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姝头上的罩子被拽下来。

她面前是一个用透明玻璃围成的观察室，四个角一闪一闪着红光，让她想起被关禁闭的日子，天花板上也有这么一个红点。

那时候她神思恍惚了，没有精力留心，原来，什么违规，都不过是个由头拿她做实验。

无论她在当时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曹鑫都会给她扣上一顶帽子，逼着她去关禁闭。

这倒真应了那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一次，大家终于不用再遮掩目的。

玻璃外出现了两道熟悉的身影。

曹鑫和安冉。

陈姝死死盯着安冉，突然奋起挣扎，一头扑上玻璃：“就连你也骗我！”

她嘶吼着，眼中满是失望。

一声又一声的质问：“我那么信任你！”

“老师！”

“你教我道理，为我塑造梦想，难道就是为了在今天打碎它？！”

“我以为我们至少会有一段师生情谊！”

她悲痛欲绝，看起来像只被遗弃的小狗，嘤嘤哀嚎。

几分的真，几分的假。

虽然她早就知道了，但难过也是真的。

曹鑫的权限显然要比安冉高上一点，他坐在椅子上，向后倚靠，对安冉摆了摆手：“给你们师生俩点说话的时间，我真是见这种场面就头疼，你自己收拾吧。”

安冉微微颔首，望向陈姝：“我给过你机会，如果你乖乖配合，我们当然还有一线师生情谊。”

安冉不说假话。

陈姝是个聪明人。

但现在显然不是时候。

她发疯地用头去撞玻璃：“骗子！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把我的朋友还给我！是你们害死了他们！我要你们偿命！”

“我的朋友，什么都不知道，还傻傻的为帝国效忠，他们以为自己为自己的梦想而死，却原来是他们效忠的人要他们死！”

她好像听不进话一样，一味地咒骂。

安冉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对曹鑫道：“开始实验吧，这次的氢气浓度调高一些。”

闻言，曹鑫挑眉：“这么贪心？我还真高估你的人性了。我以为你听这孩子的话，心里会有点愧疚呢。”

他嘴上‘指责’安冉，但手上却不停，直接将按钮往上推到了百分之六十。

陈姝很快就感觉到呼吸困难，她不再有力气去撞玻璃，努力地向条蛆一样在地上顾涌，想用手去抓脖子。

但她手腕还被电子手铐铐着，一旦大幅度挣扎，就会被电地嘴角歪斜。

安冉在本子上做着记录，对曹鑫说：“难道你就不着急？放射性废水已经影响到海洋，发展出菌类变异种，再耽搁下去，我们都得死在地球上。上一次没有试探到她的极限，这一次是一定要做到底的，这样我才能配比药剂。”

陈姝扭动着，眼睫轻颤。

变异种。

说起来，3s的变异种出现的也很巧合。

正好是她打了‘抑制剂’不管用，比赛结束后安冉以这个理由关明正大地抽了她血液去做‘检查’。

当时除了抽血，她还被扎了腺体，因为看不见安冉的操作，也不懂这方面的东西，所以并没有起疑。

但紧接着没多久就出现了3s变异种。

根据基因提升的档案显示，越接近兽或虫的形态，等级越高，甚至很容易就能出现3s+。但越接近人的形态，等级就越低，越难向上培育。

毕竟人与动物与虫的基因是很难去融合的。

那么同样的道理，变异种本来就是各类物种的变异，如果刻意去培育变异种，绝对会比人类的基因提升速度快上很多。

所以本该最为安全的帝国军校，是怎么出现变异种的？学校里的‘化学物质’是从哪儿而来？

答案已经很显然。

安冉的abyssus看起来是替帝国办事，其实跟帝国并不是一条心。

帝国想要的是高等级人类，然后对高等级人类进行提取，处理后作为一味‘补药’，应用到自己的身上，让自己获得同等的能力。

安冉想要的，是创造出更多的变异种，更多的虫族，让这个世界稀巴烂。

毕业典礼那天，安冉曾经说过：“我没有后悔过自己的初心，我只是在这条路上，看透了许多社会的本质。”

这代表他认可人类应该提升基因，那是什么让他和帝国离了心？

安冉所谓的看透社会的本质，他看透的又是哪一个方面？

【“死了。因为我的失误。”】

那天从禁闭出来的路上，他提起过的。

所以，害死覃老师老婆的失误又是什么？

【“可惜后来再见她时，她…”】

这个拐弯地后面接的是…

陈姝艰难地回忆。

仿佛又一次回到军校的医务室。

那时候安冉对她讲…

【“所以当一个虫族怪物闯进覃老师家中，那个脆弱的omega轻易就被挟持，覃老师陷入两难，在一番艰难的挣扎下，覃老师选择了大局，坚守了他身为帝国军人的职责，一声令下，坚持开枪，于是那个虫族便和他的女儿一起死在了激光枪下…。”】

安冉不屑于说假话，他的每一句话，基本上都是真的。

只是他从来说一半留一半，剩下的一半别人要么猜不到，要么就会猜错方向。

‘顶级的谎言，是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但是组合起来就是假的。’

陈姝忽然福至心灵地将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她想到了那些失败的实验体，一个个都面临着虫化或兽化。

这样想来，覃老师老婆的失踪也未必真的是失踪，或许只是开始了虫化或兽化的表现，以至于她不能回家。

结果因为对女儿的思念，她还是从实验室里离开，回到了家中。

而实验室这样重要的地方，谁能有控制权？可以决定实验体的自由？

肯定是实验室的负责人。

而做出这个决定的，就是安冉。

他把她放了出去，让她去见自己的女儿，却没想到反而害死了她。

这个世界容得下强悍的alpha，容得下‘娇弱’的omega，容得下‘平庸’的beta，但绝对容不下一个类人的异形。

即便她没有展露任何攻击性，只是想抱一抱自己的孩子，却连累孩子和自己一起死在了丈夫的炮火下。

安冉因为认为基因提升是对的，所以他偏执的认为错的是这个社会。

如果社会可以接纳异形的人，他喜欢的人就不会死。

是这个社会的偏见害死了她。

所以安冉要让这个世界变成‘虫族’‘变异种’主宰的世界。

当大家最后都是异形的时候，就不会再有人歧视异形。

就像当ao大面积分化，就会成为‘人类必然的进化’。

癫公，绝世癫公。

他简直就是一个偏执的疯子！

陈姝瘫在地上，不知道是因为电击，还是氢气带来的窒息，令她只能目光涣散地抽动。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

时间的观念再一次被大脑模糊，陈姝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再也克制不住生理本能地呕吐起来。

“哕！”

玻璃窗外。

“这次她出现生理反应推迟了足足三天，我的药剂方向是对的。”安冉说。

“不是还有一针在特训时没来得及扎吗？”曹鑫将氢气含量下拉到百分之二十，道：“给她扎上吧，缓一缓，再继续测试。”

安冉不悦地抬头，反问：“你怎么不进里面去给她扎？”

那里面可是有浓重的氢气！

曹鑫两手一摊：“我又不会。”

他又不是专门做实验的，负责监管实验室就够了。

比起实验本身，他的作用是一个‘摄像头’，确保一切都在帝国掌控之中进行。

于是门终于被打开。

陈姝迷迷糊糊中感到脖颈猛地一痛，冰凉的药水被推入腺体。

安冉道：“一会儿我会给你送饭，乖乖配合，你能少吃点苦头。”

陈姝没说话。

她蜷缩在地面上，身边就是自己乱七八糟的呕吐物。

和在禁闭室里的处境没有太大不同。

冷汗将她的军装完全洇透，指甲在地面上抓出了一道道血痕。

空气，她想要空气！

这已经是陈姝脑袋最清晰的意识。

安冉不能在这种环境里久呆，打完了针就又匆匆地出去。

药水在血液里循环着，很快就发挥作用。

陈姝的身体不再抽搐，眼睛又一次可以视物，呼吸也变得顺畅了一些。

安冉端着份盒饭回来。

他蹲在她面前，用勺子舀起一口就往她嘴里塞。

“学乖了吗？”他问她。

陈姝不肯吃，米粒就从嘴巴里往外掉，最后愣是被强摁着灌了下去。

看着两人互相较劲，曹鑫安心地移开了目光，去翻看安冉做记录的本子。

陈姝抓紧往下吞咽。

她已经太久没吃饭，为了之后的事情，她必须要给身体供能。

直到最后一勺，他抄底用力地一刮。

厚厚的一口米饭，堆地连勺子都看不见了。

陈姝感到一个锋利的硬物被包裹其中，不经意划过舌尖，还泛着一丝凉意。

那是一枚刀片。

安冉起身后拍了拍衣裳，正好能挡住玻璃外的视线。

陈姝赶忙装作痛苦的蜷缩，将刀片从嘴巴换到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