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

26.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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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风很想问他是什么时候,但碍于不敢擅自开口,只能拼命挤眉弄眼。

好在沈归棠并不仅仅是想要吊起他的胃口,“当年兄长代父亲回京面圣,先帝却丝毫不念镇南军往日功勋直接判了斩立决,我当年天真,只当先帝为奸臣蒙蔽视听,曾求到太子府。”

当年年仅十二的少年从岭南孤身一人夜以继日地赶向玉京,终于在抵达玉京的第一个清晨得到了那位殿下的承诺。

姬瑾温润的眉眼在厨房的白汽中柔和得好似山水画中的留白,许下的诺言却远比泼墨要厚重得多。

“孤向你承诺,清风明月拂山岗,不照丘壑魂不偿。”

他虽年幼,却也知晓太子这一言该是多么珍重不易,他本可作壁上观,却只因心中高义以及自己强人所难的请求便担下了如此沉重的责任。

只是他父兄皆已身陷囹圄,此刻绝非感念其恩情之时,只能一揖到底,郑重拜别。

只是,他刚转身从那暖气氤氲的小厨房迈入深秋的凛冽,浑身舒散的汗毛还来不及吹响与寒风作战的号角,便被一热汗淋漓的小萝卜头撞了个满,……满腿。

这小炮仗顶着两个松散的发苞,仰望向他的双眼还带着刚睡醒的惺忪,一手揉了揉被撞疼的额角,另一只手还,摸了摸他绷紧的大腿。

沈归棠:……

此幼童不做他想便是太子殿下的明珠,神霄郡主。他一时不知该喊非礼还是该道歉。

好在这幼童不给他做选择的时间,立刻恶人先告状:“邦硬一个人杵门口做甚,何不承梁也?”随后一个箭步冲进小厨房,随手从桌上笼屉中捡了一个白面蓬松的包子,嘴里嚷嚷着“要迟到了,要迟到了”又掠过他一阵风似的跑走了。

沈归棠回过头和一脸宠溺又无奈的太子殿下对视了一眼,太子以袖掩唇,微微咳了咳:“小女年幼,言行有些无状,还望多多担待。”

沈归棠还能真的和一个身长只到自己大腿的小萝卜头计较吗?再说,小萝卜头虽然腿短,但是此刻也已经彻底跑的没影儿了。

……

沈归棠飘渺的眼神终于落在沉睡的横波身上,“只是我们都没想到,先帝抹杀镇南的心如此坚定,若先太子殿下当年没有因坚持为镇南平反而触怒先帝,他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想来,我确是亏欠这丫头许多。”

黑风捂住嘴的双手不知何时已自然垂下,忍不住慨叹道:“若先太子还在,定是一代仁君。”

沈归棠瞥了他一眼,倒也没有再恐吓于他,“只是这世上从来不缺阴谋手段,而最后能成大业的也往往不是宅心仁厚之辈。先太子殿下还是太仁慈了些。”

“所以公子更看好贤王殿下?”

沈归棠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这是他们姓姬的人的家务事,与我何干?再者,”他转身向外走去,“待贤王哪天真到了玉京再说吧。”

与此同时,满天红霞下一军帐内,头佩儒巾的文士摇头一笑,语气中不知是褒是贬:“咱们这位陛下,雄韬武略排不上名,可玩弄权术却算得上个中翘楚。”

“建正德太后陵墓,顺带重修皇陵?无非就是想让王爷您投鼠忌器罢了。”

案前端坐的俊朗男子,即贤王姬舟放下手中的狼毫,“姬衡当年要将太子兄长葬于皇陵,我便意料到会有今日这一遭。不过此次请书回京述职本也不过是一步试探,如今看来,玉京的形势着实不容乐观。”

文士替他风干桌案上的信笺,不紧不慢地封入信封中,“欠下的账迟早要还的,他姬衡当年能说动那些老狐狸和他狼狈为奸,定是许下了泼天的好处,可这顶天的位置总共也就那么几个。如今,且就让他自己焦头烂额吧。”

“不过,”他看向信封上的名号,不由问道:“只是有一事还请王爷为疏解惑,王爷为何要选镇南的这位共谋,依疏之见,温家岂不是更让人放心些?”

“温阁老固然是可信之人,可本王所谋乃是冒天下大不讳,若有一日,往日情分与国家安稳放在一起,你猜他又会如何取舍?况且,听说温家小儿已打算入朝为官,以姬衡那猜疑的性子,想必盯得不比咱们这边松。”

“至于萧平疆的小儿子,”姬舟站起身来,眺望着远处被风沙扫出的一条小径,“复仇的火焰终会指引着我们走上同一条路。而只有同路人,才不会彼此背叛。”

……

横波醒来已是三日后了,她听着二狗在耳边絮叨着那日的惊险,思绪却是已经飘远。

她的归来,真的是对的吗?

“愣着干嘛?药都凉了。”二狗察觉到她的失神,赶忙把她注意力拉回来,心里还偷偷嘀咕着:“怎么发一次病,人看着傻了不少。”

横波目光投向手中被她塞过来的满满一碗乌漆嘛黑的药,秀气的眉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这药光闻着都让人恨不得厥过去,实在难以想象,她前几日究竟是怎么被灌下去的。

她试图跟二狗打个商量,表示自己已经醒过来就不用再喝药了,但二狗也不知是装的还是真看不懂,硬是油盐不进,“我不懂手语,你也不要跟我说,反正我的任务就是看着你把药喝下去。”

横波知道这药今天是必须得喝下去了,哀怨地叹了口气,迟疑地把唇搁在碗沿。

然而,她刚做好心理准备,要一鼓作气将药灌下时,门口便传来了有节奏的敲门声。

横波:……

横波刚刚凝聚的勇气随着门口声音的打扰倏地消散了,只得放下手中药碗望向来人。

沈归棠进来时一眼看到的便是横波望着他那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一时间颇有些不解其意。

他打量了下自己今日的穿着,一身浅青色直襟长袍,领口袖口以靛青丝线勾勒竹叶纹,腰束祥云宽边锦带,上坠羊脂白玉佩,怎么看都是一翩翩浊世佳公子。又回望了自己与门口的距离,很好,至少隔着两三尺。

所以,他又是哪里碍着这个小郡主的眼了?

自觉不是自己过错的沈归棠一个眼神就将二狗打发了出去,示意自己有话要和横波说。

二狗看了看横波,又看了看虎口逃生的那碗药,一步三回头地叮嘱道:“翠花姐姐,良药苦口,你千万记得喝,我待会是要回来检查的。”

横波闻言,刚刚舒展三分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微微鼓起的腮帮子带上了几分孩子气。

沈归棠这下哪里还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招惹到她了。

他心下摇摇头,只觉得这小郡主从小被娇惯太过,性子颇有些娇气。

思及此,他一时有些踌躇,不知接下来那残忍的真相该如何与她述说。

然而,沈归棠毕竟不是个会体贴人的,稍稍纠结了片刻发现无果后便干脆破罐子破摔。

“不知翠花姑娘”,提及这个称呼时他的表情略微有些奇异,但这份异色很快被他压下,“可知晓自己曾中过毒?”

横波并未察觉到他内心的矛盾,听他如此问也不觉得被冒犯,只坦然地点了点头。

她身上的毒是从娘胎里带下来的,爹爹那些年几乎是费劲了心力为她们娘俩寻药问医,好在经过几年调理也算是基本恢复,只是体质比起常人略差些罢了。

沈归棠舒了一口气,他行事向来肆意,这还是第一次在人面前如此顾忌,不过,既然她已有所了解,他便放心许多。

“那你可知,”沈归棠顿了顿,终于还是叹息道:“你此生可能都无望天外客了。”

面对着横波投来的疑惑视线,他解释道:“你先天心脉有损,本该无缘于武道,奈何造化弄人,又偏偏成就你一身剑骨。是以,你挥剑之时便可避开心脉而借力剑骨。”

“但世人皆知,地师若想成就天外客必须抛却所有凡物外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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