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凛万万没想到茸茸竟会说这样的话，先是一怔，但很快就冷静下来。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虽然听从神明的意思，多向茸茸请教、学习，却也没有忘记观察茸茸的言行举止。

茸茸给他一种很奇怪的违和感，至少目前为止，他还没在其他仆兽身上发现过同样的情况。

大多数时候，茸茸非但不像幼崽，反而比毕方这种性子圆滑的成年妖还要沉稳，不管是神明赐予的寻常吃食，还是神明亲手创造的物件，都没有引起它的注意力。

争凛甚至有种奇怪的感觉：对于和神明相关的一切，茸茸早已见惯了。

可茸茸只不过是一只被族群抛弃的幼崽，成长期和实力注定了它的活动区域是相当有限的，倘若自己的感觉并非错觉，那它到底是什么时候接触了神明的事？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和茸茸对视几秒后，发出了和毕方一样的疑惑：“先族长沐容，莫非是你长辈？”

茸茸：“……”

“不然它怎么会将这么详细的事全告诉你？”争凛质疑。

“这是我自己的事。”茸茸平静地回避了问题，“但我希望您能牢记先族长的忠告。”

“那你可知你们先族长为什么会这么说？”争凛刨根究底，声音也带了些冷意，“神明待我们不薄，如果你非要我接受这话，告诉我理由。”

即便难以描述神明究竟有多好，但争凛清楚自己的命便是神明救下的，是神明在他重伤濒死的时候，喂他食物，给他上药，帮他堵住灌风的洞口，无微不至照顾他。

他想报答神明的恩情，所以才想多了解神明一些，希望自己的所作所为能让神明快乐。

可茸茸这话，分明是要离间他和神明！

争凛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爪子收向里侧，尽可能不向茸茸露出锋利的指甲。

“告诉我！”

迟迟没等到茸茸的解释，他的声音已经带上几分怒意。

“……先族长，被那位神明抛弃了。”

茸茸终于开口，语气依然平静，“那位神明时常来看望它，给它梳理羽毛，喂它最新鲜的浆果，教它各种各样的法术，还乘着它飞上天空，和它一起看遍整座章莪山。”

它的描述详细到这个份上，争凛对它的真实来历隐约有所察觉，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惊异。

“他们约好，等先族长成年之后，就离开章莪山，去不远处的长留山继续修行，到时候，神明依然会陪伴在它左右，时不时来和它相见。”

“但，就在先族长进入成年期之前，神明失踪了。”

说到这，茸茸顿了顿，微微垂下目光，“整整七十二年，她再也没有回来过……哪怕是沐容的死亡，也没能让她回来。”

争凛心中一紧，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他想告诉茸茸，或许每个神明是不一样的，沐容的遭遇并不代表他自己的遭遇，那位失踪的神明也并非如今照顾他们的芙珥神明。

但是……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您了。”茸茸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重新介绍一下吧，我名唤沐容——以水、木灵根为姓，以‘雍容闲雅’之愿为名，这便是那位神明赐予我的名字。”

“我愿意奉您为主人，一来是报救命之恩，二来，是想通过您背后的那位神明，弄清楚我的神明究竟去了哪里。”

争凛依然没有说话，与它对视良久，才开口：“你很想念那位神明。”

这么多年没见，甚至经历过生死，沐容都没能忘却那位神明。

心中这么想着，争凛很自然地就感慨了出来。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直球”把沐容打懵了，云团似的小鸟呆站在枝杈上，半天没反应过来。

“既然如此，我就更不能听你的话了。”争凛果断作出决定，“既不亲近神明，也不和神明结下羁绊，又要怎么了解神明？”

“可您就不怕被神明抛弃……”

“我早就做好被祂抛弃的准备了。”争凛不紧不慢地说，“但在真正被祂抛弃之前，我还是想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去试试。”

“真到了不得不告别的时候，我希望祂会告诉我理由，和我好好说永别。”

神明的降临，对他而言始终是一场梦。

他不知何时会醒来，不希望醒来，但同时也冷静地做好了梦碎的准备。

这回轮到沐容沉默了。

争凛给了它一点时间去接受自己的话，随后直接岔开话题：“按照你的说法，现在的你是带着前世记忆死而复生了？这又是怎么做到的？”

“我不知道。”沐容摇头，“我坠崖身死之后，在黑暗里待了很久，等终于恢复意识，已经成了刚从蛋里孵出的雏鸟，修为尽失，但记忆和灵根都完整地保留了下来。”

“你当真是被族人抛弃，而不是自己不想继续当族长了？”争凛追问。

“……我死之后，棉茸孔雀一族自会选出新族长。”这话问得很刁钻，沐容有些不悦地眯起眼睛，“只要新族长足够强大，事事为我族着想，我又何必强要这个位置？”

“更何况，没有神明相助，我这个杂灵根要想修炼到原先的境界，不知得花多少年，倒不如自寻出路，将族内物资让给更有天赋的后辈们。”说到这，它叹了口气，“您总不至于因此把我赶走？”

争凛立刻摇头。

他不仅没有这个打算，反而更希望沐容能够留在自己身边，多告诉他神明相关的事。

“另外，希望您不要将我的身份告诉任何妖兽，尤其是毕方！”沐容的语气缓和下来，“如今的我，只是您的仆兽‘茸茸’。”

“那神明呢？”争凛下意识问。

“神明自会通过祂的方式知晓。”沐容答，“既然您选择亲近神明，那就在听从神明安排的同时，多为自己争取一些东西。想学什么，想要什么，都要趁着神明来时，一五一十告诉祂。你越主动，神明越容易亲近你。”

这些话争凛倒是都听进去了，郑重点了点头。

目送沐容离开，争凛才从爪底翻出一直硌着自己的东西。

他一醒来就发现爪底多了东西，不用想也知道是神明给的，碍着沐容在场，便没有第一时间查看。

那是一块浅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