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地下的动静稍停，红头罩抓着时卯的包带，将她送出了树木疯长，宛若原始森林的公园。

“谢谢谢谢。”

时卯被他轻轻一推，抱着塑料盒子踉跄着踩歪了好几颗无辜小草，这才终于在柏油马路上站稳身子。

公园前的这条马路和分界线似的，将原始社会和文明社会泾渭分明地划分开来，面前郁郁葱葱的树林在黑暗中似乎是能够噬人的深渊巨口，一眼望不尽底。时卯愣神片刻，不可思议地跺了跺脚，踏实的脚感总算给了她熟悉的安全感。

竟然就这样出来了？

果然就应该带枪。

时卯朝红头罩的腰际瞥去，她可看得清清楚楚，红头罩的夹克下可是别满了枪械，也难怪可以如此顺畅地在危险地带进出。

在哥谭，果然拳头硬才是最大道理。时卯才来哥谭几天，就已经切身领悟到了哥谭的真谛。

时卯掩耳盗铃般地低着头，面对义警，她总有一种做坏事被教导主任抓包的心虚感。即使义警们日理万机，保不准完全认不出她的脸，但她还是沉默着盯着红头罩黑色夹克的一角，等待着红头罩的离场。

黑色夹克没有动静，像是烙刻在视野中央。

“……”干嘛？红头罩救人什么时候还要报酬了？就不能回归前两次的客气吗？

时卯腹诽，却察觉到红头罩顶上的枣红色面甲中迸发出的两道视线，似乎是朝着她怀中的塑料盒子来的。

总不会是向日葵尖叫的那一声，被听见了吧？

时卯头皮发麻，下意识抱紧了怀中的盒子。但很快她就发现这动作实在是太刻意、太欲盖弥彰了，简直是明摆着说“我心里有鬼”。

她生硬地咳了一声，放松了身体。

但手指还是紧紧扣在盒子上。

当确定了生命安全已有保障后，时卯总算是记起了刚刚被她抛到脑后的德里安和毕业证，紧张地地盘算起如何掩盖向日葵的特异之处。

好在向日葵约莫是听进去了时卯的叮嘱，也努力装作是普通植物，只有在时卯动作的时候，才轻轻摇动茎叶，好像是一株普普通通的植物。

时卯试探性的向后挪了一步，向右欠了欠身子，并伸出没有抱着塑料盒子的右手，做了一个指引的动作：“……您请？”

很好，这下红头罩的目光总算从盒子转挪到时卯的脸上了。

红头罩一言不发：“……”

时卯硬着头皮，顺着自己的话向下说：“您不走吗？”

就是说出来的效果也太像是撵人走了吧。

时卯半弯着腰，这下是真的尴尬地不敢和红头罩对视，当然也有部分原因是就算是对视，她也很难迅速从红头罩枣红色的头罩上找到准确的位置与之对视。她紧紧盯着斜下方红头罩的黑色靴子，企图通过服饰来判断红头罩的状况。

“哦，我只是想问一下为什么你要把这株……”红头罩停顿了一下，似乎没有辨认辨认出这到底是什么植物：“你为什么要把它放在盒子里。”

“这样啊，只是问这个吗？”

时卯松了一口气，但这答案出乎她的预料。红头罩这么关心植物，总不可能前天晚上帮忙收拾实验室，整理被劫犯弄乱的作物的人，就是他吧？

这可太荒谬了。

时卯差点没控制住表情，她努力地向下撇着嘴角，做出一副严肃的表情来。她盯着怀里的向日葵，信口胡说：

“那是因为它们快枯萎了，所以我就想着要不要来找艾斯利教授放生。至于装上塑料盒子是因为我的车太破了，如果不把它装在盒子里的话，一定会被颠坏的。”

简直是有理有据的回答，就是仔细一想总觉得哪里都有点不对。

更别说常侍弄花草的红头罩了。

红头罩：“啊？”

“这难道不可以吗？”时卯小心翼翼地询问：“难道哥谭有法律条文明确规定不能放生植物吗？可我只是想让艾斯利教授顺带救一下它。”

时卯捧起怀中的盒子，花盆中的泥土在刚刚的逃亡中溅了点出来，好像给透明盒子罩上了一层星星点点的滤镜，只能模糊看出向日葵嫩芽在盒子里支棱着仅存的一片叶子。

红头罩对此给出专业意见：“我想你把这个盒子打开，它的状况会好得很多。”

“好的好的，等我回车里再打开，现在我怕失手把他掀翻在地上。”

亚裔看着比实际年龄略小的面孔最能给人一种实诚感，时卯对此深有体会。她努力挤出虚伪的真诚眼神，甚至眼角还差点浮夸地流出眼泪。

红头罩老师，真的快不要再说了，再说你的人设就崩了，请你至少维持住你的寡言人设啊。

还是说她的种植技术，已经垃圾到连路过的反英雄都看不下去，一定要来指点一下的程度了吗？这分明是她给这群有着超凡能力的植物背的锅。

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仿照受害人自述的桥段也来一通自白，红头罩总算是离开了。

他转身又进入被树木掩映的公园，无数植被重合在一起，像是表情不一的狰狞人面。

果然是糊弄过去了。不过本来他停下来才是最奇怪的吧。

眼见红头罩消失在深色的植物中，时卯一直提起的心总算轻轻放下，她的肩膀垮下，放空表情拖着突然乏力的双腿，顺着马路磨蹭了将近十分钟，才找到了就停在公园不远处的桑塔纳。

她爬进驾驶座，随手把塑料盒子搁在副驾驶，又从主副驾驶中间的空隙处把身后那盆在艾斯利教授的超凡能力下，妄图谋杀她的芸薹塞回了后座。

整理好了一切，时卯出了一身汗，头发一缕一缕粘在脖子上，手指都梳不顺。她忍不住抱怨：“真是毫无收获的一天。”

即使听众只是一颗没有情商的向日葵嫩芽。

时卯有气无力地趴在方向盘上，终于被这该死的努力奔波却又颗粒无收的一天逗乐了。

她尝试憋笑，但一想到红头罩每天晚上换下衣服可能还要回去浇花这件事，她就完全忍不住。

她只能捂住肚子，身体像是煮熟的虾一样蜷缩起来，笑声闷闷地在桑塔纳里回响着。

但听起来就像是连绵不断的哭声似的。

“你可千万别哭了。只不过是没见到你的那个……额什么教授来着。”

嫩芽被这似哭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