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褪色古旧的木门被少女推开，清冷的月光透过缝隙垂落在地上，映出两道朦胧交叠的影子。

“诶，小心门槛……”扶缇扶着半醉的青年步入房间。

屋内并未点灯，漆黑如墨，借着从窗棂处倾泻而下的几缕月色，她总算得以看清床榻的位置。

“你先在这里坐一会，别乱跑，我去点个灯。”将裴渡安置在床榻上，扶缇简单叮嘱了一句，这才转身去寻火折子。

幽微的烛火由小变大，火光摇曳几下之后，渐渐莹亮整个房间。

扶缇转过身，青年正端坐在床榻上，额头微微往下垂着，眼尾被酒意浸染地泛起绯红，但颜色极淡，宛如胭脂轻轻划过，在不经意间残留下的一抹殊艳。

光影明暗间，他的轮廓都被暖黄色的灯光描摹出了几分乖巧无害，仿佛一尊精致的木偶娃娃，还是随意任人蹂躏的那种，莫名看的她心痒。

直到窗外几声虫鸣划过，扶缇才堪堪回过神。

她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抬脚走近他，弯下腰嘱咐道：“师兄，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酒意上涌，脑袋也开始变得沉甸甸地，意识混沌间，少女的声音穿过混沌传入他的耳中，模糊的声线渐渐与梦中重合，仅存的几丝理智促使他抬起那双潋滟的黑眸——

青色的裙袖在空中摇曳，如同层层堆叠又盛开的青莲，又好似振翅欲飞的蝴蝶，熟悉的心悸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拽住了那抹翩然的青。

刚要转身的扶缇被这道力度拉的脚下一踉跄，身子本能地往后倒去，她慌忙在半空中转了个身，未料重心失衡，整个人直接不受控制地往前扑过去。

“啊——”

恍惚间，草木混在着浅浅酒气的香味盈满鼻腔，还没来得及反应，她的鼻尖便撞上了一堵坚硬的肉墙，痛的扶缇眼泪几乎都要流下来。

这可纯属天降无妄之灾。

她抬手揪起青年的衣领，语气忿忿道：“你干什么？”

此刻的扶缇，全然忘记了两人还尚且过于亲密的姿势。

裴渡任由她动作，丝毫要反抗的意思都没有，只是一味地用那双黝黑的眼眸注视着她，好似试图在她脸上看出花来。

扶缇：“……”

静默片刻，她的理智总算回笼。

真是昏了头了，他一个半醉的人，自己和他计较做什么。

她撑起胳膊，准备从床塌上起身。

不料下一秒，忽然间天旋地转，等她再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和某人调换了上下的位置。

？？！

扶缇深吸口气，看向面前这个始作俑者，咬牙切齿道：“你到底——”

孰料下一瞬，她未说出口的话全然哑在了喉咙里。

“你究竟是谁？”

青年的声音轻不可闻，完全不似往日那般从容淡定，细听之下，依稀可见掩在其中的一丝惘然。

但扶缇并未多想，只觉得是他在耍酒疯，她一心只想摆脱此刻的处境，故而随口敷衍道：“我当然是你师妹，所以师兄可不可以先放开我？”

岂料裴渡闻言，非但没有松开，反而低下头，更加逼近她几分。

静谧昏暗的环境，根根分明的鸦睫，交错混杂的呼吸。

扶缇推搡的动作倏而一顿，连带着心跳都跟着一滞。

梦境的画面与现实错织，被酒意浸透的思绪凌乱，仿佛无尽缠绵的丝线，而其中唯一的交点，便是眼前这张模糊又清晰的脸。

裴渡凝眸盯着少女，好半晌，才极缓地吐出两个字，却是个疑惑的问句——

“师妹？”

不等她回答，青年继而又开口，语气染着认真：“我没有师妹。”

扶缇：“……”

救命，是谁刚才想夸他酒品好的？

是谁？！

第一次知道，难缠也是醉酒的症状之一。

她压下万般心绪，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语气带着诱哄：“好好好，没有师妹，那可不可以先让我坐起来？”

岂料话音刚落，眼前人便直接徒手捏住了她的双颊。

“……唔唔唔？”

她惊疑不定地望着他。

裴渡松开一些力道，黑眸依旧盯着她：“不想笑就不要笑，太假了。”

太沉静了。

那双黑眸幽深的好像又回到了平日那种难以捉摸的模样。

这个认知让扶缇不禁有些恍惚——他真的喝醉了吗？

“你……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裴渡眉心皱了皱，似乎是对她的这副反应不甚满意，“扶缇，不许对师兄这么没大没小。”

扶缇：“……”

得，这会又承认自己是师兄了。

但也能确定，他确实是醉了无疑，否则他绝不会是这个反应，对此她略松了口气。

趁他不备，扶缇用了点力气推开他，坐直身体，顺势拉开些两人间的距离，好声好气地劝道：“师兄，天色已经很晚了，你该休息了。”

裴渡依言偏头看了看窗外，不知想起什么，他摇了摇头：“我不能睡，睡了就没人为她守夜了。”

“她？”扶缇有些疑惑道，“她是谁？师兄又为何为她守夜？”

可这次裴渡没有再出声。

扶缇无奈，只得继续顺着道：“那这样，师兄你先休息片刻，我替你守着，好不好？”

“你替我守？”

“对，只有休息好了才能更好的守夜啊，所以你先休息，我替你。”

似乎是被她这套说辞打动，裴渡垂首沉思片刻，终究是点了点头。

看着乖觉躺回床榻的青年，扶缇总算得以喘口气。

下次绝对不能再让他喝酒了。

她默默转身吹灭烛火，准备提脚离开。

“……你为何总带着一副面具？面具戴久了，就很难再摘下来了。”

黑夜中，青年的声音再度响起，轻飘飘的，仿佛风一吹就散，让人分不清是呓语还是醉话。

扶缇脚步一顿，半张脸隐于暗处，难以看清。

半晌，她踏出房间，将门随手带上，连带着那句似是而非的话，一齐隔断在屋内。

……面具吗？

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

清晨的阳光洒落在院落，院中药草淡香四溢，梧桐枝叶迎风招展，说不出的惬意。

不远处，白芷搬着箩筐，似乎在挑拣着什么。

扶缇伸着懒腰推开房间门，抬起小脸，尽情沐浴在晨光中，暖意倾落，照得她的青丝都莹莹发亮。

隔了好一会，她才收回动作，抬脚朝院中走去。

走近白芷，她这才注意到小姑娘手里拿的东西。

那是一株偏蓝色的草，叶子细长带齿，根茎极短，底部发白。

“这是……乌夷草？”她仔细在脑海中搜刮了一圈，才回想起一些医书上的零星记载。

“对，扶姐姐好眼光！”白芷闻言，弯起眼睛，不由得露出几分崇拜之色。

“我记得，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