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阳第一次从活人嘴里听到帝阳两个字，虽然他泡了几天的藏书阁，但关于帝阳的生平却鲜少有哪本书籍有详细记载，就算有，也只是别人一生中出现的一丝点缀，于是不由好奇起来。

风竹音闻言原本冷漠的神色微微一变，问道：“神主去找过你？”

白珏闻言表情带有一丝愧疚。

那时候，山海界各族纷争不断，白珏也不清楚自己在其中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但他知道，炎帝的小女儿因他而死，自此炎黄大战，巫族，妖族，神民纷纷入场。

白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悔恨，他甚至怀疑如果不是他，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白民之国也没能在那次大战中抽身事外，百姓受伤无数，乘黄因为心善，施术为众人疗伤，痊愈的人不但旧伤消失，还各个长命百岁，即使头发花白，也依旧健步如飞。

自此之后，乘黄不只是他们白民一族的神兽，更是无数人的信仰。

但白珏却从一个个鹤发童颜的族人身上看到了无尽的黑暗，直到第一个白发的婴儿降生，白珏心里最后一丝侥幸终于灰飞烟灭。

但无知的臣民甚至还认为这是他们成为神民的象征。

白珏却更是心焦，就在这时，白民之国来了一个青衫男子。

那日，他在城中巡察之时正好遇到一名难产的妇人。

妇人的丈夫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哪位心善的能帮忙请乘黄大人过来啊，求求大家了，求求大家了。”

白珏挥挥手，差人去请乘黄，却见一男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眉青如黛，眼若流星，高鼻梁，一头乌发泼墨般恣意垂于身后，举手投足之间本应淡然潇洒，却始终有种说不出的哀愁。

“不必，我来。”只见男子随手摸了摸妇人的肚子，妇人闷哼一声，婴儿的哭声就响了起来。

白珏不是没见过天神，但如此心善和蔼的还是第一次见。

他刚想上前道谢，就听到男子叹息一声：“此儿寿元已尽，夫人节哀。”

旁边跪着连连道谢的妇人丈夫闻言，立即变了脸色，“你胡说，乘黄大人定能为我儿延续生命！”

男子闻言蹙了蹙眉：“人之寿数本是天定。罢了，带我去见你们国主吧。”

白珏心中不由一动，当即走了出来。

“在下就是这白民之国的国主白珏，还请天神移步。”

白珏只感觉面前的人眉心蹙的更紧了，还以为对方会说什么，谁料他只是拧着眉点了点头，便跟着他回到了国主府邸。

男子倒是随和的很，只是眉眼间仿佛总是充斥着化不开的愁绪，他看着白珏说道：“白珏国主，阳此来实有一件事想请白国主解惑。”

白珏一时恍惚，只听男子叹了口气：“你真的亲眼所见烛龙他残害生灵？”

“不，我没有。”白珏看着那人不知不觉就将之前求见天帝，碰到羲和的事说了出来。

白珏的话一说完，脸色一变，他方才仿佛受到了某种蛊惑，话也不知不觉就说了出来。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就如初次见到九尾时一般，但却更让他心惊。

毕竟那时候他只是没有神力的平民，而如今他确实可以轻易吸干那些称为神的人或妖。

白珏凛了神色，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男子好看的眉心蹙了蹙，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然而他并没有回答白珏的话，只是叹了口气，自顾自说道：

“原来如此……多谢白国主解惑，既如此，阳告辞了。”

白珏再次晃了晃神，终是恢复了平静，在男子离开之前拉住了对方的衣襟，取出的随身的短刀架在了对方的脖颈之上。

“你到底是谁？来我们白民之国有何目的？”

然而男子只笑了笑，下一瞬就脱离了白珏的控制，站在了三米之外。

“吾乃帝阳。白国主，世间一切皆有因果，今日因，他日果，你不该借助神力强行夺取后世之人的机缘。”

帝阳留下这句话，自嘲一笑，叹道：“罢了，我之过也。若是有一日你想明白了，说不定此物会有帮助。”

白珏愣了愣，看着手中的白玉瓶，里头只静静流淌着一滴泛着金色的液体。

回过神来的时候，神主早已消失了身影。

白珏想，如果那时候，他就明白了帝阳的意思，说不定最后白民之国也不会消失在了历史的洪流之中。

没多久，诛神之乱彻底爆发，白珏听说神主帝阳为护烛龙被众神围于不周。

也就是那日，他再次看见了魔眼，这次他很是狼狈，白珏甚至能感觉出他的虚弱。

魔眼对他说：“没用的废物，去吸食阳气，助我恢复。”

白珏第一次违抗了魔眼的命令，如今白民之国本以岌岌可危，他不想让他的臣民再次陷入无端的战火。

然而他终究低估了魔眼的能力。

第二日，白民之国爆发了瘟疫。

白珏只需一眼就看出了，那是阳气逐渐流失的征兆。这瘟疫不过一日就带走了千百人的性命。

乘黄的神力再也发挥不出作用，臣民怨声载道。而那些觊觎神骨的人也开始藉此机会，以各种理由攻打他们白民之国。

国内接连不断的大量人口的死亡，国外数不清的战争，战到最后连白珏自己都没了信心。

直到某一日，整个山海界响起了幽咽的哭声，神主陨灭，山海界封。

至此，那成了压倒白珏最后的一根稻草。因为，同时他还得到了另一个消息——持神骨方可出入山海。

更猛烈的攻击如狂风暴雨般朝白民之国呼啸而来。

他记得他去世前一晚，族中的大长老找了过来，他带着寥寥无几的白民之国的战士站到了他的面前。

“国主，交出乘黄吧。”

白珏无力地说道：“乘黄乃国之神兽。”

大长老垂了垂满是褶皱的眼角，说道：“他会害了咱们白民之国。”

白珏：“他带给了你们千年的寿元。”

大长老叹了口气，从怀里取出一把刀，对准了自己的喉咙：“他要，那便拿去，但我们白民国，不可再有乘黄。”说完，他一把朝自己的喉咙刺了下去。

大长老的死，点燃了民众最后一丝理智，白珏耳中充斥着无数怨言。

乘黄凄然看着眼前的一幕，曾几何时，他也曾被这些人捧在手心，而如今，他却成了灾星。

乘黄向白珏说道：“白珏，我们走吧。”

白珏看着乘黄以及一众白民身后那只黑色的眼睛，低低地笑了起来。

一旦踏入了黑暗，哪有那么容易回头？

从他将吸收的阳气赠予白民之时，他们就被他送给了恶魔，而他如今竟还妄想着能够再带他们回归光明。

一切的因都在他，是他用双手将无尽的力量送给了乘黄，也是他让乘黄助众人成为神民。

白珏那一刻终于明白了帝阳所说的——因果。

半晌，他终于停止了笑声，说道：“吾之过也，吾之过也！”

他从怀里拿出了白玉的瓷瓶，那是神主帝阳赐给他的最后的救赎。

神主帝阳乃天地阳气而生，他之神血可清扫世间一切魔障。

那些借来的生命，终是要还回去的。

他静静地坐在了地上，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