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霓在下城区生活了半年多时间，停水停电火灾煤气泄露等这些事情她看多了。

虽然这是她头一次在上城区看到电力系统故障，也没有当回事，不过驻足看了一会热闹，然后她便登车走了。

从MT集团要回来的资金到手还没捂热呢，又进了其他人口袋，依旧还有许多债务未偿清，却也有了喘息机会，剩下的不着急，以后打工慢慢还。

崔红萍曾经有过伴侣，也有过孩子，她丈夫死于外地工作暴露辐射环境中所引起的身体癌变，她的女儿在与云霓类似的年纪在黑鹰市死于过量服用药物。

她年轻时英姿飒爽，如今雷厉风行，纵使人生三番两次遭受重大打击，几次心如刀割，崔红萍也不曾对生活绝望，依旧忙忙碌碌，该吃吃该喝喝，该操心就操心，该催婚就催婚。

云霓在就催云霓。

云霓不在就去催社区其他单身男女。

崔红萍做饭的时候没有关门，饭菜香味顺着楼道飘到了云霓家里，她夺门而出，连鞋子都顾不得穿好。

做了那么久邻居。

一桌吃过无数次饭。

云霓早把崔红萍这里当成自己第二个家。

她跑着冲进崔家，崔红萍立马起身迎接，热情洋溢地道：“小王你看，说曹操曹操就到。”

被称小王的人跟着站起来，二十多岁的年纪，圆脸圆眼睛细皮嫩肉的干干净净，他看到穿着灰色居家长裙的云霓，像是大姑娘第一次出闺房，双手缠在一起，紧张兮兮的，连主动打招呼都忘了。

云霓站定脚步，稍微这么一瞥，她明白了，她知道了。

崔红萍故意的，她故意用饭菜钓她，目的是介绍她认识她口中那些品德高尚前途无量的适婚男青年。

崔红萍疯狂用眼神暗示云霓主动点，主动打个招呼！快仔细地瞧瞧小王吧！人家可不是下城区贫民窟住户，人家是上城区大学老师，家里有净化系统，谁嫁过去都能像他一样白白净净。

云霓静静地看着崔红萍，半天没有回应。

崔红萍的意思她都明白，哪怕她什么都没说，云霓就是能准确无误地猜中她在想什么，可是她不想接招。

云霓和赛博时代其他年轻人一样，玩是玩，嗨是嗨，婚丧嫁娶不可能。

不过京海市这批中年人都是坚定不移的家庭主义者，他们像是害怕以后‘家庭’会消失，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传承传统习俗，首当其冲便是四个字——成家立业。

没认识崔红萍之前，无人管云霓。

认识崔红萍后，有人关心她了。

然而关心是把双刃剑。

云霓很是无奈，到底也没拗过崔红萍的坚持，她叹了口气，然后朝小王走过去，闷闷不乐地做了自我介绍。

“你好，我是云霓，认识你很高兴。”

云霓对他伸出手，这是她回到现实世界后，第一次关注到自己的手，有点脏兮兮的，很是粗糙，但手指纤细。

小王局促地伸出自己手，手指短胖，指甲盖泛着粉白，白皙干净。

两只手对比强烈。

小王半天都没下狠心握住云霓的手，她没有一直将手放在半空中，收回手歪头看向崔红萍，她对她挑挑眉，意思不言而喻，你看，这个上城区小伙子又没看上我。

崔红萍：“……”

云霓崔红萍对视，于无声处激烈对峙。

小王心生好奇，往前走了两步，横到她们中间，盯着云霓问：“你们在干嘛呀？”

云霓回头，一张白嫩圆脸近在咫尺，她没想到他们之间距离如此近，微微有些惊讶，反应速度很快地后退拉开距离，她说：“没干嘛。”

崔红萍立马过来提议道：“六点多了，我做的菜都快凉了，咱们吃饭吧？”

云霓伸着懒腰往餐厅走，“我快饿死了！萍姨你快点吧！开饭开饭开饭！”

崔红萍威胁似的瞪了云霓一眼道：“就是爱吃爱喝爱睡觉。”

云霓也有自己的道理，她道：“咱们做人，不就我为了吃喝玩乐嘛！”

比起云霓，崔红萍更在乎圆脸小王的态度，她满脸讨好地过去问：“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让王老师您尝尝我的手艺呀？”

云霓本来吊儿郎当，见崔红萍面向小王如此谄媚，她不高兴了，又不是什么世界难找的极品，萍姨至于么？

她没有犹豫，当即从餐厅附近大步过去拉住崔红萍说：“萍姨你过来一下。”

崔红萍被云霓带到一边，她又过去拉住圆脸小王，他惊呼着问：“女士，你干嘛？看我干净，想霸王硬上弓？”

云霓侧目看向他说：“亏我第一眼还把你当成老实人，原来是我误会了，知道霸王硬上弓这种事的男人能是老实人？你用你这副干净圆润的外表骗过多少女人啊？”

“天呐，你这个女人……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他满脸不可思议，脸色红了一大圈，“我看你才骗了很多下城区的脏男人！”

赛博时代很多人事物都拥有两个极端相反面，比如有人极端保守有人极端开放。

没有任何一条法律规定人们的生活方式，开放的天天换不同的伴侣，保守的坚持守着自己清白的身子去寻找同道中人，都是个人选择，他人无权干涉。

云霓能看出小王是个保守派，而且是那种极端保守派，他不只是要求清白的同道中人，他还想要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满世界只有他一个人，给他生孩子，照顾他生活起居的女性极端保守派。

很遗憾。

云霓与他道不同不相为谋。

她把他往门外一推说：“不好意思了，相亲到此结束，我没看上你，想必你也没有看上我，你最好不要砸门老实离开，要是你不服气，觉得我这双手玷污了你，继而哐哐哐砸门影响我吃饭的话，我就拿刀出来送你上西天。”

这里是下城区。

是有人违法乱纪的话，另外一些人抓住后可以私刑处置的下城区。

云霓说完话就走，用力关上崔家大门，还顺手把门反锁。

她转身看到崔红萍，崔红萍不满地说：“你没看上就直说，说完了后，咱们再好好地送人家离开，这么凶干嘛。”

云霓有理有据地说：“还不都是因为你！本来我也想好好地送他回家找妈妈，你却对他各种讨好做小伏低，拜托了萍姨！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就是不在乎自己，多少也得考虑考虑我的面子吧！”

相亲对象人都走了，继续掰扯没有意思，崔红萍摆摆手说：“算了算了，这次就这样了，过来吃饭吧，我们再好好聊聊你的想法。”

关于另一半，云霓没有想法。

崔红萍据理力争，说了许多成家的好处。

两个人在话题上越扯越远，你有你的理，他有他的理，谁都说服不了对方，吃了饭后，不欢而散。

云霓昨天一口气还了百分之十五的债，还剩下很多，她需要工作。

现如今不管是上城区还是下城区乃至黑鹰市其他城市甚至在远离陆地的深海都有许多工作机会。

多年前因为人口锐减，主要劳动力变成机器设备与机器人。

后面人口数量回暖，各家公司各种行业工人缺口进一步加大。

这是一个想工作就能工作、想躺平醉生梦死就能躺平的自由时代。

云霓找工作没有其他要求，唯独一点，那就是高薪，待遇是最重要的，其他都是小事。

经过一番精挑细选，她在上城区下城区交界处的一家科技公司回收点找到了工作。

云霓主要工作内容是对从上城区科技城流出来的废弃科技产物进行筛选分类。

上城区有智商超群的能人。

下城区同样有。

比如云霓的老板——豪哥。

一七零的身高，大光头大脑门花臂纹巨龙手腕上缠着小叶紫檀的佛珠，到哪都是笑呵呵的，喜庆如同弥勒佛，他是干垃圾回收发的家，发财后去上城区做了几天土豪。

据说豪哥在上城区被某个科技公司的老总嘲笑是土鳖，他破防了，藐视上城区规定，在公开场合大打出手致多人受伤，本应该被判处死刑，他手下弟兄忠肝义胆，大难临头也没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