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先生》

90-100

上一章 封面 下一章

妙计

“水……”

沈兰恍惚昏沉, 喉咙仿佛干裂了一般,下意识地呢喃出声。

她刚说完不久,一股甘甜的水流便灌入她的口中, 一瞬间,仿佛滋养了她的四肢百骸。

“兰娘。”

沈兰听到公主的声音, 睁开沉重的眼眸。

还没看清眼前的人, 头痛欲裂,她又不禁难受得闭上眸子, 摁住了自己的额头。

眩晕、恶心,呕吐的感觉一下子涌了上?来, 让她几欲窒息。

永安看到沈兰终于醒了过来,松了口气,“承渊, 金玲,你们好好照顾兰娘,有?什么事再派人来找本宫。”

北羌竟然?趁着?年?关发兵,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就在刚才,前线传来消息,右将?军崇进驻守的桑兰镇失陷, 亦被北羌军所夺。

桑兰镇是玉山重镇, 得到了桑兰镇,也就意味着?北羌在玉山草原有?了根基。

接下来的仗,就更难打了。

她现在得去军营里, 和萧瑞等众将?一起, 做出接下来的决断。

永安走后,沈兰服过药, 总算没那么难受了。

“姐姐以后可不能再饮酒了,大?夫说,这次若是晚一步,姐姐命都难保。”金玲担心地道。

沈兰脸上?的红疹还没退,只是脸色没有?那么红了,恢复了平日的颜色,她还是第一次喝酒,不知道竟然?会?闹出这种情?况,叹了口气,道:“以后再不会?了。”

这世?上?,也不是什么事都可以尝试……

沈兰知道北羌占领桑兰镇,已经是三天之后。

她当?即不在犹豫,带着?承渊赶去了灵泉关,去与永安会?合。

此时,所有?人,包括萧瑞,都一筹莫展。

“我有?个办法。”

这些天,沈兰一直在了解各国局势,她的心里渐渐产生了一个构想,但是因为不成熟,所以一直埋在心里,没有?告诉任何人。

可现在,她不得不说,也不得不去做了。

“兰娘请说。”永安道。

沈兰走到永安面前,屈身跪下,道:“公主,请您下令派沈兰出使西羌,只要西羌愿意出兵,前后夹击之下,北羌一定会?退兵的。”

“西羌怎么会?帮我们?”

“西羌北羌本为一国,一百多年?前分裂为西北两国,西羌是羌国西塔沙部落,以前是在羌国陇海一带游牧生活,因西塔沙王争权失败,败退到如?今西羌一带。”沈兰早已经将?羌国的历史与地图熟稔于心,此刻轻松的在地图上?将?各个地方指点出来,顿了顿,道:“伽什师父说,西羌如?今屈身于渊毒大?国,年?年?上?贡,以求自保。可是,公主,这个世?上?没有?人会?不愿意回家?的,西羌国各部都有?一个回家?的愿望,他们只是在寻找机会?,一旦时机成熟,他们就会?北上?回家?。西羌北羌两国,必定会?有?一战。”

“渊毒恐怕不会?愿意西羌回家?。”永安道。

沈兰道:“所以需要有?人其中斡旋,只要公主和萧将?军能够夺回骁骑关,将?北羌军引到长?林峡谷,西羌各部一定会?动心的!到时候……”

燕国和西羌两军,就能前后夹击,歼灭北羌大?军,直捣北羌王城。

这也是,公主此行,一定要得到的赫赫战功!

若只是夺回燕国的几座城池,又有?何功绩可言?就算得胜回到上?京,此行也大?打折扣。

最后那句话,沈兰没有?说出口,但是,其他的人都已明白?了她的意思。

众人震骇不已,这些时日来,沈兰跟在公主身边不发一言,他们都把她当?做一个花瓶而已,没想到,她竟然?会?突然?说出如?此惊艳绝伦的计划。

永安知道,沈兰这个构想,确实值得一做。

“可是,北羌军来势汹汹,如?何夺回骁骑关,把他们引到长?林峡谷呢?”

“公主,不如?把玉山草场送给他们?”沈兰道。

“什么?”

“以退为进!马上?就要入春了,丰茂的草场就像一头肥羊,惹得北羌军垂涎欲滴。”沈兰指向骁骑关,“公主找个机会?,把玉山县让给北羌军,在他们发动大?军攻占玉山的时候,骁骑关必然?空虚,我们亦集齐所有?大?军攻占骁骑关!只要将?骁骑关一举拿下,进入玉山草场的北羌军就如?瓮中之鳖,再无退路了。”

“妙!兰娘此计甚妙!”永安激动得一下子站了起来,她真是没想到,在燕军几乎已经陷入绝境的时候,沈兰竟然?能想出这么绝妙的计策。

沈兰垂眸道:“此计甚险,若是不能夺回骁骑关,又失了玉山草场,我们就只能把防线退到灵泉关,以后就彻底被动了!所以,此战的关键,还要看萧将?军的本事。”

“这个险值得一冒!萧将?军,你觉得呢?”永安看向萧瑞。

萧瑞目光直勾勾地看着?沈兰,幽深的眸子里泛出几分难掩的光彩,“沈姑娘此计甚好,末将?定当?誓死夺回骁骑关!”

他曾经看不起沈兰,觉得她只是一个柔弱女子,一个倔强又有?些傲骨的小猫儿。

可此刻,他对沈兰刮目相看了。

“公主,请让沈兰出使西羌,沈兰一定不辱使命!”沈兰又开口道。

永安走到沈兰面前,担忧地握住她的手,“兰娘,你身子不好,从?这里到西羌王城千里之遥,你怎么能去得了呢?你放心,我派其他人去与西羌联络,你还是留在我的身边吧。”

“公主,请派沈兰去吧,沈兰虽然?身弱,但愿为公主效死!”

“兰娘……”

永安想到几日前,沈兰才刚刚从?鬼门关里脱生,心里很不落忍,可她身边,确实没有?别的人能够胜任此事。

“好吧,我答应你,只是,你身子刚好,休息几日再出发吧。”

“不,此行缓不得,沈兰会?立刻出发。”沈兰顿了顿,道:“公主,沈兰此行不能走漏风声,若是被北羌军知道,计划就败露了。”

“你放心,在事情?成功之前,此事只有?我们在场的这几个人知道。”

这里,只有?沈兰、永安、阿尹、承渊和萧瑞五个人。

沈兰厌恶萧瑞,但也知道他不可能会?做出叛国的事情?来。

至于承渊,就算他写信给太子,等到太子知道,一来一回,也已经是两个月后的事情?了。

从?灵泉关回到青夏城,沈兰先去了惠恩寺见伽什。

“师父可否与沈兰一同去一趟西羌?”她请求道。

这些时日来,沈兰经常来找伽什,有?时是听他讲经,有?时是抄经礼拜,更多的是听伽什讲路上?的故事。

伽什对沈兰有?好感,此好感并非是爱情?的好感,而是一个修行之人对凡世?之人的好感。

沈兰对他的尊重,被他同样回馈在沈兰的身上?。

他看出她的佛缘,对眼前这个聪慧秀美的女子发自内心的敬重。

“施主是为了北羌与燕国的战事?”

沈兰的心思,他早就猜到了,毕竟,这些时日来,沈兰一直乐此不疲地询问?他西羌与北羌之间的事情?。

“请师父原谅,沈兰不能说。此去西羌,路途遥远,师父曾经在西羌游历,沈兰想请您做个向导。”

伽什合十双手,虔诚地道:“出家?之人,企恶君羊以污二二期无儿把以每日更新po文海棠文废文,吃肉停不下来就是要在世?间修行,施主曾经救过贫僧,结下了因果,贫僧要了却这段因果,自然?不得不答应。”

“多谢师父!”

次日一早,下了薄薄的雪,天地一片银白?,仿佛没有?边界。

一行人从?青夏城出来,进入辽阔的荒原之中。

西北风凌冽如?刀,将?马车的帐子吹得呼呼作响。

在青夏短暂的待了两个月后,沈兰又踏上?了遥远的征程,掀开车帐,看着?外面天地一色,茫茫雪原好似看不到尽头,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勇气,竟然?会?向公主提出,走上?这一条路。

也许,是这个世?界太大?了。

大?的让她很想去看看。

马车行了一天,到夜里也没有?走出这个荒原。

晚上?,他们在雪原上?清理?出一片空地来,搭上?了帐篷。

刚一搭好,沈兰就看到远处的雪地里,透出几道幽绿色的光。

那光看得人心里发冷,脊背一凉。

“是雪狼。这片雪原上?,有?好几个雪狼群。”伽什和尚不慌不忙地说道。

沈兰还是第一次遇到狼,虽然?漆黑的深夜看不清它们的样子,但是那幽绿的眼睛却好像能够穿透一切,直直地窜到人的心里去。

夜里,躺在被褥上?,沈兰的脑海里还是忍不住闪过那些雪狼的眼睛,难以入睡。

忽然?间,她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忍不住起身出去看。

刚披上?衣裳,掀开帐子去看,便?听得承渊一声冷喝。

“去!”

“嗷呜!”

一声凄惨的狼叫,伴随着?摔到地上?的声音传来。

沈兰看去,看到一只灰扑扑的野狼,被承渊踹的在地上?挣扎着?爬起来。

“它来偷东西。”承渊看到沈兰出来,解释道。

沈兰看那只野狼呜咽的可怜,便?上?了马车里,片刻,她拿了一个布袋出来,“拿去给它吃吧。”

“这是什么?”

“腌的腊肉。”

这些是军粮,可以储存很长?的时间,沈兰当?时吃不动,把每日的腊肉都收了起来。

放了这么久,她都已经忘了,刚才忽然?想了起来。

承渊把这些腊肉扔给了那只野狼,野狼嗅到肉香,迟疑了好一会?儿,但最终还是没有?忍住诱惑,叼着?那个布袋,飞也似的窜到了雪地里,消失无踪。

“天色不早了,姑娘休息吧。”承渊看着?她只披了件袄裙出来,实在太过单薄,忍不住提醒道。

“你也早点休息。”

沈兰紧了紧袄裙,便?要回帐子里。

忽然?,夜空一声苍鹰的啼啸,沈兰下意识的抬头看去。

苍茫的夜幕之下,万里星河,骤然?入眼。

数不清的星辰,如?璀璨的珠宝,点缀在这漆黑的夜色里。

如?此壮阔,如?此苍凉。

沈兰此刻站在天地之中,痴痴地看着?这瑰丽的美景,一时呆住了。

星星

西羌的原野地貌只站全国的三成, 大部分都是高?山丘陵地貌,羌国人祖祖辈辈以来都是游牧而生,但分裂之后, 西羌被逼到了格里莎山脉,王城亦在山峦之下。

北边是北羌, 南边是渊毒, 东边是燕国,西羌在三个国家形成的逼仄的空间里?, 艰难求生,如今依附于渊毒大国。

出了燕国边界, 往西三百里?,是西羌重镇,牛堡镇。

沈兰的马车行到牛堡镇外, 在一个茶肆里?暂时?歇息。

老?板娘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她给沈兰一行人上了茶,问?道:“客官,你们?不会是要到牛堡镇去吧?”

沈兰看她似乎意有所指, 问?道:“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哎哟,你们?可千万别去, 一进?去就会被抓起来的!”老?板娘好心?地说道。

沈兰不解, “我们?又没有犯罪,为何会抓我们??”

“姑娘是从燕国来的吧?你自己一个人当然没事儿,但是你身边的这?两位男人, 只?要一进?牛堡镇, 就会被抓起来充军的!渊毒最近在打仗,我们?这?儿是渊毒国多?罗伯爵的管辖地, 他奉女?王之命,要把西羌所有能够征战的男丁,都拉到战场上去呢!我们?牛堡镇的镇司大人被逼的没法子,现在只?要是见到男人就要抓走呢!”

“女?王?”沈兰愣了一下,怀疑自己听错了。

老?板娘道:“是啊,两年前渊毒王后伙同她的情人克里?米尔公爵篡位,如今渊毒帝国都是这?个野心?勃勃的女?人一手遮天呢!她一直对?外发动战争,却舍不得用渊毒帝国的男人上战场,让我们?这?些附属国的百姓替他们?去打仗。”

说着?,老?板娘忽然感伤起来,“想当年,我们?羌国还没有分裂的时?候多?么强大,可现在,就像是丧家之犬……”

沈兰抿着?茶水,想得出神?。

她本以为,永安公主?想要谋夺皇位,是一件开天辟地前无古人的巾帼伟业,没想到,万里?之外的渊毒,在两年前,就已经有了一位女?王。

那位女?王,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登上了王位?走到今天,又经历了多?少艰难?她为何要对?外发动战争,致使生灵涂炭?

沈兰忽然很想去见一见那位渊毒女?王。

“姑娘,你们?是要到哪里?去啊?”老?板娘忽然问?道。

沈兰回过神?来,笑着?道:“我们?要去西羌王城,投奔一位亲戚。”

“那路上可远着?呢,而且这?一路上,恐怕要有不少麻烦,你们?可千万别进?城,从城外绕过去,要不然你身边的这?两位,肯定会被抓起来的。”老?板娘提醒道。

“多?谢老?板娘,我们?知道了。”

吃了些东西垫垫肚子,大家又回了马车处。

沈兰拿了一张地图出来,摆在马车架前,看向伽什和尚,“伽什师父,咱们?走哪条路到王城比较好?”

伽什走过来,手指点在地图的左边,“从这?里?出发,取道萨尔高?原,玉罗、西莱和拉科瑟,到西羌王城。”

“从北边走,不是会更近吗?”沈兰道。

“北边是绵延八百里?的死亡沼泽,马车无法行进?,人也很难走过去。”

沈兰的目光落在伽什所点的那个死亡沼泽,西羌与北羌之间,便是这?一片死亡沼泽相隔。

死亡沼泽保护西羌不受北羌战火,但也是他们?回家之路的最大障碍。

想要让西羌出兵和燕国前后夹击,这?个死亡沼泽,也是她必须要考虑的。

“好吧,承渊,就按伽什师父所说,咱们?从萨尔高?原这?条道去西羌王城,以防意外,一路不在各城镇停留。”

沈兰爱上了野外高?原无边无际的星空,每次晚上休息时?,她都要看好一会儿,才回帐子里?睡觉。

兄长?曾说,天上的星象,预示着?人间的世事变迁,若是能够看得懂星象,就能知道过去与未来。

可她每晚痴痴的看,却什么也看不明白。

突然有一晚,一颗红色的星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划过漆黑的夜空。

落到了远处的高?坡后面。

沈兰惊异万分,那个高?坡离得不远,她忍不住跑过去看。

高?坡后面,一个野人一般的男人倒在血泊里?,鲜红的血,仿佛是那坠落星星的颜色。

沈兰怔了一下,没敢第一时?间跑过去,转身叫了承渊来。

“他还活着?。”承渊探了男人的鼻息,对?沈兰说道。

沈兰道:“马车里?有药,给他处理一下伤口吧。”

她想着?那颗星星,总觉得,是上天的指引,让她来救他。

承渊把男人带了回去,给他把伤口清理包扎,等到一切处理好,已经是深夜了。

“咳咳……”男人重重地咳了两声,醒了过来。

他第一时?间环视了四周,把沈兰、承渊、伽什等人揽入眼眸,见没有什么威胁,那粗糙的手掌抓了一把地上的雪,塞进?了嘴里?。

沈兰看到他那黢黑的眼珠,如野兽一般凶猛,脏兮兮的头?发和胡子让人看不出他的年纪,破旧褴褛的衣衫下的手臂充满了爆发性的力量。

此刻的沈兰,很想用一种野兽来比喻他,但是她又觉得,她所认知中的野兽,都不如这?个男人凶猛。

他吃了两口雪,在雪地里?坐了下来,目光落到沈兰的身上。

他看出来,这?一行人,以沈兰为首。

“有吃的吗?”他的声音沙哑,像是破落的风箱,呕哑糟咂。

沈兰让承渊拿了一份干粮给他。

男人接过去,毫无形象的大口吃了起来,好像几天几夜没有吃东西似的。

沈兰耐心?地等他吃完,才问?道:“你是什么人?”

男人把唇上的残渣舔干净,黝黑的眸子打量起沈兰,“你们?又是什么人?你们?不像是渊毒人,更不像西羌人。”

“我们?是燕国人,到西羌王城来投奔亲戚。”沈兰道。

男人眸子骤然一亮,“你们?要去王城?”

“是的。”

“我是西羌卡札部落的二王子萨勒,你们?把我送到王城,本王子会重赏你们?!”男人的声音忽然变得威严起来,那是一种久居高?位才能养成的气质。

沈兰诧异,自己只?是在雪地里?捡了一个人,竟然就遇到了西羌四大部族之一的卡札部落的王子。

不过,想到那从天而落的炽红星星,眼前男人的身份,好似也没有那么金贵了。

沈兰答应了他的条件,能和西羌部落的王子搭上关系,对?她来说,只?有好处。

是夜,萨勒和伽什和尚住了一个帐篷,次日,他不肯和伽什一同骑马,非要挤到沈兰的马车里?来。

这?样的要求,在燕国自然是不识礼数,但是现在在西羌,事急从权,沈兰让他上了马车。

男人毫不客气地挤上来,马车虽然还算宽敞,但加上一个高?大的男人,便显得逼仄起来。

而且,这?个男人不知多?久没有清洗了,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奇怪的味道。

“你那把短剑借我用一下?”萨勒看到了沈兰随身的金虹剑。

沈兰犹疑了下,但还是将剑递给了他。

萨勒“唰”的一下拔出金虹剑,锋利的剑身泛着?金光,他下意识的喝了一声,“豁,好剑!”

他用这?把剑,把自己脏乱的头?发和胡须修整干净,渐渐的,沈兰看清楚了他的面容。

他的脸型方正硬朗,充满了野性的力量感,黢黑黝亮的眼睛透着?一股高?原雪狼的坚韧与倔强,他像草原上高?高?盘旋的苍鹰,是天地间天然的上位者,孤傲而苍凉。

“你真的是王子?”沈兰狐疑地道。

萨勒用自己的破烂衣裳把剑身擦干净,回剑入鞘,还给沈兰,“是的,难道不像吗?”

“不,我只?是觉得,相比于部落的王子,你更像是一位王。”沈兰顺着?自己的想法说道。

“是吗?”萨勒高?兴得哈哈一笑,“不过可惜,我只?是一位王子。”

沈兰收回金虹剑,小?心?翼翼的又放回了自己的身旁。

“姑娘你是燕国的什么人呢?”萨勒问?道。

沈兰道:“我只?是燕国一个普通的民女?。”

“是吗?可我觉得不像。”萨勒那如鹰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沈兰,“我觉得你像是一位公主?。”

沈兰反应过来,萨勒是把她刚才的话返回过来,她认真地看着?这?个男人,道:“我真的只?是一个民女?。”

萨勒轻笑了一声,“我听说,你们?燕国的公主?在和北羌的王子打仗?”

“是的。”沈兰回答。

萨勒靠在马车的车壁,哼了声,“这?世道真是怪了,男人想要和平,女?人却要打仗。”

这?话让沈兰很不舒服,她淡淡地道:“一个男人代表不了全部的男人,一个女?人也代表不了全部的女?人。战争与和平,是局势,是利益,是国家关系,并不是一个男人或者一个女?人的好恶。”

萨勒惊诧地抬眸,看向沈兰。

他没想到,沈兰一个女?子,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马车一路从萨尔高?原穿行,期间路过了好几个城镇,他们?都没有半点停留。

萨勒好奇地道:“你们?不进?城补给吗?”

“听说西羌各城都在抓壮丁,我们?不进?城,是为了避免麻烦。”沈兰解释道。

“哦,挺好。”萨勒透过车窗往外看,脸上闪过一抹落寞。

沈兰看着?他的神?情,心?里?一动,“萨勒王子,我以前听人说过,羌国还未分裂之时?,是个极其强大繁盛的国家,那个时?候,西羌部族的人生活在陇海一带,自由自在,西塔沙部落亦是羌国最强盛的一族。为什么,西羌人不选择归乡呢?”

萨勒霎时?握紧了拳头?,眸色幽冷,“西羌人无时?无刻都想归乡,但这?种事,不是嘴上说说这?么简单。”

“王子,我能问?问?,你为什么会受那么重的伤,倒在荒无人烟的萨尔高?原上呢?”

沈兰这?话,仿佛踩到了萨勒的痛脚,他的眸子冷冷地扫了过来,“你最好不要问?!”

狮子

萨尔高原的寒风, 让人灵活的身体变得僵硬,沈兰觉得自己的脑海都变得有些混沌,渐渐得已记不清马车在高原上持续行进了多少天。

只有每次路过城镇和村庄时, 向当地的人们打听距离西羌王城还有多少路程时,才勉强获得了一些时间与位置上的感知。

“过了这片草原, 就到了。”

不知是不是沈兰的错觉, 越接近西羌王城,萨勒的神情就越严肃紧绷。

他时时刻刻关注着马车外的情况, 充满力?量感的拳头紧握,恍如一只待机而动的豹子。

一路上, 金玲都紧张得盯着他。

不怪金玲误会,就连沈兰都觉得,他日常的举动实在像是一个?通缉犯。

可通缉犯只会有多远跑多远, 不会跟他们一起到王城来。

沈兰将地?图小心翼翼地?收起来,忽然?听到远处奔腾而来的马蹄声?,下意识地?往马车外看去。

一行近百人衣着怪异的骑兵队伍向他们这边奔来。

沈兰还没?来得及反应,萨勒高大?的身躯就压了过来, 但仅仅一瞬,就立刻撤开。

“姑娘,他抢了您的剑!”金玲惊呼着叫了起来。

话音落下之?时, 萨勒已经冲到外面, 一剑砍断马车的缰绳,纵身一跃,跳到了马上。

而沈兰这边, 缰绳被断, 马车瞬间往前倾斜,沈兰和金玲, 以及大?批的行礼都从马车里摔了出来,大?大?的箱子压在两?个?人身上。

承渊要去追萨勒,可远处迫近而来的骑兵让他不敢离开沈兰的身边。

萨勒纵马跑的远了,又留下一句,“这匹马我会还给你们的!”

金玲从大?批的行礼里爬了出来,气得不行,“这人怎么这样,早知道姑娘就不该救他!”

她忙过来搀扶沈兰,承渊也连忙将压着沈兰的东西一一搬开,伽什和尚默默撑起马车。

一行人,可谓是人仰马翻,十分狼狈。

沈兰刚扶着腰站起来,那一群骑兵就将他们围住了,为首的是一个?金发碧瞳的男人,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骑马装,长发如流光一般倾斜在腰间,眉眼深邃,鼻梁高挺,浓浓的异域之?风透出强烈的攻击性的美?感。

看着这个?人,沈兰想到了黑玉巷里的那个?当铺老板,那人和这个?男人有着相同的宛如碧玉般的瞳眸。

那个?男人打量了沈兰金玲和承渊一番,最?终将目光落在了伽什的身上,用一种怪异的强调和语言说道:“哦?这不是伽什大?和尚?”

沈兰听不懂他的话,但看得出他和伽什是认识的,而且也并没?有什么敌意,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伽什走到男人面前,行了个?礼,亦用渊毒语道:“一别?数年,斯恩伯爵大?人可还安好?”

斯恩哈哈一笑,“我已经是公爵了,伽什。”

他纵马打量着沈兰一行的车马,马鞭指向萨勒刚才抢马逃跑的方向,道:“刚才是怎么回事?我看到有个?人从马车里出来,抢走了你们的马。”

“是我们在路上救的一个?施主,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到你们过来,就抢马逃走了。”伽什如实说道。

“那个?人长什么样子?”

“那位施主身形高大?强壮,看起来很有威严……”

“像一头狮子,对吧?”

伽什点头,“是的,他强壮得像一头雄狮。”

斯恩轻蔑的一笑,“可惜,是一头不服管教的狮子,他违逆了我们的女?王陛下,从普尔克城堡里逃了出来。伽什,和你同行的是什么人?他们看起来不像是西羌人?”

“他们是燕国人,与贫僧颇有缘分,他们想要到西羌来,故而请贫僧为他们做个?向导。”

“是吗?相见也是缘分,几位不如到我的圣伦堡小聚几日?伽什,我对从燕国来的这些人很感兴趣,想来女?王陛下也会感兴趣的。”炽烈的阳光下,一袭耀眼的金发骑在白马上的斯恩公爵仿佛加了一层圣光,让人无法忽略。

伽什将斯恩的话转告给沈兰,沈兰微微蹙眉,她当然?也很想去了解这个?陌生?而新奇的国度,但是,燕国与西羌的战事紧迫,而就算她说动了西羌出兵,也需要时间来集结兵力?,再加之?渊毒帝国对西羌的限制,其?中的困难不胜枚举。

她没?有时间在这种时候悠哉游哉的去别?的国家?闲逛。

“师父,请你帮我转告这位公爵大?人,我很乐意到渊毒帝国去长长见识,但如今我的伯父在西羌王城性命垂危,我必须要到西羌王城去,等到回程的时候,我一定回去拜访,希望到时候公爵大?人不要嫌弃。”

等到回程之?时,事情已经都办妥了,自然?也就不着急回去,只要能?有机会,她很愿意到渊毒去看一看那位女?王陛下的治下是什么样子。

出家?人不打诳语,但转告沈兰的传话,并不算是说谎,他将沈兰的这些话,转告给了斯恩。

斯恩看着伽什在他和沈兰之?间传话,得知这一行人里,是以这个?女?子为主。

他虽然?被拒绝了,但出于对女?子的尊重,并没?有生?气,反而还让手下给了沈兰一匹马,让他们得以继续行路。

而斯恩一行骑兵,也跟着他们一起,前往西羌王城。

马车很快修整好,沈兰在马车里打量着这位斯恩公爵,对这位公爵来说,她只是一个?燕国的普通百姓,可他被拒绝之?后竟然?没?有生?气,还给了他们一匹马用来拉车。

沈兰想到了刚刚进入西羌地?界时遇到的那个?茶馆的老板娘,那个?老板娘对渊毒女?王嗤之?以鼻,一路上,其?他的西羌百姓更是对渊毒恨之?入骨。

沈兰本来也对渊毒没?有什么好印象,可是此刻,看到这个?如金光圣子一般的渊毒公爵,她又觉得,好像渊毒人也没?有那么可怕。

她心里,对这个?国家?更加好奇了。

山峦之?下,一座白城傲然?矗立。

西羌是部落式的王国,大?多百姓又都是以游牧为生?,王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浩大?,但是倚在山壁,显得十分宏伟。

沈兰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建筑,眸中闪过一抹慨叹。

斯恩公爵看到了沈兰的神色,哈哈一笑,得意地?道:“若是这位姑娘见到我们女?王陛下的普尔克城堡,一定惊讶得合不拢嘴巴的,那可是我们渊毒国最?宏伟的建筑。”

伽什将他的话转译给了沈兰。

沈兰笑了笑,亦自豪地?道:“我们燕国的宫楼玉宇,也同样精巧壮丽。”

衡州府的烟雨如画,上京城的似锦繁华,亦是这些异域的王城所不能?相比的。

伽什同样将沈兰的话转给了斯恩公爵。

斯恩诧异地?看向沈兰,西羌的王城是当年逃难过来时渊毒帮忙建造的,极富有渊毒的建筑风格。

没?想到沈兰在看了这样的一个?宏伟的建筑之?后,竟然?还会为燕国的建筑而自豪。

斯恩暗暗轻笑了声?,心底觉得沈兰没?有见识,他们渊毒宏伟的城堡,是这世上最?伟大?的,总有一日,渊毒的建筑会随着女?王的光辉,传遍整个?世界。

王城近在眼前,但他们还没?有走到王城的城门口,一支数百人的骑兵队伍浩浩荡荡地?从王城里冲了出来,将斯恩与沈兰一行人阻拦在了王城百丈外的高地?。

西羌骑兵左右一退,让出一条道来。

那个?熟悉的男人手持长矛,身披金色盔甲,在炽烈的日光下,金光灿灿,宛如战神一般的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很久很久以后,沈兰亲眼看到渊毒女?王派使者送到燕国的金色狮子,才明白过来,为何渊毒女?王会把眼前的这个?男人比喻成一头威猛的雄狮。

除了狮子之?外,再没?有任何一种野兽能?如此贴切的形容这个?男人。

相比于威武雄壮的“萨勒”,斯恩像是一朵金色的漂亮的花,他优雅从容,勒马走到前面,丝毫不惧怕眼前的男人。

“西羌王,你辜负了女?王陛下对你的宠爱!别?忘了,西羌只是女?王陛下豢养的狮群,你这头狮子想要挣断铁链,只会带来更多的流血与牺牲,这是我们仁慈的女?王陛下不愿意看到的。”

西羌王呼延勒冷笑一声?,长矛指向斯恩公爵,厌恶地?道:“让渊毒女?王的宠爱见鬼去吧!”

“我劝你冷静,你这么做只会带来战争。为何要让你的臣民做无谓的牺牲呢?”斯恩公爵温柔地?说道。

“西羌的百姓时时刻刻都在面临着战争!你们在北边打起来的仗,流的一直是我们西羌人的血!”

“可渊毒给了西羌繁衍生?息的土地?,如成鸟庇护雏鹰一般庇护着你们。”

“西羌王,别?忘了你的母亲和弟弟还在普尔克城堡……”斯恩眯起眸子,语带威胁。

呼延勒冷道:“西羌已经有多少家?庭妻离子散?告诉你的女?王,我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了,她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我如数奉陪!”

“好吧,既然?你执意如此,恐怕没?有人能?帮你了。”

斯恩公爵傲慢而轻视地?看了呼延勒一眼,纵马带着手下的骑兵离开了。

沈兰看着他们剑拔弩张,却?听不懂一句话。

不过,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得出来,这两?个?人势同水火。

也许,这也是此刻西羌与渊毒的关系。

斯恩公爵走后,呼延勒纵马到沈兰的马车前,从身后掏出一物,扔到了沈兰的马车上。

“这是你的剑,还给你。”呼延勒俯视着沈兰,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让人不敢直视的威严,“如你所见,我就是西羌的王!你救了我的性命,是我们西羌的恩人,请吧。”

沈兰猜出这个?人不是一般的部落王子,可没?想到,他竟然?是西羌王!

这是什么运气?她千里迢迢来到西羌,只为见西羌王而来,却?在荒无人烟的野地?里,捡到了他。

诱惑

西羌的男丁都被强行拉了壮丁, 如今在军营里操练,王城里人口几乎都是老弱妇孺,人口稀落。

街市上, 基本听不到高声的叫卖和欢笑声,愁云如雾, 笼罩着每一个西羌人。

承渊驾着马车, 跟在西羌王的后面,两边骑兵清道?, 一行人进入西羌王宫之内。

圣洁如雪的白色城堡,赫然呈现在沈兰的面前。

一个身披铠甲的少女正在王宫门口列队等待, 西羌王翻身下马,少女一下子扑到了他的怀里,“大哥, 你终于回来了!”

“阿月。”呼延勒一只手将?少女揽住,高大的身躯几乎将?她完全遮挡在怀里。

呼延月抬眸含泪望向他,“母亲和玉赖呢?”

听到呼延月提及母亲和弟弟,呼延勒神?情一黯, 脸上浮出一抹愧疚,“对不起,阿月, 我没能?把母亲和玉赖带回来。”

呼延月抱住呼延勒, 哽咽着道?:“没关系,哥,你没事就好, 西羌不能?没有你!”

“西羌最近怎么样?”呼延勒知道?如今形势紧迫, 平复下心情后,连忙问道?。

“不好!”呼延月气愤地道?:“渊毒一直在逼着我们征兵, 就连十三岁的孩子都已经入了军营了,他们说,三月份之前就要完成操练,让我们的军队上北方的战场。哥,这种日子才是个头啊?你知道?,我每天带着人巡逻时,都能?听到城里的女人在哭,她们有的失去了父亲,有的失去了丈夫,有的失去了孩子,我们西羌没有一个家庭是完整的,就连身为王室的我们,也是一样……”

她越说越哽咽,通红的眼?眶忍不住泛下泪来。

呼延月的话,让呼延勒沉默了许久。

良久,他握拳冷声道?:“阿月,你放心吧,这一切会改变的。”

西羌百年的耻辱,他一定要终结。

沈兰等人也下了马车,听到了呼延月与?呼延勒的对话,这些时日来,她已经大体?了解了如今西羌的处境,心里渐渐生出了一个构想。

呼延勒兄妹寒暄过后,邀请沈兰一行人进了王宫。

西羌的王宫从外表上看十分宏大壮丽,但里面却十分朴素,几乎没有什么华丽的装饰,有一种极尽的简约的美感。

王宫里除了护卫的卫兵之外,只有寥寥几个下人侍候。

呼延勒差人在大殿里摆开宴席,宴请沈兰与?伽什。

“你们不是来西羌走?亲戚的吧?”呼延勒走?到沈兰面前,目光落在她随身的宝剑上,普通的平民女子,怎么可能?会有如此珍贵的宝剑。

他与?渊毒打?交道?久了,拿到金虹剑的那一刹那,就注意到了剑鞘与?剑柄上呼应的那两颗价值连城的血红宝石。

沈兰起身,从怀里拿出一个符节,递给呼延勒,“实不相瞒,我是燕国?公主殿下派来西羌的使?者?。”

这符节正是永安公主的象征。

呼延勒拿了过去,在手中翻看了下,扫向沈兰,“燕国?的公主?怎么派了你一个女人来?”

沈兰不卑不亢地对上呼延勒的眸子,道?:“您刚刚在女人的手里吃了亏,难道?还看不起女人吗?公主殿下派我来,自然有她的考量。”

“你们公主让你来干什么?”呼延勒道?。

沈兰道?:“燕国?与?北羌正在打?仗,公主希望西羌能?够出手,与?燕国?前后夹击,共同?对敌。”

呼延勒嗤笑了声,“你觉得西羌现在有能?力出兵帮你们燕国?人打?仗吗?”

“并不是帮我们燕国?,而是帮你们自己!我们燕国?有数十万大军,击退北羌军不成问题。可是这对西羌来说,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难道?你们还能?找到第二?个带有几十万大军帮你们对抗北羌的盟友吗?机会稍纵即逝,西羌军若是与?燕国?联合,就能?够一举击溃北羌军,夺回你们的家园,从此,西羌北羌合为一体?,重回百年前那个强大的帝国?,摆脱渊毒的控制。”

沈兰的分析透彻入骨,这是一个呼延勒无法?拒绝的巨大诱惑!

如果真的如沈兰所?说,他带领西羌人民回到故乡,将?西羌北羌重合为一国?,这将?是名?垂千古的伟业。

但是,身为一个王,他深知在谈判的时候不能?够表露出自己真实的想法?,更不能?够被对方开出的条件而牵动。

“你想的太简单了,如果西羌出兵,第一个阻拦的就是渊毒,渊毒女王不会给西羌独立的机会,我一旦带兵出征,留在这里的西羌百姓会瞬间遭到渊毒军队的屠戮。”

更何?况,他的母亲和弟弟,还被软禁在渊毒的都城普尔克。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困难肯定是有的,但我觉得,这件事的问题只在于西羌王您愿不愿意去做!只要您愿意去做,任何?问题都可以一一化解。”

“比如呢?西羌军队出发后,百姓该如何?安置?”

“西羌百姓可以悄悄度过萨尔高原,从我们来的路,暂时到燕国?去避难。”

“你会把渊毒的军队引到燕国?去的,到时候遭殃的,将?会是燕国?人。”

“不可能?。”

沈兰十分笃定的回答。

“为什么?”呼延勒不明白眼?前女子为何?如此自信。

“你们之前提到过,渊毒的北方边境正在和别的国?家作战,燕国?二?十万大军正在边境线上,渊毒女王绝对不会愚蠢到两线作战,得罪我们燕国?这个东方的强盛国?家。尤其是,西羌与?北羌合为一国?之后,渊毒也将?面临羌国?的铁骑,在如此局势下,再得罪燕国?,渊毒只会让自己腹背受敌,所?以,渊毒与?燕国?一定会谈判,化干戈,求暂时的和睦。”

呼延勒被沈兰说动了。

他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那么轻柔、纤弱,但是却又仿佛拥有着比他还要强大的力量。

“我的母亲与?王弟,此刻都在王城。”

身为王,他第一时间应该为自己的子民考虑。

可是,母亲和王弟,是他心中的柔软。

他带领西羌百姓脱离渊毒国?的决定,将?会成为杀死母亲和王弟的绞索。

“如果您相信我的话,我愿意到渊毒去,以燕国?公主殿下使?者?的身份觐见女王,救出您的母亲和兄弟。”沈兰说道?。

沈兰的决定,让呼延勒惊讶,更让他心底为这个女子颤动。

沈兰笑道?:“我想,燕国?与?渊毒谈判之时,渊毒女王会给燕国?这个面子,放了您的母亲和王弟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

恍惚间,呼延勒觉得,眼?前这个美丽而纤弱的女子像是从天而降的救世主,为拯救西羌百姓于水火而来。

“在下沈兰。”

王宫的中心广场建在山崖之间,呼延勒站在广场边上,任如刀子般的寒风刮过,矗立不动。

他俯视着下面的王城,遥望着北方。

那是,家的方向。

从他很小?的时候,祖父就告诉他,跨过格里莎山脉,是一个叫陇海的地方,那是他们的家,是故国?所?

銥誮

在。

没有人不想回家,那是祖父魂牵梦萦的地方,呼延勒还记得祖父的死的时候,执意不要土葬。

他说,把他的尸体?焚烧,将?骨灰从格里莎山脉的山间洒下去,也许有一天,风会带着他回家。

呼延勒从来没有见过那个地方,但故国?家乡就像是西羌人民族的烙印,世世代代的传承下来,成了每个人的执念。

他回头往东边看去,这是西羌现在的疆土,但却不是完全属于他们的,而是渊毒施舍给他们的。

渊毒把他们当做东方与?北方边境的屏障,又把他们当做对外征战的牛马。

“哥。”呼延月拿着一件厚重的披风过来,披在了他的肩膀上,“你是不是在想那个燕国?女子说的话?”

呼延勒眸色深沉,“阿月,你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吗?”

“她说的有道?理,可是,如果我们和燕国?一起攻破北羌,燕国?会把羌国?的土地让给我们吗?她只是一个小?小?的使?者?,恐怕决定不了燕国?的大事,到时候我们得罪了渊毒,国?力又耗损严重,只能?听从燕国?的摆布了。”呼延月道?。

“你不赞同?她的建议吗?”

“不,我想回家,西羌的每一个百姓都想回到故乡。也许她说得对,这是我们近百年来唯一的机会,以前没有,以后很可能?也不会有了。”呼延月上前拥抱自己的兄长,道?:“哥,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支持你!反正,再没有任何?情况,比现在还要再坏了!”

“如果我们对北羌出兵,还有一个更大的难题。”呼延勒叹息。

呼延月看向北方,“你是说,死亡沼泽?”

“祖父说,当初逃难时,西羌的百姓死在死亡沼泽的,足足有上万人,那里的湿气、毒虫,都是能?要人命的。”

“但是要回到故乡,终究要走?这一步的。这一次从死亡沼泽走?过的,是我们强壮的士兵,不是老弱妇孺的西羌百姓,伤亡不一定会有那么可怕。西羌的百姓,能?从燕国?借道?回家,如果一切顺利,这是我们最好的选择了。”

“我还要再想想……”

做出这个决定实在太难了,这是关系西羌生死存亡的决定。

呼延勒揽住呼延月的肩膀,“阿月,这几日你和那个沈兰多走?动走?动,我们最好多了解一下燕国?的情况。”

“我明白。”呼延月点头,“不过我觉得她不是坏人,从她也会顾虑母亲和玉赖就能?看得出来。”

“这一点我当然知道?。”

从她救了他的那一刻,他就知道?。

而且,除此之外……

他想到沈兰那双温柔又坚毅的眸子,心底泛起颤动的涟漪。

这个女人,是他想要的。

噩梦

沈兰坐在卧房的窗台前, 看着西边的残阳。

王城外,一望无际的草原,残阳如?一把血红色的刀刃, 将天与地割裂得泾渭分明。

在更遥远的西边,是强大的渊毒帝国?, 那个由女?王掌管朝政的国?度, 那个让她心底里产生无限好奇的国?度。

她应该过去看一看,等到回到燕国?, 将来公主即位,一定有需要学习渊毒女王的地方。

沈兰正想着, 房门忽然被敲响了。

金玲过去开门,来的是西羌公主,呼延月。

她身后跟着一个丫鬟, 端了一碗热腾腾的汤食,呼延月径自走进来,“沈姑娘,夜里冷, 我让厨房准备了一碗羊肉汤,给你来暖暖身子。”

沈兰忙起身去迎她,行?礼道:“劳烦公主殿下。”

呼延月将她扶起来, 拉着沈兰在一旁坐下, “我听说是你救了我哥的命,若是没有你,我们西羌就完了!你是我们整个国?家的大恩人。”

“公主言重了, 沈兰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沈姑娘, 你之前在殿前的提议,我哥已?经在考虑了, 我想,他会答应你的,只是,我实?在是有一点忧心……”呼延月道。

沈兰问道:“公主在忧心什?么呢?”

“我怕西羌拜托了渊毒,又要受燕国?的挟制,不得自由。”呼延月叹息道。

沈兰抿唇,思虑了片刻,道:“公主放心,燕国?不会这样做。”

呼延月却不相信,“你只是一个小小的使者,又能决定得了什?么呢?”

“燕国?不会征调西羌兵马,让西羌百姓妻离子散。若是燕国?逼不得已?出兵打仗,必定是受到他国?来犯,唇亡齿寒 ,难道西羌就能袖手旁观吗?”

“可我不相信,你们燕国?会这么白白帮我们。”呼延月狐疑地道。

沈兰道:“燕国?不会白白帮你们,此次两国?一共出兵击溃北羌,燕国?会占领羌国?一部分的城池土地,羌国?也要签下合约,以后和睦相处,友好通商,不可来犯燕国?边境。”

她出来之前,燕国?与?北羌的战况胶着,燕国?最大的目的,就是击退北羌,并没有讨论?更深层次的战后分配。

但这种?事,也不是沈兰能够决定的。

一旦北羌溃败,燕国?不可能会把北羌原有的土地全都拱手让给西羌,这不现实?。

所以,作为战利品,城池土地一定要有。

西羌,也必须臣服。

这两点,沈兰可以确信。

不过,就她暂时对西羌的了解来看,就算燕国?分走一些北羌的土地,西羌也不得不和燕国?合作。

主导权还在燕国?手上。

事实?上,她猜的很对。

不管是呼延勒还是呼延月,他们现在一心只想摆脱渊毒,回到故乡陇海,得到一个国?家应有的主权与?自由。

就算燕国?分得一些羌国?的土地,西羌的百姓也会比现在过得更加自在。

呼延月心底最后的一块大石落下,她对沈兰扬唇一笑,“沈姑娘,燕国?是什?么样的?”

这个问题让沈兰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沉默少顷,她站起身道:“一个西羌,只是我们的一个燕国?州府那么大,燕国?有十几个州府,有贫穷的地方?,也有富庶的地方?,有烟雨如?画的江南,也有繁华似锦的上京……公主殿下,很抱歉,我是个没什?么见识的人,我出生在衡州府,如?今定居在上京,只了解这两个地方?,”

“上京是燕国?的王城吗?”

“是的,上京城是一座穿城六十里,围城几百余里的巨城,一条淮清河贯穿东西,那条河从上游到下游,乘着船整整一天都看不完。上京城中?的歌楼瓦肆有几百家,大大小小的寺庙有二十来座。”

呼延月惊讶,“你们为什?么要建那么多的寺庙?我们王城只有一个,已?经足够用了。”

“上京城的百姓,有几十万人呢!”沈兰笑道。

呼延月咂舌,怔愣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们整个西羌,也才?几十万人。”

沈兰邀请道:“若是有机会,公主可以到燕国?来。”

“希望吧……”呼延月的神情骤然落寞下来。

她想不了那么长远,眼下,摆脱渊毒的控制,才?是西羌的头等大事。

她身为公主,要和兄长呼延勒一同?,扛起这个艰难又沉重的担子。

“今日初见时,公主穿一身铠甲,请恕沈兰冒昧,公主也曾习武吗?”沈兰忽然问道。

提及此,呼延月很是自豪,道:“我们西羌人,不论?男女?,从小就能骑马打猎,个个是战场上的好手!”

“男女?之间天然有力量上的差距,女?子带兵打仗,公主会如?何应对?”

沈兰想到了白虎武馆,试图从呼延月这里汲取一些经验。

呼延月哈哈一笑,“男人的确力量更大,但是我告诉你,西羌军里,能打过我的人,还真没有几个。女?人更敏捷,更灵巧,在战场上亦有我们的优势,而且,很多时候,决定战场胜负的,不是蛮力,而是头脑!”

她自信的笑容,也感染了沈兰,沈兰心里暖盈盈的,对白虎武馆未来的发展更加有底气了。

燕国?与?北羌的战争紧迫,但西羌的局势要更加紧迫。

呼延勒并没有考虑太久,次日傍晚,他差人把沈兰召到了广场上。

看着眼前纤瘦美丽的女?子,呼延勒一瞬间想到了高山之上的雪兰花,寒风将沈兰的衣裳吹起,宛如?娇嫩的雪兰花瓣在风雪之中?颤动?。

他下意识地想将这个女?子拥到怀里,为她挡住这凌冽的寒风。

但是呼延勒忍住了。

对现在的他来说,家国?才?是最重要的。

母亲和兄弟在渊毒女?王的手中?做人质,西羌的百姓还处在水火之中?,他是西羌的王,没有资格在这种?时候想女?人。

“你和阿月说的那些,我都知道了。我已?决定答应燕国?的条件,和你们一起击溃北羌,夺回我们的家乡。”呼延勒说道。

这是沈兰早已?经预想到的时刻,可此刻,听到呼延勒真真切切的说出口时,她的心里还是忍不住激动?得颤栗。

她,一个燕国?的普通女?子,在这一个时刻,拨动?了历史的□□,改变了几个国?家的命运。

“你冷吗?”呼延勒看出她的异样,突然靠近了她,高大威武的身躯为她挡住刮过来的寒风,强烈的男人气息瞬间倾轧过来。

沈兰只觉得呼吸一紧,瞬间清醒。

她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拉开了和这个男人的距离,仿佛避之不及,“我不冷,我只是很高兴,此行?不负公主所托,让燕国?与?西羌结盟合作。”

沈兰的个子在女?子中?算是高挑,但是在呼延勒的面前,却显得她格外娇小。

她抬眸平视眼前的男人,只能看到他衣衫下肌肉紧绷饱满的胸口,这个男人,比她高了一个头。

“你好像怕我?”呼延勒试探地又靠近了沈兰。

男人的气息浓烈得像一坛酒,几乎要将沈兰溺毙,她觉得不舒服,下意识地又后退了一步,对上男人的眸子道:“我并不怕你,燕国?讲究男女?有别,你不应该靠我这么近。”

“男女?有别?什?么意思?”

沈兰并不想对眼前这个男人提起燕国?女?子的《女?则》《女?诫》,她垂下眸子,“时间紧迫,您还是快些去安排西羌军队和百姓迁徙的事吧,对您来说,这些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你放心,西羌的军队早就已?经集结完毕,是赶赴渊毒,还是东出西羌,都是我一句话的事情。百姓的迁徙,阿月已?经在准备了。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你。”

“我?”沈兰惊讶。

呼延勒直勾勾地看着她,眸光幽然,“你真的愿意到渊毒王城去救我母亲和王弟?”

“是的,我会尽我所能,保住你母亲和王弟的性命,如?果可以,我会把他们平安带回燕国?,再送到你们的国?土上。”沈兰郑重地道。

她的回答,没有半点犹豫,更没有半分的虚伪。

呼延勒心中?触动?,“这件事其?实?和你无关,你犯不着冒险,和阿月一起跟着迁徙队回燕国?去吧,母亲和王弟那里,我会想办法。”

“不,我要到渊毒,是我自己的事,我已?经决定了。”沈兰决定要做的事,就不会改变。

她要到渊毒去,看看那个女?王治下的国?家,再把她的所见所闻,告诉永安公主。

但这些,当然没有必要告诉呼延勒这一个外族人。

沈兰抿了抿唇,重又看向呼延勒,道:“西羌王,您能否给我两张详细的西羌和渊毒的地图?只有熟知两国?的地形,我才?有可能把您的母亲和王弟平安带回来。”

完整而详细的地图是战略要物,一般是不能够随便给别人看的,但呼延勒沉吟片刻,还是答应下来。

“西羌的地图我可以给你,但是我并没有完整的渊毒地图,只有部分区域。”

晚间,呼延勒亲自将地图送到了沈兰的房间。

沈兰亦拿出了她的燕国?北关的地图,将所有的地图,在房间的地板上摊开。

他们甚至还将屋内的桌子都移了开,沈兰看着这个巨大的,几乎占满了半个房间地面的地图,心底震撼不已?。

燕国?那么大,可是这么一摊开,又显得那么小。

良久,她找到了长林峡谷,那个将决定三个国?家命运的地方?,只是这偌大地图上一个微小的点。

“西羌王,您要带着西羌的兵马到这里去,和我们燕国?的军队会合。”沈兰顺着地图往上看,看到了必经之路上的死亡沼泽,“有没有一条道路,可以避开死亡沼泽?”

“马匹没有办法翻山,绕到焦林海要几千里路,来不及的。”

八百里死亡沼泽,是笼罩在西羌百姓头顶上,难以跨越的噩梦。

征途

呼延勒离开之后, 沈兰在铺满地图的房间里呆到了深夜,她想为西羌的将士找出一条可以绕出死亡沼泽的道路,但这是不?可能的。这条道路, 西羌人祖祖辈辈找了一百多年,都?没有找到。

它就像是上天给西羌的一个巨大?考验, 横亘在西羌百姓的回乡之路, 用以鉴定他们的决心?。

沈兰看着这个地图,用手指描摹, 它已经很大?,但它还不?够大?, 这里只有西羌是完整的,燕国的地图只有北关,而渊毒也只有东边与西北零零散散的一部分。

这个世?界还有北羌, 还有乌伏国,还有佛国、摩罗国以及更加遥远的,她从未听说过的国家。

她将这些地图细心?的收藏起来,等?到回去的时候, 她要送给永安公主?,让公主?也看到这世?界的广大?。

寒风凌冽的深夜,西羌王的命令从王宫里发出, 它秘密的进行着, 飞快地传达到每一个城池,每一个部落,每一户家庭。

整个王国所有的百姓, 不?发一言, 默契地做着迁徙的准备。

西羌的军队依旧在草原上夜以继日的训练,当?时所有人都?知道, 这一次,他们不?再是去为渊毒打仗,而是要跨过八百里死亡沼泽,从北羌那里,夺回自己的家园和土地。

他们是深夜里潜伏的狼群,默默吞咽苦难,积蓄力量,等?待着发动攻击的那一刻。

沈兰这些时日也没有闲着,她与?西羌公主?呼延月一起,在巫帐里帮忙,准备着西羌将士在死亡沼泽里需要用到的药草。

他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可时间不?会等?待任何人,而且,拖得越久,天?气越转暖,死亡沼泽的湿气对人造成的伤害就越大?。

终于,在短暂而匆忙的半个月的准备过后,渊毒的最后一批军粮送到西羌,在一个深夜里,西羌的军队出发了。

他们表面上往西边去,实际上,将会在不?远处的卡里特山掉转,绕过格里莎山脉,进入八百里死亡沼泽,继而进军北羌。

沈兰与?公主?呼延月一起,去为西羌的将士送行。

她将永安公主?的令牌和一封书信交给呼延勒,“这是永安公主?令牌,这封信,是我给燕国永安公主?的亲笔信,你到长林峡谷后,先?派一队斥候将信送到燕国军营,和永安公主?取得联系。她看到令牌和我的信,定会相信你们,也会支援给你们相应的物资。”

呼延勒将令牌和书信接过,放到自己的怀中?,他看向沈兰,目光锐利而坚定,命令一般的语气道:“沈兰,不?管你能不?能救出我的母亲和王弟,你都?一定要回到燕国,我会在燕国的骁骑关迎接我的王妹和你。”

沈兰点头,自信地道:“我一定会重新回到燕国,与?您再相见?。”

她绝不?会死在渊毒,兄长的血仇未报,玲珑的冤案未雪,她一定要回到上京,找陆言要一个解释,让罪恶的人得到惩罚,更要把真相,大?白?于天?下!

而且,一个能登上王位的女子?,一定不?会是一个愚蠢的人。

她此行代表的是燕国公主?,只要拿着公主?的符节,就相当?于是燕国的象征,渊毒女王杀她,就相当?于是对燕国宣战。

而潜意识里,同为女子?,她对渊毒女王,有崇敬,有好奇,亦有几分难以言说的好感。

这些,当?然是不?能告诉西羌人的,他们恨透了渊毒人,更恨透了那个让他们妻离子?散的女王。

“阿月,西羌的百姓,就交给你了。”呼延勒转而看向自己的妹妹,郑重的道。

呼延月伸出手,与?兄长紧紧相握。

仿佛权力的交接,又如力量的流转,呼延月的眸色变得无比坚定,“哥,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带着大?家到燕国的骁骑关,与?你会合!”

在漫漫无边的黑夜里,呼延勒踏上了征途。

炽烈的火把燃烧着,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沈兰将另外一封信交给了呼延月,道:“十几万的西羌百姓贸然进入燕国,一定不?会顺利,这是我给公主?写的另一封信,你可以派人托守卫边关的将士送到公主?那里,让你们能进入燕国境地。”

“兰娘,你真的一定要去渊毒吗?”呼延月收下,心?里却忍不?住为沈兰担心?。

她当?然想让沈兰去救母亲和王弟,可,她也担心?沈兰。

在呼延月的心?里,渊毒女王是一个残暴又傲慢的女人,她好大?喜功,贪婪无度。

这些时日的相处,呼延月已经把沈兰当?做了姐妹,她不?想让沈兰犯险。

“公主?,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们就此分开,各归各路吧。”沈兰也很喜欢呼延月这个英姿飒爽的女子?,但是,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见?沈兰坚定,呼延月走上前,给了她一个拥抱,“兰娘,如果我们真的能回到故乡,你就是我们西羌的大?恩人,我会倾尽所有,报答你!”

“我不?图什么报答,只是在做自己该做的事!公主?,百姓迁徙,一旦被渊毒人发现,恐怕你们会比穿越死亡沼泽的西羌将士更危险,你们一定要小心?!”

沈兰很少与?人这般身?体相贴,她感觉浓浓的暖流从呼延月那冰冷的铠甲下的身?体里流到她的身?上,一瞬间,她竟有些鼻酸。

黑暗中?,沈兰与?呼延月诀别。

她回到王宫,已经是空无一人,洁白?如雪的王城,仿佛是一座美丽的坟墓。

“金玲,你去跟伽什师父说一声,咱们明日一早启程,去拜见?那位斯恩公爵。”

次日,太阳升起之时,沈兰一行人收拾好行礼,出了空旷的王城。

他们依靠呼延勒给的地图,在傍晚时分,来到斯恩公爵的领地,渊毒帝国的斯科特行省。

四?年前,伽什和尚曾经来到过这片土地,这里的很多人都?认识这位从摩罗国而来的高僧,甚至有不?少人因为伽什和尚,已经皈依了佛祖。

因此,一进入行省境内,就有当?地的官员认出了他们,沈兰等?人被送到了斯恩公爵所在的圣比特城。

天?色已晚,他们被安顿在城内的一个小城堡内住下,第二天?一早,在一位当?地官员的带领下,前去斯恩公爵的圣伦堡。

马车从圣比特的街道上走过,沈兰掀起车帘,看着外面街道上的人来人往,街贩叫卖。

虽然在不?同的国度,有着不?同的乡音,但是,却是和燕国相同的热闹。

但和燕国不?同的是,这里的街道上,有着许许多多的女子?,她们大?大?方方的挎着篮子?在街上行走,不?必遮掩相貌,与?街边的小贩、相识的朋友热情的说笑。

这里紧邻着西羌,可却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一般。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脸,幸福在他们的身?上蔓延,最终在这个城市里汇成温暖的海洋。

不?过,沈兰心?里也清楚,这也是践踏在西羌百姓痛苦上的幸福。

斯恩公爵的圣伦堡,比之西羌王宫还要华丽,它不?是纯粹的白?色,雪白?的外墙之间夹杂着仿佛玉石一般瑰丽的砖块,日光辉映之下,整个城堡光芒灿灿,十分耀眼。

道路两旁一棵棵巨大?茂密的橡树排列,远处一片刚刚化冻、水光潋滟的湖泊,周围绿草茵茵,景色优美。

马车沿着干净的青石道路,来到城堡门口,斯恩公爵骑着一匹马从后面的花园里出来,他一身?漂亮的骑马装,戴着一个高高的帽子?,金色的长发从帽子?里流泻在腰间,映出他优雅的身?段。

“漂亮的燕国姑娘,很荣幸你来到我的城堡。”他从马上翻身?下来,还不?忘记拿着自己那根漂亮的手杖,手杖上一颗巨大?的价值不?菲的蓝色宝石光彩熠熠,显得这个人更加的华丽漂亮。

沈兰觉得这个斯恩公爵漂亮得像是一个精致的装饰品,当?然,他自己也在十分精致的装饰自己。

她走过去行礼,闻到眼前男人身?上浓烈的香味,像是万千的花朵的香气凝聚在一起,落在了这位漂亮的公爵的身?上。

燕国的男子?,是不?会这样的,优雅的君子?往往藏器于身?,不?会把自己打扮得如此花枝招展。

不?过,这应当?是两国的风俗不?同,沈兰觉得这个花孔雀一样的公爵,倒有一种别有风味的可爱。

斯恩公爵亲自引着沈兰与?伽什和尚进入城堡之内,“沈姑娘来圣伦堡的路上一定看到了我繁荣的圣比特城,你觉得和你们燕国的城市相比起来怎么样?”

伽什和尚将他的话转译给了沈兰。

沈兰道:“公爵大?人的圣比特城,和燕国的城池一样繁华。”

“一样?”斯恩公爵不?以为然,“我听说,燕国的边境常常受到北羌的骚扰和劫掠,而我们伟大?的渊毒,却将西羌踩在脚下。”

他的言下之意,自然是不?相信燕国的城池有多繁华。

既然燕国受到羌国的劫掠,那应该是比北羌更弱小的国家,怎么可能和渊毒相比呢?

沈兰道:“如果用一种比较好理解的话,可以将北羌视作狼,对燕国来说,北羌的劫掠,只是狼从人的百万羊群的家圈里偷走了一只小羊而已,这样的损失是微乎其微的,但是燕国的威严不?可触犯,所以如今已经派了二十万大?军去攻打北羌,这场战争一定会胜利。”

“二十万?”斯恩公爵那张漂亮的脸蛋露出惊讶的神色。

“是的,我刚才说,公爵大?人的圣比特城和燕国的城池一样繁华,不?过,燕国有大?的城池,也有小的城池,我的故乡在燕国的衡州府城,那是一座横贯三?十里,绕城二百多里的城池,我没有圣比特城的地图,不?知公爵大?人的圣比特城,占地有多少呢?”

荣幸

斯恩公爵带着沈兰与伽什, 参观他的城堡与花园。

“可惜,沈姑娘要是在再晚两个月来斯科特,景色会比现在?更漂亮的, 现在?的天气,还太冷了?。”斯恩公爵惋惜地道。

经过花匠精心照养的花园里美不胜收, 但相比之下, 外面?的风景便稍微逊色了?些。

毕竟如?今在?才刚刚步入春天,河流化?冻, 野地里的绿意和花朵终究不能尽如人意。

沈兰笑道:“等从?渊毒的王城回来之时,一定能够见到公爵大人治下最美的景色。”

斯恩公爵惊讶地看向沈兰, “沈姑娘想要去王城吗?”

“是的,我想见识一下女王治下的王城是什么?样的。”沈兰说道。

提起女王,斯恩公爵很是自?豪, 道:“你一定会大开眼界的,渊毒的王城是世界上最繁华的城市。”

“若是可以,我还想见一见渊毒的女王陛下。”

斯恩公爵讪讪笑了?声,道:“沈姑娘, 请恕我无礼,我不是看不起您的意思,只是我们女王陛下可不会随便出面?见一个平民百姓。”

沈兰不卑不亢地笑道:“我能够理解, 不过, 我相信有?公爵大人的引见,女王陛下会愿意见我的。”

“沈姑娘有?什么?值得我为您引见的呢?”

沈兰拿出了?永安公主的符节。

……

从?圣伦堡出来,沈兰急匆匆地赶回圣比特城的住处。

“金玲, 承渊, 帮我把马车上所有?的笔墨纸砚拿过来。”

片刻,看着承渊拿来的拿一沓厚厚的宣纸, 沈兰松了?一口气。

她忘了?一件大事!

她一个外邦之人,想要觐见女王,却连一件礼物也没有?准备。

这次的行程,太仓促,太草率了?。

来之前,她并没有?想到,自?己会到渊毒来,甚至还要觐见渊毒女王。

她的手?里,现在?并没有?能够拿得出手?的东西,唯一值钱的,就是一些珠宝首饰,这些对平民百姓来说,还算贵重,但对掌握一个庞大国家的女王来说,实在?是太上不得台面?了?。

若是她这么?小家子气的把这些东西送上去,恐怕还会让渊毒女王对燕国生出轻视之心。

她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自?己亲自?来制作礼物了?。

和斯恩公爵告别之前,她要了?七天的准备时间,但愿,还来得及。

当初,从?燕国上京到北关,燕国军队用?了?一个多月。

而从?斯科特行省到渊毒王城,沈兰亦用?了?大半个月,渊毒广阔的领土,与燕国相比,不遑多让。

这段漫长的时间里,沈兰开始向伽什和尚和周边的人学习渊毒的语言。

渐渐的,也能听懂几句。

斯恩公爵是一个闲不住的人,他不只爱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香气迷人,还很喜欢和沈兰聊天。

而他的话里,不出三句话总要提起渊毒女王,言语之间,说不尽的倾慕之意。

沈兰也爱听他讲话,一是可以学习渊毒的语言,二是她想要多了?解一些关于渊毒女王的事情。

“沈姑娘,你可知?道之前西羌王为何会逃窜到萨尔高原之上?”

“为何?”

对这件事,沈兰也一直十分好奇。

斯恩公爵冷哼了?声,“女王陛下不知?为何,自?从?见到西羌王之后就改了?胃口,竟然?有?心想要宠幸那个野蛮的男人。他倒是识趣,自?知?配不上女王陛下,不敢承宠,可他竟然?在?女王陛下宠幸他的当晚,从?女王陛下的闺房里破窗逃走了?,实在?是粗蛮无礼!克里米尔公爵让我派兵把他追回去,后来的事你也见到了?,他是在?是一个极其?野蛮的男人。我回来之后,将?此事上报了?女王陛下,女王陛下还是仁慈,没有?追究此事。”

沈兰艰难地从?斯恩公爵反反复复的措辞里听懂了?他的意思,一时间,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

原来那天,呼延勒身?受重伤,狼狈得差点死在?萨尔高原,竟是从?渊毒女王的闺房里跑出来的。

怪不得那日她问及缘由,呼延勒会那般恼羞成怒。

顿了?顿,她看向斯恩公爵,用?渊毒语磕磕巴巴地说道:“斯恩公爵是否也希望能得到女王的宠幸呢?”

“那当然?,得到女王的宠爱,是每一个渊毒子民的荣幸。”他一瞬间挺直了?腰板,昂头挺胸,仿佛将?自?己优雅的身?姿展示给那位遥远的女王一般。

阳光下的斯恩公爵,格外的漂亮,像一幅优美的画作。

沈兰从?马车里看着他,忍不住笑了?。

渊毒与燕国,相隔着几千里的距离,如?此遥远,以至于文化?、习俗都完全不一样。

如?果?不是沈兰亲眼所见,她会将?这些当做天方夜谭。

但是,这些事情就是如?此真真切切的存在?在?这个世界的一片辽阔浩大的土地之上。

天尊地卑,男尊女卑,在?渊毒都并不存在?。

对他们来说,只有?那位挚爱的女王。

还没有?靠近王城,周围就已经开始热闹起来,路边的车队、马商来来往往。

远远的一座白色巨城,两边的城墙蔓延得仿佛无边无际,看不到尽头。

从?莱纳城门?进入王城,道路两旁,一排排高大的多层建筑映入沈兰的眼帘,与上京的小桥流水、琼楼玉宇相比,这里的建筑更多一种让人不敢仰视的肃穆,宽阔的街道两旁几乎没有?什么?街边小贩,道路十分干净整洁,只有?行人与车水马龙。

斯恩公爵带着他们,前往自?己在?王城的官邸,但却在?一个漂亮的青蓝色建筑前停了?下来,他看到两个漂亮的女人从?那个建筑里走出来。

“娜莎公主!李斯特伯爵大人,真是好久不见,你们两位简直越来越光彩照人了?!”

斯恩公爵翻身?下马走过去,轻轻亲吻那两位女子的手?背。

李斯特伯爵手?里拿着一把丝绒折扇,半捂着下唇,露出美艳的上半张脸,笑逐颜开,“斯恩公爵还是和以前一样嘴甜,您这次到普尔克来,有?什么?事吗?”

“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想要觐见女王陛下,不知?陛下近来是否有?空?”

李斯特伯爵看了?一眼身?旁的娜莎公主,别有?深意地笑道:“女王陛下被那位西羌蛮子伤透了?心,最近克兰米尔大人一直在?陪着她,恐怕没有?时间见斯恩公爵您了?。”

“我可是有?正事。”斯恩公爵讨好一般地看向娜莎公主,“娜莎公主,请您为我说说情吧,让女王陛下见我一面?。”

娜莎公主笑了?笑,目光看向了?沈兰的马车,问斯恩公爵道:“这辆马车,看起来不像是咱们渊毒人的马车,公爵大人想要见女王,可是为此?”

斯恩公爵让两位稍等,转身?到马车这边,请了?沈兰出来。

沈兰在?马车里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但她不好贸然?出去,直等到斯恩公爵过来,她才下了?马车,跟着斯恩公爵向渊毒的娜莎公主和李斯特伯爵行了?礼。

“噢,好漂亮的外邦姑娘,看起来不像是西羌人?”李斯特伯爵道。

斯恩公爵道:“这位是从?燕国来的,沈兰姑娘。”

“燕国?”娜莎公主还是第一次见到燕国人,好奇地打量着沈兰。

李斯特伯爵玩味地笑道:“斯恩公爵想要宽慰女王陛下,也许应该找一位俊俏的燕国男人,一个姑娘,恐怕没办法抚慰女王陛下受伤的心。”

“沈兰姑娘远道而来,是有?礼物想要送给女王陛下,她也是燕国公主的朋友。”斯恩公爵说道。

李斯特伯爵惊讶地看向沈兰,“燕国公主?沈兰姑娘是代表两国邦交而来?”

沈兰用?渊毒语回道:“伯爵大人,沈兰虽然?是燕国公主的朋友,但此行是以个人的名义而来,等沈兰回国之后,定会请求公主殿下派遣正式的使节前来渊毒,与贵国交好。”

“你竟然?会我们渊毒的语言!”娜莎公主惊讶地道。

斯恩公爵夸赞沈兰道:“沈兰姑娘十分聪明,她到我的圣比特城之后,才开始学习我们渊毒的语言,到现在?才一个多月,已经能够正常的交流了?。”

娜莎公主叹道:“那真是太聪明了?!沈兰姑娘,燕国人都像你一样聪明的吗?”

沈兰道:“公主殿下,一个人并不能代表一个国家,我想,渊毒的女子也并不全都像娜莎公主您这般漂亮。”

她这一番讨巧的话,让娜莎公主笑意颜开,她转身?对李斯特伯爵道:“瞧啊,这世上还有?比斯恩公爵大人更会说话的人呢?”

沈兰让承渊把自?己为渊毒女王准备的礼物拿了?过来,她对娜莎公主道:“公主殿下,这是沈兰为女王陛下准备的礼物,希望您能帮忙代为转交。”

“哦?这是什么??”娜莎公主好奇地走到那个漂亮的檀木箱子前。

“是燕国的十二幅山河风景图。沈兰猜测,女王陛下一定见惯了?珠宝,再贵重的宝石对陛下来说也只是俗物罢了?,所以特意准备了?这十二幅山河图画,女王陛下看着这山河图,就能了?解到我们燕国的大好河山。”

沈兰说得娜莎公主心动不已,她回头对李斯特伯爵笑道:“我真想看看燕国的山河风景是什么?样子呢,陛下前些时日还说,想去西伯利尔雪山看看,克兰米尔大人请了?画师到西伯利尔雪山,说是要把那里的风景给陛下采下来,如?今他的画还没有?送来,这位沈兰姑娘便来了?。陛下定然?会喜欢。”

说着,她又看向沈兰,“沈兰姑娘,你放心吧,你的礼物我会帮你转交给陛下的。”

“多谢公主殿下。”沈兰笑道。

娜莎公主与李斯特伯爵上了?马车,离开之后,斯恩公爵一脸懊悔地看向沈兰,“沈兰姑娘,你怎么?没有?提前告诉我呢?早知?道你准备是这样的礼物,应该让我亲自?交给女王陛下才对。”

这样,他就能在?女王陛下面?前露脸了?,也许那一天,女王陛下欢心一悦,他也能像克兰米尔那样承宠。

他自?认为自?己的相貌可不比克兰米尔差。

女王

初春的普尔克城堡, 是?上千名城堡仆人细心装点的送给女王的礼物,在?空寂了一个冬天之后,花朵重新绽放, 占满了这个金碧辉煌又浩大的城堡。

晨光从七彩的琉璃格子窗外洒进来,五彩斑斓地落在?柔软雪白的床褥上, 金色柔滑的卷发映衬着雪白的肌肤, 三十?七岁的女王伊捷芙琳依旧美得像一幅油画。

窗子被打开,清冽而芬芳的清风流入房间里, 伊捷芙琳发出了一声轻吟。

密长卷翘的睫毛轻颤,还未睁开眼眸, 轻柔的一吻落在她的眉间?,“您醒了,我的女王陛下。”

她睁开眼, 面?前那美得令人惊艳的俊颜不管看多少遍都让人难忘又喜欢,克兰米尔公爵,她的情人,拥有着整个渊毒男子都难以企及的美貌。

伊捷芙琳在?克兰米尔的服侍下起来, 她嗅到清软的花香,向窗外看去。

窗外的蔷薇园,一夜之间?竟然全都开花了。

伊捷芙琳惊喜不已, “哦, 这是?怎么?做到的?”

“我听说多罗公爵治下有一位出色的药剂师,能够使?花朵提前开花,所以特意请了他来, 让城堡里的花匠忙活了一夜, 看来他们不负我的期望。陛下,您喜欢吗?”克兰米尔从身?后轻轻的拥起女王那曼妙的腰肢。

伊捷芙琳回?头捧着克兰米尔的俊脸, 开心得赏赐了他一个轻吻,“我太喜欢了,克兰,你总是?能给我这么?多惊喜。”

“陛下,我只希望您能够忘却和那个西羌蛮子之间?所有的不愉快,把您的爱,再重新交还给我。”克兰米尔看着眼前的女子,www.youxs.org。

这些年来,不管女王有多少宠侍,克兰米尔都不放在?眼里,他知道,那些家伙不可能动摇他的地位。

但是?,那个西羌的蛮子,是?不一样的,他能感觉道,女王对那个家伙独特的欣赏与宠爱。

提及呼延勒,伊捷芙琳的脸色冷静下来,一瞬间?,她不再是?那个床榻上柔情蜜意的小女人,而重新成为了那个执掌大权杀伐决断的王。

“那真是?头不听话的狮子。”伊捷芙琳回?身?看向窗外的蔷薇园,不久之前,呼延勒将这个窗子打破,粗鲁的从这里逃了出去,让她颜面?尽失。

不过,呼延勒越是?如?此,越让她觉得难忘。

片刻的沉默过后,女王问道:“怎么?样?西羌的军队抵达北方的战场了吗?”

“他们一个月前已经启程了,但是?,前线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不过我想,也就在?这两天了。”克兰米尔道。

“但愿一切顺利,只要能打胜轮图的这一仗,渊毒就能在?我四十?岁之前统一西方,到时候集整个西方之力南下,取佛国、魔罗,然后再东出燕国,北上西羌、乌伏。”伊捷芙琳看向克兰米尔,“克兰,你说,我能在?有生?之年统一整个世界吗?”

“陛下一定?能得偿所愿。”克兰米尔恭敬地道。

伊捷芙琳却叹了口气,“难啊,但愿渊毒的下一任王,能继承我的志愿。”

在?众女仆的侍奉下,伊捷芙琳换上紧身?www.youxs.org,穿上那独属于女王的华丽洋装,戴上珠宝璀璨的王冠。

“陛下,娜莎公主求见。”

伊捷芙琳优雅地抬手示意,“让她进?来吧。”

片刻,身?着一袭蓝色长裙的娜莎在?女仆的引领下进?来,向女王屈身?行?礼。

伊捷芙琳将她扶起,“我亲爱的娜莎,听说你这些时日一直在?忙活肯尼行?省那群孤儿的事情,他们过得都还好吗?”

“托陛下的福,那些孤儿都已经安顿下来了,现?在?也得到了良好的教育。”娜莎道。

伊捷芙琳叹了口气,“可怜的孩子,他们的父母都是?为渊毒大业而死的英雄,我们应该好好的照顾他们。”

娜莎看伊捷芙琳如?此,不禁想开口劝阻女王不要再进?行?对外战争,可,她心里也清楚,伊捷芙琳女王野心勃勃,想要得到更高的荣耀,任何?劝阻都是?没有用的。

“陛下,昨日我在?王城遇到了斯恩公爵,他带了一位燕国姑娘,想要觐见您。”

“燕国姑娘?”伊捷芙琳道:“是?东边的那个燕国?”

“是?的,那位燕国姑娘还给陛下您带来了礼物,托我转交给您。”

“是?什?么?样的礼物?”

“是?十?二幅燕国的山河图,我已经带过来了,就在?外面?的大厅里。”

燕国的山河图!

伊捷芙琳立刻来了兴趣,让人把礼物拿进?来。

她知道,自?己这一生?应该是?没机会将燕国收入渊毒的囊中了,但她还是?想看看,燕国是?什?么?样的。

十?二幅山河图画在?伊捷芙琳面?前展开,每一幅画只是?简单的风景画,但意蕴深远的水墨勾勒出神秘与空幽,却让人觉得心灵平静,沉浸在?这画中独特的风景里。

这和渊毒的绘画方式完全不一样,他们觉得十?分新奇又惊艳,对东方的燕国也更加好奇。

“我喜欢这十?二幅画,燕国真是?个有意思的国家,请那位燕国姑娘到王宫里来吧,我想见见她。”

正说着,忽然仆人来报。

“陛下,阿德烈将军送来前线战报。”

“快呈上来!”伊捷芙琳道。

在?看到战报的那一刻,伊捷芙琳本?来和颜悦色的漂亮脸蛋一瞬间?因为愤怒而扭曲了。

“该死的!他竟然跑了!”

她气愤地将战报扔给了一旁的克兰米尔,“请执政官来,召开会议。”

在?斯恩公爵的官邸入住的第一天下午,沈兰就受到了女王的召见。

带她进?入王宫的是?那日和娜莎公主一起的李斯特伯爵,一位女伯爵大人。

沈兰暗暗打量着她,在?燕国,这样爵位的人是?不可能作为引见人的,也更不可能是?一名女子,渊毒的官制真的与燕国大不一样。

她跟着李斯特伯爵进?入王宫,这个高大雄伟的城堡,有着难以亵渎的威严,亦流露出独属于女性的优雅与轻柔。

伊捷芙琳女王在?一个大厅里接见了她。

沈兰向伊捷芙琳女王行?礼,“燕国来使?沈兰,拜见女王陛下。”

她暗暗的打量这位女王,伊捷芙琳那宽大柔软的多层裙摆,几乎蔓延到台阶前,盈盈一握的腰肢在?宽大裙摆的衬托下显得更加纤细娇柔,www.youxs.org,雪白的肌肤仿佛牛奶一般滑嫩。

伊捷芙琳是?一个极其漂亮的女性,但在?她精致柔美的外表下,是?那杀伐决断、勃勃不息的野心,华丽璀璨的王冠,www.youxs.org。

伊捷芙琳没有让沈兰起身?,她一步步走下台阶,审视着这位从燕国而来的女子。

无声无息的压迫感,在?这偌大的厅中肆意蔓延。

终于,女王开口,“听说,你从燕国而来,曾经在?西羌停留?”

她的语气,不像是?在?接待一位贵客,更像在?审问一个犯人。

沈兰默默挺直了身?子,不卑不亢地道:“是?的。”

“你从西羌离开之后,西羌的军队和百姓也全都跑了!这件事,是?否和你有关系呢?”

方才在?会议之时,阿德烈的线报再次传来,更详细的报告了西羌的情况。

克兰米尔亦从斯恩的口中,了解到了沈兰这一路的行?迹。

燕国的使?者到了西羌王城之后,西羌的军队和百姓便举国逃走了,任何?人都会怀疑甚至肯定?,二者之间?必定?有关系。

“是?的。”沈兰没有隐瞒,她知道,这件事情是?瞒不住的,“我奉燕国公主之命,出使?西羌,让西羌出兵,与燕国军队一起共退北羌。”

“那你知不知道,西羌是?我们渊毒帝国的附属国,我们渊毒的北方战场正等待着西羌的军队北上,征战轮图!”伊捷芙琳女王愤怒地说道。

沈兰淡淡道:“陛下,我只是?向西羌王转达了我们公主殿下的计划,做出决定?的是?西羌王,是?他选择了和燕国合作,回?归故土。”

“是?吗?”伊捷芙琳冷笑,“那我也可以选择,派兵绞杀西羌的所有百姓!他们现?在?可还在?我们渊毒的土地上!”

“对毫无寸铁的百姓下手,绝对不是?一位英明的女王会做的事情。”沈兰道。

在?沈兰平静的声音里,伊捷芙琳女王也冷静下来,她道:“你说得对,我当然不会对毫无寸铁的百姓下手,我会派兵将西羌的百姓追回?,让他们回?到原来的位置,可是?如?果他们不愿意,我也只能对他们痛下杀手了。西羌是?属于我们渊毒的,我绝对不会允许他们脱离渊毒的掌控!”

她要一统诸国,需要西羌这个马背上的民族而组成的军队。

只要还有可能,渊毒就决不能失去西羌。

“陛下,渊毒已经如?此强大,您为什?么?还要执意再发动战争呢?战争只会让百姓流离失所,带来痛苦,我想,您一直对外战争,不只是?西羌的百姓深受其害,渊毒的百姓一定?也有很多人在?战火中失去了家人。”沈兰蹙眉道。

伊捷芙琳道:“我当然讨厌战争,我希望在?我的治下,百姓能过上幸福安乐的生?活。”

“可是?您现?在?所做的,与您想要的,却是?背道而驰。”

“你一个小小的燕国使?者当然不能够明白,只有战争才能够带来和平,就像你们燕国,不也是?对北羌出兵了吗?”

沈兰道:“北羌频频侵犯燕国边境,我们是?为守卫国土而出兵。”

“听说燕国出兵二十?万征战北羌?”

“是?的。”

“既然燕国有二十?万大军,足以征战北羌,何?必要派你千里迢迢到西羌去呢 ?”

“陛下,打仗讲究战术,燕国的每一位将士的生?命都珍贵无比,我们希望尽可能的付出更少的代价得到胜利。”沈兰道。

她看起来自?信无比,不过,沈兰自?己心里也清楚,燕国的这二十?万大军,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新兵,并没有太强的战斗力。

若真是?二十?万虎狼之师,骁骑关早就已经拿下了。

血战

伊捷芙琳重又走到王座之上, 悠然坐下,举止优雅,“我们渊毒并不想与燕国为敌, 不过,关于西?羌, 我是不会让步的。西羌王的母亲和王弟, 还在我们渊毒的?王宫里得到很好的?照顾,如果他们识趣, 就应该重新回到轮图的战场上,否则, 西?羌王的?愚蠢只会害死他的家人和西羌的百姓。当?然,这些说给你听是没?有什么用的?,我只是希望在你回到燕国之后, 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清楚,就像燕国无法忍受北羌的?骚扰一样,我们渊毒也无法忍受西?羌的?背叛。”

“陛下,我能和您打个赌吗?”沈兰说道。

伊捷芙琳轻笑, “你有什么筹码和我赌呢?”

“我的筹码,在于陛下。”

“如果我赢了?之后,让你做我的?仆人, 从此以后听从我的?指令, 你也愿意吗?”

沈兰道?:“如果我赢了?,希望陛下您能够放了?西?羌王的?母亲和王弟。”

“很好,那?你想要赌什么呢?”伊捷芙琳饶有兴趣。

“就赌西?羌的?百姓能否冲破渊毒军队的?封锁, 到达燕国。”

伊捷芙琳自?信一笑, “你恐怕低估了?渊毒军队的?实力。”

如果是西?羌的?军队,伊捷芙琳还会头疼, 但面对西?羌拖家带口?的?普通百姓,渊毒的?军队可以很轻易的?击溃他们。

“我相信渊毒军队的?实力,但我也相信西?羌的?百姓。”沈兰坚定?地说道?。

伊捷芙琳轻笑,“既然如此,那?我们就等着看结果吧。沈兰姑娘,我很愿意通过你多了?解一些关于燕国的?事?情,这些时日你就住在王宫里吧,和我说一说燕国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

沈兰道?:“我很乐意,陛下。”

萨尔高原上的?春雪早早消融,天气渐渐转暖,变得温和,这对西?羌百姓来说,是件好事?情,经过一个月的?迁徙,他们已?经到达了?萨尔高原的?边缘,只要能够走出这个宽广辽阔的?高原,就能马上进入燕国的?境内。

十几万老弱妇孺,带着成千上万的?马匹、牛羊、辎重,队伍如同一条巨大的?长虫蠕动着,前进十分缓慢。

呼延月心里着急,可举国迁徙已?经让百姓损失惨重,她不可能让百姓们把所有的?家产丢掉,尤其是各个部落的?贵族,他们不会舍得丢弃财产,强行逼迫,只会带来麻烦。

幸好,人烟罕至的?萨尔高原,是当?初渊毒分给西?羌游牧的?土地,渊毒人很少到这个荒凉稀薄的?地方?,到现在,他们还没?有被渊毒发现踪迹。

但愿……但愿一切能够顺利。

呼延月在心里祈求。

可,就在他们快要走出萨尔高原之时,呼延月还是看到了?远处黑压压的?渊毒军队。

她的?心里咯噔一下,悔恨非常。

早知道?,不管会发生什么,都应该轻车简从的?,若是如此,他们现在早就已?经到达燕国境内了?。

可后悔没?有用。

“准备战斗。”呼延月低声命令自?己身旁的?扈从。

虽然他们的?队伍里只剩下了?老弱妇孺,但西?羌的?女子也从小驱鹰纵犬、骑马征战。

在出发之时,她就料到会遇到渊毒的?阻拦,让自?己的?亲卫队临时组建起?了?一支军队。

西?羌的?队伍停了?下来,女人们拿出了?长刀,翻身上马。

远处的?渊毒军队之中,一人纵马来到队伍的?最前面,呼延月一眼就认出了?他,是那?个红头发的?多罗公爵。

“公主殿下,您带着这么多西?羌百姓,这是要去哪儿啊?”多罗公爵身材微胖,红色的?糙乱头发和胡须又?卷又?翘,他是标准的?渊毒贵族血统,家族显赫,只是长相实在有些抱歉,不得女王陛下的?宠爱。

西?羌东部的?土地,是属于多罗公爵的?管辖,百年来,他们一直被多罗家族吸血,每年的?税赋不仅要上交渊毒国,还要被多罗家族抽取一份。

呼延月清清楚楚的?记得,三年前多罗公爵要修建新的?城堡,强征了?三千西?羌的?男丁,而在修建城堡的?期间,他们将?西?羌人当?做奴隶一般的?蹂躏,最后回来的?竟不到一千人!

兄长呼延勒前去渊毒王城,去讨这两千多人的?血债,渊毒女王却不以为然,最后只让多罗公爵赔偿了?西?羌两千头牛羊而已?。

两千多身强体壮的?人,竟只值两千头牛羊!

呼延月恨这个人!恨不得抽他的?筋,扒他的?的?皮!

她策马走到队伍的?最前面,冷冷说道?:“多罗公爵,这里是属于西?羌的?土地,我带着西?羌的?百姓在西?羌土地上行走,难道?还要向你报告不成?”

“如果只是公主你一个人在这里游猎,我当?然不会在意,可是你带着西?羌百姓举兵东进,难道?还想让我坐视不管吗?”多罗公爵冷笑一声,道?:“我劝你们乖乖回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呵!难道?你以前对我们客气过吗?你对西?羌的?血债,早晚有一天,我们会讨还的?!”呼延月悲愤地道?。

多罗公爵轻视地看着西?羌的?老弱妇孺,道?:“是吗?那?就让我来见识一下,你们的?本事?。”

他大手一挥,身后的?渊毒军队如江河倾泻,向西?羌百姓冲了?过来。

呼延月亦举起?长刀,率先带兵冲了?上去。

“杀!”

西?羌的?这支女兵中,几乎大半的?人,都因为渊毒死了?丈夫、兄弟、父亲和孩子,更有在三年前,在多罗修建城堡时被蹂躏致死之人的?家人。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渊毒人本以为对这些老弱妇孺,必定?是一边倒的?www.youxs.org,可没?想到,这些西?羌女人,竟然比他们还要骁勇。

很快,渊毒军队就出现了?大批的?伤亡。

多罗公爵脸色一黑,女王知道?,西?羌的?人一直都对渊毒不满,所以特意下了?命令,让他严密防视西?羌的?动静,在渊毒西?北战争局势极其胶着的?时候,女王都没?有调动他领地里的?军队,就是为此。

若是他不能把这些西?羌人拦在这里,让他们突破了?防线,他就完了?!

“上!快给我上!去杀他们的?老人和孩子,让他们自?乱阵脚!绝对不能让他们从这里突破!”

他毫无底线,发布着暴虐的?命令!

血腥的?残杀,空气里漂浮着浓烈的?铁锈的?气味,血液在高原上流淌,染红大片大片的?草地。

“传我命令,用我们的?牛羊冲散他们的?队伍!留出两队人马保护老人和孩子,其他人跟我冲!”

数以千万的?牲畜加入战场,情势越来越混乱。

渊毒的?军队无法保持冲锋,西?羌女人敏捷灵巧的?身手在牛羊与马群之中穿梭,收割着一个个渊毒人的?生命。

在这猛烈的?冲杀之下,渊毒的?士兵怕了?,多罗公爵也怕了?。

他没?想到,西?羌的?女人竟然有这样的?战斗力,而他的?骑兵队无法展开队形,在惨重的?伤亡之下,多罗公爵只能喝令撤兵。

渊毒的?士兵撤退了?,但西?羌的?伤亡更加惨重,损失的?牲畜不算什么,但是有不少老人和孩子被杀,这对西?羌的?女人来说,是无法接受的?痛苦。

哭声从一辆辎重牛车上响起?了?第一声,如同点燃了?悲伤的?引线,许多人都再忍不住,哭了?起?来。

“不许哭!收拾战场,我们要继续走!多罗公爵还会再回来的?!”呼延月咬唇,下达命令。

悲伤是无法用命令来化解的?,但想到渊毒军队还会再返回来,他们只能忍着悲痛,收拾好亲人的?尸体,整理好辎重和散乱的?牲畜,继续出发。

傍晚时分,呼延月派出的?斥候带回了?更严重的?消息。

“公主,多罗公爵占据了?牛堡镇!”

牛堡镇是西?羌边关重镇,地处险要,易守难攻。

西?羌百姓想要到达燕国,必须要突破牛堡镇的?防线,呼延月从来没?有打过攻城战,她带着这些百姓,也不可能去打攻城战,只能突破牛堡镇的?外围防线,从附近绕过去。

在西?羌百姓从牛堡镇外围度过的?期间,她们要一直对抗渊毒的?冲锋。

渊毒还会有持续的?增员和补给,可西?羌,只有伤亡惨重的?百姓,和没?有补给的?不断损耗。

“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扛过去!只要进入燕国,我们就安全了?。”

呼延月叫了?自?己的?一个亲卫扈从来,将?沈兰的?信交给她,“玉娜,以防万一,你带一队人,先去把这封信送到燕国去,我们这么大批的?人马忽然进入燕国,可能会遭到阻拦,如果不能进入燕国境地,我们被夹在燕国和渊毒军队之间,到时候只有死路一条了?!我们得先去打通燕国的?关系,让他们知道?事?情的?始末,接纳我们进去。”

“是!公主!”

办完了?这件事?,呼延月心里才松了?口?气,她骑在马上,目光坚定?地看向牛堡镇的?方?向。

一定?要,闯过去!

闯过去,就能摆脱渊毒的?奴役,回到故乡去。

在牛堡镇的?十里外,呼延月让所有人就地扎营。

一夜的?修整过后,在太阳升起?的?那?一刻,她下令出发了?。

日出是她从未见过的?鲜红,仿佛是在昭示接下来这一场惨烈的?战斗。

她握着长刀的?手微微出汗,想到了?远在格里莎山脉另一边的?兄长。

一个月了?,兄长一定?也已?经走过了?死亡沼泽。

现在,是否也带着西?羌的?军队在战斗呢?

同一时刻,两支西?羌的?军队都在战斗,她不能输,兄长也不能输!

但愿,上天站在他们这一边!

西?羌百姓一步步向牛堡镇靠近。

十里。

七里。

五里。

四里……

四里外的?石苍山下,通往燕国的?必经之路上,渊毒的?军队一字摆开。

多罗公爵在石苍山的?半山腰,高高在上地俯望着对面的?西?羌百姓。

这一次,他将?自?己麾下的?两万兵马全都调了?过来。

绝不能把这些西?羌人放过去!

阿瑾(三合一)

“冲!”

呼延月还是让牲畜打了头阵, 数以千计的畜群冲向渊毒的军队。

渊毒人哪怕是提前有了准备,面对这排山倒海般而来的牲畜,也依旧觉得胆寒。

“撤开队伍, 把这些畜群放过去!”

“弓箭手准备,放火箭!烧掉他们的辎重, 破坏辎重车马!”

“用他们自己的辎重, 把大路挡住!”

多罗公爵俯视着下面的战况,发出?一道道命令。

当最前线的牲畜冲出?渊毒人的防线, 只有一小部分的百姓侥幸跟随着牲畜逃跑,大部分的西羌百姓还在后面。

一支支火箭落在辎重的车马上, 拉车的牛马受惊,再不受控制,疯狂的乱窜, 不少西羌的百姓都被牵连着无法前进。

辎重燃烧起来,粮食、衣物、帐篷……还有不忍舍弃的亲人的尸体……

石苍山下,宛若人间炼狱。

“放弃所有辎重,保护老人和孩子, 让他们先过去!”

呼延月扯着嗓子嘶喊,可场面实在太混乱,她的命令已经无法传达下去。

看?着自己的百姓在火焰之中挣扎、哭泣, 呼延月心底亦感?受到了深深的绝望。

上天并?没有站在西羌百姓的这一边, 他们是被抛弃的孩子。

“玛吉,你带着你们卡札部落的人冲出?去,我给你做掩护!”

呼延月找到了一个手持双刀的强壮少女, 对她命令道。

“公主!”

“别犹豫了!西羌人不能全都死在这里!”

就算十?几万西羌百姓都会死在这里, 她也要为?西羌留下种子,给兄长一个交代?。

而她自己, 会用生命,给他们打开一条通道。

玛吉是卡札部落族长的女儿,她的战斗能力不在呼延月之下,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在一瞬间就明白了彼此的心思。

“你要小心!”她一咬牙,转身立刻去召集自己部落的百姓。

呼延月知道,这一次,应该就是永别了。

她再无犹豫,再无畏惧,提起长刀向渊毒的士兵砍去,一步步地把自己的扈从召集起来,完成这最后的计划。

日照高空,将这地狱般的石苍山映照得越发炽烈。

忽然?,燕国?方向那?四?散的畜群之后,出?现了一支黑压压的骑兵队伍。

“公主!燕国?的军队来接应我们了!”

一骑枣红大马从那?支队伍里冲了出?来,正是昨日呼延月派去送信的玉娜。

呼延月不敢置信地看?着燕国?的方向,燕国?竟然?派兵来接应他们?这……怎么可能?

他们此举,会得罪渊毒的!

燕国?犯不着做这种事情!

可是,不管她如何震撼,眼前真真切切的现实不是假的!

一瞬间,呼延月身体里涌出?了无穷的力量,她纵马跳上高地,高声喊道:“我们的救兵来了!大家?不要慌,把挡路的辎重清理掉,我们一起回家?!”

回家?!是西羌百姓百年的心愿!

一时间,所有人都眼含热泪,求生的意志再次战胜了死亡的恐惧,他们用生命将挡路的辎重清理掉,宛如无法抵抗的洪流。

燕国?骑兵数以万计,亦冲到石苍山下。

场面越发混乱,渊毒的士气被冲击得一败涂地,从此节节败退,被一个个收割着生命。

“公爵大人,不好了!燕国?人竟然?派兵冲过来了!”

“废话!难道我是瞎子吗!”

多罗公爵气得脸色涨红,一脚将来报告的士兵踹翻在地。

他看?着下面的战况,在燕国?的军队出?现的那?一刹那?,就知道,渊毒已经不可能再阻止西羌了。

“撤退。”

既然?燕国?的军队介入,那?他就有了向女王交代?的借口。

这场战斗,他手下的士兵也死伤惨重,这可都是他自己的家?业,肉疼得很。

战争在巳时三刻结束。

渊毒的军队全部撤去,只留下西羌百姓的满目疮痍。

呼延月没有时间悲伤,她找到玉娜,让她带着自己来到了燕国?的军队。

“我是西羌公主呼延月,我要见你们燕国?的将军……”

她的话音刚落,对面燕国?的士兵还没有回答,忽然?听到身后残余的战场上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呼延月回头看?去,一个身着黑色玄甲的男子向她飞奔而来。

那?男子二十?出?头,容貌俊美,哪怕是在这疮痍的战场之上,漂亮的身姿依旧显得那?么优雅清贵。

呼延月见惯了糙汉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俊雅的男子,一时愣了。

荀瑾脸色黑沉如水,他冲到呼延月的面前,迫切紧张地问道:“沈兰呢?”

他在战场上找了一圈,都没有看?到沈兰的踪影。

想到沈兰可能死在渊毒人的刀下,他就紧张得颤抖不已。

“沈兰姑娘她没跟我们一起回来。”呼延月被他质问得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答道。

荀瑾沉眸,“可是她也没有跟呼延勒一起到北羌战场!”

他刚刚从北羌战场回来,并?没有见到沈兰的踪影。

“她去渊毒了。”呼延月微微抿了抿唇,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道:“沈姑娘说,她要到渊毒王城,请求渊毒女王放了我母亲和王弟。”

“什?么?”荀瑾下意识地向渊毒的方向看?去。

片刻,他叫了燕国?军队之中的一个将军来,“你带着西羌人转道骁骑关?,让他们和西羌军会合!”

言罢,荀瑾立刻召集自己手下的护卫队,纵马赶赴渊毒。

渊毒王宫,普尔克堡。

几个渊毒血统的小孩正在花园里对一个少年拳打脚踢。

“你们西羌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你们竟然?敢背叛我们渊毒,打死你!”

“你哥哥不要你了,女王陛下会把你和你母亲一起处死!”

“……”

少年蜷缩着倒在地上,他不敢反抗这些渊毒贵族的孩子,只能抱着头哭泣。

“住手!”

一声女子的厉喝,让这些小孩停止了施暴。

他们恭敬地向过来的女子行礼,“娜莎公主。”

娜莎看?了眼身旁的沈兰,她本来是带着沈兰在花园里散步,没想到竟然?看?到这样?的一幕,实在是丢渊毒帝国?的脸。

她忙过去将呼延玉赖扶了起来,对那?些小孩呵斥道:“玉赖王子是我们渊毒尊贵的客人,你们怎么能对他做出?这种事来?向玉赖王子道歉!”

几个小孩面面相觑,心里不情不愿,但在娜莎公主的呵斥下,还是乖乖向呼延玉赖行礼道歉。

“玉赖,走吧,我送你回去。”

她们带着呼延玉赖,回到王宫里西羌太后夏金氏的住处。

沈兰一直想要见西羌的太后与王子,但一直没有找到机会,没想到今日与娜莎公主散步,竟然?遇到了他们。

她很想把西羌王和西羌公主现在的情况告诉他们,但碍于娜莎公主在一旁,她没有开口。

而沈兰虽没有说话,那?位夏金氏却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她一眼就认出?,沈兰是东方血统,只是她还不确定?,沈兰是西羌混血,还是燕国?人,出?现在渊毒王宫又是为?了什?么?

沈兰注意到了夏金氏的目光,从房间里走出?去的时候,她刻意落在了后面,无声地对夏金氏道:“我会想办法带你们回家?。”

她说完,没等夏金氏反应,便跟着娜莎一同出?去了。

夏金氏激动得颤抖,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儿子。

她听说西羌已经举国?迁徙,猜测到呼延勒已经在无奈之下抛弃了他们,等到他们对渊毒来说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就是她和玉赖的死期。

没想到,西羌竟然?派人来救他们了。

可是,为?什?么是这么一个柔弱的女子呢?夏金氏觉得,这个女子身娇体弱,恐怕连刀都拿不起来,这样?,要如何才?能把他们救出?去?

多罗公爵的请罪书,在这个阳光明媚的下午,送到了伊捷芙琳女王的桌案上。

渊毒最高执政会议的所有成员,都出?现在这个肃然?的房间里,气氛因?女王隐忍不发的怒火而阴气沉沉。

所有人都知道,女王陛下和那?位燕国?来的女子打了一个赌。

而如今,这个赌,女王输了。

西羌百姓突破了渊毒的军队封锁,已经进入了燕国?境内。

而渊毒派在北羌的探子,也得到消息,燕国?与西羌在北羌的战场上节节胜利,一路高歌,如今已经逼近到北羌的王城。

西羌,这把渊毒用了百年的利刃,已经再不可能回到女王的手中。

那?头挣断锁链的傲慢狮子,将会彻底的成长起来,成为?渊毒帝国?新的威胁。

“陛下,西羌的太后和王子不能够放走,只要他们还在普尔克堡,就能够成为?西羌的顾虑,我们可以借此继续掌控他们。”李斯特女伯爵第一个站了出?来,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伊捷芙琳沉着脸,道:“可是我已经答应了沈兰,如果西羌的百姓到了燕国?,就要放走夏金氏和呼延玉赖。”

“只要陛下不告诉她,她就永远不会知道。”

“她是燕国?公主的使者,终究是要回到燕国?去的!难道我们能把她扣留在这里吗?”

“陛下,扣留她,也未尝不可。燕国?刚刚打完与北羌的战争,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使者而对渊毒出?兵的。”

伊捷芙琳冷冷扫了她一眼,“可是我们已经和西羌结了仇恨,如果再得罪燕国?,只会让渊毒腹背受敌。”

她是想成为?渊毒伟大的女王,为?渊毒拓展疆土,称霸世界,而不是在时机还没有成熟之时就腹背受敌,如此行事,只会留下愚蠢的骂名。

伊捷芙琳无奈地叹了口气,“让我再考虑考虑。”

沈兰是不能随便扣留的,但夏金氏和呼延玉赖,她也不想放走。

他们可是对付西羌很好的筹码。

深夜,晚风习习。

沈兰坐在柔软的长椅上出?神,她在这里已经呆了大半个月了,不管西羌百姓有没有平安到达燕国?境内,消息在这几天恐怕就会传来。

如果她赢了,渊毒女王会遵守约定?,让她把西羌太后和王子带走吗?

这大半个月的相处,她依旧不能摸清渊毒女王的脾气,这位女王表面上看?起来温柔善良,对待她也十?分和蔼亲切,可真实的性情却让人捉摸不定?。

就在她想得出?神时,房间的露台上忽然?闪过一个身影,还没等她看?清,来人就到了她的面前。

“姑娘。”

正是承渊。

这到处都是空旷露台的城堡,要比燕国?的皇宫好闯入多了,以承渊的轻功,在这里宛如置于无人之境。

这也是沈兰安心呆在这里的底气。

虽然?承渊是陆言派来监视她的,但沈兰能够感?觉出?,他心底的纯正。

承渊并?不知道陆言所做的那?些事情,她自然?不会迁怒于他。

“有什?么事吗?”沈兰问道。

“我刚才?听到那?几个参加政事会议的公爵伯爵的对话,西羌公主已经带着西羌百姓进入了燕国?境内,不过,女王似乎并?不打算履行你与她的约定?,甚至,我听到他们说,要把你扣留在这里。”承渊沉吟了下,道:“姑娘,渊毒这里不是久留之地,让我带您回去吧。”

以他的功夫,轻易地就能带着沈兰脱身。

“可是,西羌王的母亲和王弟该怎么办?我们得带他们一起离开。”沈兰凝眸思索。

承渊抿唇,没有回答。

对他来说,那?些人根本不重要。

他所要做的,只是保护沈兰的安全。

四?月初四?,清明佳节。

沈兰远在燕国?上京万里之遥的渊毒帝国?,在朦胧熹微的晨光下,她和娜莎公主一起骑马,在一队士兵的护卫下出?了王宫,到了王城郊外。

绿草茵茵的原野,仿佛蔓延至天际,娜莎一袭珠光灿灿的蓝色大摆长裙,在晨光里熠熠生辉,美丽的宛如晨间精灵。

她与沈兰一起在草地散步,看?着远处冉冉升起的太阳,笑?着道:“在你们燕国?,这个叫踏青是吗?”

“是的,每逢清明节,我们燕国?人都会出?门到郊外游赏春光,就像我们现在这样?。”沈兰温柔地道。

“我真想到你们燕国?去看?看?,那?里一定?是个很美丽的地方。”娜莎向往地到。

沈兰眸中却闪过一抹伤感?,“的确美丽,但是……我们燕国?的女子并?不能像渊毒女子一样?这么自由。在燕国?,女子是不能随便出?门的。”

“哦?为?什?么?”娜莎不明白。

沈兰沉吟了片刻,“这件事,很难说得清楚。不过,一切已经在改变了,很多燕国?的女子都在为?此而努力。”

娜莎笑?道:“就像你,从燕国?不远万里,来到渊毒。”

“可是这条路太遥远了。”沈兰抿唇,淡淡地笑?了笑?,转眸看?向娜莎,“公主,要不要比赛骑马?”

“好啊!”娜莎一口答应。

两个人重新回到马匹旁边,各自上了马。

沈兰扬起马鞭,指向日出?的东方,“咱们就比试,谁先到那?片树林。”

远处,是一片白桦林,在日出?蕴出?的红光下,显得勃勃生机。

“要是我赢了,今天晚上你就到我的房里来,给我画一幅肖像。”娜莎看?过沈兰的风景画,她很想看?看?,在沈兰的笔下,会把她画成什?么样?子。

沈兰道:“如果我赢了,希望能得到公主的一个赦免。”

“赦免?”

“公主!开始了!”

沈兰话音落下,双腿一夹马肚,轻喝一声,便纵马向白桦林的方向冲了过去。

娜莎没来得及多想,连忙追赶过去。

后面的士兵亦纵马追赶,不过只是隔着一段距离跟在她们的后面。

沈兰从来没有这么快速的纵马狂奔,远处的白桦林向她靠近,脚下的大地往后流淌。

身后的娜莎追不上她,看?到沈兰抵挡白桦林时,不由放慢了马匹的速度,畅然?地笑?道:“沈姑娘,你赢了。”

可沈兰却没有停下来,她纵马沿着白桦林继续往前奔去,回头看?向娜莎,高声道:“公主,沈兰告辞了!请转告女王陛下,那?场打赌是我赢了,我带走我赢得的赌注,也希望女王陛下能选择和平。”

这些天来,她一直在暗中谋划,等待着机会。

她让承渊悄悄通知了夏金氏与呼延玉赖,让玉赖以生病为?由,不再去和那?些贵族子弟一起读书,母子二人减少外出?,切勿引起外界太多的注意,等待着离开的那?一刻。

娜莎公主主动来找她时,沈兰就知道,机会来了。

她引着娜莎主动邀请她到王宫外面,提出?了清明节郊外踏青的意见。

如果不出?意外,现在承渊应该已经带着金玲、夏金氏和呼延玉赖离开了王城,到了他们约定?好的地方等她。

而就在前面的清莱河畔,伽什?和尚会在那?里接应她。

因?为?呼延玉赖的“病情日益严重”,王宫的守卫对他们的看?管十?分放松。

承渊之前已经摸清楚了王宫守卫的换班时间和巡逻路线,以他的身手,将夏金氏母子带出?来应该不成问题。

沈兰回头看?了一眼,娜莎公主此刻已经错愕的停住,看?着她的方向,神色茫然?。

她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沈兰松了一口气。

事情到现在,还算顺利。

娜莎终于明白,沈兰刚才?为?什?么会说,希望得到她的赦免。

是因?为?她邀请沈兰,才?给了她离开的机会,女王陛下知道,一定?会牵连到她。

“快,把她追回来!”

犹豫了片刻之后,娜莎连忙对身后的士兵下令道。

把沈兰当做朋友,她很喜欢这个燕国?的姑娘。

但这并?不代?表,她会不在意渊毒的利益,放任沈兰的离开。

渊毒的士兵本来还以为?沈兰与和娜莎公主在做什?么娱乐的游戏,看?着沈兰跑远,也并?没有当一回事。

毕竟,渊毒的王室对沈兰以礼相待,沈兰没必要逃跑。

直到娜莎的命令传来,他们才?反应了过来,连忙追了上去。

娜莎也纵马追去,她琢磨着沈兰刚才?的话。

那?是什?么意思?她带走了她赢得的赌注?

可是,沈兰和女王打赌,是要让女王释放西羌太后和西羌王子……

娜莎忽然?反应了过来,猛的勒马。

难道,沈兰私下里带走了夏金氏和呼延玉赖不成?

“你们两个,快回王宫报告女王陛下!西羌的太后和王子可能也已经逃跑了!”

看?着沈兰远去的背影,娜莎的心里有些懊恼。

她那?么相信沈兰,可是沈兰却利用了她!

身后的渊毒追兵在逐渐靠近,沈兰并?不慌张,她早已通过地图对这里的环境了解得清清楚楚,只要和伽什?和尚会合,过了清莱河,前面就是一个热闹的贸易集市,人多的地方更容易藏身,而承渊就在那?个集市前面的喀里特大桥等着他们。

和承渊会合之后,他们将会调转方向,前往北方斯恩公爵的领地,通过斯科特行省,到达西羌,翻越格里莎山脉,直接前往北羌。

而渊毒人一定?会以为?他们会往东方燕国?的方向。

远处,她已经看?到了等在清莱河畔的伽什?,伽什?特意穿了一件宽大的黑色斗篷,帽檐遮住了他的脸,让人看?不出?他的样?貌。

不过,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个地方,除了伽什?,没有第二个人了。

沈兰纵马即将冲到他的面前,身后的追兵还在迫近,她不敢有半点?的停留,“快走!”

他们要沿着清莱河往上游去,沈兰勒着马缰,调整马儿的方向。

河边的砂石难行,竟在这个时候,她的这匹马脚下一滑。

沈兰一时间懵了,她急忙调整,可已经来不及了,她的身体从马上摔了出?去。

要是就这么摔下去,等到再上马,一定?会被追上了。

她有自信,娜莎公主不会把她怎么样?,可是,她曾经跟承渊笃定?过自己会到喀里特大桥与他会合,如果她没有到,承渊绝对不会丢下她带着夏金氏和玉赖回燕国?去!

渊毒人会重新把夏金氏和玉赖抓回去,到时候一定?会严加看?管,再不可能利用渊毒的掉以轻心把他们救出?去了。

沈兰的脑筋疯狂的转动,思考着应对此刻危机的办法。

就在她快要摔落到地上之时,一只手忽然?揽住了她,正是伽什?纵马而来,过来接住了她。

他的力气那?样?的大,沈兰借着他的力气,脚尖在地面上一点?,被他拉上了马,落到了他的怀里。

“你太莽撞了。”

与伽什?和尚完全不同的声音落到沈兰的耳中,沈兰愣住了。

这个声音,她再清楚不过,可是……

她不是在做梦吧?

怎么可能呢?

夜公子怎么会在这里……

沈兰回头,看?到了帽檐下男子清隽俊美的容颜,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的长相,可是那?双在她心里几乎烙印下来的幽深漂亮的眸子,让她完全确信眼前的人,就是燕国?上京的那?位夜公子。

“是公主让我来接应你,七天前我就到了,从承渊那?里知道了你们的计划。西羌太后和王子玉赖已经安全,我的人也在那?里保护他们。”

沈兰还是愣愣地扭着头看?着身后的男人,她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一样?。

好一会儿,她抿了抿唇,“可是,你之前说过,你不是公主的人。”

“我不是她的属下,是她的朋友。”荀瑾说道。

朋友……

也是,毕竟当初是公主推荐她到葫芦斋的,他们怎么可能不认识呢?

荀瑾的马,是日行千里的宝马,他的马术精湛,很轻易地就甩掉了娜莎公主的卫兵。

他们甚至没有在那?个热闹的集市停留,直接前去了喀里特大桥。

与众人会合,荀瑾放开了怀中紧紧抱着的女子,利落的翻身下马,将沈兰扶了下来。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快点?走吧!”沈兰说道。

虽然?现在多了荀瑾带来的人一路保护,可他们的人终究太少,渊毒不知会多少人来追缉,还是要谨慎为?上。

沈兰上了马车,金玲后怕地握住她的手,“姐姐,你可回来了,我好担心你。”

自从沈兰进宫,她只能在斯恩公爵的住处等着,从承渊那?里知道一些沈兰的消息。

在异国?他乡,孤单一人,她真的很害怕。

“沈姑娘,谢谢你……”夏金氏此刻抱着呼延玉赖,感?激得看?着沈兰。

要是没有沈兰的出?现,她和玉赖就是渊毒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了。

“是承渊和夜公子把你们救出?来的,我并?没有做什?么。”沈兰想到方才?自己的失误,如果不是夜公子的出?现,她恐怕已经被抓回去了,此刻,夏金氏与玉赖也不知会是什?么情况。

夜公子说得对,她的确太莽撞了。

可是,渊毒女王不肯履行诺言,她只能出?此下策。

一行人依照沈兰一开始的计划,前往斯恩公爵的斯科特行省。

沈兰掀起车窗的车帘,忍不住打量起外面的情况。

荀瑾带来的人不多,只有十?来个人,但每一个人都是马术娴熟,看?起来一等一的好手。

渊毒地广人稀,城市之外的宽阔原野上,几乎看?不到什?么行人,这也为?他们的踪迹做了很好的掩护。

沈兰松了口气,目光不由又转到荀瑾身上。

不知是为?什?么,他这一次出?现,没有蒙着面,而是以真容出?现在她的面前。

当初,只是那?一双漂亮深邃的眼睛,就已经可以窥见他那?必定?出?众的相貌,但男子俊朗如玉的相貌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料。

一瞬间,沈兰理解了他在上京时为?何总是蒙着脸。

身为?夜行之人,这样?的相貌,实在扎眼,只是看?一眼,便让人难忘。

只是,不知道为?何,沈兰觉得,这个人和在上京时相比,微妙的变了。

她也说不上是哪里改变,只是隐隐的感?觉,他那?幽邃漆黑的眸子里,透出?了几分沉闷与悲伤。

……

娜莎没能追回沈兰,带着卫兵回到了王宫,刚一回去,她就被女王召到了会事厅。

“她走了?”伊捷芙琳的手里捏着一封信,坐在王座上,说不清喜怒地俯视着眼前的少女。

娜莎单膝跪下,愧意地道:“陛下恕罪,是我一时疏忽。”

她对沈兰一片赤诚,完全没有想到沈兰会跑。

“如果你有罪,那?王宫这些放走了夏金氏和呼延玉赖的疏忽职守的守卫,岂不是都要上绞刑架了?”伊捷芙琳靠在王座之上,长长的叹息了一口气,一瞬间,她仿佛老了十?岁,“起来吧,娜莎。”

“陛下,沈兰应该走得不远,我们现在派兵,还是能追上他们的。”娜莎说道。

伊捷芙琳道:“克兰米尔已经去追了,娜莎,这是沈兰留下的信,你看?看?吧。”

她将手里的信,递给了娜莎。

娜莎将信纸打开。

“尊敬的女王陛下,感?谢您在这些时日以来给我的宽容与自由,渊毒在您的治理下是如此的繁荣强大,我热爱您的这个国?家?,它如此的尊重女子,让女子在这个世界也拥有着和男子同等的权力与自由,而您,更是我所崇敬的存在。”

“我能理解您渴望将渊毒变得更加强大的愿望,更相信您将来会在渊毒的历史上留下辉煌的一页,但是,这样?的辉煌不应该建立在另一个国?家?的痛苦之上,您频频的发动战争,也会为?您自己埋下祸端。”

“渊毒已经如此强大,它广阔的领土足以施展您宏伟的抱负。我知道您是宽容且慈悲的女王,请您放过西羌的太后与玉赖王子,让西羌王室能够一家?团聚,回到故土的羌国?会感?念您的仁慈,而您的光辉,也会在您仁慈的举措里,遍布整个世界。”

“沈兰敬上。”

从字里行间,娜莎能够感?觉到沈兰对伊捷芙琳的尊重与敬仰,她实在是太真诚了,真诚得让人几乎无法拒绝。

沉吟了下,娜莎道:“陛下,沈兰临走之前让我给您传句话。”

“她说什?么?”

“沈兰说,那?场打赌是她赢了,她带走她赢得的赌注,也希望陛下您能够选择和平。”

伊捷芙琳纤长漂亮的手指轻扣在王座上,良久,她无奈地轻笑?了声。

“她真是个,让人难忘的燕国?女子。”

马车在辽阔的草原上持续行进了整整一天,直到月上高空,已是到深夜子时的时刻,才?停了下来。

沈兰等人在野外搭了帐篷,升起了篝火。

简单的吃过东西之后,便各自入帐休息。

伽什?来到沈兰面前,道:“沈施主,贫僧来向您告辞。”

沈兰惊讶,“伽什?师父,您要去哪儿?这里还是渊毒。”

“贫僧是修行之人,四?海为?家?。在青夏城之时,贫僧是因?沈施主善心相救,为?了还因?果,故而为?您到西羌做个向导。如今,因?果已结,贫僧也该告辞了。”伽什?行礼说道。

“您不回燕国?了吗?”

“也许将来有缘,还会到燕国?去的。”伽什?道。

沈兰见他心意已决,便不再挽留,她到马车里的行李里,取出?一包金叶子,递给伽什?,“此行若非师父,沈兰必不能平安,请您把这些收下,这是沈兰的一些心意。”

“出?家?人,一箪食,一瓢饮,便已足够,无须这些黄白之物。沈施主,告辞了。”

他终究是没有收下沈兰的谢礼,手持锡杖,翻身上了马,往西北的方向而去。

轻薄稀落的月光下,一人一骑,渐渐再见不到踪影。

沈兰将金叶子重新放回行李之中,从马车上下来时,忽然?被腰间的金虹剑梗了一下。

她拿起这把短剑,想到了离开上京前的那?一天晚上,夜公子将这把剑借给了她。

她当时承诺,回到燕国?之后,会亲自把这把剑还给他。

但现在,她已经见到他了。

沈兰从马车上下来,下意识地去寻找荀瑾的身影,在不远处的一个高坡处看?到了他。

他坐在草地上,背对着所有人,身影显得很是寂寥。

之前在上京,每一次见到他,沈兰都觉得他是那?么的贵气、从容,仿佛所有的事情都难不倒他。

可现在,他变了,他比以前更加沉默,仿佛一种言说的孤独吞噬了他。

沈兰握紧手中的剑,深吸了口气,走到了他的身旁。

“夜公子,你好像很不开心。”

她在他的身旁坐下,轻声问道。

荀瑾看?了她一眼,薄唇动了动但又抿起,转眸又看?向了远处,“没什?么。”

“夜公子曾经说,我们是朋友。有什?么话,是不能对朋友说的呢?”

沈兰眉眼温柔,声音恍如天上的云朵,又轻又软,仿佛能够抚平他心里的创伤。

荀瑾再一次看?向她,这个让他心动的女子,有着比他更加坚韧勇敢的力量。

柔和的月光下,沈兰的眸子仿佛温柔的春水,他被沉溺了进去。

“我父亲,过世了。”

荀瑾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展露自己的脆弱。

两个多月前,在皇家?春季围猎上出?现了刺客,东澜王当时为?了“保护”太子,死在了刺客的暗箭之下。

荀瑾没有参加那?场围猎,当时,他正被东澜王关?在王府的书房里,悠哉悠哉地学那?些经史子集。

消息传回王府的时候,他的父王已经不治身亡。

皇帝送来了滔天的赏赐,感?念东澜王保护他那?唯一的血脉。

可荀瑾,却从东澜王手下的王府密探那?里,得到了一切的真相,亦知道了皇帝决定?在北羌战争平定?之后,结束永安的生命。

他办理好父亲的丧事,以沉湎悲痛为?由,把王府交给亲信打理,暗暗带着手下的人赶

銥誮

到了北关?,亦知道了沈兰受公主之命出?使西羌之事。

父亲已经过世,他不希望沈兰再出?意外,便留了一部分人保护永安,亲自到西羌来接应沈兰。

此刻,他忍着自己内心的悲痛,目光忧伤又悲悯地看?向沈兰。

一切的事情,他都已经知道。

真正的皇子,是已死的沈章,陆言正是害死沈章的凶手。

可是,在沈兰眼里,陆言已经是这世上她仅存的唯一的亲人……

她怎么能受得了?

沈兰对上荀瑾的眸子,她感?受到他的痛苦与悲伤,可是,为?什?么呢?他为?什?么看?着自己露出?悲悯的神色?

恍惚间,沈兰好像回到了第一次见到荀瑾的时候。

那?时候,她艰难地从萧瑞的房间里逃出?来,倒在雪地里。

他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沈兰张了张唇,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荀瑾垂下眸子,仿佛那?一闪而逝的悲悯,是她的错觉。

“我父亲,真的很疼爱我。我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母亲,他虽然?对我严厉,但却永远给我充足的自由,让我去做我想做的事。”

“我所在的家?族,是一个很庞大,很复杂的家?族,其他的家?族子弟都被严格的限制,只有我,在父亲的庇护下,得以自由。他从不让我参与家?族的纷争,一个人把一切都扛起来,为?我筹谋。”

荀瑾的语气已经恢复了平静,他诉说着自己的过去,仿佛陷入了往日的回忆之中。

“我知道,他也有野心,想要得到更多的权势,他也曾经糊涂过,做过错事……也许,走到那?一步,是他应得的报应……”

在来北关?的路上,荀瑾曾经想过,如果他的父王没有帮助陆言以假乱真,沈章也许就不会死。

因?果报应,如此昭昭。

“夜公子,不管过去曾经发生什?么,你父亲都已经去世了,死者为?大,就让一切都过去吧。我们应该往前看?。”

沈兰看?着眼前神情低落忧伤的荀瑾,心里忽然?生出?一个想要拥抱他的念头,她在西羌、在渊毒久了,好像也受到了这两个国?家?的人的影响似的。

她当然?不能这么做,她终究还是个燕国?人,而眼前的夜公子,也是燕国?人。

沈兰将手里的那?把金虹剑递给荀瑾,放到了他的手里。

“这是你当初借给我的剑,我现在履行承诺,把它还给你。”

第一次,她没有匆忙地收回自己的手,清透粉嫩的指甲轻轻的触碰到他的掌心。

两个人的手,隔着一把剑,仿佛握在了一起。

“夜公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荀瑾知道沈兰是一个多么在意礼节的女子,她温柔的、小心翼翼的,用这种方式安慰着他。

感?觉到掌心里轻柔的温度,荀瑾的心口一颤,心跳不可自控得加速。

他想要紧紧握住她的手,将她揉在自己的怀里,向她表明自己的心迹。

可是,脑海里最后遗留的冷静,让他不能这么做。

他想要的,是身旁女子的真心,而不是想要利用她的同情,得到一时的慰藉。

这样?,非君子所为?。

“我们还没有回到上京,这把剑还是你留着防身之用。”

他握剑翻转,又重新放到沈兰的掌心里。

这次,沈兰没有退让,接过了金虹剑。

“夜公子,多谢你。”她对他扬起温柔的笑?意。

荀瑾心底一阵涟漪,忙避开她的视线,道:“叫我阿瑾吧,这是我真正的名字。”

夜公子,太生分了,他听了不舒服。

沈兰看?着他,低声念了句,“阿瑾。”

不知为?何,念着他的名字,沈兰的唇角自然?而然?地扬起了笑?意。

轻轻的两个字,从沈兰的唇间,落到了荀瑾的心里。

他从来没有发现,自己的名字,能被叫得这么百转千肠。

刹那?间,血气方刚的男子,心底已是酥软一片。

沈兰脸色微微泛红,笑?着道:“阿瑾,你也可以叫我兰娘。”

阅读女先生最新章节 请关注热血小说网(www.oaksh.cn)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存书架

其他热门小说

女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