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到了吗？刚才。”卫修停下脚步，一脸深沉地问道。

“什么东西？”

“这台机甲，在我经过的时候亮了一下。”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洛加迟疑着点了下头，他还以为是错觉，电子产品看久了看的。

昨天熬夜整理那个75页的虫乱报告太伤眼睛了。

他转过身，看到卫修正在用饶有兴致的目光打量那台机甲。

“等等。”洛加淡淡地做了个打住的动作，“你不会是看上了这台机甲吧。”

他用的是非常肯定的语气。

因为他也不是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

机甲「细雪」，是陪伴在军神西利安身边时间最长，同时也是使用次数最多的机甲，在西利安身陨的最后战役中，驾驶的也正是这台「细雪」。

可以说，虽然只是一台机甲，但「细雪」的名气甚至高过当今帝国的大部分将领。

因此总有些人会动歪心思，企图借此快速成名，其中还包括一些外校的甚至已经毕业的军人。

洛加对此不做评价，欲戴皇冠必承其重，赋予在「细雪」身上的意义已经远超过机甲该有的分量，也就只能当个纪念品摆起来看看。

他和连这点都看不清的傻逼，也没什么好说的。

虽然也有很多人对这么一台性能优秀的机甲的蒙尘表示惋惜就是了。

“既然如此。”卫修从善如流地接上，“你们为什么不把零部件拆开了再拼一个新的出来？”

洛加愕然地睁大了眼睛，这个表情让他看上去终于有了点符合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气。

前所未有的思路。

他难道，是天才吗？

但就算是对西利安再不感冒的人，都说不出这么丧心病狂的话来，毕竟「细雪」的年纪比历史尚未积累起来的帝国都还要长，已经可以算是文物级别了。

“温馨提示，「细雪」的智脑已经从机身上剥除，你也见过的，就是如今学院的AI诺亚。”洛加面无表情地提醒，“你说的这些，它都听得到。”

就是说给他听的啊。卫修笑得灿烂。

才说完这句话，洛加腕上的光脑接收到了一条邮件，他点进去查看，神色瞬间变得有些古怪。

“我临时有点事情，你可以自己先进去熟悉一下环境，遇到什么问题，直接求助诺亚就行。”

卫修点头，笑眯眯地对洛加挥手，在对方从拐角离开以后，他才收回了眼神。

回头间，一个白毛正太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安静地站在那具陷入沉眠的庞大身躯前面。

天气不算太好，阴沉的天空让环境有种压抑的黯淡，但对方周身却是勾勒着虚幻微光，电子的荧光碎片缓缓飘落下来，就好像下起了细雪一般。

“初次见面。”

白毛正太偏过头，那双无机质的蓝色眼睛中什么也看不到，只能让人联想到无穷无尽的数据汪洋，他自我介绍道，“我是诺亚，学院的专属人工智能。”

“我们也不能算是初次见面。”卫修微笑着摇了摇头。

“为什么会这么说。”诺亚问道。

“这些天你一直在我的身边，不是吗？之前泰森科技的事情，我还要多谢你的帮忙。”

「为什么你一面对这个人工智能，就突然愿意做个人了。」系统不愿意承认自己在吃醋，同行竞争意识让他感受到了威胁。

「我什么时候不做人了？我难道不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人性的光辉。」

诺亚仰着脸，望向面前的人，他的脸上闪过奇异的波动，似乎是对这个答案有些失望，但波动的幅度还不如刚才机甲产生的动静强烈。

“所谓的帮助与善意，都不会是免费的，人性复杂，而你们人类最喜欢计较这种东西。”诺亚开口，“这些年来，我一直沉默地，以管家和秘书的定位服务于这所学院的每一个学生。但这并不是我的底层指令。”

“噢那你想要什么回报？”卫修相当配合地问道。

“我只是好奇而已。”

机甲细雪是百年以前的造物，那就证明诺亚诞生的时间起码在这之上，但他是独立于时间之外的存在，那张幼态的脸形成一种强烈的反差感。

“好奇你要做什么，你在想什么。”

“以及你究竟是谁。”

狂风骤起，配合着不断压下来的阴沉乌云，是要下雨的前奏。

作为全息投影的诺亚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但风却吹开了卫修散落在额前的碎发，露出清晰的眉目，他站姿懒散，那身枪灰色的军制服显得他身形颀长。

“那么诺亚，你又希望我是谁呢？”卫修笑着，把问题推了回去。

诺亚陡然间沉默了去。

卫修怜爱地伸出手，去抚摸诺亚的头顶，他的手指穿过光影，就好像亲昵地探进了那团白色的发丝中。

“看吧。”他微微叹息着说道，“就像你说的，人性是很复杂的，你想要知道，又害怕知道。”

“我又不是人类，只是你们造出来的产物而已。”诺亚一板一眼地反驳，“按照既定的程序去运行，不会感到疲倦，但也得不到普世意义上的满足感。”

“可是你为什么会如此肯定，知道我想要知道的是什么，害怕的又是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因为私心而已。”卫修明明是在抚摸空气，但这一刻他的信念感达到了巅峰，仿佛他的手下真的有这么一颗脑袋。

“私心？”

“你掌握着整所学院，不仅如此，你能够伸手到的地方应该比表面上还要深得多，如果有你的帮助，日后我要做什么就会便利很多，所以我想要把这张好牌抓住，背后的原因都无所谓。”

“我可以非常坦率地说，我只是想利用你。”

诺亚第一次见有人能把话说得这么直白，这与他所修学的人类语言艺术有所相悖。

“作为回报，你可以从我身上投射你想要的情绪。”

“作为学院安全系统的操作者，你在引诱我冒这么大的风险吗？”

“你也可以有私心啊。”卫修说得相当理所当然。

“作为人造的产物，我的设定中就没有这项东西。”诺亚回答得冷淡。

“噢？你觉得人造产物就没有情绪吗？”

“当然，情绪是灵魂的代谢产物，连灵魂都没有的话，又该怎么谈论情绪。”

“那如果我说，在我的眼里，整个世界都只不过是一个巨大的人造产物呢？”

卫修露出了一个毛骨悚然的笑容，显得那张俊秀的面容晦涩又神经质，“你又该如何确认，这片星际，生活在上面，创造了你的人，也不过是他人手下的造物。”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世界真的是疯掉了。

诺亚没有说话，构建成他人格的庞大数据正在疯狂地运行着，主机上的光点不断闪烁，支撑诺亚理解和处理卫修所说出来的话。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能够接受这番理论。

比起弯弯绕绕的话术，这种纯粹的直白反而有时候更能迷惑人心。

“时间差不多了。”诺亚答非所问地说道。

闪烁着荧光的碎片在空中一点点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