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叔公辈分的人训话道:“胡闹！长辈们议事，你一女眷插什么嘴？”

王玉凝睨了那人一眼，不过是仗着年纪倚老卖老，朝她吆喝个什么劲。

“父亲，如今大势已去。女儿以为当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保住其他各支，既然陛下想要盐铁道……我们不如把他想要的东西直接交给他，总比坐以待毙的好。”

拔出萝卜带出泥，李序怀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查清楚背后牵连的支支脉脉，而凭他现在的能力查清楚这些只是时间问题。王玉凝心想，给他需要的换我想要的，这无疑是一桩两全其美的生意。

这算得上什么办法？那人越听越气，“这和投诚有什么区别？从来只有莽夫子靠投降活命，我们这些清流人家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

王玉凝就着上首的空位一坐，讥讽道:“叔父要是不愿意大可以自己攻上皇城，也好让我们看看您到底有多大气节，何必大老远过来找我父亲想办法。”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王玉凝就不信这法子他们没有想过，只不过是都等着别人说出来罢了。

那人脸色倏地沉了下来，面上红一阵青一阵，却是无话可说。

王太师沉思了片刻，终究还是发话道:“玉凝说的也不无道理。新帝既然想示威，那就让他威风威风好了，常言道过钢易折，你们活了这么多年怎么连这点事情都想不通。”

话虽这么说，他自己也清楚即便勉强过了这劫，王家也算是到头了。

次日清晨，王玉凝一早便起来了，她特意换了一身较为素雅的裙装，头上也只簪了支通透白净的玉簪。

此刻，她端坐在铜镜前，一旁的兰香取了支青灰调的远山黛正欲为她描眉。这一向不是她的风格，王玉凝脸上扫过一丝不悦，抬手打断了兰香的动作。

兰香惶恐的解释道:“小姐，这颜色正好衬今日的衣服，显得人格外素净雅致呢。”

素净雅致？这番打扮在她看来尽是小家子气，也只有那些需要处处看人脸色的人才需要打扮成这副楚楚可怜、仿若无害的样子以求自保。

如今，也轮到自己做这番打扮了……若不是有求于人，她王玉凝就算死，也要风风光光的。

王玉凝问道:“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备好了吗？”

兰香拿出厚厚一沓文书卷轴，“依照小姐的吩咐，全都在这里了。”

她仔细察看了一遍，直到再也查不出有什么差错，便对人吩咐道:“备车，入宫。”

养心殿内，礼部拟好的单子已经是第三次被打回了，这可着实是要了他的老命，陆辽年近古稀满头白发，躬身颤颤巍巍地接过庄公公递来的单子，壮起胆子往上头瞅了一眼。

只见李序怀神色平平，眉眼间不见怒色却也说不上心情有多好，都说揣度圣心是死罪，可他此时恨不得死上千万次，也好过提溜着脑袋处处惶恐。

放在以往，这可是个美差。右相的事牵连出一堆人，自然也包括负责官员选拔的上一任礼部侍郎。他是个出了名的谨小慎微，在官场上混到如今全靠苟，也不知道陛下看上了他哪点，居然提拔他到侍郎的位置上。现如今，陆辽只觉得自己是块肥肉，一群人对他虎视眈眈。

陆辽行礼退下，正逢一个小太监从侧门进殿。那小太监低声在庄公公耳旁说了几句话，庄公公便带着一脸晦色说道，“都这个时候了，王家的还来做甚？赶走就是。”

那小太监附和着，“可不是，做徒弟的劝了好几遍，可王姑娘的性子您也知道啊，徒儿是没办法了只好请师傅出马。”

“你啊你，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庄海宁跟在李序怀身边的时间最长，也算是个老人了，说话做事也带了几分老一辈的腔调，声量也就压不住的大了点。

李序怀听到响动，放下手中朱笔，松了松僵硬的手腕寻声问道:“嘀咕什么呢？有事就说。”

庄公公懊悔一瞥，带了几分侥幸答到:“这是个晦气事，陛下不听也罢。”

“说来听听。”李序怀无视他话里带着的情绪。

眼见躲不过了，庄公公一五一十的回道:“王家姑娘想面见陛下，奴才瞧着陆侍郎在里头呢，就没让她进来。现如今，在外头候了有一会儿了。”说完又补了一句，“奴才寻思多半也是来求情的，陛下不见也罢。”

也不怪庄公公如此这般，这几日除了他主动召见，其余人不是吹嘘溜马就是求情，不仅他烦连他手底下的人也都看不下去了。李序怀想了想，还是开口道:“让人进来吧。”

“是。”

纵使心下不快，庄海宁还是把人带了进来。这些年来，李序怀过的是什么日子庄海宁一直看在眼里，皇权在握世人景仰，原以为当了皇帝是再威风不过的事，现如今他却觉得自家主子还不如当个平头百姓来得畅快。

王玉凝踏入殿内，只见铜胎鎏金的宝顶和金龙盘旋的雕柱巍峨屹立，在阳光的照耀下更加活灵活现。那人负手立于金銮御座，仿若不沾烟尘，端的是金昭玉粹的天家威仪。

王玉凝不禁为自己感到惋惜，曾几何时，她也有机会以皇后的身份步入养心殿……她若是皇后，何必再看人脸色，这宫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眼看右相和姑母接连倒下，自己家也岌岌可危，直到这时候，她才幡然醒悟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她往前一步，将整理好的文书卷轴呈上，开门见山道:“臣女想同陛下做一个交易。”

“交易？”

这说法倒是新奇，天下之大，还没有人会和帝王做交易，李序怀道:“就凭现在的王家？”

“陛下不妨先看看再说。”

十几册卷轴，一半都与盐铁有关，李序怀看得格外的快。而且上面记录的事迹与他所查大多都对得上，倒也没什么值得再注意的地方，偶尔看到几件有兴趣的事，目光也仅仅是停留了片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