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绛平深深地看向云霓，哪怕擦肩而过了，他也没有第一时间收回目光，他一直关注着那抹步行的身影，直到消失。

上午十一点五十，云霓独自一人回到她位于京海市下城区贫民窟的家。

进门后第一件事先去看日历，她在日历上用黑色记号笔圈下一月十八号。

日期下面小字上确实写着诸事皆宜。

快了……全球电力系统就快恢复了……

云霓满心雀跃，兴冲冲的，她将外面御寒的衣服一脱，一溜烟跑进卧室，往床上一躺，扯过被子蒙住脑袋，睡得天昏地暗。

很久很久之后，云霓醒了，起床了，她睡好了吃饱了喝足了，出门开始干正经事。

她的正经事很简单，那就是满世界宣传全球电力系统即将恢复，这是个足以震撼人心的好消息，又不需要保密，她认为自己有责任将天大的好消息告诉大家。

云霓在外面散布消息时，说得有理有据，但先前全球各个城市顶尖科学家们的说法更加深入人心。

云霓没少被人嘲笑，有人说她疯了，有人说她白日做梦，等等恶语相向层出不穷。

她也不介意，原因是她知道自己没有造谣。她确定一月十八号会有大事发生，她之所以广而告之，也不是想要得到什么，纯粹只是闲得无聊。

反正闲着也闲着，不如到处跑到处凑热闹。

云霓再次结束充实的一天，等她从外面回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她一点都不累，心情美滋滋，蹦蹦跳跳就不说了，还哼着歌。

远远地看到家门口有人。

那个身影她无比熟悉。

许绛平。

百分之百是许绛平。

走近一看，毫无惊喜可言，真的是许绛平，她叹了口气，瞬间满脸失望地说：“怎么是你啊……”

许绛平没想到再次见面时她会是这幅反应，他皱皱眉问：“我怎么了？我也没有那么让你讨厌吧……”后半句话语气很虚。

他当然没有让云霓心生厌恶，但她对他也没有好感可言。

云霓问：“找我什么事？”

许绛平反问：“你好像挺忙？”

云霓煞有其事地说：“什么是好像啊，我就是忙，特别忙！”

许绛平立马礼貌且绅士地问：“请问你每天都在忙什么？”

云霓一本正经地说：“很多啊，一句两句根本说不清楚，简单点说，我忙着生活。”

说完咧嘴一笑，神色生动，生机勃勃。

许绛平见她吊儿郎当，他没有时间顺着她的节奏与她一起胡扯，不对，应该是正在等她决定的事情时间紧迫。

他索性直接说出自己的来意。

“医院那里因为联系不到你，就派人找到我，他们说你母亲情况非常不好，已然是回天乏术。现在院方正在用大剂量药物维持着她性命，药物迟早会失效，你最好在一个小时内决定要不要去医院见她最后一面。”

从华卿住院到此刻，刚好五天。

华卿拥有心跳呼吸的这五天，全部依靠赛博时代神乎其神医疗财团所研发出来的顶尖药物。

假如华卿的自杀行为发生在十年前，或者是十年后，她都会被在被送入医院抢救当天拿到死亡证明。

华卿抱着必死的心。

旁人无力回天。

五天已经是这个时代医疗极限。

原本云霓面色红润，脸上表情丰富，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十分灵动。

许绛平的话一出口，她整个人骤然失去了那股游戏人间的灵动劲头。

也不能说她整个人瞬间黯淡无光，就是所有情绪都消失了，像被冰封了，她沉默而清透。

华卿要死了。

她的母亲要死了。

云霓做了许久孤女，她一直觉得有母亲也好没有母亲也好，于她而言毫无差别。

忽然得知母亲即将死亡，还是会心口发闷。

许绛平也不着急，耐心地看着云霓，等着她拿决定。

良久，云霓开口了，“死就死吧，人活一世，大家都会死。”

她尽可能地让自己语气听起来轻松，可不久于人世的人是给了她生命的母亲，如何能轻松起来呢？

许绛平也没有道德绑架云霓的想法。

他道：“既然如此，我也不说多说什么了，我会按照专人处理华卿女士身后事，等她安葬后，我会亲自将相关信息告诉你，至于更远的以后，你再慢慢想。”

医院那里还在等许绛平，他说完话便要代替云霓去医院料理华卿后事。

云霓稍微调整了一下站姿，以身体拦住许绛平说：“大佬，刚刚我又仔细地想了想，我觉得你没有必要为了我的事情忙前忙后，你去做你的大事吧，与她相关的事情……我可以自己处理。”

许绛平问：“她的葬礼你可以处理，你能抹除你与她的关系吗？”

云霓被问得一愣，蓦然抬头与他对视问：“什么意思？”

许绛平道：“你比我清楚华卿女士的背景有多复杂，如果你无意离开京海市，你不想去其他地方生活，我只能抹除你的出身来历，彻底做实你孤儿的身份，明白吗？”

云霓张口想要回答，他的后话紧随其后。

“我之所以这么做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自己，云霓我真的挺喜欢你，或许你会鄙视我老牛吃嫩草，但我就是想要与你来往。”

“你母亲的复杂背景会连累你，她在的时候我不好插手，原因是你母亲身后黑鹰市那些力量不容小觑。她去世后外力没了，我才能大展拳脚，到时候你和黑鹰市再没有关联，你就是京海市一位普通少女，懂了吗？”

他话说得如此简单，云霓自然清楚明白。

许绛平想要接近她，但他身居高位，而云霓母亲华卿的背景又太复杂，当她作为华卿的女儿时，许绛平会被诸多现实原因约束住手脚。

切断云霓与华卿的血缘关系，等于切断云霓与黑鹰市的关系。

唯有云霓只是个背景干净普普通通的少女，许绛平才能放开手脚，尽情追她。

懂是懂了，但云霓并没有给他面子的想法，她说：“你不用为了我费心费力，我们之间没有可能，我对男人压根就没有兴趣。”

许绛平道：“不管你对男人有没有兴趣，你出生背景这些事我都需要替你处理。”

不到三秒，他继续说：“就当成是我在报答你父亲吧，没有你父亲就没有京海市今天，我一定会清除你和黑鹰市的所有联系，到时候你就能自由自在，再也不用遮遮掩掩。”

这件事于许绛平而言没有商量余地。

云霓不以为意地说：“我才没有遮遮掩掩。”

她独自一人到京海市定居后，只是尽可能地回避与黑鹰市有来往躲着黑鹰市而已，完全谈不上遮遮掩掩。

许绛平看看时间又抬头道：“还有四十五分钟，现在出发，还能赶得上你与母亲见最后一面。”

云霓没有态度坚决地高声拒绝。

许绛平知道她动心了，他配合地劝说道：“走吧！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跟我去一趟医院吧！”

“好，我看你的面子，我去医院。”云霓痛快地答应了。

前往医院的路上，云霓不停在脑海中设想见到华卿后的场景。

她会难过吗？她会哭泣吗？她会心痛吗？她会舍不得华卿吗？

许多个问题萦绕在云霓脑海久久不散。

它们都飘在空中，好似在光年之外，别说是答案了，就连问题本身都过于虚无缥缈，假的像片晨雾。

顺利来到医院，杂乱的问题于同一时间消失，如梦如幻。

许阳明没想到许绛平能把云霓带来，当他看到云霓过来送华卿女士最后一程时，他特别感动。

“云小姐……”

云霓深深地看了眼眼圈泛红的许阳明，没有寒暄，她直接了当地道：“走吧。”

许阳明没有意见连连点头。

负责维持华卿生命体征的医生护士们一直战战兢兢。

总算让他们等到许绛平回来了，再看向时间，距离病人咽气还剩最后五分钟。

还好还好，还好许绛平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