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乔希快速打量了下,发现桑桑住的公寓是一间小小的一室一厅，客厅里摆了很多小玩意儿，比如木质的八音盒,古典风味的座钟，小巧的红色邮筒，以及各种大大小小、新奇有趣的玩偶。

东西虽然多，却都归置得整整齐齐,整个屋子并不杂乱,反倒有种奇特的可爱之感。

寒天也环视了一圈，开口道：“这些摆件，都是你自己淘回来,网上买不到的吧。”

提到这些小东西，一直魂不守舍的桑桑,突然来了几分精神，眼神也明亮了些。

她摸了摸手边的一个小玩偶,说道：“对，都是在旧货市场、跳蚤市场一件件找回来的。你看这个小猫头鹰，歪着脑袋看着人,表情多有趣啊！我当时第一眼看到它的时候，就在想，哇，我将来要把它摆在吧台后面——”

突然,她眼里的光熄灭了。

她的手从猫头鹰玩偶上收了回来,缩进了针织衫口袋里,垂下头道：“——我，我去给你们泡茶。”

寒天沉声道：“不用了。你想把在这个猫头鹰摆在哪里的吧台？AngelsFeather么？”

桑桑抖了一下，声音低如蚊鸣：“不……我想,我想摆在自己开的咖啡馆里……不用太大，就开在海边……”

寒天的声音淡淡的：“嗯？海边的咖啡馆？立在峭壁之上，窗户外面就是灰蓝的海水，时不时能看见海鸥飞过？”www.qixinyuan.com.cn 米妮小说网

桑桑怔住了，眼神空空茫茫地望着前方。

乔希忍不住道：“那你为什么突然要辞职？是因为你已经存够钱了，准备回去开自己的店了？”

桑桑猛地抬起头，视线落在那一排排精心擦拭过的摆件上面，眼圈越来越红，终于落下了泪：“我……我……我不开店了……他说，我在家待着，他养我就够了……他不同意我开店……”

桑桑越说越伤心，终于捂住脸，蹲到地上抽泣了起来。

从没见过成年人类在自己面前哭泣的乔希，顿时手忙脚乱起来，抓耳挠腮不知道要怎么办，只能也蹲了下来，学着寒天安抚自己的模样，轻轻拍拍桑桑的肩，嘴里软声说着：“好了好了，不哭不哭……”

寒天面色有点黑，又不能说什么，左右看了看，找到冰箱取了冰块出来，用毛巾包着，做了个简易冰袋，不动声色地蹲在乔希身边，把冰袋递过去道：“敷下脸吧。”

桑桑接过冰袋，一边哽咽着说给你们添麻烦了，一边站起身挪到了客厅的小沙发上。

寒天又递了盒纸巾过去，开口道：“你说的‘他’，是你男朋友？让你辞职的，也是他？”

桑桑没有答话，只有泪水不断滑落。

乔希皱着眉头，问道：“郑同？为什么啊？！桑桑你不是因为喜欢咖啡馆，才在这里工作的吗？他为什么既不让你开店，也不让你工作？！”

桑桑的胸腔剧烈起伏几下，终于哭出了声，道：“他说，说，我在这里，天天就是穿着裙子和你们勾搭不清，将来开了店，更会和其他男人勾搭不清——我，我并没有做这种事啊！他为什么要这么说我！”

桑桑一边哭，一边捂着自己的脸，说：“我跟他解释了，我和乔希只是同事，什么别的都没有，他根本，根本不相信我！……他，他还扇了我耳光，说我顶嘴！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他要这么对我……”

听到这里，乔希已经愤怒了起来——他还记得郑同的模样。那大猩猩一般雄壮的男人，比桑桑高了快两个头，就这么一巴掌扇了下去？！他也能下得了手？！

他正想大声指责这满口胡话的男人，寒天却握住他的手捏了一下，还转过头来，以口型对他说：冷静。

等桑桑多少平静了些，寒天站在她身侧，像是要拨开她脸上的碎发似的，手指在她额头轻轻点了下。

这个动作看得乔希心里一涩，握住寒天的手不由得加了几分力度。

察觉到手上力度的变化，寒天收回另一只手，在乔希手背上轻轻抚了几下。

乔希立刻觉得舒服多了，同时又觉得自己简直莫名其妙。

寒天也没再回头看乔希，而是对着桑桑，语调平稳地陈述着：“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他对你的虐待，是因为他恃强凌弱，这不是你的错。他对你的污蔑，是因为他的心底邪恶，容不得任何美好的东西，这更不是你的错。他对你的打压，是因为他的自卑与怯懦，这又与你有什么关系？”

被寒天碰触了额头的桑桑，眼中那层恐惧与迷茫的雾霾渐渐消散，被遮蔽的灵动与明亮，在一点点回归。

“不是…我的…错？”她半抬起脸，不自觉地重复着这几个字。

寒天滑开了自己的手机屏幕，点到了桑桑的微/博，一条一条地在她面前展示起来：

6年前，她刚刚考上海城的大学，穿着牛仔短裤，戴着圆圆的大眼镜，对着镜头傻傻的比着V，配的文字是：F大，我来啦！好好接受我的调/教吧！

然后，是一个不起眼的咖啡馆，里面的装修已经有些过时了，配的字是：海城好多这样的地方，三五好友在一起听听音乐聊聊天，我好喜欢这种氛围！如果老家也有这样的咖啡馆就好了！

接下来，是她站在AngelsFeather里，穿着制服，笑得很开心，下面写着：我居然可以在一家这么棒的咖啡馆里工作？！我真是太厉害了！

再往后，是她如何一点点的存着钱，一步步的计划着，要在老家的什么位置，开一家什么样的咖啡馆，中间夹杂着许多“啊，我今天可以拉花了！”“嗯！原来蛋挞可以这么烤！”的微/博。

这所有的一切，在一个月之前戛然而止。

“桑桑，你自己真心想做的，到底是什么？你是想实现自己的心愿，坚持自己的梦想，还是想就这样，被一个可怜虫禁锢住，依靠他的施舍而过活，时时刻刻都活在被他抛弃、被他欺侮的阴影中，提心吊胆度过你余生的每一天？”寒天的音量不大，但声线格外的清冽，字字句句都如寒冰般令人清醒。

桑桑脸上最后一点的迷茫，消失了。

她像是刚从梦中醒过来似的，看了看乔希和寒天两人，突然捧着自己的面颊叫出来：“哎呀，真是，我还没有化妆！怎么就让你们进来了！”

说完，她从沙发上跳起来，冲进卧室，“砰”一下关上了门。

乔希一脸懵地看着寒天：“呃？她这是？怎么一下子开始说到化妆不化妆的话题了？”

寒天笑了下：“她没事了。她已经想清楚了。”

“嗯？”乔希还是没明白，“可是，你刚刚问她的问题，她也没回答啊？”

“不用回答了。”寒天看着头上全是问号的乔希，眼底带着笑：“有时候，看清楚一个人的真正想法，不在于他说了什么，而在于他是怎么做的。”

乔希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当桑桑开始选择关注自己，而不再纠结于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她的男友——不，前男友——满意时，她就已经想清楚了。”寒天继续解释着。

“哦……”乔希这才算明白了过来，眼中闪着近乎敬佩的光：“太好了，我还在想，桑桑被那个渣渣欺负得这么厉害，我要怎么教训他一顿，才能让他离开桑桑呢！”

寒天垂下眼帘，状似不经意地反问道：“教训？你想怎么教训？”

乔希呆了呆，嘿嘿傻笑两声，挠着头说：“也……也没有什么教训不教训的。大概就和你一样，礼貌平和地劝说对方吧？”

话音刚落，卧室的门开了。

桑桑换了身宝蓝色天鹅绒运动套装，短发用同色发箍别住，脸上的红痕仔细地掩住了，整个人看上去精神了不少。

她冲着乔希吐了下舌头：“抱歉啊老板，我的辞职申请，可以撤回吧？”

乔希认真地点着头：“当然！我就没有批准过！”

看着乔希这煞有介事的“老板”模样，寒天唇角微扬，眼底也泛起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

又简单说了几句之后，寒天示意乔希——可以走了，让桑桑自己静一静。

两人站在昏暗的走廊里，按了电梯，等了好几分钟，电梯也没上来。

“走楼梯吧？”乔希往楼梯间里探了探脑袋，提议道。

寒天看了看黑洞洞的楼道，似笑非笑地望着乔希：“这么黑……”

乔希眨了眨眼：“你怕黑？”

寒天没接话。

乔希突然来了精神，抓住寒天的手，挺直了胸膛：“我不怕黑！我带你！”

从26层走到1层，是一段足够长的路。

而且，这一路上，几乎所有的声控灯都坏了。漫长而幽暗的道路，似乎有着催眠一般的效果，让人忍不住说出自己的秘密，忍不住把一切都袒露出来。

乔希一只手举着手机的电筒充作照明，一手牵着寒天，一步步往下踏，总觉得心里堆满了话，想要一股脑地倾倒出来。

然而，他却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

寒天也沉默着，牵着乔希的手，跟在后面，慢慢往下走。

“其实……”

“你……”

两人不约而同地开了口，又同一时间住了嘴。

“其实什么？”寒天先问了。

“不不，没什么……”乔希有些慌乱，“你先说啊？我没什么要紧事。”

寒天沉默了近半分钟，才缓缓说道：“你想好等下吃什么了吗？”

就这？

乔希心里一阵失望。

不过，自己是在期望寒天说什么呢？

他干笑一声：“都可以。”

寒天在他身后，看着手机的那点亮光，低声问道：“你呢？你想说什么呢？”

乔希把那些到了嘴边的话，都吞了回去，最后只憋出来一句最无关紧要的：“其实，那个，我之前已经把AngelsFeather买了下来，所以桑桑才管我叫老板。”

寒天只“哦”了一声，没有任何的评价，也没有任何的惊疑。

原本以为长得没有尽头的楼道，终于还是走完了。

推开厚重的防火门，乔希在停车场的灰尘里打了个喷嚏。

寒天松开他的手，搂了下他的肩膀：“冷？”

乔希身体一颤，连忙摇头：“不不，不冷……咦？”

就在两人的正前方，昏暗的灯光下，赫然停着一辆深蓝色大别克。

虽说这种车很常见，但是，乔希总觉得，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这辆车出现得太巧了。

他上前几步，装作帮着寒天找车的样子，绕着别克走了一圈——果然，隐隐有股腥味，还夹杂着让人作呕的臭味。

“是那个垃圾渣渣找上门了！他又想对桑桑做什么！”乔希心中一紧，刚要开口告诉寒天，却又想到：寒天只会和人讲道理，垃圾男又这么暴力，万一和寒天打起来怎么办？

寒天那修长灵活的手指，是用来拿手术刀——和顺便给我做饭的——可不是用来打架的！

这么一想，乔希转过头，神色认真道：“啊，我刚刚有东西落在桑桑家了！我自己上去取一下，你在车里等我！你一定要好好等我哦！”

说完，乔希就冲回了电梯间，跳进了刚好停在那里的电梯。

第32章

乔希刚踏出轿厢,就听见了桑桑的哭喊声：“你放开我！放开我！救命！救命啊！”

与之相伴的，还有周围的邻居打开门，又迅速关上的声音。

乔希来不及去想为什么这些人会看了一眼就装作没看见,飞快跑了过去。

果然，郑同站在楼道里，正拉着桑桑的胳膊往外拽；而桑桑，半蹲半跪在地上,一只手死死抓着门框,刚刚箍好的头发全都散了，一边哭一边挣扎。

可是她的力气哪里比得过这牛高马大的男人？

眼看着，她就要被拖出家门了。

乔希大喝一声：“住手！”同时冲上去,对着对方的下颚就是一记直拳。

他在出拳的时候，一直默念着：不能用恶魔之力,不能用恶魔之力……

他的确也控制住了。所以，他那一拳砸过去的时候,力道着实有限，只是让郑同稍微趔趄了下，愣了个神。

但这点时间,也足以让他一把抱过桑桑护在身后，对着郑同吼道：“你这混账！你要做什么！”

郑同觑着眼睛，看清了面前的人，双手举到胸口,扳得指关节咔咔作响,对着还在瑟瑟发抖的桑桑道：“你这不要脸的,还说和他没有勾搭？！野男人都找上门来了！”

本就已经怒火冲天的乔希，也不打算再跟这人理论，直接用膝盖去撞他的小腹,却被这人一个侧身躲开了。

“哼，小白脸儿！”郑同一边冷笑，一边迅猛地出拳，直接击向乔希的面部。

知道桑桑就躲在自己身后的乔希，根本避闪不及，准备生生挡下这一拳——

“啊啊啊！！”

然而，发出惨叫声的，却是郑同。

乔希愣住了。

只见郑同左手抱着自己的右拳，一阵阵的鬼哭狼嚎。更诡异的是，他的右手，手腕，胳膊，都迅速地浮出一圈圈丑陋焦黑的纹路，纹路不断向上攀升，甚至还隐隐传来皮肉烧焦的臭味。

简直就像是，有人在用火烧他的胳膊！

怎么回事？难道自己没有控制住，还是不小心用上了恶魔之力？！

乔希惊恐地伸手去摸自己的头顶——还好还好，犄角并没有冒出来。

“乔希？！”

正在这时，乔希听见了寒天的声音。

他一回头，看见这人正从楼梯间里迈了出来，惊疑地看着这乱糟糟的一幕。

“寒天？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你在车里等着吗？”乔希着急地说，同时暗自庆幸，犄角尾巴都没有蹦出来。

“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想跟着你上来，结果电梯又太慢，我就走的楼梯——这怎么回事？这傻大个是谁？”寒天问。

乔希指着已经痛得快要在地上打滚的郑同，一脸唾弃：“这个，就是欺负桑桑的混账。刚刚我赶上来时，正看见他把桑桑往外拖——对了，桑桑，你怎么样了？”

有这么两个可靠的人陪着，桑桑渐渐停止了颤抖，只是声音里还透着恐惧：“你们刚走一会儿，我听见敲门，以为是你们落了东西，结果——居然是他！我跟他说，我们分手了，以后不要来找我，我不会再见他，他就非要拽着我，让我跟他说清楚，还说就该把我关起来……”

桑桑一边说，一边伸出胳膊抱住了自己。

乔希注意到，她的手腕和胳膊上有好几处青紫，还有些破皮，必然是在被郑同拖拽时给弄伤的。

寒天也看到了。他看了看乔希的脸，关切地问：“你没事吧？他有没有伤了你？”

乔希头摇的好比拨浪鼓：“没有没有，我好着呢。”

寒天点点头，捉住乔希的手，往里面放了把车钥匙：“你现在带着桑桑，开车去我的医院，给她处理下这些小伤口，然后在那儿等着我。”

乔希皱皱眉：“嗯？那你呢？”

寒天瞥了眼地上的大垃圾，道：“这人涉嫌非法拘/禁，总得有人留下来报警吧？我在这儿等警察，等他被带走了，我就去找你。”

这话听起来合情合理。而且，看着地上那已经痛得抽搐了的生物，乔希也不担心他会再爬起来伤害寒天了。

只不过……

“那个，呃，寒天……我刚刚，不知道，是不是下手重了点，好像，揍他揍得有点狠？”乔希小心翼翼地说着。

寒天若无其事地说：“嗯？我看这人可能是突然抽筋了吧，再加上应激反应，皮肤突然过敏了。”

“哦……”乔希放心了。

也对，反正寒天是医生，医术高明，把郑同留在这儿，就算万一有个什么，寒天应该也能对付。

这么想着，乔希就扶着桑桑，进了电梯。

听见电梯门关上后，寒天转过头来，冷冷望着地上这人。

突然间，原本就昏暗的照明灯，全都熄灭了。

就连外面的一点点天光，也无法再透进来。

整个空间，一片黑暗，一片死寂。

原本还在哭嚎的郑同，本能地知道事情不对，连喊痛都忘了。

寒天往前走了一步，眼睛里寒光逼人：“你刚才，想伤他？”

一股发自内心深处的恐惧，撰住了郑同。他瑟缩着，就像刚刚在他手下挣扎的桑桑一样，不住往后退——然而，哪里还有地方让他退呢？

一小时后。

护士细心地给桑桑处理了所有的伤口，还给她送来了毯子、奶茶和曲奇，陪着她聊天，把这姑娘裹得暖暖活活的。

确认桑桑没什么事以后，乔希第N次看向了手机：寒天呢？他怎么还没回我的信息？

就在他越来越焦虑，起身准备冲出去的时候，听见了护士们的问好声：“寒医生！”

与此同时，一股令人安心的甜香，悠悠传来。

乔希轻出口气，心里顿时安静下来。

果然，寒天从转角处走了出来。

乔希几乎是跑着过去的。

面对着这迎面奔跑而来的小家伙，寒天下意识地抬起胳膊，接住了他，笑着道：“医院里禁止奔跑，又忘了？”

乔希嘿嘿两声，站定了道：“你没事吧？郑同呢？”

寒天回道：“我很好。至于郑同，警察已经把他带走了，看看会不会拘留吧。”

说完，他腾出一只手，像是要抚一下乔希的脸——但最终并没有摸上去。

“你真的没事？他没有伤着你？”寒天问。

乔希自己戳了戳自己的脸：“我说过没事啦！对了，我刚刚在想——”

说到这里，乔希心里开始打鼓了。

他在等着寒天的时候，突然有了一个比“弄坏门锁，让寒天出不了家门”更绝妙的主意。

他翻来覆去想了好几遍，自我感觉这个主意简直天衣无缝，比完美还要完美。

“嗯？”寒天用鼻音问道。

乔希扭过头，用自以为自然无比的语气说：“来，我们再和桑桑聊一聊。”

寒天眼眸闪动了下，没再追问，而是跟着乔希走进了休息室。

正裹着毯子喝奶茶、刷手机的桑桑，看见他们进来了，赶紧站了起来。

寒天一面用手势示意她坐着就好，一面告诉她，郑同已经被带走了，有可能会被拘留，让她不用担心。

这个时候，乔希顺势插了一句：“对了，桑桑，你住的那个小区，我看没有保安，监控也不知道好不好用，会不会不够安全啊？”

桑桑苦笑下：“是呢，是有这个问题。那个人现在好扭曲，又知道我住的地方——如果他被关几天就放出来，我还是担心他再来找我。所以，我想，赶紧找个地方搬走好了。”

乔希眨了眨眼：“嗯……临时要找地方搬家，是不是也挺麻烦的？而且，你现在又有伤……”

桑桑摇摇头：“那也没办法。我现在如果回家住着，就会担心他又来骚扰，晚上都不一定能睡着——所以，还是得赶紧搬。”

乔希定了定神，热情而诚恳地说：“其实，我现在住的地方呢，物业特别热心，安保措施也很到位。像郑同这样的人，你只要把照片和基本信息给保安，说别放他进来，他们就一定不会让他进来！“

桑桑有些疑惑地看着乔希，寒天似乎也很迷茫，像是不知道乔希为什么要这么说。

“所以啊，”乔希扬了扬下巴：“所以，你要不要暂时住到我家去？”

“啊？”桑桑圆圆的眼睛瞪得更圆了。

寒天眉头轻皱，有些不赞同的意味：“乔希，桑桑毕竟是女孩子。我们可以帮忙给桑桑找房子，你这样突然让人家住到你家里，并不太合适。”

乔希装模作样地张大了嘴：“啊！对哦！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可是啊，我真的觉得，附近最安全，最合适的地方，就是我们那个小区了……但这个小区的房子，好像都不出租的……”

他一脸苦恼地锁紧了眉头，眼神在寒天脸上身上到处乱窜，终于试探着问了出来：“要不然，我从家里搬出来，找个别的地方住？”

桑桑使劲摇着头，说：“这怎么合适？不用不用，太麻烦你了……”

乔希亲热地按住了她的肩膀：“桑桑，没关系的，我刚刚突然想到，我其实有挺合适的地方可以住的，对吧，寒天？”

寒天一副乖宝宝的模样，好奇地问：“哦？合适的地方？哪里？”

乔希手握成拳，在自己掌心敲了一下，“恍然大悟”道：“你看啊，我搬去和你一起住，把我现在的房子留出来给桑桑，这个问题，不就完美的解决了吗？”

桑桑只觉得自己脑筋有些转不过来，搞不懂这个麻烦的办法，怎么会是“完美的方案”。

寒天没有立刻答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乔希。

乔希心里一阵紧张，唯恐这人要张口拒绝，赶紧道：“我很爱干净的，晚上也很安静，一点不吵人。我会自带睡衣牙刷毛巾，什么都不用你准备……”

全部心神都放在寒天身上的乔希，完全没有注意到，桑桑看着他的表情，已经由“这是什么迷惑操作”变成了“一脸姨母笑”。

终于，寒天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嗯……如果桑桑愿意住过去，你又不嫌弃我那间公寓太小，你就搬过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乔希：嘿嘿，我贡献了影帝级别的演技！

寒天：呵呵。

第33章

“这个橡皮小鸭子,你也要带过去吗？”从乔希铺得满地满床的衣服杂物中，寒天拣出了一只小鸭子。

“哦，那个啊,”乔希一边把大皮箱打开，一边说：“那个是洗澡时用的，我喜欢让它和我一起泡着。”

寒天捏了捏那只鸭子，道：“我住的公寓没有浴缸,你带过去也没办法和它一起泡澡了。”

“啊……这样啊……”乔希脸上有一点点失望。

寒天笑了下,还是把那只鸭子抛给了乔希：“你要是喜欢，就带着吧。也许以后还能用。”

乔希双手接住了橡皮小鸭，疑惑地想：“嗯？寒天不是说公寓没有浴缸吗？那还能怎么用？”

对于收拾行李这件事,乔希其实非常的没有经验。

在此之前，他的所有衣物,都是恶魔学院提前安置好的。就连之前的搬家，他自己也没有出过半分力。

可是现在,难道他要跟寒天说：“来我们变个魔法。请你闭上眼，数1、2、3。好了！铛铛！你看，我的东西全都打包好啦！还瞬间都转移了呢！”

这场景,未免惊悚了点。

所以他只能尝试着自己来。

让他有些意外的是，寒天似乎对这个也不太在行。

他原本以为寒天是个做什么都很在行的人，毕竟连做饭这么复杂的事，都能一学就会。

结果,看着那一排排的衣服,寒天露出了困惑的表情,甚至还有点羞涩：“我……也不知道要怎么收拾……”

幸好，他们有桑桑。

被乔希弄得一塌糊涂的行李，经过桑桑的收拾,瞬间就整齐有条理了。每一件都能规规矩矩地塞进箱子，再平平整整地取出来。

不过，有件事乔希怎么想都没想明白：一开始自己提出让桑桑搬进别墅时，她使劲摇头，表示不想给大家添麻烦。结果，后来自己说要搬去和寒天一起住，桑桑顿时就眼睛发亮的同意了，而且表现得异常积极。

本来他还在想，要不先让桑桑去酒店住一晚，第二天再说。结果桑桑表示一天都不想等，当天就要搬！

有些拿不定主意的乔希，带着几分探询地看向了寒天。

结果寒天摸了摸鼻尖，说：“嗯，既然决定了要搬，那就早点开始吧。”

很快，乔希的行李打包完成了，桑桑的行李也都运了过来。

把桑桑领进客房之后，乔希拍了拍手，道：“好了，我等下就走啦。郑同的信息我已经发给保安了，你不用担心。有什么事，都可以找物业。另外——呃，不用着急找房子，随便住吧。”

桑桑两手握成拳，举在胸口比了个“加油”的姿势：“嗯！放心！我会尽量多住一段时间的！乔希你加油哦！”

嗯？加油？

我加什么油？

正在乔希疑惑不已的时候，寒天走了过来：“我准备把行李放进车里了。你要再和桑桑聊会儿吗？还是和我一起？”

乔希赶紧道：“一起一起！”

说完，他对着桑桑挥了挥手，冲回自己的卧室，抱起那只小鲨鱼，和寒天一起下了楼。

“小鲨鱼为什么不放行李里？”寒天问。

已经在副驾位上坐好的乔希，捏了捏鲨鱼肚子，道：“我担心它在行李箱里会太闷了，还是抱着吧。”

寒天笑了下，踩下了油门。

寒天的公寓就在医学院旁边，是一栋独立的高层，一共二十三层。

迈进电梯的时候，尽管乔希已经极力控制面部表情了，但他还是发现，轿厢壁上映出来的自己，眼角弯弯的，笑意根本没能藏得住。

他偷眼瞥了下寒天，还好，这人在低头看手机，没有看自己。

呼，并不想让他发现，自己因为计划成功了，有多么的开心呢。

说起来，等我住进去以后，诱捕值会不会平稳一些呢？等下一定要好好看看。

“叮铃”，电梯到了23层，轿厢门徐徐打开。

寒天揣好手机，一手拎着行李箱的拉杆，一手拍了拍乔希的肩膀：“别傻笑了，到了。”

乔希：……

乔希还没有琢磨好，是抵赖到底说自己并没有笑呢，还是说自己想到了什么冷笑话所以在笑，寒天已经若无其事的用指纹锁开了门：“进来吧，等下把你的指纹也录进去。”

“哦哦，好的！”听见寒天给了自己“家门钥匙”，乔希嘴角咧得更开，顿时把什么抵赖什么解释都给忘了，开开心心地跟着寒天迈了进去。

之前听寒天说，他住的的地方有点小，乔希还在想会不会和桑桑的公寓一样小？如果是和桑桑的公寓一样小，那就一定没有多余的客房，他和寒天就只能住一间……

哎呀，那可真是不方便呢——乔希一面这么想着，一面隐隐地期待着。

结果，这间公寓是三室两厅，并不比乔希别墅的底层小太多。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整个公寓的装修都用了最简单的白色系，看上去格外的空旷，哪里有丝毫的“拥挤”。

寒天拎着行李，直接把乔希领进了最里面的卧室，按开了顶灯，道：“床单我还没来得及换，等下我来。衣柜应该有一半都是空的，你可以用。你先收拾，我去做晚饭。”

乔希好奇地左右看了看，发现这件宽敞的卧室，除了一张附带着床头柜的床，一个衣柜以外，什么都没有。

而寒天宣称要重新换的床单，在乔希看来，上面一丝皱褶都没有，平整得就像从来没有人在上面睡过。

乔希挠了挠头，问道：“这是客房吗？”

寒天把行李箱放倒在地上，道：“不是，这是我的房间。你住这儿，我住旁边的书房。”

乔希本来还想继续问，书房有没有床的，结果他还没开口，寒天就转身出去了，只留下一句：“收好了就先休息会儿。开饭了叫你。”

他只能把小鲨鱼放在床上，轻手轻脚地推开了衣柜。

衣柜里果然很空。里面挂了一排几乎完全一样的白衬衫，和几件风衣。

其中有一件，领口和袖口都绣着医学院的校徽，应该就是第一次看见寒天时，寒天搭在胳膊上的那件。

乔希揪起风衣的袖口看了看，撇了下嘴，心道：就是这件衣服误导了我！哼！我哪里能想到，教授也会有带校徽的衣服呢！

半个小时后，乔希就已经把自己的行李箱清空了。因为桑桑在帮他打包的时候，都贴心的附上了标签和编号，所以即使是他，只要按照标签的提示，收拾起来也会很方便。

不过，寒天还没有来通知他吃晚饭。

有些无事可做的乔希滑开手机，点开数字《手册》，把目前的进展敲了进去。等了一会，发现诱捕值毫无变化，仍然是【2—59】的区间值。

为什么？自己都已经搬进寒天的家了，怎么一点进展都没有呢？

不过，他倒也没有特别的心急。毕竟，院长都说了，目前的方法是正确的的。只要沿着正确的道路往下走，总会有突破的！

这么想着，乔希把手机丢在一边，开始盯着那洁白的床单，以及蓬松的枕头发呆。

嗯……总觉得，特别的困，特别的想倒上去呢……

在假意抵抗了几次之后，他终于给自己找了个很正当的理由：反正我去厨房也帮不了什么忙，反正寒天也让我先歇着——我就躺在他的床上，休息一下，有什么不对吗？哼。

就这样，乔希躺了上去。

和他之前想的一样，被褥之间，都有着极清淡极清淡的甜香。而且床垫十分舒适，枕头格外松软，再加上他今天跑来跑去的确也有些累了，不到三分钟，他就四脚朝天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隐隐有人在轻轻拍他。

“乔希，乔希，吃点东西再睡。”

“唔……不吃了……我不用吃东西的……”乔希迷迷糊糊地答着。

“……不用吃？你不饿么？”

乔希翻了个身，嘀咕着：

“不饿……人类才会饿……我才没那么脆……？”

咦呃？

他猛然清醒过来，哗一下翻身坐起，顶着乱翘的头发，惊恐地看着坐在床边的人。

房间里开着柔和的夜灯。寒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了一套浅灰色的家居服，额发也散落下来。

在乔希眼里，这样的寒天，比平日看上去更温暖，更柔软，更让人想要亲近。

不过，他现在首先要解释的，是自己刚才的那一点点“口误”。

“醒了？”没等乔希开口，寒天先发问了。

“嗯嗯。”乔希抱着被子，心里有几丝紧张。

“真的不饿？”寒天继续问。

“饿，好饿。”乔希赶快说，同时开始瞎编：“你相信吗，我刚才做梦了，梦见自己变成了不用吃东西的机器人，很厉害吧？”

寒天低下头，笑得连肩膀都在颤抖。

“呃，有那么好笑么？”乔希心虚地问。

寒天从床沿站起了身，摸了摸他的头，道：“别瞎想了，小机器人也得补充燃料，来吃饭吧。”

“哦。”乔希有些尴尬地跳下了床。

“别光脚，穿鞋。”寒天往门外走着，头都没回地叮嘱了一声。

“哦。”乔希乖乖穿上了拖鞋。

晚饭的主菜是照烧鸡腿肉和秋葵炒虾仁，配着拌茄子和裙带菜豆腐汤。

吃了两块肉以后，乔希咬着筷子尖，看着斯斯文文吃饭的寒天，问道：“你睡书房？”

寒天停下筷子，道：“对。”

乔希眨了眨眼，直勾勾地望着对面的人：“书房……有床吗？”

寒天盯着他，唇角慢慢上扬：“没有……”

乔希把碗筷都搁在了桌上，看着那薄而红润的嘴唇，那一点点上翘的弧度，心跳渐渐加快，小声道：“那……”

“没有床，但有长沙发。”寒天说，“我睡沙发。”

“……哦。”乔希重新捧起碗，抓起筷子，埋下了头。

“你刚刚想说什么？”寒天轻快地问。

“……我？哦，我就问一下，书房是不是有沙发。”乔希硬着头皮答。

其实，他自己也不确定，刚刚到底想说什么。

吃完饭以后，乔希本来想和寒天一起洗碗，结果寒天说，你刚才都困得迷糊了，赶快洗澡睡了吧。

说完，就直接把他拎到了浴室，还帮他带上了门。

乔希看了看，门口的衣服架上，整齐的叠放着浴巾和睡衣；洗手台旁边的镜柜上，已经摆好了他的牙刷和杯子。

而那只橡皮小鸭子，被放在了贝壳形状的香皂边上。

就连花洒把手旁边搁的沐浴液和洗发水，都是乔希一直在用的牌子。

一切一切的细节，都已经被寒天安排好了。

乔希背靠着浴室门，突然生出了一种复杂的感觉：我真的只是要暂时借住在这儿吗？如果寒天知道，我最多只能在这里住两个月了，他还会安排得这么细心吗……

不，如果寒天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住过来，他会怎么想呢？

被这个念头所困扰着，乔希的情绪有些低落，闷闷地冲完了澡。

等他出来时，客厅餐厅的灯都已经调暗了。

书房的门半掩着，或许寒天还在里面工作？

乔希想了想，决定不去打扰他，自己进了主卧，趴在了换过床单的床上。

床单依然很柔软，很光滑。

但是，已经没有了那种足以让他沉醉的香味。

早知道就跟寒天说，让他别换床单了呢。乔希有些遗憾地想。

这时，透过隔音极好的房门，隐隐约约传来了水声。想来是寒天也去洗澡了吧。

洗澡的寒天……

乔希的脑海里顿时出现了许多奇怪的画面。四溅的水珠，氤氲的雾气，弥漫的香味，劲瘦紧实的腰部，曲线分明的小腹，以及……

正在各种想入非非时，水声停了。过了半分钟，卧室门被轻轻敲响了：

“乔希？你睡了吗？”

他的心跳莫名其妙地加快了不少，得拼命克制才能让声音不发抖：“没……没有。”

“那我可以进来吗？”寒天的声音，有些低沉，有些慵懒。

作者有话要说：　　橡皮小鸭子的故事。

乔希：能…能不能…把小鸭子拿走？

寒天：哦？你不是喜欢和它一起泡澡么？

乔希：…那是我一个人…唔…不是这样……

寒天：嗯？怎样？

乔希：…不…不想让它看着…呜……

寒天：没关系，它是一只成年小鸭子了。

第34章

乔希顶着重重的黑眼圈,托着下巴，扶着牛奶杯，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炒蛋和培根。

“再加点牛奶吗？”寒天问。

“不用了。”乔希打了个哈欠。

好困。

他昨晚一夜没睡,一直在和自己的“本能”搏斗。

而引发他“本能”的罪魁祸首，正坐在他对面，姿态优雅地喝着咖啡。

清晨的阳光从落地大窗户照进来，正好落在寒天的脸上,整个人纯洁如天使,哪里还有半分昨晚那种慵懒而性感的模样？

啧。

这人推门而入的时候，居然，什么,都没穿。

他的头发湿漉漉的垂着，身上沾满了亮晶晶的水珠,腰腹的人鱼线堪称完美——可惜，再下面的部位,被那块碍事的浴巾遮挡住了。想来，应该也很完美。

乔希看到这幅景色的时候，只觉得头皮都炸了。

他深呼吸了好几下,结结巴巴地开口道：“…你…你…好…好……啊不对，你干嘛？“

寒天用另一块毛巾擦了擦头发，姿态随意而轻松：“抱歉，我忘了把自己的睡衣拿出来。”

说完,他就转过身去,推开了衣柜门。

随着他的动作,他的后背也一览无遗。光洁的皮肤，紧实的腰线，看得乔希喉头发干、眼睛发直。

寒天取到了睡衣之后,转了过来，冲着乔希笑了下：“好了，晚安。”

接着，这人就若无其事地走了，还不忘帮乔希关上门。

而紧紧抱着被子和小鲨鱼的乔希，只觉得自己还需要再洗个澡——冷水的。

接下来的一整夜，他只要一闭上眼，就会浮现出寒天的腰，寒天的胸，以及其他并没有看到的部位。

他不住地警告自己，绝对不能再想了！再想又该把尾巴露出来了！万一真的露出来了，到了早上还收不回去，他要怎么跟寒天解释？！难道要说——早上好，我闲着没事COSPLAY了一个小恶魔，你看像不像？

就这样，他拼了命地压抑住自己的欲念，总算平安无事地撑到了清晨。

一直到天光微明，乔希彻底放弃了睡眠，自暴自弃地爬了起来。

这时，他听见外面传来了轻微的响动声。

出门一看，寒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来了，正在厨房里做炒蛋。

看着寒天穿着围裙的背影，一个堪称可怕的念头突然炸了出来：嘿，如果寒天别的什么都不穿，只穿围裙……

啊啊啊啊我到底在想什么啊？！冷静啊乔希！你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失控啊！你真的要当场表演小恶魔COSPLAY吗？

就在乔希脸上风云变幻脸色精彩纷呈的时候，寒天停止了动作，转过头来，脸上似乎微有歉意：“你醒了？怎么不多睡会儿？是我吵着你了吗？”

乔希呆滞地晃了晃脑袋：“不，你没有吵到我。”

嗯，吵到我的，是我那按捺不住想要这样那样的奇怪本能。

寒天把煎锅里的炒蛋盛到盘子里，放在一旁道：“那，要不要一起吃早饭？煎培根来一点吗？”

乔希机械地点点头：“要。来。”

说来也怪，乔希以为自己今天一天都会困得睁不开眼的，但当他一口口吃掉寒天做的早饭之后，他觉得，自己的精力又恢复了。

所以寒天做的食物，到底有什么神奇的力量？

他用叉子往自己嘴里送了一口炒蛋，托着腮，看着对面的人。

寒天一手端着咖啡杯，一手在Pad上滑动着。注意到了乔希的目光后，他把咖啡杯轻轻搁在桌上，抬头问道：“怎么了？”

乔希把炒蛋吞下肚以后，含含糊糊地问：“你等下是要去医院了吗？”

寒天关掉了Pad，道：“不用。今天的安排是去学校做讲座，医院那边会有其他医生的。”

乔希眼睛亮了一下：“讲座？就是那种，你在上面讲，下面很多人都在听的，讲座？”

寒天微微一笑：“当然。不然还能是哪种？”

乔希眼睛更亮了：“哎呀呀，我还从来没有去过这样的活动呢……总觉得应该很有趣呢……”说到这里，他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寒天，嘴唇紧紧抿在了一起。

寒天没接话，只是取过一张纸巾，在原本就很干净的嘴角按了按。

眼见寒天并没有搭理自己，乔希有些急了，哼哼道：“嗯……桑桑今天继续休息，咖啡馆也没人，我好无聊啊……”同时更加殷切地看着寒天。

这次，寒天终于没忍住，唇角上扬，摇了摇头，道：“如果你真的很无聊，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学校？——只不过，恐怕这个讲座对你来说也很无聊。”

“不不不，我特别勤奋好学的！才不会觉得讲座无聊呢！”乔希赶忙澄清着，同时偷笑起来。

看着对面这小家伙喜形于色的模样，寒天的手指在餐桌上敲了敲，笑着说：“你知道吗，如果这时你突然冒出一条小尾巴在背后摇晃，应该也挺合适的。”

乔希的脸唰一下就白了。

他只觉得心都冲到了嗓子眼，假笑了两声，喉咙发紧，声音干涩地问：“嗯？尾巴？这是什么意思？”

“哦，就是，你看，小狗狗想要表达喜悦什么的，不就会拼命摇尾巴吗？看着你明明很高兴却又不肯说出来的样子，我就会想，啊，这个时候如果你有尾巴，那一定是在摇个不停了。”寒天语调轻快，末了还不忘补一句：“我一直觉得，小狗摇尾巴是个特别可爱的行为。”

听完这句话，乔希的心慢慢回落下去，脸色也逐渐转红，小声道：“那也是狗狗有尾巴才可爱啊！我可是——我可是人啊！人哪里会有尾巴！”

寒天站起身来，摸了摸他的头顶，道：“你有没有尾巴，都会很可爱。”

说完，寒天就收起自己的咖啡杯，往厨房送去。

半分钟以后，寒天回来了，手上多了一碟生菜沙拉。

他把沙拉放到乔希面前，自己坐到对面，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乔希那忽红忽白的脸色，很随意地开口道：“对了，你昨天为什么会想要主动去帮助桑桑？去看她，保护她，还差点挨打。”

从刚才开始，乔希就觉得，自己似乎一直在“送命题”上挣扎。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一道“送分题”，他放心了些，语气也轻松了不少：“我其实没想那么多——如果说，一定有想什么的话，大概就是，如果换成是你，你一定会去帮她的吧？”

寒天的手指沿着光洁的桌面来回滑动，眼睛直直地盯着乔希：“如果是我？”

乔希笃定地点头：“当然。你就是那种，会努力去照顾、去帮助朋友的人啊。”

“噢……”寒天思考了下，随手拿起黄油刀，在手指间翻动着：“所以，你是把桑桑当做朋友了？”

乔希眨眨眼：“当然。”

“嗯……”寒天看着乔希面前空了的玻璃杯，又举起奶壶给他倒了一杯，同时道：“你觉得，朋友是种什么样的存在呢？”

乔希举起牛奶杯又喝了一大口，然后一五一十地回答：“我想，朋友大概就是，会互相关心，互相帮助，一个人遇到了什么困难，另一个人就会替他着急，然后想要帮他解决，这样的存在吧？”

哼哼，自己对人类的情感还是学习得很透彻的，对“友情”也有深刻的认知。乔希颇为自得地想着。

“嗯……这样啊。”寒天叹了一声，再次站起身，轻声道：“那，我对你而言，是你的什么呢？”

寒天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得让乔希不知道他是真的在提问，还是在自言自语。

但这轻言细语，却也足以在乔希的心间炸起一阵惊雷。

你是我的，什么呢？

猎物？

目标？

需要诱捕的人？

或者……其他？

乔希发现，什么尾巴不尾巴的，这才是真正的送命题好吗！

他仰着头，看着晨曦中的寒天，嘴唇微微张合，想要说话，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寒天也没再问，反倒伸出手指，用指腹轻轻擦掉乔希唇边的白色牛奶沫，柔声道：“把生菜吃完。等下换完衣服就出发吧。对了，不用穿那么正式的三件套。”

说完，他就转身往书房方向走了。

独自坐在餐桌边的乔希，整个人都快僵直了，不知不觉间塞了一嘴的生菜，然后跟兔子一样咯吱咯吱地把叶子都吞了下去。

寒天所在的医学院，建校时间其实并不长，但却是在一处老式庄园的基础上改造而来。里面的建筑物在翻新时，特意保留了百年前的古典风，到处都是青砖红瓦，穹顶立柱。

现在刚好是十月初，正是爬山虎遇霜渐红的日子。几乎整个校园，都被这种生命力异常旺盛的植物给占领了。大片大片深深浅浅的红色，在初秋的阳光下肆无忌惮地蔓延，甚至连窗户都给遮挡住了。

乔希走在校园里，看着那堪称绚丽的红叶，轻声赞叹着：“真好看！秋天原来这么漂亮！”

和他并肩走着的寒天，只微笑着看看他，并不搭话。

寒天讲座的地方是在中央礼堂，是学校最中心的一座建筑物了。通往礼堂的大道两旁，种满了银杏。

微风拂过，金色的银杏叶纷纷洒落，美得让人无法移开眼睛。

已经看傻了眼的乔希，屏住呼吸，走进这金色的落叶雨当中，缓缓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片扇形的叶子。

“怎么了？”寒天问。

乔希有些呆呆的，捧着那片叶子，送到寒天面前：“叶子，想送给你。”

寒天呼吸一滞，反问道：“送给我？”

乔希点点头：“太美了，感觉很适合你。”

寒天缓缓伸出手，接过那片叶子，翻开随身带着的文件夹，小心地把那片美丽而脆弱的叶子放了进去，低声说道：“谢谢。我很喜欢。”

两人走进大礼堂的时候，阶梯座位基本已经满员了。寒天自然是去讲台，而乔希自己找了最后一排的一个空位坐了下来。

然后，他发现，这个讲座本身，真的很无聊。

大屏幕上投影出的，全是各种手术的案例，配的文字全都艰涩难懂，连在一起根本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强撑着听了几分钟，终于决定还是放弃了，偷偷拿出手机开始刷，同时想着：唔，早知道我就在外面看红叶好了。

刷了会儿手机，他听见身后厚重的木门响了一声，估计是晚到的学生。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却和刚进来的这个人不约而同地做出了同一个表情——

目瞪口呆。

“乔希？”

“苏睿？”

被称作苏睿的“人”，个头不高，顶着一头小卷毛，耳垂上打着亮闪闪的小耳钉。

苏睿猫着腰，小心地坐到乔希身边的空位，一脸惊疑：“你怎么在这里？”

从没想到自己还能在人间界遇到“同学”的乔希，也压低了声音：“我在做我的毕业课题啊。你也是吗？”

“毕业……课题？”苏睿狐疑地看着他，像是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这时，原本一直在讲课的寒天，突然停了下来。

两人，或者说，两只小恶魔，都不由自主地抬头往讲台方向看了眼。

“我的大恶魔啊！怎么会这样！”苏睿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几乎立刻就要从座位上弹起来。

“嘘！别喧哗！你怎么了？！”乔希低声制止着。

苏睿又惊又恐地看着乔希，小声说道：“你没有认出来吗？！”

“认出什么？”乔希皱着眉头问。

这时，整个大礼堂的光线突然暗了下来。

“现在，由我的助理小珂老师为各位同学展示一段最新的视频，请大家注意观看。”寒天的声音回响在礼堂的各个角落。

被突然的光线切换弄得有些分神的乔希，再回过头来时，发现刚刚还在旁边的苏睿，已经没影了。

咦？他这是怎么了？跑的这么快？连个人间界的联系方式都没有留下？

不过，在恶魔学院的时候，苏睿就经常迷迷糊糊丢三落四的，可能现在还是这样？

不知道他的毕业课题是什么，希望他也能和我一样顺利吧！乔希暗自想着。

礼堂外。

几乎快要吓破胆的苏睿，正在以惊人地速度往校门口飞奔。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为什么会在这里碰到炽天使！希望他没有注意到我！——啊！

突然之间，周围的景物全都消失了。

四周笼罩在了白光中。

苏睿知道，自己怕是完蛋了。

果然，那传说中抓捕了不知道多少恶魔的炽天使，缓缓降临在他眼前。

苏睿只觉得膝盖发软，简直想要立刻给跪下来。

不行，不能就这么放弃了！自己好不容易才成为了真正的恶魔，哪能这么轻易就被送回去！

抱着“总不会比现在更差”的心态，苏睿颤抖着开口了：“我，我，我没有伤害人类！按照协议，你，你，你不能随意带走我！”

“哦？”炽天使的声音，冰冷刺骨，毫无感情。

“我，我，只是一只，睡魔。我出现在这里，只是，只是让学生们犯困而已——只要他们困了，我就能获得力量，这就是我唯一的技能！所以，所以，我真的没有伤害人类！”苏睿倔强地挣扎着。

“睡魔？你分化完成了？”炽天使问。

苏睿颤抖着点了点头，同时完全想不明白为什么炽天使居然会问出这个问题。

“你认识刚才你身边那只恶魔？”炽天使继续问。

“他，他是我同学，恶魔学院的同学。”苏睿小声答着，同时盘算着，要不要把乔希卖给面前这个炽天使，或许能换自己一条生路？

“他也分化了么？”

“他？肯定分化了啊！不过我不知道他是什么类型的，我很久没见过他了。”想不出要以什么姿势出卖乔希最合适的苏睿，只能老实回答起来。

“你是完成了毕业课题，然后才分化的？”

“……什么毕业课题啊，我们没有那种东西啊。”苏睿一头雾水。不过，他隐隐觉得，面前这位炽天使似乎并没有一定要把自己抓走审判的意图。

明白了这一点以后，他壮着胆子，补充了一句：“我们在有资格进入人间界以前，就一定会分化啊，要不然怎么掌握天赋技能，怎么诱惑……啊呸，要不然怎么和人类和谐共处，建设美好家园呢？”

炽天使没有说话。

“那个……天使阁下，我，我，我真的没有害人，所以，您今天，是不是可以放了我？”觉得自己有一线生机的苏睿，小声哀求起来。

“你可以走。”炽天使的声音很冷漠，但内容已经足以让苏睿心花怒放。

“但是，”

一听到这个但是，苏睿又差点要跪了。

“今天的对话，我并不希望你对任何人提起。你听懂了么？”炽天使的问话伴随着巨大的威压，苏睿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困难了。

他手扣着自己的喉咙，拼命点着头。

哗啦啦——

四周的景物一下子恢复了。

苏睿跌坐在金黄色的银杏叶堆上，余恐未消地喘着气，同时决定以后再也不到这个学校来补充能量了。

在他身后不远处，有一个穿着深灰色风衣的身影，斜斜倚在银杏树干上。

“居然会放这种垃圾小睡魔一条生路……炽天使阁下啊，这就是您所宣称的，绝不手软么？呵呵……”

这人一边感叹着，一边踩着极精致的手工皮鞋，将那美丽的落叶碾成了碎屑。

第35章

清晨。

城郊森林中,某处不知名的湖泊边。

四周一片静谧，偶尔有两片树叶掉落，无声无息地跌入宽阔的湖面。清澈的湖水在晨曦中微微闪动,时不时有一条银色的鱼从水面跃出。

然而这宁静美好的早晨，被一声愤怒的低吼给打破了：

“伊——文——思！”

怒气冲冲的米盖，快步走到那悠闲地半躺在钓鱼椅上的男人身边，哗一下掀掉了男人挡在脸上的渔夫帽。

伊文思睁开眼睛,看着金色晨曦中,脸涨得通红的天使，嘴角慢慢勾起。

他换了个坐姿，两条长腿踏到地上,马丁靴踩得落叶咔咔直响。

他并未站起身，只是抻了个懒腰,闲闲地问：“喲，天使阁下,今天怎么又肯来找我了？之前不是说——让我有多远滚多远，再也别出现在您面前么？”

“伊文思，你这个骗子！”米盖咬牙切齿地蹦了几个字出来。

“哦？”伊文思面色微变,随即又是一笑：“天使阁下，那您这可就冤枉我了——我嘛，的确骗过很多人。但是，在您面前,我从未说过谎话呢。”

“呵？呵呵。”米盖怒极反笑,“第一,你之前给我的资料，说乔希是‘未分化’，所以类型不明。可是,按照你们的最新说法，在进入人间界之前，恶魔必须分化！”

“嗯。”伊文思侧过身，检查了一下架在一旁的鱼竿鱼线，露出一个惋惜的表情：“可惜啊，怎么鱼还没有上钩呢。”

被这般无视着，米盖的火气更大了：“第二！你那个什么毕业课题，又是什么鬼东西！为什么其他恶魔学院的学员，根本没有听说过这个要求！”

伊文思这才正正经经地对上米盖的视线，脸上笑意全无，道：“天使阁下，我再说一遍，从我认识您的第一天开始，我给您的资料，就没有任何虚假。至于乔希的身份秘密——我之前给了您获取信息的机会，您不是——在最后关头，拒绝了我么？”

说到这儿，伊文思缓缓站起身，往前迈了一步，逼得米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下，以至于后背撞在了一颗古树之上。

伊文思伸出手，撑在古树上，盯着米盖，语气里竟然带上了几分委屈：“说起来，我真的没想到，天使阁下您会是一个这么擅长‘占便宜’的人呢！”

米盖的手下意识地抠在树皮上，身体僵直，有些心虚地反问着：“什……什么占便宜！我，我根本就没有答应你什么！”

伊文思眼角一弯，几乎是用着嗔怪的语气，感叹着：“您啊，自己什么甜头都尝过了，舒服得都快哭出来了，最后告诉我——不行。啧啧，枉我尽心尽力那么久，结果什么都没捞着，可不是被您占了便宜么？”

米盖脸红得快要滴血，想要反驳，却又不知道如何反驳——毕竟，似乎，这人说得好像也不是假的？

他只能一把推开伊文思，恨恨道：“伊文思！你可以提别的要求，只要我能做到，我都会考虑！”

伊文思瞥了他一眼，重新坐回钓鱼椅上，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我的要求只有那一个。不会变。至于要不要接受，随你。”

米盖清秀的脸都快扭曲了。最终，他咬着牙，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要走。

“所有的恶魔，”

他刚迈出去几步，伊文思的声音就在背后响了起来，不紧不慢：“所有的恶魔，在魔界都以‘魔气’为食。但是，到了人间界以后，没有了魔气的来源，就势必需要以自己的天赋技能吸取新的能量作为补充。”

米盖停下脚步，一动不动地立在晨光中，全神贯注地听着。

“而这天赋技能的觉醒，就是所谓的‘分化’。有的恶魔，注定以人类的血液为食，他的技能定然是与‘吸血’相关，他也就变成了你们所说的‘血魔’。还有的，可能会从人类的睡梦中汲取能量，那么他的技能，或许就是催人入睡，这就是‘睡魔’。”伊文思慢悠悠地说着。

米盖转过身，盯着伊文思，迟疑不定地开口道：“这是……真的？为什么我们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

伊文思将一条长腿搭在另一条上面，自己枕着胳膊往后一仰，闭着眼睛道：“天使阁下，请您想一想，对于一个恶魔而言，他的天赋技能，其实也就是他最大的弱点——比如，你不让睡魔接触入睡的人类，那他很快就会枯萎，甚至化作灰尘。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要暴露这一点呢？”

米盖哼了一声：“按照你的说法，乔希在人间界待了这么久，如果他没有分化，那他是依靠什么来汲取能量的？”

伊文思抓过被米盖仍到地上的渔夫帽，重新盖到脸上，道：“天使阁下，我已经说过了，我给您的信息都是真实的。至于乔希为什么能在人间界待这么久……呵呵，只能说，他即使没有发动技能，也汲取到了能量。“

“你是说，乔希没有分化，却也可以汲取能量？！”米盖的眉头紧紧绞到了一起，“那乔希的天赋技能，到底是什么？”

伊文思掀开帽子一角，扫了一眼米盖，道：“阁下，我作为一个诚实的交易对手，已经给您提供了‘试用品’。至于‘正品’嘛，您还没有履行交易呢，就要求我提供全部货物，是不是太贪心了些？”

米盖再次面颊发热耳朵滚烫，不愿再听这恶魔多说一个字，拔腿就跑了。

伊文思挪开渔夫帽，重新坐了起来，看着突然绷紧了的钓鱼线，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容。

半小时后，寒天的公寓。

“所以，炽天使阁下，请您关注一下，那只小恶魔到底是如何汲取能量的！我们越早判定了他的种类，才能越有针对性的防范他，以及防范他背后的阴谋啊！”米盖忧心忡忡地说着。

寒天面不改色地答着：“如果有合适的契机，我会注意的。不过，到目前为止，他从未在我面前表现出对任何能量的强烈需求。”

关掉了通讯器的寒天，从书房踱步出来，若有所思地走进了厨房。

没一会儿，他听见主卧的门响了，看来乔希也起来了。

寒天的左手边，是城中最顶级的餐厅刚刚送过来的，包装得严严实实的一碗白粥。

他看着那碗粥，右手微一蓄力，然后放开——在一个空碗中，凭空出现了一碗粥。

这是他用天使之力，仿制出来的“食物”。但凡他看过的食物，都能仿制出来，并且没有数量的限制——这样的技能，大概是为了最大限度地接济吃不饱肚子的贫苦人吧。

只不过，在富裕的海城，这个技能已经不那么实用了。

因此，寒天干脆换了个方式来消耗这个技能——AngelsFeather之所以从来没有厨师，那是因为所有的甜点，都是寒天用天使之力直接仿制而成的。

在乔希第一次因为‘低血糖’晕过去的时候，他也是用这个技能，给乔希变出了一块巧克力。

这之后他为乔希做的每一顿饭，都或多或少，甚至无意识地运用上了天使之力。因为，他发现，这样做出来的食物，乔希会格外的喜欢，吃得格外的满足。

他之前只觉得这是一个很有趣的现象，毕竟他不认为那一点点的天使之力，会真的有什么作用。但是现在，他需要做一个测试了。

他戴上隔热手套，把那碗顶级的粥放进托盘，再把自己刚刚‘做’出来的粥放在旁边。

乔希穿着家居服，乖乖坐在餐桌边，眼巴巴地看着厨房，等着寒天的投喂。

这是他搬过来的第三天。

说实话，他住得舒服极了。除了第一天晚上的“意外”之外，他都睡得极好。

而且，他第一次体会到，原来有人每天和自己一起吃早饭，是一件那么愉快的事。

除了那天寒天突然的送命题让他有些懵圈，以及诱捕值毫无进展以外，一切都很顺利。

现在他满怀期待地想着，寒天又准备了什么好吃的呢？

果然，寒天依次端出了肠粉、小笼包、虾饺，每一样都是乔希只看过没吃过的，每一样都让他跃跃欲试。

最后，寒天端着一个托盘，送上来两碗粥。

“天气凉了，先喝口粥暖和一下吧。”寒天把托盘往前推了推。

“嗯嗯。”乔希从托盘里取出离自己最近的那碗粥，盛了一勺，努着嘴吹了吹，送进了嘴里。

“咦呃……”乔希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嘴也撇了下去。

这粥，怎么这么难喝？

又苦又涩，黏答答的，简直无法下咽。

寒天脸上露出些歉意：“不好喝？”

乔希费劲儿地把那口粥吞进肚，虽然没说“不好喝”，却怎么都不肯再喝了。

寒天看着乔希皱巴巴的脸，给他换了另一碗，道：“这是用另外的方式做出来的，你再试试这个？”

乔希看了看那碗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粥，心有余悸地用勺子沾了一点点，然后放进嘴里舔了舔——诶，这个好喝！

“嗯嗯，这碗好。”乔希称赞着，“这个粥和你之前做给我的一样了，好喝。”

寒天眼神闪了闪，没说什么，只是接过被乔希嫌弃的，价格不菲的那碗粥，自己盛了一勺子。

“咦……等等……”看见寒天准备喝掉那碗粥，乔希有点慌，“那个，那个，那碗粥我刚刚喝过了，你，你……”

寒天一边将粥送进自己嘴里，一边特别自然地抬起头：“所以呢？”

乔希耳尖有些红，小声道：“没，没什么。”

唔，寒天真是个不浪费粮食的好宝宝啊！

“对了，寒天。”吃得心满意足了，乔希说：“我昨天和桑桑商量了一下，在她好起来之前，我想自己去把咖啡馆开着——哪怕没有客人呢。”

“哦？”寒天有些意外，“你自己？”

乔希点点头：“嗯嗯，我还是很想学会怎么泡出好喝的红茶的。而且……”

他耳朵更红了，很小声的说了一句：“我也想学会怎么做出你喜欢的咖啡啊。”

寒天似乎没听见，只是站起身开始收拾杯盘碗盏，然后都放进了洗碗机。

只不过，乔希总觉得，寒天的耳朵尖也有点红。

等洗碗机开始工作了，寒天走了回来，若无其事地说：“明天是周六了。只有你一个人的话，甜点拍卖会还继续做吗？”

乔希想了想，道：“我还想继续去看童童他们。不过，没有桑桑在，拍卖会就先不做了？。”

寒天点点头：“嗯，那也可以。其实除了甜点，也可以带别的东西给他们。”

他顿了下，看着窗外渐渐阴沉下来的天空，道：“天气转凉了，我们可以给小朋友送些衣服的。”

乔希眼睛一亮：“好啊好啊！那我白天去咖啡馆，你去医院，然后，等你有空了，我们就一起去给小朋友买衣服？”

看着一脸兴奋的乔希，寒天自己也笑了，笑得极其温和：“好。”

就在乔希按照寒天的“教程”，一次又一次地尝试泡出不难喝的红茶的同时，他大概没有想到，自己正在被一个人类，以最恶毒的语言所咒骂着。

城中一所设施简单的医院。

周身骨头全都断掉的郑同，仰躺在多人病房的病床上，一动不能动。

他只能移动着自己浑浊的眼珠，盯着外面昏暗的天空。

好可怕……好可怕……

好可恨……好可恨……

一个护士姑娘过来，给他调了调点滴的速度，看着郑同扭曲的面庞，脸上隐隐有些不忍。

这时，另一岁数大一点的护士姐姐，直接把她拉走了。

“我跟你说哦，9号床那个，你可别看他现在可怜，那个人，可活该了呢。”护士姐姐小声说着，“他啊，仗着挣了一点点钱，交了好几个女朋友，然后一开始都装得特别好，接着呢，就开始给女孩子洗脑，然后骂她们，甚至打她们，甚至有一个，被他骂得都割腕了，送到我们这里来抢救了好久，唉。”

小姑娘一脸惊恐，外加鄙夷：“啊！这种人渣！那他怎么没有被警察带走啊！”

护士姐姐有些无奈：“嗐，调查过，说是恋爱纠纷，最多教育一下，然后就啥事儿没有了。”她顿了一下，口罩之上的眼睛弯了弯：“不过啊，这次，听说被女方的朋友给揍了，彻底揍成了个残废，再也不能出来害人了。”

小姑娘长出一口气：“这还差不多！活该！”

她们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郑同自从残了以后，听力就格外的好。

所以，这些话，全都一字不落的进了他的耳朵。

残废……活该……

啊啊啊！我好恨啊！我不甘心啊！我做了什么，我不就管教了下自己的女人么？！我哪里有错！

可惜，他现在连一根指头都动不了，喉咙也只能发出呜呜声。

就在他又恨又怕的时候，原本吵吵嚷嚷的多人病房，突然安静了下来。

这种安静，他是见识过的。

这是那个怪物，那个把他伤成这样的怪物，在出手之前，召唤出来的安静。

难道又是他？他是要来彻底取走我的性命吗？

郑同绝望地闭上了眼。

“郑先生。”出乎意料的是，一个阴柔的声音，极礼貌的唤着他的名字。

郑同睁开眼，只看见病床边站着一个衣着华贵的男人，却因为逆光，看不清他的脸。

“郑先生，您居然被伤成了这样……您就没想过，要报复么？”男人问道。

郑同张了张嘴，惊奇地发现，自己居然又能说话了。

他粗着嗓子，恨恨地说：“我想！我想啊！”可是，想起那最后一幕，那个叫做寒天的怪物，那压倒性的力量……

他声音里又充满了恐惧：“我……我不行的。他，他根本不是人……我动不了他……”

“呵呵。”男人笑了，“寒天么？你是动不了他。他也确实不是人。”

“不过，那个小白脸，那个和你女朋友勾搭不清的小白脸，你不觉得，他才是你最该报复的人吗？”男人低语着。

“……是……他该死……”郑同咬牙切齿地说着，“可是，我现在，又能做得了什么……”

骨头断了，终生残废，银行账户莫名其妙的被冻结，房产也被查封了……

他从医院出去后，大概也就只能去救助站了。

“呵……”男人笑嘻嘻地说：“你现在这幅身体，是做不了什么。但是，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让你的灵魂，狠狠地，报复那个小白脸，让他比你现在痛苦一千倍，一万倍哦？”

“我的……灵魂……？”郑同的眼睛渐渐直了，耳边回荡着的，全是那男人阴森的笑声。

第36章

“身高1米2,体重40斤，嗯……那大概是这个号吧，好,就这个号，来三套。”乔希盯着手机上的表格，和店员一一确认着。

寒天微皱了下眉：“你在干嘛？”

乔希晃了晃手机：“给小朋友们买衣服啊。我让严琳琳把39个小朋友的身高体重性别都发过来了，这样才能选到合适的衣服吧。”

看着寒天欲言又止的模样,乔希有些心虚了：“呃,怎么了？我这个做法不对？”

“不，很对。”寒天笑着说：“我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细心。我之前以为,你大概就会买39套一模一样的衣服。”

“嘿。”乔希一脸得意：“那你是在表扬我吗？”

“当然。”寒天笑得很温柔。

“我跟你说哦！”被夸奖了的乔希不禁有些忘形，“以前啊,在学院——啊不，在福利院的时候,我们有时候会穿统一的小礼服，就是白衬衫配蝴蝶结那种。这种时候，院长都会很放心地把分配衣服的事情交给我,我一次都没有弄错过哦！”

“噢……”寒天用佩服的语气感叹着，“那你小时候真的很厉害呢！我记得，你是说小学之前就被收养了？所以，你还在幼儿园的时候,就能做这么复杂的事了！”

乔希脸色一白,嘿嘿假笑两声,故作镇定地说：“嗯！我小时候很聪明的！”

寒天抬手揉了揉他的头顶，道：“是呢，现在也很聪明。”

再次被寒天夸奖的乔希,脸色由白转红，开心得咧嘴笑起来。

等两人回家吃过晚饭，寒天洗完碗出来，发现乔希还坐在餐桌旁，抓着一只水彩笔，趴在那儿不知道在写什么，而桌上铺满了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贺卡。

“这又是什么？”寒天十分好奇。

“啊，这个！”乔希仰起头，一脸认真：“我在网上查了一下，送礼物的时候呢，最好要带上一张贺卡，这样收到礼物的人会更开心。”

“哦……”寒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同时随手拿起一张贺卡，想要打开看看。

不料，乔希直接扑过来，一把就把那张贺卡抢了回去，倒扣在了桌面上。

“？”寒天一脸不解。

“我……我的字，不太好看啦。”乔希涨红了脸，“和我这么聪明的形象不太搭。”

这个解释，让寒天没忍住笑出了声，反倒让乔希脸更红了，连嘴都撅了上去。

“让我看看嘛，”寒天忍住笑，耐心地劝说着：“我保证不会笑话你。”

乔希半信半疑地看着他，手仍然扣在贺卡上面没有松开。

“要不，我和你一起写？”寒天提议着，“毕竟，这也算是我们一起送的？”

乔希迟疑了下，慢吞吞地说：“那好吧……”

他犹犹豫豫地把那张贺卡递了过去，同时塞了另一只水彩笔给寒天。

寒天打开那张贺卡的时候，乔希几乎是屏住呼吸盯着他的脸，唯恐这人脸上露出一丝半点的嘲笑神色。

毕竟，乔希在恶魔学院的时候，可没有好好练习过写字。

“嗯，挺好的啊。”寒天称赞着，“内容很温馨，字体也非常的质朴可爱，一笔一划都很用心，小朋友们一定会很喜欢的。”

“真的？”没想到自己那丑得没眼看的字体，居然也能得到赞赏，乔希惊喜得眼睛都在发光。

“嗯。就是，少了个落款。”说完，寒天握住那只粗粗的儿童水彩笔，在贺卡的右下角，行云流水般写下了两人的名字：

【乔希&寒天】

“好了，这样就完整了。”寒天写完之后，把贺卡重新推给了乔希。

看着落款上的两人名字，乔希面颊微微发热，小声说：“我们……我们可以这样把名字放在一起的吗？”

寒天一本正经地看着他：“为什么不行？我们现在不是住在一起吗？礼物不是我们两人一起送的吗？”

乔希吞了口唾沫，小声说：“哦……”

仅仅是因为这样啊。好吧。

两人合作写完三十九张贺卡以后，乔希把水彩笔往桌上一扔，整个人往椅子后面一倒，感叹着：“啊好累！好久没有写过这么多字了！”

寒天站起身来，把贺卡一一折回去，对乔希说：“嗯，也很晚了，你去洗澡吧，我来收。”

乔希眨眨眼：“好。”

等洗完澡出来，他故意在客厅磨磨蹭蹭了半天，一会儿观察一下盆景，一会儿看一下窗外的夜色。

直到他瞥见寒天从书房出来，进了浴室。

他唰一下地推开了书房的门，跟做贼一样，溜了进去。

寒天的书房里，四壁都是直顶到天花板的大书柜，里面整整齐齐地排满了书。

当中一张宽大的书桌，上面除了一台显示器外什么都没有。

书桌侧前方，是一张深灰色的羽绒长沙发，上面趴着那只穿着蓝色围裙的小白鲸。

乔希踮着脚走到那张沙发面前，拍了拍小白鲸，小声问候了一句“好久不见啦”，同时把一张贺卡塞到了小白鲸的肚子下面。

那是他写得最久，最认真的一张贺卡。

虽然字儿依然很丑，虽然一共也只有三个字：“谢谢你。”

藏好贺卡之后，他飞快地溜回了自己房间，快速关上了门，只觉得心跳得格外的快。

呼……

寒天看到这张贺卡之后，会开心吗？

应该会吧？……

乔希惴惴不安地想着，慢慢坐到床沿，伸手把枕头边的小鲨鱼拽了过来——

咦？

小鲨鱼手里捧着的蛋糕上面，好像多了一个什么东西？

乔希把小鲨鱼小心地抱到腿上，然后取下了蛋糕上新增加的一个“装饰品”。

那是一颗小星星，一颗手工折出来的，小星星。

不知道寒天用了什么材料，小星星亮晶晶的，在柔和的室内灯下，一闪一闪。

捧着那粒小星星，乔希先是呆了一下，然后倒在床上，咧嘴傻笑起来。

第二天，因为也不用做拍卖会了，所以两人上午就出发了。

“对了，你昨天练了一整天泡红茶，现在怎么样了？应该不会再被差评了吧？”寒天一边开车一边问。

“呃……”说到这个，乔希的脸又皱了起来：“不行啊，好奇怪，我都按照你说的做了，明明很简单的一件事啊，但是我不管试多少次，那个茶的味道都会很奇怪。”

“这样啊。”寒天转了下方向盘，说：“要不，我给你准备一套茶包，以后你就直接用那个茶包来泡茶就好了。”

“嗯？茶包？”乔希还是苦着个脸，并不太相信用茶包就能突然提升自己的技艺。

“相信我。用那个茶包，你一定可以泡出很香的茶。”寒天的语气是不容置疑。

乔希歪着头，不明白为什么换成茶包就一定可以了——但是，既然寒天都这么说了，那就一定是真的。

“然后……”乔希想了半天，还是开口了，“这个，这个，谢谢你……”

他从卫衣口袋里掏出了那枚闪闪的小星星，捧在手上，脸有些烫。

“嗯？”寒天瞥了他一眼，“你昨天不是谢过了么？”

乔希知道，寒天说的是那张字儿写得丑丑的贺卡。

他的脸更烫了：“我……我并不是收到小星星之后，再给你写的贺卡……我一开始，就想好了，要送给你……”

寒天又扫了他一眼，眼神温柔如水：“嗯，我知道的。”

听了这句话，乔希低下头，努力不让寒天发现自己笑得有多开心，同时郑重地把小星星又揣进了口袋。

到了福利院之后，小朋友们看到蛋糕哥哥们这次拿来的不是蛋糕，而是别的，都又好奇又兴奋，叽叽喳喳的围了上来，严琳琳她们只能又哄又劝的，才让这群小豆包们都排好了队，一个一个的准备领衣服。

乔希张望了一下，在队伍的最末尾，发现了童童的身影。

这孩子怯怯的，咬着手指，既羡慕又畏惧地看着人群，悄悄地站在最后面。

“严老师，可以让童童来帮忙做登记吗？就是哪个小朋友领过了，就由童童在那个小朋友的名字后面画一个勾？”乔希礼貌地问。

“啊……当然可以！”严琳琳立刻明白了，跑过去对着童童比划了一下，再把这孩子牵了过来。

意识到自己要承担这么重要的责任，童童顿时严肃得不行，黄黑黄黑的小脸绷得紧紧的，眼睛睁得特别大，手里的笔攥得特别用力。

他每画一个勾，就要仔细检查好几遍，然后数了又数，唯恐自己弄错了一点点。

等终于发完了所有的衣服，童童抹了抹头上的汗，把那张都快皱了的纸双手递给乔希，然后有些不安地看着他。

乔希郑重地收下了那张纸，对童童比了个大拇指：“特别棒！”

这孩子终于放松下来，仰着头，笑得一脸灿烂，那平时总是萦绕在眉宇间的自卑神色，荡然无存。

把童童的变化看在眼里的严琳琳，轻声对乔希说了句：“谢谢。”

居然又被人类感谢了？

乔希有点儿惶恐，又隐隐约约的有些自豪。

严琳琳当然不知道乔希内心的复杂情绪，看他没说话，只当这青年有些羞涩，也没再多做什么表示，转过头对寒天说：“寒医生，正好，今年的捐赠协议又需要您签字了，您方便和我一起去下院长办公室吗？”

“捐赠协议？”乔希好奇地望着寒天和严琳琳。

“咦？您不知道？寒医生是这个福利院最大的捐助人呢，每年我们都需要和寒医生签协议，还要把我们的费用支出明细发给寒医生。”严琳琳笑着解释道。

“啊啊……这样啊……”乔希看着笑而不语的寒天，再一次想到自己一开始变着法想要塞钱给他的计划，整个人都被尴尬笼罩起来。

好在这个时候，童童过来拉了拉乔希的衣角，往阅览室的方向比划着，看样子是还想听乔希讲故事。

乔希赶紧趁机跑了，不愿再去回想自己当时有多么的傻。

这次，乔希给童童讲的故事是《野天鹅》，是一个公主为了拯救被变成天鹅的哥哥们，不断地用刺人的荆棘织衣服，哪怕最后差点被当做女巫烧死，也没有停手，最终把衣服送给哥哥们，让他们重新变回人形的故事。

念完这个故事，童童照例是自己坐在地上开始看画，乔希又有些感慨。

为什么娶了公主的国王，也会相信公主是女巫，同意把她烧死呢？

啧啧，果然人类的爱情太不可靠了啊！

他正发着呆呢，一双小小的、白白的手，在他的肩膀拍了拍。

他回头一看，是小光，一个6岁的男孩儿。

这男孩儿和童童完全不一样，皮肤白净，五官秀气，嘴也很甜。

在乔希印象里，小光是个很热心的孩子。一个月以前，当那个人渣钟健把童童关起来时，正是这个孩子提出来说，要去给童童送蛋糕。

只不过，今天小光的表情，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

虽然带着笑，但整个人看上去阴阴沉沉的，那笑容也透着几分诡异。

而且……

乔希抽了抽鼻子，奇怪，为什么空气里带上了一点点腥味？难道保育员昨天忘了给小光洗澡？

“嗯？小光？怎么了？”不过，乔希并不会因为小光没有洗澡而嫌弃他，仍然耐心地问了起来。

“小——小乔哥哥，可不可以陪我玩会儿捉迷藏啊？”小光咧开嘴，笑容更加怪异了。

“这个……”乔希本能的想要说不，又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毫无道理。

“难道，”小光指了指一旁的童童，“小乔哥哥只愿意陪他玩儿，不想陪我么？”

被小光这么一问，乔希彻底无法拒绝了。

他只能站起身，说：“嗯，那来玩捉迷藏吧，你想怎么玩儿呢？”

小光嘿嘿笑着，牵着乔希的手走到了阅览室外的走廊尽头，说：“很简单，你背过去，蹲下，闭上眼，从1数到100，然后来找我。”

哦，那还真是简单呢。乔希当真闭上了眼，背对着小光，蹲在角落开始数数。

在他背后的小光，嘿嘿一笑，以不可思议的力气，拎起了摆放在墙角的灭火器，带着与他年龄完全不相符的狰狞表情，对着乔希的后脑勺狠狠砸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乔希：我以前真傻，唉。

寒天：嗯。

乔希：可是我现在很聪明了！哼！

寒天：噢。

第37章

就在这一瞬间,一粒小小的光点，从乔希的卫衣口袋里飞了出来，唰一下扩展开,成了一张流光溢彩的网，将乔希无声无息地裹在了里面。

小光用尽全力的把灭火器下去，却犹如砸在了一个橡皮垫上——那灭火器震了一下，竟然被整个弹了开去,然后飞出一段距离,重重落在地上，发出了巨响。

乔希这才察觉到不对，睁眼转过身,正好与小光对上了眼神。

小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身体跌跌撞撞地不住往后退,脸上突然又浮现出那诡异的微笑。

“小光？”乔希站起身来，伸出手想要去牵住这孩子,却看见这孩子脚下一个踏空，往后滑倒在地，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声。

“小光？！”乔希这下彻底慌了,赶紧跑过去准备把他扶起来。而听见响动的保育员们，也陆陆续续地从走廊那头跑了出来。

乔希的手刚一碰到小光，这孩子就哭得更加大声，同时身体蹭着地面往回退,两腿不住乱蹬,一副吓得不轻的样子。

“小光！小光你怎么了！”一个有些胖的保育员阿姨,气喘吁吁地跑到他身边，双手抱住了这瑟瑟发抖的孩子。

“他！他！”小光抽泣着，颤抖着抬起胳膊,指着乔希：“他，坏人！打我！推我！好痛！”

不久前才经历过虐待事件的保育员们，原本就非常紧张，如今听见小光的“指控”，顿时都来了火气。

那个胖胖的保育员，直接蹦了起来，一把推开乔希，大声斥责着：“你一个斯斯文文的小青年！你居然打孩子？！他才6岁啊！你有没有良心的啊？！”

另外一个干瘦的保育员，就跟护小鸡一样的把小光护在怀里，也大声吼道：“不要脸！这么大人了，欺负小孩子？！”

从未经历过这种阵仗的乔希，僵硬地立在原地，满头都是细汗，结结巴巴地解释着：“不是……我没有……我没有推他……”

“那他是怎么摔倒的？！他这么小的孩子，还能骗人不成？！”胖胖的保育员吼了出来，又推了乔希一把。

“不……不是我……他真的是自己摔倒的……”乔希越来越急，脸又红又白，说出来的话却更像是狡辩了。

“怎么了怎么了？”严琳琳一阵风一样地跑了过来，诧异地看着这乱糟糟的一群人。

“琳琳！”那个干干瘦瘦的保育员，一边紧紧护着小光，一边怨道：“你怎么不看好这些访客！这个小年轻，居然欺负小光！”

严琳琳满脸惊奇，看了看嚎哭不止的小光，又看了看换慌张张的乔希，开口道：“不……不可能吧？他，他可是寒医生的朋友啊，他人很好的……”

胖胖的保育员不耐烦地打断了她：“他怎么能和寒医生比！寒医生捐助我们多少年了！这个小年轻我们才见过几次？谁知道他混进来的目的是什么？！你怎么知道他不是钟健那样披着人皮的恶魔？知人知面不知心呐！要真的出了什么事，你怎么担得起这个责啊！”

听见“披着人皮的恶魔”这几个字，乔希的身体抖了一下，连嘴唇都在发白。

严琳琳也急了，想要帮乔希辩解，却一时也找不到说辞——的确，小光这孩子，从来都不撒谎的，他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冤枉乔希呢？

就在乔希百口莫辩，快要被保育员们的声讨逼得抱头而逃的时候，一个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不可能是乔希。我相信他。”

伴着这句话，寒天推开挤挤攘攘的人，大步走到乔希身边，伸手揽住他的肩膀，扫视了众人一圈：“首先，不是他。其次，他的一切行为，我负责。”

寒天的语调，是不容争辩不容抗拒的意味。

在场的人都噤了声。而一直放声大哭的小光，也止住了哭，往保育员怀里缩了缩，满脸恐惧地看着这人。

寒天略低下头，眼睛直直盯着小光，眉头紧皱：“小光，你再说一遍，真的是乔希推倒了你么？”

正在这时，人群后面传来了低低的“啊啊”声。

大家应声看去，发现竟然是童童。

这孩子涨红着脸，畏畏缩缩地挤到了人前，然后比划着：“不是乔希哥哥，是，是小光自己摔倒了。”

这下，保育员们都真的开始纳闷了。

那个胖胖的保育员蹲了下来，看着突然开始咬牙切齿神情可怖的小光，担心地问：“小光，你再好好说一遍，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

让所有人大感意外的是，小光从喉咙里发出了极为可怖的几声嘶吼，脸部剧烈抽搐几下，眼睛向上一翻，整个人往后一仰，竟然晕过去了。

“呀！小光！”那个干瘦的保育员，显然是吓到了，尖声叫了起来。

寒天上前两步，俯下/身翻了翻小光的眼皮，表情严肃地说：“有可能是突发脑部疾病，我立刻带他去医院。”

他看了看保育员们，补了一句：“你们不放心，可以跟着来。”

往医院去的路上，乔希坐在副驾，严琳琳抱着小光，由那个胖胖的保育员陪着，坐在后排。

所有人都沉默了一路。

在寒天的安排下，小光被直接送进了海城最高端的脑科医院。

很快，小光的脑部CT结果出来了。会诊的专家拿着那张片子，对严琳琳她们说，在小光的颅内发现了肿瘤，需要立刻手术。由于肿瘤已经压迫到了神经，会让人动作失调，产生幻觉，甚至胡言乱语，行为失常。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发现得很早，送医又及时，手术成功的概率还是很高的。

听完专家的解释，胖胖的保育员后怕不已，不住地抹眼泪，然后对着寒天说：“多亏了您啊寒医生！要不是您正好在，又这么快地做了处理，小光说不定就，就真的出事了！”

寒天很淡然地答了一句：“不用谢我。但是，我希望你能向我的朋友道个歉。”

保育员愣了下，还是诚心诚意地对乔希鞠了个躬：“抱歉，刚刚是我们错怪你了。”

乔希头摆得像拨浪鼓，手也晃个不停：“不不，不用不用，你们也是担心小光。总之，他没事就好。”

在寒天帮着办妥了入院手续，载着乔希回家时，已经入夜了。

和来的时候不一样，乔希缩在位置上，整个人蔫蔫儿的。

开出去一段距离后，寒天开口了：“怎么了？还是很委屈吗？”

听着这有些心疼的语气，乔希更蔫儿了，轻声嘀咕着：“你……你为什么……”

寒天没有听见最后几个字，身体微微侧了下，道：“嗯？”

乔希低着头，沉默了半分钟以后，自暴自弃地大声说了出来：“我是说，你为什么要相信我！我根本就不值得你相信啊！”

寒天皱着眉头，手中方向盘一转，脚下一个急刹，“滋”的一声，把RangerRover停在了路边。

他跳下车，直接绕到副驾位这边，拉开车门，手按到乔希的肩膀上，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这人，道：“为什么这么说？”

此时，天已经黑透了。夜空中，稀稀落落的几粒星辰，微弱地闪烁着。

乔希微仰着脸，看着夜幕下的寒天，只觉得他的眼睛远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还要美。

是啊——大概因为他的纯洁和美好，所以才能有这么明亮的眼睛啊。

相比之下，我算是什么呢？

他再次垂下头，丧气地说：“其实，她们没说错。你是真正的好人，一直在用心帮助他们。我，我根本不是啊。我从一开始，就不是因为想要帮助他们才去的福利院啊。我只是……我只是……”

他差点就要忍不住，大声地把藏在心里的话喊出来了：“我只是想要接近你，猜测这么做会让你高兴，会让你对我放松戒备，我才会去福利院的啊！”

然而他终于还是没有，只是咬着牙，把这些话都吞了回去。

不过，面对这么没头没尾的话，寒天也没有追问，反倒只是叹了口气，双臂收拢，将乔希轻轻揽在怀里，让他的头贴着自己的胸口，轻声道：“傻瓜。何必想那么多。”

他的语气是那么的温柔，听得乔希鼻头都有些酸。

“对我来说，别人说的话都无所谓。你的目的是什么，我也不在乎。我只知道，你是一个可爱的，善良的，值得被好好对待的小傻瓜。”寒天的下颌抵在乔希的头顶上，轻轻蹭了两下。

乔希连呼吸都停滞了，哑着嗓子反问着：“我的目的……？”

寒天苦笑了一下，摸着他的头发，道：“对啊，去福利院的目的啊。你刚刚说的不就是这个么？”

乔希猛然高悬的心，又唰一下回落下来。

他嗯了一声，下意识伸出手臂，紧紧回抱着寒天，整个脸都埋在寒天的胸口，来回地蹭着。

好香甜，好温暖，好安心。

两人在夜风里这么搂了一会儿，乔希闷声闷气地开口道：“好奇怪。”

寒天依然一下下地顺着他光滑的头发，有些漫不经心地道：“嗯？”

“就是……不管多么难过，像这样和你抱一会儿，就会立刻觉得……不难过了……”乔希的声音有如梦呓。

寒天低下头，在他的发间轻轻嗅了下：“如果你愿意，随时都可以给你抱着。”

听到这句话，渐渐回过神来的乔希，耳朵越烧越烫，开始反省自己刚才到底都莫名其妙地说了些什么胡话。

他松开手臂，老老实实坐回座位上，哼哼了一句：“什么啊，你当你是小鲨鱼啊。”

寒天见他精神恢复了不少，也绕回了驾驶位，闲闲接了一句：“小鲨鱼，小白鲸，都可以啊。哪怕是橡皮小鸭子，也可以啊。”

乔希愣了几秒，这才想起来前几天跟他说过的，要带着小鸭子一起洗澡的事，顿时觉得这话不对——

难道寒天在，在，在调戏我？

他狐疑地转过头，只看见这人一本正经，目不斜视地握住了方向盘。

哦，哦，那应该是我想多了？

寒天只是说了个冷笑话吧？

嗯。一定是。

乔希安心地往后靠了一下，眼睛飘到了窗外的夜空，自然也就忽视了，身边人眼中没能藏住的笑意。

到家之后，寒天看了看手机，说：“时间有点晚了，来不及做什么菜了，一起涮个火锅？”

“火锅？”乔希皱了下眉头，有些犹豫地说：“那个，应该很辣吧？”

寒天笑了：“放心，我会做成不辣的。”

乔希有些半信半疑地去换了家居服出来，发现寒天也已经换了衣服，正在厨房切菜。

听见他出来了，寒天招了招手：“过来。”

乔希乖乖地走了过去，说道：“嗯？你不是不让我进厨房帮忙吗？”

寒天递给他一颗白菜，说：“火锅这种东西呢，就是什么人都能帮上忙的。来，帮我把这颗白菜的叶子都掰下来。”

这种简单的工作，乔希还是能做的。

他很开心地掰着白菜叶，还一片片都洗干净了，然后整整齐齐地码在了一起。

“很棒，这样就是一盘菜了呢。”寒天赞许道，“等下就可以直接涮了。”

顿时觉得自己很有用的乔希，眼睛亮亮的：“这样就可以了？！还有什么我能做的？”

寒天推给他一盒豆腐：“这个，用清水冲一冲，切成方块放在盘子里。小心哦，豆腐很脆弱的。”

顺利完成了这项高难度工作的乔希，激动得快要翘尾巴——如果他真的敢把尾巴露出来的话，那一定是翘得很高的了。

等真正开始吃的时候，乔希发现，热气翻腾的锅里只有清水，放了些姜片大葱什么的，看上去清清淡淡。

“这样就可以了？”乔希歪着脑袋，心说这和自己在网上看到的也不一样啊。

“嗯，清汤锅。”寒天笃定地说。

乔希夹了一筷子自己洗的白菜，放进锅里煮了煮，然后捞出来咬了一口——清甜爽口，好吃。

“味道不错吧？这也算是你自己做的菜呢。”寒天微笑着。

“真的？！哇哦。”被“自己居然也能做出可以吃的东西”这一点所激励到的乔希，眉开眼笑地吃了起来。

如果说，他方才还因为福利院的事，心中多少有些不安，那这份不安，已经完全被现在的喜悦和自豪所消解。

等白菜豆腐都见了底，乔希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啊……寒天，抱歉。”

他有些懊恼的说：“你送我的小星星，我刚刚换衣服的时候，发现找不着了。可能今天落在了什么其他地方？”

寒天看着他不安的脸，柔声道：“没关系的。下次，我换一个送给你，换一个没那么容易丢掉的，好吗？”

乔希点点头，又皱了皱眉：“可是，我都没有送东西给你啊……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寒天没有立即答话，而是站起身，把窗户推开了一条缝，让夜风吹了进来，再慢慢转过身，嘴角笑意渐渐加深，声音越发暗沉：“我？我当然有想要的啊。”

被寒天那越来越深邃的眼神所凝望着，乔希突然觉得，桌上的一切食物，都失去了吸引力。

他吞了口唾沫，小声回道：“那，你想要什么呢？”

第38章

城郊。某处密林掩映下的百年古堡。

阴暗的地下室里,躺着一个人形的生物。

这个生物在不停地抽搐，直到最后扭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

郑同，或者曾经被称为郑同的男人的躯壳,脸部痛苦地扭曲着，挣扎着睁开了眼睛：“咳……咳……”

“吱嘎……”

沉重的铁门从外面被缓缓拉开。

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衣着精致，手上拎着个笼子,缓缓踱了进来。

郑同拼命地转动脖子,试图对上男子的视线，却只得这样一句评价：

“这就被弹回来了？还真是没用啊。”

听到这句话，郑同的眼睛瞪得像要从眼眶里凸出来,喉咙里咦咦嗡嗡，似乎在努力辩解什么。

“哦？你还想再试一次？啧啧,连个6岁儿童的躯壳你都驾驭不了，你还能做什么。”男子语调冰冷。

像是为了应和他的话似的,他手边那个笼子里，传来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猫叫声，像是在惨叫,又像是在冷笑。

郑同挣扎着，身体在潮湿的地面上不住扭动，头部不停晃动，终于嘶哑着出了声：“他……他有防备……”

“有防备？”男子拖长了声音。

“攻击,攻击被弹开了……否则,否则,一定能捏死他……”即使面容都已经不似人形，那上面的恨意依然清晰可见。

男子看着他，只冷冷笑了一下,并未答话。

郑同朝着男子的方向爬了几步，双臂上举，做出一个乞讨的姿势，含糊不清地说着：“下……下次……一定……可以……”

“呵。”男子朝后退了一下，似乎不想让自己精致的皮鞋被肮脏的生物所碰触。

他的右脚在黑色地砖上有节奏的踩了几下，“你既然这么执着，那就让我看看，你这点儿残存的灵魂，到底还能派上什么用场吧。”

半小时之后。

男子右手拎着猫笼，从容不迫地走出了古堡。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

秋日的雨点，从树叶的间隙中往下滚落，细细密密地砸了下来。

男子伸出戴着黑色手套的左手，接住了雨滴。

雨水落在他的手心，仍然保持了水滴的形状，在黑色的手套中央来回滚动。

“难得遇到一个这么恶劣的灵魂，可惜，太不经用了……”男子自言自语着，“看来，最后还是得我亲自动手吗……“

雨下得更大了，天空越发阴沉，竟让人分不清到底是早晨，还是晚上。

乔希从学习资料上读到过，连绵不断的雨声有着催眠的效果。

以前他不太相信，但现在，他切切实实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他窝在松软暖和的羽绒被子里，听着外面的雨声，整个人懒懒的，根本不想起来。

隐隐的，他听见厨房方向传来些微响动。估计是寒天已经在做早饭了。

寒天……

乔希略微清醒了些，在被子里拱了拱，把自己的头都埋了进去。

昨天晚上，寒天的笑容那么意味深长，眼神那么深邃，用那么有蛊惑的音调，轻声说着，说他有想要的东西——

那一瞬间，乔希脑子里，简直千军万马同时奔腾，从“啊，我现在发动魅惑术还来得及吗”，以及，“寒天会不会不知道怎么做？要不要我来教他？”，再到“尾巴和角要怎么办？藏不住的话，可以把寒天的眼睛蒙起来吗？喔！蒙起来蒙起来！”

结果，寒天温文尔雅地说：

“明天我想休假一天。我想，如果你下午有时间，能不能陪我一起看个电影？”

呃？就这？

乔希本来还在纠结，自己到底要用什么表情来答应寒天的要求，是傲娇冷笑，还是温柔鼓励，结果，就这？！

他来不及化开的笑容，就这么僵在脸上，最后从牙缝里勉强跳出来几个字：“当然，可以。”

然后这一整个晚上，乔希都有点恍惚，脑海里只有两个大字：就，这？！

直到现在，乔希才有些回过神来：

哎，我在想什么呢！

寒天怎么可能提出这样那样的要求嘛！他那洁白无暇的内心，怎么可能有别的颜色嘛！

除非——他已经被我诱捕了？

乔希一个激灵，顿时也不困了，迅速从枕头下面抓出手机，激动地点开了《手册》：

【灵魂诱捕值：2—59】

和大恶魔的犄角一样坚固而稳定，毫无变化。

乔希翻了个白眼，撇着嘴把手机丢了开去，心里想着：我都和他住在一起了，肯定属于大幅增加接触时间了啊。为什么还是没有可以发动魅惑术的迹象？为什么诱捕值还是不能稳定下来？

乔希趴在床上，用枕头压住自己的脑袋，有些懊恼地想：如果再没有进展，难道自己又得去打扰院长阁下？请他指导一下到底怎么样才能发动初级魅惑术？

他又在床上打了几个滚，不想离开被子，直到寒天敲响了他的房门：“起来吃早饭吧。”

乔希这才掀开被子，光脚踩到了地板上——想了想，又乖乖套上拖鞋，跑了出去。

今天的早餐是麦片，配煎蛋卷和华夫饼。蛋卷里搁了切得细碎的洋葱和火腿颗粒，华夫饼上淋了金黄的蜂蜜。

乔希用手拿起华夫饼，一边咬，一边盯着正在看PAD的寒天，问道：“你想好看什么电影了吗？”

寒天搁下PAD，慢条斯理地说：“选好了，我选了一部很有异域风情，里面充斥着直白原始的欲望的电影。”

听见“直白原始的欲望”这几个字，乔希眼睛一亮，脸上兴奋的神色藏都藏不住，舔了舔嘴唇，开始回想自己看过的各种“学习资料”。

寒天似乎没注意到乔希热切的眼神，继续说：“不过，内容可能有些太直白了，毫无修饰，我在担心，会不会冲击力太大了，你是不是接受不了。”

“不不，”乔希急了，差点从餐椅上站起来：“能接受的！我看过很多！毫无修饰，特别直白！我很喜欢的！”

“哦，你喜欢就好。”寒天松了一口气，把手边的PAD推给了乔希，“嗯，我已经订好票了。”

乔希激动地抓起PAD一看——

咦呃？！

深蓝色的背景上，是一只鲸鱼的剪影，旁边配的文字说明是：

【《海洋》，一部真实展现海洋生物的记录片，一首感人至深的自然赞歌】

乔希手攥着PAD，呆滞地抬起头：“你说的……冲击力太大……就是指这个？”

“对啊。”寒天一脸理所当然，“里面既有鲨鱼觅食，又有鲸鱼交/配，非常的直白，非常的原始。”

乔希手扶着额头，沉默着把PAD推还给了寒天。

“嗯？”寒天似乎很疑惑，“你……不喜欢？”

“……”乔希用掌心往中间挤着自己的脸颊，尽量挤出一个看上去不那么失望的表情：“不。喜欢的。”

“那就好。”

看着寒天心满意足的表情，乔希再次觉得一定是自己的心太脏了，颜色太重了。

吃完早饭以后，寒天说：“我等下去一趟脑科医院，你是在家等我，还是去咖啡馆？”

正在给室内盆景擦拭叶子的乔希转过头，好奇道：“脑科医院？你是要去探望小光吗？”

寒天打开洗碗机，从厨房走出来说：“对。昨天晚上的手术应该很成功，我去看看他。”

乔希站起来，眉宇间一片坦然：“我也想去。”

寒天稍微皱了下眉：“保育员他们应该也会在。你不害怕那些人再对你恶语相向？”

乔希摇摇头：“这有什么可害怕的？他们昨天不是也道歉了吗？而且……小光突然发病，本身已经很可怜了，我何必在意他生病的时候瞎说的那些话呢？”

“另外，”乔希停了几秒，坚定无比地说：“另外，最重要的是，他说的事，我根本就没有做。而且——我相信你会相信我。”

最后一句话乍一听上去有些怪，但寒天并没有追问。

他只是定定地看着乔希，很慢很慢地说：“我也相信，你会相信我。”

嗯？

这句话未免有些太绕了，乔希下意识地掰起了手指头，开始数到底有几个“相信”。越数越糊涂的他，最后只能茫然地望着寒天，眼睛里是个大大的问号。

寒天笑了下，揉揉他的头发，道：“别掰手指头了。换衣服出门吧。”

刚做完手术的小光，还没有从麻醉中苏醒过来，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

乔希看着这小小的孩子，一方面觉得他实在可怜，一方面还是禁不住会想起，这孩子昨天那诡异的表情和完全没来由的诬陷。

“乔希，”刚刚和主治医生聊完的寒天，默默走到了他身后。

乔希赶紧转过身来，道：“嗯？”

“昨天忘了问，小光除了说胡话和摔倒以外，还有哪些很奇怪的地方？”寒天问。

“奇怪的地方……”乔希略想了一下，说：“表情吧。表情特别奇怪。就是，感觉完全不像是个孩子。另外……”

还有一点奇怪的，就是小光身上突如其来的味道。

不过，这一点，要怎么跟寒天说呢？

看着乔希犹豫不决的神色，寒天温柔地说：“不着急，慢慢想。放心，你说什么，我都会相信的。”

被这般鼓励着，乔希咬咬牙，终于还是说了出来：“就是，他身上有奇怪的味道。”

“味道？”寒天反问着。

“嗯……其实，我的鼻子特别灵，”乔希皱着眉头，迫不得已地开始瞎编了：“我能闻到很多人身上的味道。比如啊，你就是很甜很甜的。然后，有的人，就会比较臭。”

“哦？”寒天似乎并不意外，接着问：“那小光身上呢？也是臭味吗？”

乔希摇了摇头：“不是。不是臭味，而是……有点儿腥，很奇怪。”

寒天挑了下眉，道：“你仔细想想，以前还闻到过这种味道吗？比如，之前抓伤你的猫？”

乔希想了想，困惑地说：“你这么一说，好像，那个人渣郑同，他身上的味道，就是这样的？”

呃啊，这是什么奇怪的巧合？

……还是说，根本不是巧合？

乔希打了个寒颤。

“郑同？”寒天有些意外，但也没有任何质疑，反倒托着下巴，盯着病床上的小光，沉思起来。

两人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原本看着要放晴的天，又开始淅淅沥沥的下雨。

医院的停车场是露天的，要走过去必须得穿过这雨。

寒天看了看雨势，右手撑起伞，左手揽住乔希，平静地说：“贴紧一点，别被淋湿了。”

被人这么近距离的搂着走路，乔希发现自己有点不知道怎么迈腿了，感觉要么会绊着自己，要么就会蹭到寒天。

这种感觉，着实有些……不自在。

不过，寒天倒是神色自然，英俊的侧脸上没有半分尴尬。

等两人回到车上，寒天这才想起来什么似的，很随意地问了一句：“你刚才说，我闻上去是甜的？”

呃？

乔希心中一惊，这才醒悟过来，又把不该说的都说了。

然而此时他又不能否认，只能硬着头皮说：“嗯呐，就是甜的。”同时心里慌得不行，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解释过去。

“哦。”寒天用十分学术，十分正经的表情自言自语着：“估计是洗发水或者沐浴露的香味吧。”

“对对对！”乔希瞬间觉得抓到了救命稻草，赶紧顺着寒天的话往下说：“一定是你用的洗发水和沐浴露，都太好闻了！”

“嗯……”寒天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同时微微往右侧探了下身体，轻嗅一下，又立即坐得笔直，道：“难怪呢。我们现在用的是同样的洗发水和沐浴露，所以，你也是很甜很甜的。”

乔希再一次僵直在了座位上，手紧紧攥着安全带，耳朵烧得通红，小声嘀咕着：“我不是……我……不会……”

嗯哼，我都没有灵魂这种东东，又怎么可能散发出灵魂的香气呢？

寒天忍着笑，轻咳了一声，道：“对了，你把手摊开。”

乔希抬起头，一脸疑惑，但仍然乖乖地伸出了左手。

寒天将自己的右手覆了过去，停了几秒钟后，又慢慢收了回来。

“这是……！”乔希瞪大了眼睛。

他的左手手心里，出现了一颗璀璨生辉的小星星，用一根细细的银线系着，显然是一枚独特的吊坠。

乔希小心地收回手，将银线拎了起来，让那枚星星在空中转了几个圈。

对于在魔界经常用矿石补充魔气的小恶魔而言，鉴定一块矿石的品种，那是最简单不过的事了。

可是，这枚小星星，比钻石还要闪耀，比水晶还要剔透，乔希完全看不出，这到底是用什么材质做成的。

“昨天说了，补送你的小星星。”寒天的脸色，比初秋的月色还要温柔，“这一次，要好好戴着，千万不要再弄丢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乔希：那个…可不可以…把眼睛蒙起来？

寒天：为什么？

乔希：尾…尾巴，不想被看到…

寒天：好。

乔希：！不是蒙我的，是你的！…等…等等…唔

第39章

到电影院的时候,雨终于停了。

此时已是傍晚，天空中的乌云还未完全散去，又被夕阳镶嵌上了一道淡淡的金边。

商业街的路灯都亮了,行人们三三两两的散着步，牵着手的情侣随处可见。

乔希偷眼望了望身边这人，总觉得自己的手没处搁。

“嗯？”或许是发现了乔希的视线，寒天侧过头看了他一眼。

“哦哦,没事没事。”乔希脱口而出,又有些后悔：人家也没问你有没有事啊。

正胡思乱想着呢，他整个人又被揽住肩头，往寒天怀里带了一下——

“小心前面,你都快撞到路灯杆了。”寒天淡淡地说。

“哦……”乔希又开始左脚绊右脚，再一次不会走路了。

这部《海洋》并不是什么大热的片子,等着入场的人也不多。

不过，几乎所有人的手上,都捧着爆米花和可乐。

乔希看着那一桶桶的膨化物，目光里多少带了些好奇。

“爆米花，想吃？”寒天问。

“也没有……”乔希摇摇头,“外面的食物，我应该不会觉得好吃的。”

的确，迄今为止，除了AngelsFeather的甜点和寒天递给他的食物,他还没有发现其他“好吃”的东西。

“试试吧。”寒天说,“看电影的时候,我也会想要吃爆米花。”

嗯？寒天居然有主动想吃的食物？乔希顿时对“爆米花”充满了好奇。

很快，寒天抱着大桶爆米花和两杯可乐回来了。

乔希从寒天手里接过那小山一样满满的爆米花桶，轻轻嗅了下：

唔,人造奶油味儿。并没有多诱人。

不过，他还是里面选出一个看着最饱满的，对着寒天说：“张嘴。”

寒天稍微怔了下，听话地张开了嘴，任由乔希把爆米花塞了进去。

“这个真的好吃吗？”乔希问。

寒天舔了舔上嘴唇，道：“嗯。“

乔希“哦”了一声，还没来得及投喂自己，就到了电影入场的时候。他停了手，跟着人流走了进去。

“嗯？这个位置？”看着眼前的双人沙发座，乔希有些懵圈。

他又四下看了看，发现偌大的放映厅里，只有最后一排的四组位置是双人沙发，前面全都是整整齐齐的单人座。

而另外三组位置，已经陆续有人坐下了，都是手牵着手，一望而知的情侣。

乔希狐疑地看着寒天，结果这人面不改色地说：“这家电影院的椅子不好，只有最后的沙发坐起来比较舒服。”

哦，这样哦。

乔希并未开口问什么，寒天又补了一句：“我之前都是自己来的，呃，我自己来的时候也是坐后面的沙发。”

是灯光的原因吗？寒天的脸看上去略微有些泛红。

不过，这个皮沙发软硬适中，坐起来的确很舒适，而且还有可以调节的电动脚架，能让人半躺着看电影。

乔希研究了下沙发的宽度，把那小山一样的爆米花桶放在沙发中间，自己挨着右侧的扶手坐下了。

寒天的嘴角不自然地抽了下，开口道：“爆米花，一定要放中间吗？”

乔希点点头：“你不是喜欢吃么，这样我们都可以拿。”

寒天揉了揉眉心，没再说话，沉默地挨着左侧坐下了。

很快，放映厅就黑了。乔希伸手摸了一块儿爆米花，丢进嘴里——

咔嚓咔嚓。

呃，好难吃。

一股奇奇怪怪的甜味。

他皱着眉头，喝了一大口寒天送过来的可乐。

好在可乐的味道还不错。

“你真的喜欢吃这个？我觉得不好吃啊。”趁着屏幕上还在放贴片广告，乔希稍微往左侧探了下身体，小声评论着。

“那是你没选到好的吧。”寒天一边说，一边从爆米花桶里拣了一颗，顺手递到了乔希嘴边。

乔希顺从地张开了嘴，咬住了那颗爆米花。

嗯？这次的挺好吃啊，甜而不腻，还带着奶香。

他还没开口说“好吃”，寒天就又选了一颗，用两指夹着，送到了他嘴边。

他想都没想，无意识地伸出舌头，在对方的两指之间轻轻一舔，将那颗散发着淡香的爆米花卷进了嘴里。

唔，真好吃，还想再来点。

不等他说话，寒天就用手指夹着爆米花，接连不断地送了过来。

等电影真正开始的时候，寒天干脆将爆米花桶放到了腿上，自己往右边挪了些，和乔希之间只留下窄窄一条缝。

“咦？”乔希看了眼寒天。

“这样方便帮你找爆米花。”寒天诚恳地说。

“哦……谢谢。好像那种硬一些的更甜？我喜欢硬的。”乔希认真地思考一番后，给了个结论。

“……好。一定是硬的。”寒天低下头，似乎在认真辨别，哪一颗爆米花更硬。

和寒天之前说的一样，《海洋》真的就是一部纯粹的纪录片，主角全是各种海洋生物。有企鹅排着队欢快跳水，座头鲸绕着小船温柔嬉戏，也有海豹的无情猎杀，鲨鱼的残忍撕咬。

这部没有任何剧情的纪录片，乔希看得津津有味，同时不知不觉的被投喂了大半桶的爆米花。

终于，屏幕上出现了带着微笑的小白鲸。

“看呀，是你呢！”乔希极轻声地说着，同时拍了拍寒天的腿。

寒天的腿稍微往右侧挪了下，碰了碰乔希的，算是回应。

这时，电影的旁白响了起来：

【在观察鲸鱼这种生物的时候，我们经常会被问到这样一个有趣的问题：鲸鱼和鲨鱼，究竟谁更具杀伤力呢？】

乔希小声嘀咕着：“这还用说吗，肯定是鲨鱼呀！”

瞧鲨鱼那一大排锋利的牙齿！鲸鱼，尤其是小白鲸，只会软萌的微笑着，哪里有半点杀伤力可言。

然后旁白继续解释：

【或许很多人以为，鲨鱼是海洋中的霸主。然而事实上，鲸鱼才真正占据了海洋食物链的顶端。无论是从身体构造、还是智力等级，以及行为习性来看，鲸鱼都远胜于鲨鱼。】

诶诶诶？怎么会这样？！

【在这次的拍摄过程中，我们有幸录制了一段，鲸鱼是如何捕猎鲨鱼的视频。我们可以看到，在鲸鱼的围追堵截，以及强力压制之下，鲨鱼没有任何的还击能力，只能成为鲸鱼的食物……】

屏幕上真的出现了很富冲击力的画面：一群鲸鱼是如何通力合作，掀翻一条鲨鱼的。

这段视频看得乔希直接目瞪口呆，然后用手背擦了擦额头，心说：啧，什么啊，原来鲨鱼这么弱！早知道就把小鲨鱼给寒天了，小鲨鱼才比较适合他嘛。

稍微有些不自在的乔希，转了转脑袋，四下看了看——然而，他看到的情景，却让他更加瞠目结舌。

他们周围的那三对情侣，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已经互相搂在了一起。而他们右前方的那一对，显然早就没在看电影了，手□□缠，吻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如果说，刚刚他还只是不自在，那现在他已经如坐针毡了。

他连耳朵根都在发烫，明明知道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他们热火朝天了这么久，自己之前没看见的时候，不也没觉得有任何异样么？那现在只要继续装作没看见不就好了？

可是，他的心思还是完全乱了。

屏幕上的动物们再如何追逐，哪里有身边这些人的行为来得刺激？

乔希甚至觉得，连电影的旁白和音乐，都掩盖不住空气中回荡着的暧昧声音。

他心中飘过不知道多少乱七八糟的奇怪想法，然后偷偷的，慢慢的，往左边看了看——

果然，寒天似乎完全不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看人家这定力！

对寒天这种专注的精神，乔希又是敬佩，又是隐隐有一点，酸涩。

啧，所以他真的是一个没有欲望的，纯洁的人类啊。

接下来电影还放了些什么，乔希已经没心思看了。

他只注意到，他们身边的那三对情侣，都先先后后站起身，然后急急忙忙地离开了放映厅。

至于他们到底着急去做什么，倒也不必再费劲猜测。

回家的路上，看着一直发呆的乔希，寒天关切地问：“怎么了？电影不好看？”

“不不，好看的。”唯恐寒天知道自己现在脑子里的颜色画面，乔希连忙否认着，还补了一句：“企鹅多可爱啊。”

寒天赞同道：“嗯。鲸鱼，鲨鱼，都很可爱啊。”

乔希撇了下嘴：“哈，我以前一直以为，鲨鱼是最厉害的呢，没想到和鲸鱼比起来，那么弱。”

寒天嘴角微微上扬，并未说话。

乔希瞄了瞄他，嘀咕着：“早知道鲸鱼比鲨鱼厉害，我就把鲸鱼留给自己了。”

寒天脸上笑意愈深，道：“你要是喜欢，现在也可以把小白鲸拿走啊。”

“真的？”乔希眼睛一亮，随后又摇头：“不行不行，说了是送你的。”

寒天用眼尾扫了他一眼，抿了下嘴唇，没有说话。

“……或者，你看，要不然让小白鲸暂时到我这里，借住一下？”乔希思考了半天，还是说了出来。

“当然可以。”寒天忍着笑说。

晚上，洗完澡换完衣服以后，乔希拍了拍小鲨鱼，蹲下来对着它说：“我没有嫌弃你哦，我只是去给你找个伴儿回来。你要是不乐意的话，就动动尾巴。”

小鲨鱼当然不会动尾巴了。

于是乔希心安理得地敲响了书房门。

“请进。”

乔希探了头进去，发现寒天正对着屏幕，神情专注，或许是在看什么专业的资料。

“我来接小白鲸了。”乔希说。

寒天指了下沙发，“它就在那儿呢。”同时站起身朝乔希走了过来。

乔希一眼就看见，寒天是光脚踩在地板上的。

“你居然没穿鞋！你还总说我！”乔希哼哼道。

寒天笑了下：“我又不会着凉。”

说完，他歪身往沙发一倒，一只胳膊搭在沙发靠背上，头枕在臂弯里，侧头看着乔希。

或许是为了方便夜间工作，书房的灯光是柔和的暖黄色。

灯光下，寒天就那么随意、慵懒地倚坐在沙发上，姿态是从未有过的撩人。

乔希想让自己别这么失礼的一直盯着对方，可他的眼睛却根本不听他使唤。最后，他不得不放弃了内心的抵抗，就那么傻傻地，目不转睛地盯着寒天，看着这人衣领处露出来的白皙皮肤，以及若隐若现、形状姣好的锁骨。

“我，我，我来接小白鲸。”他结结巴巴地又重复了一遍。

“嗯，你刚刚说过了。”寒天的姿势未变，也并没有起身把小白鲸递过去的意思。

心跳如擂鼓的乔希，只能上前两步，自己弯腰抱起了小白鲸。

他俯身的时候，那枚贴在他胸口的星星吊坠，从衣领间滑落下来，在空气中荡漾了两下。

“小星星，戴好了？”寒天问，声音沉沉的。

“嗯。”被这么一问，乔希条件反射的伸手去摸自己的吊坠。而这么一来，他整个人就有些重心不稳，往前一跌，也倒在了沙发上，歪在了寒天身边。

他的脸，距离寒天的，大概也就不到5厘米了。

他从未这么近距离的看过他的脸，近到似乎只要再往一蹭，就能……就能……

就能像今天电影院里看到的那些人一样，黏在一起难舍难分。

“抱歉……我没站稳。”想到了这一层的乔希顿时脸颊滚烫，小声解释着。

“……这有什么可抱歉的。”寒天的声音，似乎有些喑哑。

乔希看见，寒天伸手摘下了那块几乎从不离身的黑色腕表，然后随手一抛，扔到了书桌上。

但是，寒天在做这一切动作的时候，眼神并没有从他脸上挪开半分。

那如泉水般清澈，如星辰般闪耀的眼睛……

乔希觉得自己呼吸都困难了，大脑更是短路。

他的眼睛从寒天的眼睛往下飘移了一点，又定在了那薄薄的，鲜红的双唇上。

怎么会这么好看……

鬼使神差般，他听见自己问：“寒天，你亲过人么？”

他听见寒天回：“没有。”

不能再问了！不能再说了！

然而，继他的眼睛之后，他的喉咙和嘴也都有了自己的意志。

他听见自己恬不知耻的继续问着：“那，你要不要，亲一下我？”

寒天的眼神闪了闪，却并没有挪开。

相反，他的脸，又慢慢往前凑了一点。

温热的，香甜的气息，整个包裹住了乔希。

他缓缓闭上了眼……

“嗡嗡嗡嗡嗡……！”

沉闷的震动声，毫无征兆地回响起来，将此刻的氛围刺得粉碎。

乔希猛然睁开眼，一脸错愕。

寒天也愣住了。

不是，我在做什么？！

还有这魔鬼都不待见的破声音到底是哪儿来的？！

乔希很费劲地眨了眨眼，晃了晃脑袋，总算让自己清醒了些，也渐渐分辨出，这震动声，似乎是寒天刚刚扔到书桌上的手表传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比鲨鱼更有战斗力的是虎鲸，宝宝们不要被误导了哈~

第40章

逐渐清醒过来的乔希,终于意识到，自己现在这个姿势，有多么的“不合适”。

他手撑在沙发上,身体向前倾着，微仰着头，脸颊火热，耳朵滚烫,嘴唇微张。

简直就像是在邀请寒天,请他对自己这样那样。

明白到这一点到的乔希，往后一缩，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慌乱地说着：“我，我回去了！”

刚说完,他就拔腿往外冲。

冲了没两步，又跑回来抱起小白鲸,再次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一头扎进了主卧，再“砰”一下关上了门。

他靠着门,面红耳赤地坐到地板上，心跳得比刚才的关门声还要响。

我这是怎么了？

刚才那短暂的几分钟，我简直就像失去了控制力，刚才说话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我！

如果不是寒天的腕表响了起来,那刚才,会发生什么呢？

他的手在自己的嘴唇上来回摩挲着，既忍不住要去想象，又拼命制止着自己,让自己不能再想。

毕竟……

毕竟，他知道，对于人类而言，“亲吻”不是一件随便的事啊。

在乔希读到的资料里，“亲吻”，如果不是发生在至亲之间，那就是发生在恋人之间。

而恋人之间的“初次亲吻”，通常是一件意义非常的事。其重要程度，大概不亚于自己从恶魔学院拿到晋升资格吧？

而寒天说了，他没有亲过其他人。

寒天还说过，他之前没有恋人。

对了，他也说过，他会想要试着谈恋爱。

自己不是已经决定了吗，在诱捕值达标以后，还会让寒天保留自己的灵魂，让他继续生活在人间界，享受他自己的人生……

所以，终有一天，寒天会和一个“人”谈恋爱。

一个正常的，不会突然冒出尾巴，不会哗一下长出犄角来的，人。

既然如此，自己为什么还要去抢夺他的吻呢？

自己只是个“披着人皮的恶魔”啊！被恶魔亲吻过的人类，是得不到祝福与眷顾的。

想到这里，一种前所未有的苦涩与酸楚，排山倒海般向乔希袭来。

他抱着腿，把头埋在膝盖上，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落在了皮肤上。

好冷。

就在乔希惶惑不已的时候，寒天黑着脸，接通了通讯器：“米盖？我不是已经强制切断通讯了么！你怎么还能找到我！”

米盖看着寒天那令人生寒的难看面色，有些心虚，却又不得不说：“阁下，按照元老们的要求，您上次中断通讯时间太久，因此，这次给您配备的，是一旦您单方切断，就会被远程操作唤醒通讯的型号。”

寒天面色一僵，眼底的冷意足以让任何恶魔连滚带爬地逃走——当然，住在他隔壁的那只除外。

“另外，”米盖咬了下嘴唇，似乎鼓起了极大的勇气，才说了出来：“另外，元老们还嘱咐过，如果您再次切断通讯，需要立即和我一道前往总部，接受‘聆讯’。”

“元老们说了，这是——命令。”米盖一横心，终于把最艰难的部分说完了。

寒天坐回沙发上，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冷笑一声：“好。”

乔希抱着小白鲸和小鲨鱼，在床上翻了一整夜。

到了早上的时候，听见寒天来敲门，他那好不容易平静了些的心脏，又平平砰砰地狂跳起来。

怎么办？我今天要以什么表情去见他？

若无其事？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

还是开个玩笑，就说，就说——哎呀，昨天我逗你玩儿的呢？

结果寒天并没有给他太多纠结的机会。

寒天轻轻敲了几下门以后，或许是没有听见任何动静，就自行离开了。

“呼……”

乔希松了口气。躲过一会儿算一会儿。

然而，让他吃惊的是，寒天并没有再来敲门。

反倒是过了十分钟以后，外面传来了“咔嚓”的入户门响动声。

寒天走了？！

乔希立刻跳下床，哗一下拉开卧室门，光着脚奔向了客厅。

果然，书房，客厅，餐厅，都空无一人。

只有餐桌上摆着简单的早餐，还用一个牛奶杯压住了一张便签纸。

乔希走过去，拿起那张纸，上面写着：

【昨晚紧急通知出差。今晚不一定能回来。给你准备了简餐放在冰箱里，记得好好吃饭。】

乔希呆呆地坐到了餐椅上，捧着这张纸条，只觉得又后悔，又难过。

早知道他要出差，那我刚刚就应该见他啊……

唉……

他往前一伏，上半身趴到餐桌上，没有半点想要起来吃东西的欲望。

这么愣了好一会儿，他才慢吞吞地晃回卧室，摸出手机，给寒天发了条信息：“嗯，我睡过头了，才看到你的留言。出差小心哦。”

发出去以后，并没有得到回复。

他握着手机，走到飘窗前，看着外面一层层染黄的树叶，心里一阵阵地惆怅起来。

“阁下？”米盖试探着唤道。

“嗯？”寒天将自己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收了回来。

“我们要准备出发了。”米盖说。

“好。”寒天将手机揣好了。

此时，两人都站在一座三百米高的大楼顶层。

原本就已经有些寒凉的秋风，到了这么高的地方，简直变得锋利起来，吹在人的脸上有如刀割。

然而寒天和米盖都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他们站在屋顶的边缘处，对着空气，踏了出去。

此时如果有人类看见了这幅景象，大概会惊恐得大喊：跳楼了啊！

可是，两人的身形非但没有下坠，反而越升越高，越来越模糊，直到彻底消失在了云间。

片刻后，两人已经踩在了地面之上。

说是地面，也不太准确。

两人脚下是成片的白色光点，紧紧交织在一起，又无尽无垠地延展开去。

随着寒天迈出步子，被他踩住的白光泛出了淡金色，在一片洁白中凝成了一条金色的河。

两人沿着这“河流”的指引，沉默地移动着。

像是走了很久，又像是只过了一瞬，一幢圆形穹顶的建筑出现在两人眼前。

就跟迎接两人的到来似的，门扉缓缓打开。

寒天面无表情地踏了进去，米盖紧随其后。

门又再次关上了。

尽管这圆顶建筑的外形可谓森严而圣洁，但里面的大厅，乍一看上去却与人间界的会客室没什么区别。

明亮的落地窗，暗色的地毯，深色的沙发，围成一个半圈的沙发当中，甚至还有一张茶几，上面是两盏精致的茶杯，里面的红茶正徐徐冒着热气。

寒天瞄了一眼桌上的红茶，并没有要坐下来的意思，反而走到窗户边，看着下面流动的星河，一语不发。

“寒天？”米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刚刚在人间界的时候，我就隐约有些感觉。现在回了这里，这感觉更清晰了——你的天使之力，是不是有些消耗过度？”

“正常消耗而已。”寒天淡淡地说。

米盖还想再继续发问，突然从穹顶之中传来了悠扬的吟唱声。

寒天皱了皱眉，走到了大厅中央。

很快，四周的一切装饰都渐渐淡去，整个会客厅空旷无比，只剩下寂冷的白色。

寒天一脸漠然地立在原地，而米盖已经低下了头。

两人的面前，在说不清是近还是远的地方，出现了七束光柱。七束光柱围绕着两人，形成了一个弧形。

“炽天使。”

冰冰冷冷的声音。

寒天微抬起头，盯着那束闪烁起来的光柱。

“根据通讯器的记录，我们对您的行为产生了疑惑。您能否解释一下，您在9月17日的这一天，为什么要突然关闭通讯器，并且关闭长达整整5日？”

言语中没有半分情感，只是在平静的询问着。

“我之前已经向督导陈述过，通讯器是意外坏掉的。”寒天的语调也没有什么起伏，“9月17日当天，有一只超s级的恶魔，以未伪装的形态出现在我的管辖范围。或许是我们通讯器的阈值上限太低，才会一接触到超s级的恶魔，就立刻丧失了功能。”

这话乍一听只是解释，但其中隐含的不满，却足以让米盖的眼帘颤动，眉宇间露出忧色。

“那么，10月3日，通讯器检测到，有一只低等级的恶魔进入了您的守护范围，为什么您没有提交任何的接触报告？”

最右侧的光柱停止了跳动，换成了最左侧的光柱开始闪烁。与之相伴的，是一个更冷厉的声音。

“从什么时候开始，高阶天使的日常行动，需要事无巨细的进行汇报了？”寒天冷淡地反问着。

“……”左侧的光柱安静了。

“炽天使，请您解释一下，为什么昨天晚上，您的通讯又中断了？”

这次是中间靠右的光柱。这束光带着微微的蓝色，问询的语调也比刚才的两位要柔和一些。

寒天脸上流露出了恰如其分的不耐烦：”各位，如我之前所呈报的，第一次通讯器坏掉，是个意外。所以，第二次我主动关掉通讯器，原本就不属于需要聆讯的事件。“

他扫视了一圈前方的光柱，表情带着些桀骜：“不过，既然诸位如此关心，那我就向各位透露一些也无妨——

想来各位已经知道，魔界派出了一位超s级的恶魔，潜伏在我们身边，其目的是为了捕获人类，甚至天使的灵魂。这是多么狂妄的挑衅！”

寒天眉头轻皱，脸上的不屑与厌恶清晰可见：“对于这种挑衅，难道我们不能回击么？难道我们就要容忍这种低劣的生物，一次又一次的被他们所捉弄？！“

“所以，我要做到诸位前辈从未做过的事，我要让这位胆敢戏弄我们的恶魔，被天界所支配，被天界所征服，成为天使的猎物，让他——心甘情愿地扯掉自己的翅膀，剜掉自己的犄角，成为彻彻底底的，失败者。”

尽管寒天的语气并不激烈，但他话里的内容，足以让六束光柱不停跳动，似乎在激烈地商议讨论着什么。

许久之后，淡蓝色的光柱终于明亮起来，那柔和的声音说：“炽天使阁下，倒也不必做到这种程度。对于这种无谓的挑衅者，将他送回魔界也就可以了。”

寒天的嘴角一沉，脸上的表情甚至带了些讥讽：“送回魔界就可以？呵，正是我们的纵容与退让，才让他们如此放肆！”

“好了。”

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这声音，来自于距离寒天最远的光柱。这束光柱一直没有任何变化，直到现在才缓缓闪动起来。

这声音一出现，其余光柱都不约而同地黯淡下去，米盖也毕恭毕敬地弯下了腰。

“各位元老，炽天使已经将他的目的和计划都向各位陈述了。那么，按照议事规则，各位还有什么要问的吗？”这声音很沉着。

其余六束光柱齐齐亮了一下，然后整齐回答：“没有了。”

“好，”中间的光柱更明亮了些：“那我们的聆讯到此结束。炽天使，许久未见，稍后是否有时间，来后花园陪我喝一杯茶？”

即使是寒天，在这个声音的询问下，也低下了头，右手按到胸口，恭敬地回答了一句：“荣幸之至。”

首席元老的后花园，一直是“非请勿入”。因此米盖只能在会客厅安静地等着。

刚才寒天的那番说辞，彻彻底底地打消了元老们的疑虑。短时间内，他们应该不会再干涉寒天的行动了。

寒天的表现，倒也的确符合他一贯的作风，冷漠，无情，在打击恶魔这一件事上，堪称残忍。

但是……

不太对，不太对。

作为与寒天共同长大的伙伴，米盖知道，寒天几乎从来不解释，不争辩，因为他根本不在乎。

而刚才，毫无疑问的，寒天说的有点太多了。

如果真的只是要打击报复魔界，只需要把那个小家伙——啊不，那只擅长伪装的小恶魔绑起来，然后召集双方元□□同审判不就够了？

何必要布下这么复杂的计划？

而且，更让他不安的，是寒天身上骤然减少的天使之力。

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个小恶魔，到底对寒天做了什么？

或者说，那小恶魔，究竟是什么身份，到底能够做什么？

这时，他脑子里又响起了那无耻恶魔的低低笑声：“阁下，如果您想好了，准备同我交易了，我随时都可以的……”

正在米盖纠结不已心神不宁的时候，寒天从一片迷雾中迈了出来，踏在了会客室的地毯上。

“米盖？”看着这位有些魂不守舍的同伴，寒天挑了下眉头。

“阁下。”回过神来的米盖，把刚刚想要问的话都咽了回去，换了个问题：“您与首席的下午茶，可还顺利？”

“嗯。顺利。”寒天简单地回答着，“我稍后还要再去一个地方。等我处理好了，我们就回程吧。”

就在米盖仔细琢磨着，要怎么去和伊文思讨价还价的时候，他的高度关注对象，乔希，正坐在AngelsFeather里，喝着自己泡出来的红茶。

这一次，他放弃了用茶叶，改用了寒天提供的茶包。

那个茶包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牌的，用木匣子装着，整整齐齐的一大盒。

乔希拽了一个茶包出来，用90度的水泡了三分钟，然后嗅了嗅——居然真的很香！清甜醇厚，和寒天泡出来的红茶有得一拼。

自己还是尽快习惯自己泡红茶吧。

毕竟，等寒天有了恋人之后，他那么忙，又怎么还会有时间来咖啡馆，又怎么可能再给自己泡红茶呢？

乔希叹了口气，从玻璃展示柜里取了一块芝士蛋糕，吃了起来。

芝士蛋糕浓而不腻，味道一如既往的好。

但即使这么美味的甜点，也不能让乔希快乐起来。

他只是静静地吃着，一边吃，一边看着那已经安静了大半天的手机。

就在红茶快要见底的时候，咖啡馆的门被缓缓推开了。

咦？桑桑还在休假中，寒天应该不会那么快回来，所以，居然有客人上门了？

哇哦！

意识到自己要独立接待客人的乔希，终于来了精神。他几乎是蹦了起来，着急忙慌地抹了抹嘴，学着桑桑的模样，站得笔直，挂出了营业用微笑：“欢迎光临！”

客人穿着深灰色风衣，戴着黑色的平顶礼帽。他的脸，藏在了帽子阴影之下，看不清楚。

进门之后，这人环视了一圈，最后将视线定在乔希身上，再缓缓抬起戴着手套的右手，摘掉了帽子，声音柔和：“您好，打扰了。”

总算看清了来人长相的乔希，睁圆了眼，就连刚才的营业用微笑也冻结在了脸上——

这人，和寒天长得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