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姜连滚带爬地爬到齐遂身边，就见着他梳着高高的马尾，背上背着长剑，双手抱在胸前，曲腿坐在屋檐上，虎视眈眈地看着黑影卫们。

罗姜头顶的一根碎发在空中不断地飘摇着，紧张地吞了口口水：“主子，你真的放她走了？”

齐遂颔首，目光坚毅：“栀栀妹妹想做什么都可以。”又狐疑地盯着罗姜：“你们一直想把她关在这里，意欲何为？”

握在长剑上的手一副蠢蠢欲动的架势，黑影卫们瞬间四散了干净，跑到隐匿的位置躲了起来。

罗姜憔悴得像是被糟蹋了八百次一样，哀怨地望了齐遂一眼，心想：等到明日此时，您最好还是这样的打算，否则去追的还不是他。

这样子的日子再来几天，他就再也不是江南府最负盛名的风流才子，而是一个丑陋不堪的怨夫了。

霍筠栀坐着马车没走出多远，谎称自己忘记带了东西要回去取，但是在车上放了个只塞了一件衣裳的包袱，让车夫继续带着这包袱到达原定的地点——江南府通往南自寺的驿站。

车马费是早已经付过的，因着是大雪天，还加了三倍，车夫虽心有疑惑，但还是带着包袱继续前行了。

霍筠栀在路边找了个成衣店买了一身碎花灰袄和大肥棉裤，又在腰间塞了两圈麻布，脸上涂了些黑粉，眉毛画粗，再点上一些雀斑，乍一看便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普通妇人。

难得的下雪天，四处白茫茫一片，各家各院都闭着门躲在家里，唯有年幼的孩童们不怕冷，你追我赶地扔着雪球，欢声笑语远远地传了过来。

霍筠栀装成乡下来找活干的妇人，在赵宅附近租了间便宜的小屋子，准备打听一下瑾娘的消息。

她实在忍不住想看看瑾娘现在的情况，赵家人有好好对她吗？如果没有齐遂作祟，她现如今应当会抱着瑾娘在窗边赏雪吧，她会给她堆一个很可爱的雪人，轻声哄着她入睡，就像当年娘对她的那样。

然而刻意在赵家门口走了几遍，也没看见过公婆还有赵文轩的身影，更别提瑾娘了，虽然她这么小，本来也不应该在下雪天抱出来。

赵家的茶馆不知为何又重新开了起来，每天都有人进进出出，瞧起来生意还不错，霍筠栀做好准备把自己精心“打扮”了一番，还用头巾遮住了面容，这才进去看了眼，却发现茶馆里的人全部都换了一遍，新添了掌柜和端茶送水的伙计，没有一个是她认识的。

她要了一壶茶水，然后装作怯生生地问来送茶的伙计：“你们家原先的东家呢？我是他乡下来的亲戚，来投奔他的。”

那伙计明显听多了这种说辞，给她说了个地名，懒洋洋道：“赵家人都搬到新的大宅子里去了，嘿呀，富在深山有远亲，以前可没见他家这么多亲戚。”

霍筠栀抿着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伙计打量着她，问她多大了，霍筠栀说快三十了。

伙计“哦”了一声，道：“既然是找活干的，又是个女人，我看你呀也别去那边了，不若去咱们茶馆后面这里看小孩儿。”

小孩儿？

霍筠栀心中一动，问得更详细了些。

那伙计左右看了看，见无甚客人，掌柜的也不知，不由得起了八卦的心，悄悄道：“你是赵老爷的亲戚吧，他儿子做了大官，年后要后娶一个娘家了不得的新媳妇，据说是总兵的嫡孙女，准备到新宅院那里去住的，就是我刚才和你说的地方，那里可大可宽敞了。但是他前头的婆娘还留了个小女娃，没有被带过去，留在咱们这茶馆的后面，啧，可怜死了，只有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在管，那小姑娘还经常骂她，你说说，她自己都是个孩子，怎么管小女娃，而且那小姑娘吵着也要去那边，所以这才在招人呢……”

霍筠栀感觉自己漂浮到了空中，目光茫然地看着这伙计的嘴一开一合，但之后的话已然是什么都听不见了，她扯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要难看。

瑾娘，她的瑾娘，过得是这样的日子。

赵文轩休妻不过一月有余，竟已经要另娶新人了，看来，当时本就错乱诡异的休妻比她想象的更为复杂。

此前她一直以为是齐遂搞的鬼，现在想想，齐遂再本领通天，也没有办法强迫自己滚下山崖，名声受损，再到赵文轩升官，慧娟落胎……几般风云具在一刻，像是来自深渊的漩涡一般，让人无法控制地被吸进。

她缓缓阖上眼睛，再睁开时，已然仍旧是那副唯唯诺诺的模样，给那伙计塞了几个铜板，道自己身无分文，很是需要这份做活，小哥能不能帮她引荐一下。

那伙计把铜板在手上颠了颠，他本也受到叮嘱要帮忙物色一下妇人的，眼下刚好有个现成的，立即带了霍筠栀要到后院去看一下。

霍筠栀心中有些慌张，她没想到现在就要进去，幸而她没有因为戴头巾就忽视了伪装，按照小哥的说法，里头应该是慧娟，小心一点，应当不至于认出她。

霍筠栀按照话本里伪装的说法，含胸驼背地走了进去，还特意调整了走姿，变成有些内拐的步伐。

仍旧是赵家熟悉的庭院，但空荡荡的，少了不少人气。

霍筠栀没走多久就听见了一道婴孩的啼哭声，心里又是惊喜又是酸涩又是愤怒，她一定要找机会把瑾娘带走！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你能不能别哭了！”慧娟满脸暴躁地在屋内走来走去，“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要在这里看着你！没爹没妈的小杂种，干脆死了得了。”

望着床上的小女婴，眼里是满满的厌恶和愤恨。

慧娟想不到自己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当时她流了胎后，表兄大为光火，甚至都把那霍筠栀给休弃了。

赵父赵母看着没了的金孙，也是心疼不已，对她关怀有佳，她本以为便是没了孩子，也可以牢牢占据赵家人心中的地位，甚至取而代之嫁给表兄。

然而一切都在半个月后变了，休妻不过半月的表兄竟然告诉赵父赵母他和总兵家嫡孙女的亲事，别人告诉她总兵是二品官员，赵文轩这样算是高娶。

赵父赵母自然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