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活了一世，李晚卿并不傻，她能坦然接受和九皇叔这段感情，是基于两人之间没有亲缘关系，而从九皇叔之前的表现看来，他必也是如此。

现下时风，追求圣人之学，仁义超越了道德，礼仪教化了人生，何况是出自皇室的九皇叔，骨子里便带着圣人的风尚，定不会罔顾礼仪，爱上她这个小侄女。

然而，她完全想错了。

顾衿安颇为意外地看着她：“为什么这么问？”

“祭天大典那天，你可记得？”李晚卿娇俏一笑，小心翼翼地将靠在他肩膀的脑袋收了回来，准备听他徐徐说来。

“就因为我问了你那句话？”顾衿安回想当日情景，是因为他问了一句，有没有人说过，她和秦婉儿长得很像的话。

李晚卿点头：“你的回答其实滴水不漏，但你忘了一点，你是何许人呢？你是宁王殿下，日理万机，怎么可能注意到两个小姑娘长得像？”

“唯一的解释便是，你很关注她们，至少是其中一人。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其实李晚卿想了很久，才想明白，想明白，一切就通了。

顾衿安眴若惊视，难以言语。李晚卿正托着半边脸望他，剑眉微扬而矜傲、深眸聚着璀璨的星光，软化了厉色，且清且正，在外人看来他是个极其不容易亲近的人，可李晚卿觉得他举止柔和，某种程度来说，是个平凡又心地善良的人。

只这么看着，李晚卿伸出手，鬼使神差地朝他脸颊摸去，一怔，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说了句：“怎么那样看着我？是不是觉得我小脑瓜很灵？”说完，又抬眸笑望去。

顾衿安抓住她乱动的手，轻嗯了一声：“是长公主临死前的交代。”

“我娘？”李晚卿蹴然睁目，反抓住他的手：“皇后告诉我，娘亲是在巡游的路上病逝，可九皇叔为何会在那时见过我娘亲，是怎么回事？娘亲可有什么遗言？”

“她临死前唯一惦记的人就是你，她让我好好照顾你。”顾衿安拍着她的手宽慰。

“所以，我一直暗中关注着你，而你娘亲和秦大人的事情也是那个时候查出来的……”言及此，顾衿安微停，朝她看了一眼：“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你竟然知道自己的身世。秦大人在长公主病逝后，性格就变得拒人千里之外，按理说和你并无交集，而且看他的情况，并不知道你的存在。”

李晚卿自然不会说自己是重生而归，只好含糊其辞：“是我看见了娘亲留下的手札，里面提到了一句。”

说完，她垂头。顾衿安并没有再问下去，嗯了一声，继续道：“我起初并未察觉，只是秦婉儿和太子的事情闹得很大，而秦婉儿的死更是惊动了御卫和锦衣卫，我才注意到你和她长得很像，顺着查了下去，果然查到长公主当年买通了稳婆，而你，是秦大人和秦夫人的女儿。”

李晚卿垂头嗯了一声，视线转落向窗外，月色清亮得透彻，她惊呼道：“雨停了？”

雨终于停了，万物透亮了起来，而这场雨好似为了阻断两人离别的步伐，为了成全有情人。顾衿安起身，为她披风外衣，两人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我答应长公主照顾你，本想着在你嫁人之前都暗中看着你，可从你在画舫被劫持开始，我渐渐出面，又和你成了邻居，没想到现在……”顾衿安轻笑，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

原来如此，那么九皇叔前世也看护自己，只是她进宫太快，九皇叔那时便以为她找到了良人？李晚卿浅笑抬头，扬眉看着他：“可你还没同我说，你怎么在我娘亲临死前见到了她？我总觉得，那次巡游不简单。我娘亲巡游之后，我朝就和草原部落签订协议，圣上和皇后也很突然地对我好，可这种好，叫人心惊。”

顾衿安的脚步忽然顿住，转身揽住她的肩膀，眸中落尽月色，是一览无遗的深邃和认真，带着几分暗示。

“当年的事情确实不像表面那么简单，甚至很多实情都有关联，只是我还没查清楚，眼下无法告知你实情，但你放心，只要我查清楚，定对你绝无隐瞒。”

不仅仅是长公主的死，就连秦大人忽然弃武从文，再到秦婉儿的死，这些都隐藏着秘密，而这些秘密都和至高的权力相关，在他没有查清楚之前，不想让李晚卿知道，更不想让她冒险。

李晚卿眨着双眸，看着他就好像被一种力量牵引着，内心告诉她该相信他，只是前世的遭遇让她无法轻易相许。她伸手推开他，孤自往前走了三四步，再回头：“等你告诉我，我再看是不是能相信你。”

但她心里知道，她是愿意相信九皇叔的，既然选择在一起，那便要在心之所向的有限之处，成全又珍惜自己的无所保留，付出了，就不会有遗憾。

“慢些。”顾衿安笑着摇头，追上她的脚步，有些讨好地唤了她一声，“卿卿？”

叫得李晚卿浑身战栗，她伸手推搡着他，而他轻轻将她搂住，两人在这样深夜的小巷中打闹起来，月色下，街边冷清，灯火无光，只余两道身影相伴。

“你能说说我爹娘的故事吗？”

秦大人和长公主的事？顾衿安其实知道得并不多，但也说道：“秦大人当时是平定草原部落的大将军，在他凯旋回归的路上，长公主对他一见钟情，直接拦路把他喊了过去，这也许就是他们的开始。其实长公主和你的性格有些像，骄傲却又不失细心，将军和她应当是两厢情愿，只是那个时候，圣上是不会同意她嫁给秦大人。”

圣上害怕秦大人功高盖主，在秦大人和长公主的恋情被告知后，秦老爷第二天就定下秦大人的亲事，娶的是一位商家女，此举应当是圣上授意，而秦老爷这么做也是为了整个家族。至于长公主，听说她计划和秦大人私奔，但是秦大人没有现身，心灰意冷才答应嫁给李宴。

既然已经嫁人，她为何会答应圣上去草原部落和亲，最终死在路上？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顾衿安一定要查清楚！

“你再同我说说当年的实情……”

“好……”

两人一路同行，月色将他们的背影拉在身后，是肩膀靠肩膀又分开的克制，是想牵手而渐渐握上去的勇敢和心动。

翌日，李晚卿醒来，和煦的阳光扑在脸上，脸颊发烫，她有一种身在梦幻的不真切，朝脸颊捏了一下，是会痛，那便不是梦。昨夜依依不舍分别的景象还在眼前，又想起雨夜发生的一切，真的不是梦！

而且昨夜她梦见了九皇叔，终于不再是前世遭遇的悲痛噩梦了，终于不再是梦见顾舒珩那个魔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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