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满堂喜字，知我们成亲，却仍在一早叫醒我们，说有事对我们说。等我们到了堂内，见到却是备好的早膳，并未听他谈起什么……

一列反常举动，加上突如其来的热络……

一餐饭吃得我忽上忽下，惶恐不安，食不知味。

膳后，尹天率先离席，离席之前他叫我们留下来等他，然后回房。我和洛逸尘不知他用意，只得乖乖留下来。

留下来期间，我欲起身收拾一桌碗筷，洛逸尘抢先一步将我按在椅子上，不让我动。然后他自己挽起袖子主动将碗筷收拾一堆，擦干桌子，再到厨房清洗碗碟。

待他收拾好，尹天也回来。

“师傅！”见他进来，我欲起身。

尹天对我摆摆手，“这里没外人，不用起来。”

“是！”我脸红坐回去，眼落在他手上，他手里多了几本书和一个檀木盒。檀木盒上着锁，看不见装着什么东西，不过见到这两样东西，我心里就一阵犯怵：他该不会犯病，又要拿什么不知羞的东西给洛逸尘使……

他走到桌前，见我两眼圆睁，盯着他手里的物品不放，阴鸷脸上破天荒掠过一丝笑意，让我猛然惊觉失态。暗自羞红脸，我希望他没看出我心中所想。

“咳！”尹天掩饰性清了一下嗓子，招呼洛逸尘：“你也过来坐！”

“是！”洛逸尘扬起一个笑，走到我身旁坐下。一手偷偷将我规矩放在膝盖上的手牵过去，握在手心。

我悄悄瞄了一眼尹天，尹天眼角扫了一下，只当没看见。

偷偷抽了手，想将手抽出来，洛逸尘抓着不放，还握得更紧。我不敢闹出大动静，只得放任他握着。

一下，两下……他的指尖在我手心里摩挲，弄得我手痒痒，脸红红，好不自在，不时偷瞄尹天，尹天依然保持那副千年不变神色将手里的书和盒子置在桌上，坐下。

盒子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碰撞声，我被吸引过去，好奇偷偷往书和盒子上扫。书放在盒子上，尹天又没遮掩，所以上面写着什么，画着什么，我看得一清二楚。牛皮纸装订起来的手抄本，上面字的字迹是尹天的，用的是行草，写的是繁字，所以我看不出是什么，自然也无法猜测书里的内容。至于盒子……那更不用说，上着锁，里面的东西更是看不到。不过从两样东西面上看，它们应该不是我想的那样，是什么少儿不宜，不健康的东西……

坐定，尹天就开口：“我找你们来是为了昨天说的话，今日让你们出谷的事。”

听他说话，洛逸尘坐正姿势，只是桌下的手依然牵着。

“此事我既已决定，断然没有改变，你们等会儿东西收拾好就走。”

呃？我们昨晚才成亲，今天我又……他……没让我们多停留两天，就说等会儿收拾好东西走人……他这是在赶我们吗？

“师傅……”虽说出谷我千盼万盼的结果，但……就这么叫我们走……加上……

“你什么也不用说，我决定了的事是不会改变的，否则……你们就别想出谷！”

呃？

既然人家都开口说不改变，否则别想出谷，我还能说什么，只得讪讪噎回所有的话。

忽然有点想念那个疯的尹天，疯起来的他虽然神志不清，但至少比现在的他更具人情味，也懂得关心体贴人。

见我识相闭嘴，他没说什么，只是脸忽然暗了下去，有些落寞。

暗暗叹一声，他说：“你我师徒之称虽不是经过正式拜师得来，但终究也是我意愿，你们也算是我两个徒弟。既是如此，今日你们要出谷，为师想还是令你们行磕头跪拜之礼，正式收你们为徒。”

尹天说得一副理所当然，但完全没有顾虑我和洛逸尘是否愿意拜他为师，不过……既然喊他一年多的师傅，也不差那两个头，就磕给他，算是报答医好我眼睛的恩情。

“师傅在上……”

“等等！”我撑着虚晃的双腿，拉着洛逸尘站起来，就要像尹天行礼，尹天拦下我们：“今日若只是受你们师徒之礼，我也没必要开这个口。”

“师傅的意思……”我不明白。

“你们也知道我之所以会将你们带回来，完全是……为师没有别的心愿，只想看……恪儿对我磕头……喊我一声爹爹……”尹天望着洛逸尘的半脸面具，眼神有些恍惚。

洛逸尘小心地问：“师傅，你不会又发病了？”因为在他的潜意识里只有疯了的尹天才会要他磕头喊他爹爹。

尹天摇摇头，“我知道你不是恪儿，只是……在我有生之年……想见你们大师兄对我磕头喊我一声爹爹……是无望了……所以……阿飞，恪……尘儿，我希望你们在对我行拜师之礼时，能喊我一声爹爹，认我做义父。”眼里隐含泪光，脸上尽是凄然，这样的他令人见了，心生同情。

年轻的他因性格孤僻，个性偏执，心胸狭隘，做事全凭一己所好，不顾他人所想，视人命如草荠，将他人玩弄与股掌，最后杀子害妻……

然当真相揭露时，他方知道一直带在身边，受尽他折磨，最后又叫他亲手杀死的居然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所谋所图一切最后的结过确实亲手杀死自己的儿子……

这样的结局令谁也无法承受，所以他疯了……

疯了可以不去想，但醒了呢？尹天很惨，他没能一疯到底，时而疯癫时而清醒。疯的时候他可以仍将那人当做还活着，可是清醒的时候呢？他却要承受弑子之伤痛……

“可以吗？”

眼里隐隐的期盼令我心头一软，其实在他身上所发生的一切，除了他自身问题，还有一个他爱上一个不值得爱的女人，所以才会恨上不该恨的人。因为当初那女人身上若能存一点母爱，那么弑子的悲剧也不会发生，他和他的结局也不会是这样……

思及他的苦楚，我含笑点头，拉着洛逸尘说：“逸尘我们给爹爹磕头！”他可怜可悲，洛逸尘也是可怜之人。他自小父母双亡，若能替他认下这么一个强大的爹爹，虽说这个爹爹有点疯癫，又是个过时大魔头，但我想我这么做奶奶也是乐意见的，毕竟这对洛逸尘来说有益无害……

“爹爹？”洛逸尘疑惑，拉着我私下问：“师傅又疯了？阿飞又要我顺着师傅讨欢心？”

我摇摇头，说：“你现在只要照着做，至于其他，日后我在向你解释清楚。”

“哦！”洛逸尘似懂非懂地跟着我正正经经地向尹天磕了头，正式拜尹天为师为父。

“爹！！”听我们一声喊，尹天黯然脸上浮起笑意，笑里含泪，连答：“诶！！”

行完大礼后，尹天扶起我们，“你们要出谷了，义父没什么东西送你们，就将闲时撰写的医典和毒经赠与你们，算是作为你们昨日成亲的贺礼。至于这个盒子里的……是为父平时炼就的一些丹药，还有一些积蓄。丹药有疗伤治病的，也有杀人于无形的，积蓄只是一些银票还有一些碎银两，是给你们路上用的，你们要妥善保管，小心使用。还有，”尹天一面交代着，一面将盒子和书连同盒子钥匙一并递给我，另外又拿了两颗白色药丸出来，“这两粒是外面那一片瘴林解药，出了谷后将它含住，才不会中了瘴气的毒。”

“是！”我接了过来，贴身放好。

“阿飞，出谷后，尘儿一切就靠你，你要多照顾他一点。”

“我会的！”既然我和他已经成亲，也跨过最后一道坎，自此后我和他便是一体，我自然会照顾好他。

“嗯！”尹天点点头，深深望了一眼洛逸尘，“我要说的也就这一些，你和尘儿现在回房收拾一下东西，即刻动身出谷。”

呃？

“师……”想起刚磕的那个头，我改口问：“爹，能不能让我们多住几天再出谷？”

“不行！”难得露出的慈霭仿若不曾出现一样顷刻消失，他起身，背对我们，“若你们不愿自己走，我不介意动手送你们出去。”说着，他迈步走出大厅，留下一个冰冷的背影给我们。

“阿飞，我们……”洛逸尘挨着我有些不知所措。

“收拾包袱，出谷！”想多留几天是因为自己行动不便，既然他不肯，那我也没必要死皮巴拉求他收留。哼！只是……

不知怎么，我总觉今天的尹天不对头，看洛逸尘眼神老是出现恍惚，而且离去背影不像往日那样笔直挺着，而是显得飘渺，萧索沧桑，仿佛要消失一般。

我眼皮居然跳了跳，隐隐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