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且宁不想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

她只知道，如果自己想多了，那某个人就是中央空调，指哪暖哪，并且极度没有分寸感。如果自己没想多，那某个人就是不安好心、饥不择食、趁人之危、移情别恋了。

无论哪种情况都不是好情况。所以，她作为有道德感的好人，要从源头上制止这一切。

她给林讯留了条消息，说她今后自行处理住宿问题，让他不用等她回来，然后一声不响地离开公寓，径直去往中央商场楼上的五星酒店。

开了间最贵的房，她一头倒在床上，看了一集又一集海绵宝宝。

期间林讯发来无数条消息，无一例外问她在哪，悉数被她忽视。后来，她觉得弹窗碍事，索性把微信卸载掉，望着天花板发呆。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个声音在对她说话，但具体说了什么，她又听不真切。

这么放空到晚上23点59分，她点开手机时钟，倒数新周目的开始。却不曾想，秒针在指向第58个格子时骤然停住，不再前进分毫。

安且宁以为手机坏了，使劲摇晃它，又拍了几下。再一看，秒针还在那个位置，像被封住一样纹丝不动。

突然，一声钟摆的滴答从不知何处传来。

安且宁眼前突地一黑，身下柔软的床铺同时消失。她感到自己在黑暗之中加速下坠，全部意识被强烈的失重感支配。

她崩溃地闭眼尖叫，但发不出任何声音，耳边仅有永无止境的乱鸣。

“嗡——”

“嗡——”

“嗡——”

陷落一直持续，好像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直到——

“Areyoureadykids？”

下坠终结，安且宁猛地睁开眼。

“Ayeayecaptain！”

黑暗消失，她浮在空中，身边是一幅幅各不相同的画面。她无法控制身体，只能看着这些画面飘啊飘，飘啊飘，从自己面前经过。

熟悉的面孔，陌生的面孔，熟悉的事件，陌生的事件，它们交汇在一起，撞着挤着冲进她脑海，逗留一刹，又撞着挤着冲出去。

而有一副画面孤零零在一旁，不争也不抢，像个三好学生。

当安且宁注视着它，并强烈希望看清它时，它才慢吞吞靠过来，让其中两个相同的、狗爬似的汉字进入她视野。

于此同时，又是一声钟摆的滴答。

安且宁清醒过来，手机被她握在手里，屏幕亮着，上面显示时间：「00:00」。

不管林讯有没有动身离开的意思，她主动坐起来，从行李箱里翻出一件外套，囫囵套在身上就往外走。

林讯叫住她：“你去哪儿？”

安且宁说：“换个地方睡。”

林讯问：“为什么要换个地方睡？”

安且宁说：“因为你家只有一张床。我睡了床，你就要睡沙发，你睡了床，我就要睡地板，很不方便。”

“现在空气墙外扩了，我们没必要总是黏在一起。”

林讯又问：“你要换到哪睡？”

安且宁不想告诉他，随口编了个地点，丢下句“明天中午菜狗驿站见”，然后关门离开。

到了酒店，她给奶奶发去道歉小作文，告诉学院办老师自己没法参加毕业典礼，并毫不犹豫地拉黑了她的号码。

做完这一切，她睡意全无，便去冰箱里随手挑了瓶饮料，一边喝，一边呆呆地坐在270度转角落地窗前，俯视城市夜景，假装自己是过着纸醉金迷生活的大小姐。

看了会，她觉得不够，远远不够，于是拿了个枕头放在身边，和它演起狗血爱情故事——你逃我追你插翅难飞的那种。

演着演着，她深入戏中，声泪俱下，正准备给自己颁最佳女演员奖，却隐约听见几声狗叫。

起初，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甚在意，继续颁奖。后来，狗叫声越来越明显，而且就在她房间门口响起。

她很难再将它忽略，只能宣布颁奖仪式暂停，蹑手蹑脚靠近大门，透过猫眼朝外看去。

门外果真站着一只小狗。

准确来说，那是一只比她还要大的大狗。它浑身雪白，两只耳朵高高耸在头顶，黑漆漆的眼珠墨水一般，身上还套了件米色小衣服。

不过，对安且宁来说，所有狗狗都应该被称之为小狗，所以她也叫它小狗：“小狗，你为什么在我房间门口乱叫？”

小狗不说话，摇头晃脑，在门外走廊上转悠来转悠去，看起来很焦急。

安且宁反应过来，自己没开门，小狗听不见她说话，便推门出去，来到它面前：“小狗乖乖，听话，不要乱叫了，很吵的。”

小狗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哪里有小狗？”

安且宁没觉得小狗开口说话有什么不对：“你就是小狗呀。怎么大晚上不睡觉，在走廊里瞎晃悠？”

“……”小狗凑近，用鼻子嗅嗅她，一脸无奈，沉默了很久才说，“因为有人找我。”

安且宁问：“谁找你呀？”

小狗伸出爪子，指向她：“你。”

安且宁说：“我没有找小狗。”

小狗坚持说：“就是你找我。”

它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把来电记录呈给她看：“你给我打了48个电话，但前47次，你每次都在我刚接通后就挂断。”

安且宁完全不记得自己拨打过小狗热线。

但她揉揉眼睛，看向小狗的手机屏幕，发现那里的确有48通电话，全部来自“宁宁”。

“这是我打的吗？”她问。

“是的。”小狗当场回拨过来，房间内传来手机震动声，“你就是宁宁。”

“好吧。”安且宁是个心地善良的人，既然把小狗叫过来，就不能让它白跑一趟，“那你跟我进来吧。”

她握着小狗的爪子，把它拉进房间，领着它在落地窗前坐下，举起剩下半瓶饮料问：“你要喝吗？”

小狗说：“我不喝，你也不喝。”

安且宁说：“我喝，你也喝。”

她拿来两个小杯子，往里面分别倒入一点点饮料，一杯自己拿着，一杯交给小狗：“干杯。”

小狗说：“干杯。”

它把她那杯饮料倒进自己杯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