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了大便宜，婶子欢天喜地地走了。

两人坐在大厅里的炉子边烤火，柳湍雨看着明雪枝欲言又止的样子，垂下眼睛道：“其实我很理解他们为什么这样。”

火光在他眼中跳动，但唤不起任何鲜活的情绪，明明还在呼吸，却像一尊木胎雕塑一般蜡黄僵硬，“我只是两个苟合的家伙弄出的意外，比起被承认被保护的孩子，我受到这种待遇理所当然。你知道‘婚姻’这个词的含义么？”

明雪枝摇头，就连拿东西要给钱这件事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婚姻是神圣的契约，和二姓之好，结同心之盟。”他看向明雪枝，深邃的眼窝中盛满了疲惫，“而我破坏了这份契约。”

他呼出一口热气，看向白雾消散的方向，“明明不想伤害别人，但就是害别人伤心了。这世上净是些这样的事啊。我的出生伤害了我的父母，我的兄弟……”

他的表情掩映在刘海的阴影中，“最后还有我自己。”

站在沉重繁琐的悲伤面前，明雪枝两眼晕眩，她从“婚姻很神圣”那里就开始脱节了。

于是很诚恳地提问：“它神圣在哪里呢？”她的思考向来很直接，如果“神圣”并不成立，往后的烦恼就无物可依了。

柳湍雨愣怔半晌，然后破功似的噗嗤一笑，“你这不是一开始就没跟上吗？常听修者不沾尘缘，看来果真如此。要从那里开始解释，话就长了，你想听吗？”

决定将柳湍雨所有疑问句处理成肯定的明雪枝点头：“想。”

柳湍雨吃惊，“我以为你不会感兴趣。这不算破戒吗？你早上吃肉馅馄饨的事，我还没忘。”

她理所当然道：“修仙又不是出家，不吃肉对身体不好。宣称自己只用喝露水就行的，都是江湖骗子。”

他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在认识她之前，他们确实以为修者跟神仙没什么两样。

明雪枝顿了顿，“修炼的原理依然有很多不透彻的地方，所以我相信，同样是修者，其实魔修其实跟我们大概并没有区别。”

“谢谢你……”他宽慰地笑了，稚气未退的脸庞露出和年龄相符的腼腆。

他干咳一声，“说远了，真羡慕你啊，什么都不想，也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也许想得越多才越不解，越痛苦吧。我也开始尝试什么都不想了。”

“你那已经是麻木了吧。”

他仰面躺在青砖上，喃喃道：“是麻木还是难得糊涂，又有谁说得清呢？”

系统叹了口气，“生活在这种环境，这么久都没崩溃，甚至习以为常，就跟头老黄牛似的。难怪爆发的瘴气千里可见，简直是天生的魔尊胚子。”

“但是他刚种上魔种的时候不是很精神吗？一直叫嚣要杀人要同归于尽，现在怎么这样了？”

“这就说明这才是真正的他啊，他只是被初次种下魔种影响了心智。你不会以为阻止了昨天的事一切就你好我好大家好了吧？”

她挠头，“难道不是吗？”

“就算你把镇上每个人都打一顿，让所有人给他磕头，他的地位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她不服气了，“为什么啊？”

“你能想到的全部理由，都是对的，都成立。”

因为他是私生子，因为他脾气和善，因为他好欺负，因为他左脚先迈出大门……什么理由都可以解释，但根本找不到哪一条才是真正的根源，又或者每一条都是。

隐性的暴力无处不在，就像站在演武场中央，无数阴冷的视线汇集在身上，他们看着，却不动手。等到所有人一起上的时候，除了抱头蹲防没有别的选择。

明雪枝隐隐能感觉到，柳湍雨已经放弃了。他从来没离开过镇子，就像她没离开过太虚山，第一次下山也心神不宁，看着指向四面八方的路牌就心生怯意。这里对他来说就是一整个世界，一整个世界手牵手团结一致对付你，你能有什么办法？

两人相顾无言，明雪枝渐渐也觉得指尖有点发凉了。

柳湍雨看着天花板，才几天没扫，又结了小蛛网。“账本上说，父母收了猎人一笔钱，原想将我卖给他。但奇怪的是，为什么死的是他们，而不是我呢？”

他继续思考：“杀错人也不可能杀掉六个之多，应该直接来厨房找我才对。父母也没什么仇人，如果是来寻仇的，为何偏偏留下我一个。”

坐着有些无聊，她突然站起身开始扎马步，“你不用管我，就这样说话就好。我记得你提过，他们那晚在吵架，也许是出了分歧，不想这样对你，然后发生了口角，自己就动起手来？”

她好像经常有一些出乎意料的举动，柳湍雨已经见怪不怪了。

“应该是这样。不过他们居然会为了我吵架……还挺稀罕。”

“也许他们舍不得你。”

柳湍雨没接话，“不过，死因不是来自内部，房间里没有扭打的痕迹。另外，孩子们一定会劝他们。”他的记性很好，他用碳灰在地上画出示意图，的确如他所说，房间里的烛台桌椅都是完好的。

“你好像一直将弟弟妹妹称呼为孩子。”

“因为他们并不是我的弟妹呀。再说，我们谁也没有把对方当成家人。三天未见，我已经想不太起来他们长什么样了。”

明雪枝看向他在地上的涂鸦，“但是刚刚一扫而过的账目和房间你却记得很清楚。”

他面露难色，摸摸自己的脑袋，“难道做了魔修，连记性也出问题了？我听说魔修都是没有心的家伙，难道是他们随着修炼，不可避免地忘了过去才有这种表现？明小姐，你快考考我。”

她还在扎马步，听罢仰着下腰过去，“我脸上有一颗痣，你还记得在哪边吗？”

“说什么呢？你脸上哪有痣。”

明雪枝转回来，脸庞上果然光洁一片，柳湍雨笑了，“看来我的记性没问题。”

她试着回想，“师尊的脸我倒是很记得。”她捡起木炭涂涂画画，他看了一眼问：“这个胡麻饼就是你师尊吗？”

“那是他身上的玉佩，他一走路就叮叮当当地响，大家说这样才是仙人姿态，每个人都要参观学习，每月分享经验。说起胡麻饼，我还没吃过呢，中午去吃胡麻饼吧。”

“镇长中午设宴，你忘了？”

“不想去。”

“你拂了镇长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