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炎彬心下一紧：“谁死了？”

“这我就不知道啦，不过应该不是钱家那个婆娘，她今早的哭声震天响，把附近的大家伙都喊醒喽。”

大伯挠了挠耳朵：“哭得那叫一个惨嘞，死的要么是她男人要么是她儿子。”

昨晚那个鬼祟人影带来的不安感在此刻到达了顶峰。楼炎彬谢过大伯，便在看热闹的人群中奋力向前挤去。好不容易来到警戒线边缘，他向一个看起来很是愣头青的警察出示了自己的证件：“静海市公安局重案组一队，方便让我进去协助调查吗？”

“啊？市局的？你等等，我得去和我队长说一声。”

那愣头青警察一溜烟地跑进钱家小院里，很快便带着一个皱纹很深的中年男性走了出来。男人暗暗打量了一通楼炎彬，这才上前和他握手：“你好啊，我是重岩岛公安大队的卞安平。”

“静海市公安局重案组一队楼炎彬，死者是钱穆伯吗？”

卞安平点头：“是的，我们在半小时前接到了死者妻子打来的报警电话，说她一觉醒来发现丈夫断气了。但是我们重岩岛毕竟只是一个小海岛，警力有限，也没有配备专业的法医，正打算联络市局请求支援。”

楼炎彬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理解，我先看看现场，如果案子比较复杂，我就再喊几个同事过来协助侦察。”

卞安平长舒一口气：“那就拜托你了。我们这边处理过的最大的案子就是游客手机失窃，小偷团伙偷了五百部手机。这突然死人了。局里几个小年轻都有些慌。我带你去看看案发现场。”

楼炎彬跟在卞安平身后，又一次走入钱家小院。

灵堂的布置与他昨天前来吊唁时看到的并无不同，除了上半身趴在棺材上的男人。

钱穆伯面色惨白，双目圆瞪，嘴巴大张，棺材板上还有从他的嘴角流下的水渍。初步看这具尸体，体表并无外伤，衣物穿戴整齐，没有大面积的呕吐物和出血。

“有点像内伤，或者中毒。”

楼炎彬避开正在对现场拍照取证的警员，从侧面绕到棺材的后方：“从尸体的僵硬程度来看，死亡时间大约在四小时及以上。唔……我先联系一下市局。”

顺便给大小姐发个信息，告诉她钱穆伯死了，自己现在正在钱家。

卞安平苦着一张脸，面上的皱纹更深了：“楼警官，我刚刚看了下天气预报，好像从今天凌晨开始，临川海峡的风浪就特别大，好多船都停运了。现在外面的人不太能进来。”

楼炎彬略一沉吟：“市局有直升机的，也有别的交通方式，问题应该不大。昨天都有哪些人晚上在钱家，白天来过钱家，这个有统计吗？”

“有的有的。”一开始守在门口的愣头青警员递给楼炎彬一本小册子，“这是死者妻子提供的守灵夜安排。我们这边的习俗是家里长辈死后，长子或者长孙需要独自在灵堂守灵，其他亲戚就在各自的房间里分时间段念悼词。钱家人中，钱穆伯和他的妻子女儿，是一直在重岩岛的；钱穆伯的弟弟一家和钱穆伯的儿子在静海市，昨天刚刚赶回来。白天的话，村里的一些老人都来吊唁过穆秋娘。”

楼炎彬接过那本小册子：“钱穆伯的妻子就是尸体发现人吧？她说什么了吗？”

卞安平摇头：“现在还在房间里哭，她女儿正在安慰她，她的情绪还不是很稳定，看起来不能配合调查。”

楼炎彬仔细阅读起那本册子，上面写的内容不多，字迹很是潦草。

【五月十一日设灵堂（明日送葬，寿材店赊账2000元）阿淼下午守灵堂，阿惠去找石匠（石匠说要500元）弟弟晚上到家】

【五点吃饭（给老娘上三杯酒）六点开始守灵堂阿惠九点阿淼十二点弟弟三点】

【五月十二日要换个花圈吹唢呐的找好了（赊账300元）家里没钱摆酒席，看弟弟能不能出点，或者找本家报了老娘的公墓钱（两万）】

“钱穆伯的经济状况看起来不是很好啊。”楼炎彬把册子上的内容拍照，打算一会给大小姐看，“他的工作是？”

卞安平回答：“他家以前可是我们重岩岛第一个盖起民宿接待客人的，日子那叫一个风光！后来不知怎的就家道中落了，现在钱穆伯和隔壁村的老吴一起租了条渔船，天天出去打渔给别家民宿供货。他弟弟是在静海市坐包工头的，不经常回家，我们也不是很了解。”

“钱穆伯在村里有什么仇人吗？”

卞安平摇头：“没有的，他很少和其他人往来。”

楼炎彬想到昨晚的青年和黑影，又问：“我昨天见了一个似乎是钱穆伯的儿子的人，他说钱穆伯在外面欠着赌债，这个你们知道吗？”

重岩岛本地的警员都摇头，显然没听说过这件事。

手机震动，是阙绿睡醒了。她说她吃个早饭就来钱家看看，让楼炎彬先专心查案。

楼炎彬回了大小姐一个ok，又细细打量起这由客厅改设的灵堂来。

一切与昨日似乎并无不同——除了那朵摆放在穆秋娘遗像前的凌霄花。在纯黑与纯白的哀悼间，这火红的颜色如此热烈，甚至像是一种对死亡的挑衅。

昨天他面对那青年的阻挠，隔着门房向屋内望去的时候，这朵花存在吗——楼炎彬自问自答道：不，不存在，他很确定昨晚他并没有看到这抹红色，大摇大摆地出现在穆秋娘的遗像前。

楼炎彬若有所思，他问卞安平要了一副手套，蹲在钱穆伯的尸体旁，用力掰开死者已经僵硬的、攥紧的手。

一片支离破碎的凌霄花花瓣悠悠坠地。

楼炎彬站起身来。

他面色不虞，让卞安平有些紧张：“楼警官，这花是……？”

楼炎彬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卞警官，我先出去打个电话。”

他找了个无人的僻静角落，拨通了顾芳苓的电话。

“喂？楼队长。”

顾芳苓：“我刚刚看到你发来的消息，安局已经批准陈法医去重岩岛帮忙验尸了，我也会带着二队的人手来协助侦查的。”

楼炎彬问顾芳苓：“你之前是去哪个渔村查连环杀人案，凶手会在每一个死者身边放一朵花？”

顾芳苓：“那是在三月份开始的案子了，渔村叫小港村，凶手一开始放的是白玉兰，她的连环杀人一直持续到四月底才被当地警方联合市局逮捕，后来白玉兰花期过了，凶手放的花就变成了当地随处可见的野花——怎么问我这个？”

楼炎彬轻轻摩挲自己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