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夫郎揣崽跑路后(女尊)》

1.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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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又杀人了。”

在乾清宫外当值的仪鸾司指挥使宋寒衣闻言,负刀而立的挺拔身姿轻轻一顿,凝眸看向前来小声通传的内侍。

她蹑手蹑脚的蹭到宋寒衣跟前来,用旁人听不到的气声好心的提醒宋寒衣:“宋大人,我看您还是过会再去的好。”

这话她虽是跟宋寒衣说的,她却并不敢与宋寒衣对视。

宋寒衣闻言只是一笑,于丹墀之下抬眸望向不远处恢弘肃穆的殿宇,也露出那张小内侍不敢细瞧的可怖面容。

她原本应当是一个很漂亮的年轻女子,双十年纪,身量颀长挺拔,一双含情的眼睛像是桃花湖水一般,只是一道丑陋可怖的伤疤将自眉角贯穿至下颚,像一只血红蜈蚣一样盘踞在她的脸上。

这一道疤,是这位年轻的指挥使飞黄腾达的代价。

三年前,宋寒衣不过是仪鸾司中一位最不起眼的校尉,却冲进火场救出了陛下,虽留下了这道吓人的伤疤,却得到了君王最珍贵的信任。

每每陛下要举剑杀人,唯有这位宋指挥使能劝上一劝。

宋寒衣看见无边无际的黑云滚滚涌来,汇聚在乾清宫的碧瓦飞甍之上。

黑云压城,宋寒衣只觉得那高耸威严的乾清宫都被这沉重的云层压得矮了几分。

山雨欲来。

有凛冽的寒风自远方出来,裹挟着湿冷的水汽。

宋寒衣撩起绯红飞鱼服的下摆,几步跨过汉白玉台阶。几道血痕斑斓的毒蛇一样顺着洁白无暇的台阶蜿蜒着漫了下来,宋寒衣嗅见空气中若隐若现的血腥气。

她压下心底的几分惊悸,小声问身边的内侍:“这是这月的第几个了?”

离乾清宫越近,内侍的声音便越小:“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三个了。”

宋寒衣抬起的脚一顿,毫不犹豫的推开朱红门扉,羊羔皮底的武靴踩在满地的血污上,发出沉闷而粘腻的声响,宋寒衣回身将门扉紧锁,方才仔细的打量起谢瑶卿的面色来。

这是谢瑶卿登基的第三个月,地上那个身中一剑生死未卜的男子是谢瑶卿“杀死”的第九个美人。

三个月前,被谢瑶卿珍藏在府中的那位向公子不知所踪,谢瑶卿由此发了疯,弑母杀姐,满手鲜血的登上了王座。

当然,这些话都是些荒谬可笑的市井谣言,作为谢瑶卿心腹臂膀的宋寒衣一清二楚,那不过是阴魂不散的三皇女编造的悖逆之言。

宋寒衣有些不安的抬眸。

一柄沾血的长剑横放在谢瑶卿的膝上,汩汩的血珠顺着宝剑的血槽滑落,滴在她明黄的龙袍上,仿佛是尊贵的金龙被人啃噬去了骨血,只留下一个可怖的血窟窿。在她的脚下,是一只倾倒的金樽,香醇的葡萄酒缓缓蔓延在洁白的地面上,一汪血一样。

宋寒衣轻车熟路的取出银针在酒液中一探,不消片刻,银针变得漆黑如墨,她抬头看向谢瑶卿。

谢瑶卿以惨白修长的手掌覆着嘴,长发自松散的发冠中垂落,凌乱的挂在她的耳侧,她正一动不动,眼神阴骘的盯着地上那个半死不活的东西,她听见宋寒衣的脚步声,缓缓的抬起头来,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对于一个帝王而言,谢瑶卿生的实在过于风流了些。

一双眼尾微微挑起的桃花眼,纵然在盛怒之下也无端生出三分风情,她瞳仁的颜色清浅诱人,像是蜜色的琥珀。高挺的鼻梁总能让人想起她那个传闻中出身西域,美艳妖异却身份卑贱的父君。

谢瑶卿眯着眼睛,看向忽然闯进殿内的不速之客。

她放在剑柄上的手指微微收紧,眸中精光转瞬即逝。

宋寒衣敏锐的察觉到她心底的半分不虞,她虽然并不害怕,但还是迅速的躬身伏在谢瑶卿的身前,拱手行礼,垂下双眸静静的看着谢瑶卿被殷红鲜血浸透了的明黄裙裾,她恭敬道:“陛下。”

谢瑶卿并不言语,轻垂眉眼,用余光淡淡的扫了她一眼。

宋寒衣会意,上前半蹲在地上的血泊中,伸手捏着那半死不活的美人的下巴,粗暴的将他的脸扭了过来。

她仔细打量起这副逐渐失去温度的漂亮躯体。

与向曦有八分相似。

宋寒衣细细翻看着地上美人的尸首,肩窝处有一道可怖的贯穿伤,暗红的血液止不住一样从血洞里涌出来,只是宋寒衣却知道,这一剑看着唬人,却并不致命,只是能恰到好处的让他失去反抗的能力罢了。

宋寒衣不自觉的回眸看了一眼谢瑶卿,想必这恰到好处,却又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剑,又是出自陛下之手。

谢瑶卿及时的打断她的遐想,声音淡漠而无情:“看看他的嘴里。”

宋寒衣心领神会,撬开他咬得出血的嘴唇,果不其然嗅到了扑面而来的,颓靡的香气。

那种香气很难用语言形容,在宋寒衣看来,很像某种妖艳美丽的花朵腐烂后的气味。

宋寒衣翻弄着他的口腔,终于在咽喉深处发现了一枚蜡丸。

宋寒衣小心翼翼的将蜡丸从尸体的嘴中取出,放在干净的锦帕上,递给谢瑶卿检查,她向谢瑶卿禀报:“正如陛下所料,他所服的毒药,与前面那八人并无区别。”

谢瑶卿的声音冷得彻骨:“他方才说,只要朕喝了这杯酒,便能知道父君薨逝前是怎样的景象了。”

宋寒衣瞧见,谢瑶卿轻垂在腿侧的双手缓缓捏紧,她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骨节挤在一起发出的清脆爆鸣。

——先帝宠侍,楼兰乐奴的死,从来都是谢瑶卿心中将她扎得血肉模糊的一根刺,容不得任何人触碰。

谢瑶卿将长剑收入剑鞘,脸上仍然不见喜怒,宋寒衣只能硬着头皮说出自己的猜想:“想来又是三皇女。”

那个曾经权倾朝野,只手遮天,却在三月前的夺门之变中落荒而逃,隐入民间的那个孤魂野鬼。

谢瑶卿嗤笑一声,凉薄的讥讽道:“惯会使这些鬼蜮手段。”

宋寒衣本想附和一声,可她想到近几日听到的那些传闻,忍不住劝道:“只是陛下,臣知道此事是陛下的心病,可是他们吃的那毒药闻所未闻,只在毒发时散发奇诡香气,宫中如今仍有许多残党余孽,人多口杂,到时候尸首抬出去,人们只能看见那一道剑伤,只会说是陛下...”

她在谢瑶卿冰冷的眼神中及时停顿,她听见谢瑶卿用凉薄的语气的问:“说朕如何?”

宋寒衣喉间一滚,不敢作答,谢瑶卿反倒轻声一笑,继续道:“你不说朕也知道,无外乎是说朕残忍嗜杀,暴戾不仁,弑母杀姐,颠倒人伦,人神共弃,天地同诛...”她走在前面,回头淡淡看一眼宋寒衣,反问道:“是也不是?”

宋寒衣半响无言,只得继续劝道:“毕竟人言可畏,陛下再动手时,可以让臣代劳。”

她自认是谢瑶卿最亲近之人,谢瑶卿也信任的将掌管天下追查缉捕之事的仪鸾司交给了她,不客气的说,如今她手中的权柄,甚至比内阁那位年过半百的首辅还要大些。

可她却辜负了陛下的信任。

宋寒衣无端的有些难过。

谢瑶卿似乎缓缓的从方才失控的情绪中缓过神来了,讥讽又凉薄的自问自答:“她们又说错了什么呢?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件不是朕亲手做下的呢?”

宋寒衣有些难过的想——但谢瑶卿那双洁白如玉的手,本可以不用染上那些肮脏的血的。

她本可以像无数史书中成功的野心家一样,将那些可怕的、令人不齿的脏事假手于人的,自己作为她手中最锋利的那柄刀,理应被那些冰冷的血水锈蚀、破坏。

如果谢瑶卿是一个“合格”的帝王。她就应该明白,刀用久了,总是要换的。

甚至宋寒衣也做好了那样的觉悟。

可谢瑶卿没有,她用自己看上去有些孱弱的身躯,背负起了那些沉重压抑的罪孽。

谢瑶卿的手递到了她的面前,坚定而有力的将她搀扶了起来,宋寒衣攀着她的手,如履薄冰的从地上站了起来——以她浅薄的人生见解来看,她总觉得陛下似乎是不太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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