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京城报仇的》

第 39 章 京城报仇第三十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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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二郎邪性上来,这天硬生生在路边站到二十斤肉卖完,主顾们陆续离开,应家肉铺子关门。

应小满关起门面,抱着今天收成的小竹篮,和阿织两个数钱。

“三百文……五百文……七百文……来,阿织,把铜钱串好,这是一贯钱。”

竹篮里还有一张两贯的纸交子,是七郎给的十斤肉钱。指腹掂起薄薄的纸币,心情复杂地捻了捻。

“外加两贯交子。今天入帐三贯六百文。”

清点无误,阿织探头出去瞧一眼,飞快地缩回来,小声说,“门外穿红衣裳的坏人还在,怎么办呀阿姐。”

“没听七郎说么。门外那个今天才从家里放出来。他敢当街再犯恶事的话,被家里发现又是一顿好打。拔了牙的老虎,无甚可怕的。”

“哦……”

应小满推出小轱辘车,把空木桶放上车板,再抱起阿织,往她嘴里塞一块糖,“别理坏人。我们回家。”

“哎!”阿织欢欢喜喜地吮起糖饴。

身穿红衣的坏人却牵着马缰绳,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们。

阿织不住地回头,雁二郎远远地微笑,露出一口整齐白牙。

如此走过两三条街巷,阿织神色渐渐惊恐,嘴里的糖饴都不甜了:“坏人要跟我们回家了!”

吱嘎一声响,木轱辘车往斜刺里停在一处小巷口。

应小满叮嘱:“小幺,待会儿阿姐打坏人,你可以悄悄地看,但别喊。等阿姐静悄悄打完,咱们回家。”

阿织乖巧地蒙住脸,指缝里漏出一只乌黑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瞧自家阿姐的动作。

应小满转身迎上去。

刚刚犯下大错、挨家里一顿狠罚的纨绔儿郎,又做出追踪盯梢小娘子的勾当,便是暴打他一顿,量他也不敢声张。

雁二郎居然不躲。

停在街边,把马缰绳随意塞去小厮手里,转头第一句开口便问,“和长乐巷晏家那位,吵架了还是分开了?”

应小满怔住。

雁二郎弯唇一笑,自顾自地说,“吵个嘴,不至于严重到连家里小孩儿的称呼都叮嘱要换。看来你们确实分开了。那位究竟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和他一拍两散?”

什么人呐,当面掀人伤疤!

应小满心里怒火燎原。无人看见处,削葱般的纤长手指在夏衫薄窄袖中一根根握紧,眼风扫过周围。

远离大街的僻静小巷,两边种满柳树,稀稀落落没几个人影。

雁二郎的眼风也在扫周围。左右近处无人,吊儿郎当的笑容忽地一敛。

拢了拢衣襟,整顿衣衫。居然躬身长揖到地。

他倒是能屈能伸,把侯府郎君的面子抛去旁边,张口就赔罪。

“之前言行浪荡,误解了应小娘子为人,犯下大错。如今我已知错,还请今日不记昨日过,给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应小满不吭声,狗屁

的“今日不记昨日过”,她记仇!

她眼怀警惕,只站着不出声,看这位京城出名的浪荡纨绔如何作妖。

雁二郎继续往下说,“看肉铺子生意极好,应小娘子手里应该不缺钱。但京城多的是纨绔浪荡子,若是盯上你家摊子,刻意闹事,那如何是好。”

应小满绷着脸说,“大理寺官衙就在斜对面,有大理寺正晏八郎天天早晨过来坐镇,谁敢闹事。”

雁二郎闷笑几声,“大理寺官衙就在斜对面没错。但你和你那位七郎都闹到当街翻脸的地步……晏八郎不顶用。小娘子,莫天真。”

应小满哼了声。

她才不会告诉雁二郎,和七郎虽然闹翻了,但只要共同的仇家晏容时始终不倒,她和晏八郎的脆弱同盟依旧还在(?)。

对面雁二郎见她沉默,自以为说动人心,笑吟吟亮出了腰间腰牌。

“虽说卸了天武禁军指挥副使的官职,手下领的五百禁军削了个光杆……毕竟我是外戚,从小出入皇城,在官家眼皮子底下长大,情分不同寻常。蒙官家信重,戴罪任职,依旧担着审刑院详议官的官职,依旧能出入皇庭。”

“在下不才,京城各处转得熟悉,吃喝玩乐的所在精熟在胸。想要吃喝什么新鲜花样,随便小娘子提;京城各家各姓,都略给在下薄面。如果遇上出身显贵的衙内,比方说莫三郎那种性喜渝色的纨绔子弟……吃多了酒过来你家肉铺子寻衅滋事,只需招呼一声,在下片刻就能赶到,将浪荡子赶走。”

应小满还是没吭声,心里默默地嘀咕,莫三郎那怂货有什么可怕的?她当面削只羊腿的功夫,人就吓跑了。

雁二郎自以为处处说到美人心坎上,趁热打铁,又问起应小满和晏七郎闹翻的原因。

“长乐巷那位和我也算从小相识。京城就这一片地界,数得上名号的来回几十家。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我雁二郎和长乐巷晏家那位七郎么,不幸生于同年,从小被人放在一处比较。一年年地比较着长大了。”

说到这处,雁二郎低头笑了下。

他今天有备而来,将花俏行头换做一身正经衣裳,刻意收起满身的浪荡劲儿,平日里没个正形的身子站直了,人在阳光里笑吟吟的,乍看起来,居然也颇有几分温柔小意的模样。

“论出身,一个勋贵外戚,一个文臣世家,我们算半斤八两。”

“论朝廷官职么……”沉吟片刻,他果断说,“说了你也不明白。索性不说了,下一个。”

应小满:?这是做官儿比不过七郎吧?

下一个雁二郎提起性情。

“长乐巷那位,瞧着八面玲珑,时常带笑,温文尔雅好说话的模样。呵呵,外圆内方,外热内冷。我想应小娘子你也感受到了,想想你们为何一拍两散。我就不同了!”

雁二郎抬手指自己,刻意收起来的浪荡劲儿还是流露出来,人没个正形地倚在树干上,懒散笑说:“我雁二郎是真性情!里外一致,瞧着冷,那就真冷。瞧着热,内里更

热!”

“如今我对应小娘子一头热。只要应小娘子愿意给少许机会,你我相处一段时日之后,叫你了解我雁翼行的为人,旁的好处我允诺不了,但凡吃穿用度、衣食住行,定然叫你处处舒坦;你在京城处处有我护着,你全家只管横着走。”

应小满越听心里越堵,堵得难受。

晏七郎留在厢房的东西都被她气急扔出门去。眼前乍看到七郎眼眶便泛酸。

但直到雁二郎嘴里明晃晃说出“想想你们为何一拍两散”,她才后知后觉地想,他们已经分开了么?一拍两散?

“胡说八道!”

雁二郎的一番长篇大论说完,应小满正好从长久的恍神里回过劲,脆生生怒骂一句,把正准备趁热打铁的雁二郎给骂得一愣。

应小满忿然说,“我跟七郎从来就没有在一起过!”

把雁二郎给听得又一愣。

旋即大笑起来,“从没有在一起过么?那更好了。”

应小满听在耳里,心里却更难过了。

他们当真没有在一起过?

她和七郎曾经也手拉着手,从长乐巷一路漫步回家。

那夜路上闲说了些什么早忘了,只记得两个人不约而同慢腾腾地往前挪步子。回家路太短,不舍得走太快。

当时两人的掌心火热,心跳如鼓。那夜星光浅淡,似有似无,七郎微微低了头,那双好看的眼睛专注凝望过来,瞳仁里只有她一个身影,沉静中带热烈,仿佛天河星光倒映其中。

那夜鲜明的感觉她还记着。当真从来没有在一起过?

应小满站在陌生小巷的柳树下出神。

头顶细碎的夏日光穿过柳条枝叶,映照在她白皙如瓷的脸颊上。

雁二郎接连问了几句都未应,眼神微动,凑近弯腰打量,迎面却瞧见隐约发红的眼眶,浓长翘起的睫毛盈了层水雾,要落不落的。

雁二郎的心砰地一跳。他想也不想,直接伸出手去,便要牵面前小娘子的手。

应小满想也不想,本能地一抬手,闪电般又一巴掌。

啪——

这下结结实实揍在脸上。

雁二郎分了神,从小武场练出的身手居然都没躲过去。

“嘶……”他抬手去摸自己的脸,顶着半边明晃晃的巴掌印,勉强夸赞一句:

“小娘子的身手……好生了得。长乐巷那位和你在一处时,也被你这么打过?”

应小满抬手迅速抹了下眼角。

她和七郎为何一拍两散?因为七郎是晏家人。嘴里说着帮她报仇,心里向着他晏家,不愿意帮她杀自家兄弟。

七郎骗了她,但眼前这厮更可恶!趁着他们分开,在她面前句句诋毁七郎。

把七郎踩在脚下就能显出他雁二郎好了?狗屁。

“我才不打七郎。”应小满抱起阿织,推起小轱辘车,“你别跟了。再跟下去,信不信我还打你。”

偏偏雁二郎是个记

吃不记打的邪性子。

应小满口口声声警告,他全当做耳边风,不顾长随在身后小声劝,顶着红彤彤的半边巴掌印,继续不远不近地跟在小轱辘车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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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晏七郎余情未了?不舍得下手打他?但你却还是坚决和他分开。可见他必然做了伤天害理之事,叫你伤心万分的同时,却又决意离开他。应小娘子,你如果跟了我,我雁翼行定然处处满足你心意,绝不叫你伤半点心——”

应小满把轱辘车往路边一靠。转身的同时,雁二郎眼疾手快,往后瞬间一个横跳,跳出两三尺外。

应小满站在车边,极不高兴地反驳,“七郎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他只是应诺的事反悔不做,我再不愿意理他。你当街强抢民女,这才叫伤天害理的事!”

雁二郎唰的打开折扇,在树下摇了摇。

“我强抢谁了?从头到尾,我只看中应小娘子你一个。上回当街被你们两个陷害一场,回家便吃了一顿家法,我自知理亏,始终也没抱怨你一句。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应小满却又不理他了。

回程路上,她推着小车,雁二郎溜溜达达跟在后头。阿织时不时地往后面看一眼,小声说,“阿姐,坏人还跟着。”

这位才是真正的牛皮糖。十一郎和他比起,简直算端方君子。

直行过长街,前方岔口,一边转右,转入草木葱茏的七举人巷。另一边直行片刻转左,便是仇家所在的长乐巷。

应小满脚步停住,远远地凝视着长乐巷。

身后的雁二郎缓行过来,顺着她的视线若有所思地望向长乐巷,以诱哄的语气和她商量。

“他究竟应诺下你什么事,又反悔未做?说说看,他做不到的事,我不见得做不到。”

应小满心里一动。视线从长乐巷方向收回,转向雁二郎。

这是她今天头一回正眼看他。

雁二郎顿时精神大振,有门路!

他极具诱惑性地继续言语煽动。

“长乐巷晏家毕竟是耍笔杆子的文臣。你托晏七郎做的那件事,无论他不愿做,亦或是做不到;我都可以替你做。莫小看雁二郎我在京城搅动风云的本领,莫小看了自小出入皇城的官家圣眷。——究竟什么事?说说看。”

面前一双乌圆漂亮的眸子也带出了思索的神色。

应小满抬手指着前方的长乐巷,对雁二郎说:

“告诉你也没什么。我想潜进晏家做一件事,七郎不肯帮我。但我一定要想办法潜进晏家,把那件事给做成了。你自吹自擂了半日,这点小事,你能不能做到?”

雁二郎神色一动,“我若能做成,你当如何?”

应小满心里想,老家有句大俗话,话糙理不糙:新娘进了房,媒人扔过墙。

事做成了,管你如何。

等她成功杀了晏容时,雁二郎这个协助她的人,难不成还能跟官府告发他自己是同谋?

但七郎当面答应她背后又

反悔的事实在令她印象深刻。

她警惕地说,“嘴上谁不会讲大话。等你做成了再说。”

“小事何难。只是我心里好奇,小娘子和长乐巷那位交好,为什么不叫他光明正大把你从晏家正门领进去,非得要使手段‘潜进晏家’,难道晏家藏了什么你势在必得的东西……”

应小满推起小车转身就走。

雁二郎急忙追上两步,“好好好,我不问。左右不算大事,我应下你便是。”

两人站在路边,临时组成的脆弱同盟击掌三次,雁二郎郑重许下承诺。

眼望着长乐巷方向,开始低声商议细节。

——

当晚,戌时末,应家门外再次传来脚步声。

晏七郎立在门外,目光扫过院墙下消失的两个布包袱和门栓处,上去敲门。

敲了许久门也未开。

紧闭的门户最后终于响了一下,左右拉开道细缝。

阿织从门缝里探出脑袋,揉着惺忪的睡眼说,“七哥……啊,七郎。阿姐说不许我开门。”

七郎并不勉强。

“不开门也不要紧。转告你阿姐一句,何时她气消了,愿意和我说话,我和她约去洞明桥边相熟的茶肆,和她当面好好地详说。”

想了想,又叮嘱说,“对了,和你阿姐再说一句。这几日先缓一缓,莫急于寻仇。事态并非她所想,仇家也并非她所见。”

门后困倦得泪汪汪打呵欠的阿织张了张嘴:“……啊?啊?”

门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巷口响起几声马嘶。马蹄声渐渐去远。

小院桂花树下。门外持续敲了两刻钟,门里也笃笃切了两刻钟肉的刀声终于停下,应小满拿起毛巾,擦去额头晶莹细汗,视线落在关门回返的阿织身上。

阿织揉着瞌睡的困倦眼睛走回树下,站在木桌边说,“阿姐,七郎走了。他有话对你说。”

“他说什么。”

“他说……”阿织迷茫地回想一阵,“茶!他约你去桥底下喝茶!”

桥底下?应小满一怔,随即点点头,“哦,洞明桥边的茶肆。还有呢。”

“还有还有。”这几日先缓一缓,摸鸡鱼寻什么来着。

“他叫阿姐摸摸鸡鱼。”阿织不自觉舔了舔馋起来的嘴巴,肯定地转述。

“七郎叫咱家不要只卖羊肉,还要卖鸡卖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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