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碑》

23. 大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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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去,有关刺客一事便了无任何音讯,明思殿中是何情形,没有人知道。

黎枝燃反而不再似前几日那般焦灼。

尽人事,听天命。

将刺客罪名强扣至晏惊归身上本就荒唐,晏惊归身为稷序宫总卫,本就对官学时发生的一切事务担责,就算对奉才渊有所不满想借机报复,也不会蠢到挑在这种节骨眼儿上,还是如此放肆的手法。

前脚晏大将军立下军功凯旋,天子帝心大悦,后脚次子便在稷序宫中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岂非折他晏氏的颜面?

更像是......风头过盛,引得有人不满。

此事黎枝燃能琢磨个七八分,那鹿宫中的人必定也是一清二楚。

她能做的,便是静候。

这三日,黎枝燃捧着搜罗来的古籍,一如从前在流商深居时那般坐在屋中。

明日便是大祭,今日氏族学生们也在为击鼓鸣钟做最后的筹备。

黎枝燃本就无意显眼,现下伤了筋骨,又得了南怀安的禁令,自是不必再进鼓场。

是以直到一声淳憨的声音极远便从宿处之外传来时,她仍浸在书中。

“枝燃!你怎么还坐在这儿!”

师云意跑得气喘吁吁的,两颊绯红,想必是从鼓场一路疾行而来。

望见来人,黎枝燃放下书倒了盏热茶,有些好笑道:“我不在这儿,还能去哪儿?倒是你,何事如此着急?”

“晏二哥,晏二哥他——”

黎枝燃闻言心下一跳:“晏总卫怎么了?”

莫非是明思堂那边出什么事了?

师云意双手捧过茶盏,也顾不上什么淑女形象,直接将热茶一口灌了进去,总算平顺了气儿,双眉要飞起来似的激动道——

“晏二哥得救了!”

师云意亦是激动,语速极快:“听闻南老先生亲自登门拜访了奉大人府上,不知是如何从中斡旋,竟说动了奉大人亲自为晏二哥求情。”

南怀安去见了奉氏?

黎枝燃复又微微凝眸:“是南老先生亲自拜访奉氏?”

奉才渊乃鹿央奉氏主脉的长子,眼下伤重仍未苏醒,黎枝燃自认以她如今流商黎氏的庶女身份绝无可能说动南怀安,而从前她记忆中的南老先生更是自恃文人雅士,从不屑与晏氏这样的武将来往。

既不承晏氏的情,那南怀安此番举动又是为着什么?

看来这帝都之中的势力纠缠,比她所想的远要更加盘根错节。

“是啊,听闻起先奉大人称病不便见客,可南老先生就站在门口等着不走了。大庭广众之下,奉大人也不好拂了南老先生的脸面,还是将人迎了进去。南老先生足足待上了一整日,次日天一亮,奉大人竟真的亲自进鹿宫求见了帝君。”

师云意并未察觉有何不妥,眸光发亮,真诚道:“枝燃,多亏了有你为晏二哥作证!唉......你这伤也真是,不然你的鼓击得那样好,若是明日能在大祭上登场叫帝君瞧见,必能得赏。”

黎枝燃声色不动,挽袖又给师云意添上一盏新茶,委婉摇头道:“晏总卫吉人自有天相,我不过是举手之劳。”

哪里是她的功劳,她只不过是一块恰到好处的垫脚石罢了。

大祭,她并不在意。倒是鹿宫里的那位,怕是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个十年前从他刀下逃走苟活的人,有朝一日,还会出现在他面前。

黎枝燃转头望向门边的铜镜,目光仿佛透过了衣衫。

肌肤被寒丝勾起细微的战栗,新结的痂落在左侧心口之上,蜿蜒狰狞。

黎枝燃闭目,仿佛天旋地转。

父王,母后。

无论如何,女儿一定会找到那封诏书,昭理于天下大白。

再睁开眼时,黎枝燃已然站在前往鹿宫大祭的氏族子女列队之中。

天色灰蒙,卯时集结整队。

稷序宫虽不在鹿宫之中,却也近在其旁。两宫之间修建直道相连,专供在稷序宫研习的贵族之人通行。

五营的氏族子女们身着五色学服,正襟端行,腰间的环佩长短不一,默示着他们各自的身份。

队列原先还有几分肃静,直到有人耐不住嘀咕了一声——

“什么味道?净是一股子腥气!”

这股腥气缭绕了好些时分,被寒气冲散后又凝在一起,教人按捺不住。

黎枝燃细细辨析,这腥气更像是腐味,一如先前在流商时郑夫人召太巫卜卦供奉的羊头腐物,熏得人直蹙眉。

队列之后,传来宫吏隐约而恭顺的声音:“还请各位贵人们仔细些,小心祭品忌讳,别冲撞了各位贵人们。”

宫奴分列两侧,齐力抬运着各类祭器。

见这气味是从宫人所抬之物里散出来的,氏族学生们便明白了这气味从何而来。待宫奴们走远了,队列便有几分喧闹了起来。

小氏族不比大氏族规矩繁多,交谈起来更随意了些,不知是谁道:“你们可知,这条路上都走过哪些人物?”

走过的人物?

这条宫道岁月悠久,别说他们,就连鹿央的人都不一定知晓。建在两宫之间的宫道,约莫是走过些什么宗室贵族罢了。

那人见众人茫茫然的样子,得意道:“这条路,正是当年帝君击败前朝昏庸姬王时,走过的路。”

提起前朝往事,周遭霎时犹如石子投湖,激起阵阵涟漪。

鹿央祁连氏煞有其事地压低了嗓音:“听闻当年姬王残留的叛军负隅顽抗,誓死不降。叛军的尸身堆起来,足以没过这道宫墙。”

祁连明台说得绘声绘色,如同亲眼所见一般,引得众人侧耳。

“那你们又可知,前朝的王女便是从这条路上狼狈逃窜的?”

轻飘飘的话语落在黎枝燃的耳边,她先是一愣,才反应过来这前朝王女指的是谁。

“这姬王有三子一女,若是肯大义灭亲,勉为其难也算作赎罪了。可惜三子愚孝,姬王身首异处,他们也誓死追随。”

黎枝燃的后颈犹如千斤石坠一般,不得抬起分毫。

偏偏旁人还在继续问:“那王女呢?”

“听闻王女倒是比她几个兄长能屈能伸,亡国之女,弃国而逃,”祁连明台两手一拍,“这王姬啊,就成了亡姬咯!”

“亡姬?也真是晦气!”

“一介女子,最是无能。”

“祁连兄真是好口才!”

“哈哈哈哈......”

众人被祁连明台逗得肆声嗤笑,直冲冲撞进黎枝燃的耳中。

昏王,

叛军。

几乎是霎时之间,所有的声响如同滔天巨浪一般扑面而来,自上而下地没过了她的口鼻。

麒麟关时,她本以为自己早就忘却麻木,却没想到这一刻,还是被过去十年反反复复出现的梦魇闷窒得无法呼吸。

于她而言血淋淋的过往,成了如今他人随口一提的话柄。

“听闻?”

人群之中,一道不屑至极的声音打断了祁连明台。

公孙胥冷哼一声:“前朝旧史,岂是你一介小辈能乱议的?”

此言倒并非是公孙胥真有所忌惮,他们望瑨公孙氏与祁连氏祖上素有积怨,凡是祁连氏之言,无论如何他也定要开口呛上三两句。

祁连明台剜他一眼,提声道:“我乱议?十年前我伯父就镇守在宫门之处,亲眼所见,那王姬——死在了乱箭堆中!”

“你伯父——那你可曾瞧见?哎哟瞧在下这记性,十年前,”公孙胥偏头一歪,语气古怪道:“十年前祁连兄可启蒙了?”

“你——!”

玉佩环饰一阵叮铃作响,祁连明台的拳头明晃晃地冲向公孙胥,幸而被一旁眼疾手快的氏族子女扯住。

若非今日大祭,他必挥上一拳,好好教教这公孙胥怎么说人话。

二人的争闹休止,只剩下祁连明台口不择言吐出的话语回响在宫道上空。

乱箭堆......

黎枝燃百思不得解。

她明明在众目睽睽之下逃出了麒麟关,可为何祁连明台说自己死在了乱箭堆中?

“黎家的女公子,你在发什么楞呢?”

有几分熟悉的声音飘在耳边,黎枝燃倏然转眸。

来人是先前曾在逆旅有过一面之缘的流商崔氏少主,崔清鸣。

崔清鸣方才就站在祁连明台身侧,也是他拦下了两人缠斗,恰好回身望见黎枝燃。

他猝不及防间被黎枝燃这冰凉一眼晃了神,不自觉地磕磕绊绊道:“方、方才我唤了你好几声,你都没听见。”

黎枝燃敛了眸,温声道:“天寒风大,吹得人迟缓了些,还望崔公子见谅。”

“不必见外,我字澄言,唤我澄言便是。”崔清鸣眉间立刻舒展:“自逆旅一别,不知你身体可还安好?眼下你脸色可是十分苍白。”

稷序宫刺客一事,明思堂有意大事化小,是以稷序宫中的人对此事只是略有耳闻。

加之奉氏伤重得实在厉害,更鲜有人知还有另一人受了伤。

黎枝燃唇边微勾,恰如其分:“一切安好,劳公子挂心。”

崔清鸣看上去仍旧有些担忧:“我母族世代学医,祖上有许多补身益体的良药。若女公子不嫌,待大祭结束,我让宫仆送来。”

那日逆旅中她与崔氏不过是一面之缘,崔氏姊弟便对她透出一股莫名的善意。

不知这善意是对她,还是她的姓氏。

黎枝燃正欲婉拒,眼角余光仿佛瞥见了什么。

那一瞬极快,好似黎枝燃的错觉一般。

人群远处,一双冷淡的眼眸一直在望着她。

不待黎枝燃辨出那双眼睛的主人,队列倏地人头攒动,身形交际,将那双眼睛彻底遮去。

“啊,”一旁的崔氏瞬间嘘声:“到了——”

目光触及前方,就见茫茫灰空中平地拔起一幕青山,走得些近,更近些,方才望出那是用数以万计青灰色石砖垒起的殿墙。

鹿宫主殿,殿门大开。

往前去,脚下石路因雕满了崎岖纹路而变得凹凸,再向前穿过垂天青幕,眼前忽而明亮开阔,只见正道两侧,形制整齐的乐人们以中轴为界,分列两侧一字排开。

幡旗飞扬在密密麻麻的鹿军铠甲之侧,数人挑着以木杆举着竹枝编织成的巨鹿行走,栩栩如生。

他们身后,正是大司乐先前曾教习过的八音之器,金石土革,丝木匏竹,在凛冽寒风中奏鸣。

随着八音钟声,乐人们正沉声诵唱着:

古帝太汤,征彼四方。

天报微功,佑我大苍——

所有氏族子女皆被这低吟声震麻得无比骇然。

鹿宫主殿是先祖太汤王所留,乃大匠所筑,五脊六兽,传言飞鸟不可停留其上,称作“鹰不落”。

如今亲眼所见,鹿宫主殿坐北朝南,纵宽数百丈长,如可纳百川的海瀛般一望无际。黎光破透磅礴无际的乌云缝隙照落,重檐庑殿顶正中的鹿首高仰,目眦欲裂,如巨兽一般盘桓在帝都鹿央正中,仿佛随时都会一跃升天。

恒河一沙,沧海一粟。

人立于中,如蝼蚁一般渺小。

也正是如此气魄,方能受百方氏族朝会,万地臣官觐见。

——此处,便是奉天殿。

黎枝燃望着面前再熟悉不过的,恍若隔世。

从圣鹿台到麒麟关,她离开朝光的每一步,踩下去都是濡湿软绵的。

正是那些安安稳稳被宗族庇佑的子女口中的“叛军”,用血肉铺就的生路,只托着她一人,孤身漂泊着,淌过了这十年。

这里,从前是她的家。

如今,这鹿宫早已天翻地覆。

听闻动静,殿前各路氏族公侯文武大臣侧目望去。

殿前广场中央,从前至后已陆续聚集了密密麻麻成千上万的人,苍洲的四方公侯,文臣武将,还有数不清的氏族分支。

天子要操办稷序宫一事曾引得朝中沸沸扬扬,他们之中有人赞许此举可破氏族隔阂,却有更多人反对。

来自长者的注视之下,所有氏族子女如同幼兽初次独行捕猎一般,被笼罩在无形的威压之下,自觉屏气噤声,敛眉肃目。

他们在此,代表的便是各氏族的颜面,绝不可在天子面前有半分行差踏错。

队列被宫吏指引去了最外侧的鼓群,黎枝燃不用上场击鼓,便寻了个人群最末的位置站着。

在她们的队列之后,是祭祀供品的队列,

黎枝燃颔首低眉,静静地傍观着这场盛大的祭祀。

数不清的牛羊牲畜、果酒谷物。

最后被宫吏们抬上来的是一尊巨大的青铜甗,底座缠绕着数头朝天仰颈的金铜鹿首,端端正正地摆放在正中。

人齐,便等时辰。

此次击鼓乃是氏族子女们于官学正式开始前首次在天子面前亮相,不仅事关日后官学时的正式分营,更是代表着数百年来的家族荣光。

氏族学生们穿戴着形制一致的学服,立于鼓群之首的正是望瑨裴氏,裴慈。

原本数百鹿央氏族之中,地位最为尊贵的当属帝族一脉的亓氏,可太子公主身份尊贵,皆不入稷序宫。

若不论帝君之族,那这首席的位置便只能落在了四方氏族之首——望瑨裴氏的身上。

大司乐礼冠高戴,神色庄严。

他肃目向裴慈微一含颌,裴慈立即意会。

所有的视线汇聚之下,裴慈身为望瑨裴氏的少主,便不再只是裴氏,更是整个苍洲四方封地之首的威望。

裴慈丝毫不怯,干脆利落地举起鼓槌,一顿,重重敲在乐人们的吟诵声之上。

“古帝太汤,征彼四方。

天报微功,佑我大苍——”

第一声鼓声惊起,其余氏族子女立即跟上,抡起手中的鼓槌,一如此前排演那般。

数架雷鼓在同一刹那鸣响,大地晃动,黎枝燃只觉得周身震颤。

恍惚之间,仿佛身后便是那头巨大的铁铜乌麂,千军万马向麒麟关涌来。

百人齐鼓,雷声荡天。

就在这击鼓声中,一道通身隽满了饕餮的金色身影从奉天殿高处的青白梯形石阶上缓缓走出,右手持握着沉重无比的金钺,五彩十二玉冕旒象征着整个苍洲大地上最尊贵的身份。

亓壬一字一顿,威厉的声音响彻奉天殿:“劳请大司巫,敬天问国运!”

大司巫躬身立于一旁的问天台上,冠上垂落六片条符掩面,凡人不可窥神之面,大司巫因幸得窥见天机而双鬓银白,不过依旧双目精明。

大司巫神色肃穆,气沉丹田,随即双臂缓缓上举大张,犹如吐纳天地之气一般。

那尊青铜甗旁的巫人们意会,立即动了起来。

“升火——”

先前闻到腥气之时,众氏族子女们猜测种种。

直到那闷隐而凄厉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出时,黎枝燃才终于明白——

青铜甗内,一张张灰青发白的脸死气沉沉,无一例外地被摆放成了跪地垂首的姿势,由一根麻绳自里到外连接成一圈,无声而沉寂地倒数着死期的来临。

里面——竟然全都是活生生的人!

掌心传来剧痛,黎枝燃低头,才发现不知何时指甲深深地嵌进肉中,落下两个凹陷的红印。

上古先王尚火,敬祝融为尊,更嗜好人牲祭天,以通达天意,获得垂青和赐福。

父王怜恤,常常对她们兄妹几个教诲道,两国交战,最无辜的便是平民百姓,为王室者,必以身为盾守护其前,更是严令禁止再用生人祭祀。

那些麻袋之中,全部是苍洲与金邦,还有与其他邦国交战时俘获的奴隶。

奴隶被关入鬼牢之后,生死便不再由他们主宰,有的被发配做重工苦力,像牲畜一般被鞭笞,更有的正如此刻一般,被当做大祭供品。

亓壬谋篡上位不过十年,竟敢将此劣举死灰复燃!

胸腔之处剧烈跳动,几乎要从破出肌肤。

青铜甗下的火苗转眼跳窜而起,丈高刺眼。

黎枝燃陡然清醒。

苍洲早已战乱多年,外有邦国虎视眈眈,内有四方封地貌合神离。

数任先王都不能了断的前朝遗乱,在十年前忽然生了转机。

亓壬不知与金邦究竟做出了何等代价的置换,让来势汹汹的金邦大军罢战息兵了三年整,也让苍洲子民得以喘息片刻。

于是苍洲子民并不排斥这从天而降的新帝,反倒视其为拯救他们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天命所选之人。

可他们推崇、敬仰的上位者,却视他们的命为草芥,亲手将其推入这食人的熔炉之中。

何其残忍,何其荒谬。

她睁眼看着,却只能装作一个旁观者。

叮铃——

叮铃铃——

脆响的撞击声将黎枝燃从沉郁中拉了出来。

火光之旁,浑身银饰自上而下透射着无比刺眼的光芒。

大风卷起将女子的裙摆,青赤黄白黑五色在灰白的空中交织,正如五个学营之色。

银铃一碰,女子身后霎时变戏法似的又分出数十人,如同影子一般,只是身上银饰少了许多。

她们脸上皆覆着艳奇至极的夸张面具,双目圆瞪爆出,尖牙直戳大地,手抓鼓,腰系铃,口中发出鸟兽一般的鸣叫声,围着那尊青铜甗翻飞旋跃。

古往今来,战死的将士成千上万,若魂灵久久不散成了怨念,便会生疫病。

所以战后不论胜败如何,须得请巫傩起舞,眷顾降福,超度那些冤辜亡魂,驱瘟避疫。

透过重叠如山的人影,黎枝燃的视线一直牢牢地辨析着那道隐隐约约的身影。

巫傩她并非没见过,只是觉得有几分怪异。

傩舞为首之人颇有几分熟悉,就好像......在哪里听人说起过。

银饰。

......

满身银饰的女子!

在桑归里之时的记忆倏然浮现,桑且曾说过,桑归里的不速之客身上带着一块与晏惊归一样的鹿牌。

那女子身上,也正是缀满了银饰。

不待黎枝燃细思,那群巫傩们犹如水波一般四散隐匿。

冲天的乍跃火光围绕之中,大祭仍在进行。

大司巫仰首望了一眼彻底大亮的天色,高声喝道:

“卜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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