得太快,太猛。屠书航根本反应不过来,他高声的喝道:“侯海宏,你这个叛徒!”

侯海宏唇边却泛起了一个讽刺的弧度,叛徒?

“本将本就是大齐的将军,何来叛徒一说?”侯海宏面带讽刺的笑了起来,“你一个海盗?还会怕被人背叛?”

屠书航气的咬牙切齿,眼睁睁的看着侯海宏出现在了自己的船上,他看着侯海宏一点一点的逼近,船上的西南军也越来越多,他一边应对着,一边打算故技重施,“你还记得自己的母亲,自己的婆娘自己的孩子是怎么死的吗?都是被你拼死护着的那群贱民害死的!”

“你这么保护着他们,当危险来临的时候?他们会保护你吗?你的孩子死在了你自己的面前,你都忘记了吗?”

“他们唯唯诺诺,畏畏缩缩,就连几步路都不肯走过去。”

“你为什么要保护着他们?他们到底有什么值得你保护的?”

“你是傻瓜吗……”

这些声音,这些话,这些年一直都在侯海宏的脑子里回荡着,他想起来,自己这些年到是怎么过的,被这些声音折磨着,理智和情感在不断的拉锯,变得越来越偏执,越来越痛苦。

可是……

侯海宏永远都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

他永远都记得,自己心中最初的梦想。

他抬起头,讽刺的看向屠书航,“那又,如何?”

侯海宏宛如看傻子一般的看向屠书航,“似你这样的人,永远都不会明白,我的追求是什么。”

屠书航简直快要被侯海宏这番冠冕堂皇的话给恶心吐了,他如何能够允许,这世上有侯海宏这样的人存在?

正义?

这天底下哪有什么正义?

“不可能!”屠书航疯狂的嘶吼,“我不信!”

他不相信,这天底下,真的会有这么正直的人存在,他根本不相信,有人可以被所有人背叛,被所有人冷漠对待,还能够不寒心。

明明,他就要成功了不是吗?

明明!

他已经成功了。

沈沛宰了身边的几个海盗,看到屠书航和侯海宏还在磨磨唧唧的,只觉得他们俩从某种方面来说,都是脑子有病的,他踹翻了距离最近的那个海盗。

摸到了屠书航的身边,招招不留情,这才知道屠书航才不是什么文弱男人,他手段狠厉,心狠手辣,抓了身边的手下来挡刀。

沈沛嗤之以鼻,“果真是强盗行径,丢人现眼。”

屠书航狠狠的呸了一口唾沫,愤怒的瞪着侯海宏,仿佛他是什么另自己厌恶的存在。

沈沛回过头去瞪着侯海宏骂道:“磨磨唧唧的,有什么话不能把他活捉了说个够吗?”

侯海宏哑然失笑,只觉得秦王殿下当真是……和所有人都不一样的。

只是如今侯海宏也无暇去顾忌什么,两人对上了屠书航,可战事却依旧焦灼,船上作战原本就不比陆地,尤其是对于沈沛而言,压制了他不少。

海面上刮起了狂风来,吹的人站都站不直,沈沛一刀横了过去,屠书航堪堪躲过,本只要侯海宏再补上一剑就可以活捉了屠书航。

可侯海宏却因为要救范勇,临时撤开了,替范勇挡了一下,把后背露了出来,屠书航见此机会反手就是一弯刀,刺进了侯海宏的背心。

“将军——”

范勇凄厉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海域,很快就被打斗声所湮没,侯海宏只觉得喉间一甜,气血瞬间上涌。

屠书航下手并不轻,他把弯刀拔了出来,冷笑的看向侯海宏,即便这个举动,让他被沈沛制服。

即便刺这一刀,也葬送上了自己的性命,可屠书航根本就没有任何的犹豫。

不仅仅侯海宏想和屠书航同归于尽,屠书航也是这样的心思。

侯海宏握着自己的剑,缓缓的转身,沈沛方才和屠书航缠斗,身上早已经落下了大大小小的伤,屠书航也没有好过很多,沈沛看了侯海宏一眼,狠狠的砍了屠书航一刀,把他推给了侯海宏。

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侯海宏由衷的感激着沈沛,他也没有辜负沈沛的成全,提起手中的剑,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挥剑切下了屠书航的头颅。

那一下来的极快,屠书航尸首分离的时候,还没来得及闭上眼睛,他只觉得脖子一凉,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看不到了。直到死的那一刻,屠书航都还没有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明明已经成功了,不是吗?

屠书航到死都不知道,这个天底下有很多人,即使受过伤,流过血,被背叛过,被辜负过,伤人也好,受伤也好,永远,都不会泯灭自己的良知。

因为他们的心中,有一种叫做正直和善良的东西。

就如同信念和道德一样,永远约束着自己。

永远都存在。

侯海宏强撑着身子站了起来,由衷的笑道:“多谢,王爷成全。”

沈沛随意的点了点头,把屠书航的脑袋踢给了范勇,转而看向侯海宏,“你有话想和我说?”

“秦王殿下当真是聪慧过人。”侯海宏虚弱的笑了笑,完全凭借着最后一口气强撑着,他看着沈沛,提出了最后一个要求,“王爷……若是臣死了,您把臣火化了,把臣的骨灰扬向大海可好?”

“你说什么?”

不怪沈沛如此震惊,人人都讲究入土为安,即使是在海边的渔民们,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愿长眠海底,更何况还是火化。

尸骨无存。

可侯海宏,却像是一早就想好了自己的归属,他做的每一步,虽然看起来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可都是有迹可循的。

侯海宏从一开始,就想着和屠书航同归于尽,就算……方才那一下,他不替范勇挡,范勇也不会有生命危险,只不过是会受点伤,哪里会像他这样,生命垂危。

他早就存了死志,勉强不得。

沈沛并没有劝说什么,只是告诉侯海宏,他的孩子,会更想要他陪着。

可侯海宏却只是笑:“罪臣已经——不配了啊。”

“怎会?”沈沛淡淡的反驳了侯海宏的话,慢慢的走了过去,扶着侯海宏,“你把本王从北漠骗过来,不就是打的这个主意吗?”

沈沛看见那些出现在海湾外头的将士们,就彻底的明白过来了,侯海宏骗了所有人,包括他,他其实从一开始,就想要消灭海盗,也从一开始,就想要和屠书航同归于尽。

他知沈沛不会放任这一切不管,所以侯海宏可以毫无顾忌的,发泄自己心中的怨恨。

就算心中的秘密被人戳穿,侯海宏也是波澜不惊的模样,并不打算因为这件事情为自己开脱什么。

他远远没有旁人说的那么好,说再多冠冕堂皇的话,都改变不了,他曾经想要背叛的事实,“王爷……我的心,曾经动摇了啊——”

撕扯着,挣扎着。

侯海宏一直都在赌,他的确做不出拉着所有百姓陪葬的事情,所以,所有的部署都是真的,所有的海图,都是真的,所有的打算,也都是真的。

想让沈沛来阻止,也是真的。

可他的恨,他的怨,也是真的。

这一切的一切交织在一起,快要把侯海宏撕扯成碎片,他知道,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被逼疯的。

所以,当理智还残存的时候,侯海宏把自己送上了一条绝路。

他能做到的,只有这些了。

他再也办不到更多了,可是侯海宏相信,还有更多的人,和他一样的人,会代替他守护着这里。

时至今日,他依旧热爱着这片土地,依旧深爱着这些百姓。

最后的最后,侯海宏回过头去,深深的看了故土一眼,真好啊。

他想。

在他生命的最后,他知道……

自己原来,从未被辜负。

就算,这真相来的那么惨烈,那么痛苦,可侯海宏依旧是由衷的感激。

这个时候,侯海宏想起了在自己面前惨死的大牛,那个长眠海底的青年。

侯海宏想,当他的身躯化为飞灰,撒向大海的时候,再去找那个满心满眼信任着他的青年,他是否还愿意给予同样的信任?

如果有来生的话……

侯海宏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想起了自己小的时候,在海滩上奔跑,母亲温柔的擦掉他脸上的汗水,却很快的把他带了回去,告诉他:小心一点,会有海盗过来的。

那是侯海宏心中对海盗最初的印象。

他想起昔日恐惧海盗的神情,也想起了母亲和妻子死去的时候,告诉过他的话:一定要,消灭海盗。

虚虚晃晃的影子层层的交叠在一起,侯海宏看到了许多久违的面孔。

真的是……好漫长的旅途。

好在,终于快要结束了,在那漆黑的海底,有他的母亲和妻子,还有他发誓曾经要保护一辈子的百姓。

侯海宏想,如果有来生的话,他也依旧想要保家卫国,舍生忘死。

沈沛在侯海宏的身躯要倒地的时候稳稳的扶住了他,没有让他跌倒在地上,就算是死,也要给他最后的体面。

沈沛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沈沛原本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却不曾想自己看到了一出又一出的悲剧。

他的心情谈不上糟糕,也谈不上很好,此时此刻只是茫然一片。

范勇拎着屠书航的头颅出现,海盗们的气势又了一瞬间的低迷,可很快他们又开始顽强抵抗起来,沈沛对这一幕并不奇怪,海盗毕竟不是士兵,并没有天然的归属感。

屠书航死了,他们心中也许并不是悲伤,反而是觉得终于等到了上位的机会。

只可惜异想天开的海盗们,全部被训练有素的军队压得溃不成军,西北军蛰伏已久,当船靠近海湾的时候,势如破竹般的占据了先机。

沈沛把侯海宏的尸首交给了同行的西南军,云静竹过来问他剩余的那些海盗怎么办?

沈沛想起了南山镇那些凄苦的百姓们,想起了如今已经长眠的侯海宏,又想起了他见到的一出又一出的悲剧,厌恶的皱起了眉头,“杀。”

“全杀。”沈沛冷酷无情的下令,“一个不留。”

沈沛并不知道这些海盗里面,是不是还有无辜的人存在,可他并不想去多问什么,无辜吗?

大齐的百姓们不无辜吗?

痛苦吗?

侯海宏不痛苦吗?

放过了这些海盗,沈沛只觉得,自己对不起侯海宏心中的道义,对不起南海的百姓们,对不起所有人。

那是一场,血腥的屠戮。

沈沛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其实也有些不妥,可他当真是没有什么心思去俘虏,去招安海盗。

只想用这些海盗们的血,来慰藉南海所有受苦的百姓们。

胜利的号角终于响起,凯旋之音抚慰了所有的将士,蔚蓝的海水被鲜血染红一片和如血的夕阳糅杂在一起。

虽然悲壮,却异常的动人。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胜利的喜悦,也带着失落和茫然,尤其是范勇,眼睛一直都是红红的,这个中年男人如今只怕是恨透了自己,只当是自己的缘故,才会害的侯海宏惨死。

沈沛其实并没有那么多的同情心,可他知道侯海宏是在乎这些人的,所以他才会勉为其难的安慰了一句,“他死得其所。”

至少,侯海宏是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死去。

即使心中有过动摇,也从未辜负过,心中的正义。

沈沛把侯海宏的令牌,交到了范勇的手里,“你要走他未走完的路,看他没有看过的风景,守护他想守护的故乡。”

范勇狠狠的咬了咬牙,捏着那块令牌,明明是冰冷的铁片,上面却仿佛还带有侯海宏的体温。

就像是他们初见的那样,当时的将军还是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张扬至极的:老范,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打海盗。

范勇强忍着要涌出的泪水,狠狠的憋了回去,举起那块染血的令牌:“西南军听令——”

“进攻!进攻!进攻!”

“将海盗,赶出南海去!将海域,还给我们的渔民。”

“让他们,出海捕鱼的时候,再也不用担心受怕,再也不用战战兢兢,让这里所有的百姓,所有的孩子,都能够在海边漫步,在海边玩耍!”

而不是,提心吊胆的担心着,他们赖以生存的家园,什么时候会消失不见。

而不是担心着,他们会不会没有明天。

往事不可追忆,他们只想用鲜血和泪水,铺出一条康庄大道来,让他们的下一代,再下一代,永远都不要活在海盗的阴影之下。

这条由鲜血浇灌的路。

终究会在白骨上开出花朵。

覆盖住鲜血,覆盖住森森白骨,通向光明和未来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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