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两道白影交错，强大的剑风一道道轰击，将周围不牢固的石块震作粉末，整个第六层动荡不已。

简单交手后，心魔复制出来的水平果然与明雪枝不相上下，就连晋阶失败的小暗伤都一模一样，一时间难见分晓。

明雪枝与心魔两两相对，她正欲再度出手，却听见心魔不太熟练地发声道：“对你，对你来说，剑是什么？回答我，放你过去。”

这心魔竟然有自我意识，难道连她的记忆都复制了？明雪枝心中诧异，这跟她想象中的情况大有出入，她以为只要战胜自己就能顺利通过墓主的试炼，没想到还要回答这么难的问题。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一场战斗只有一个胜者，但一场论辩的胜者很可能不只一个，她的答案能不能让心魔满意呢？

不满意也没关系，她也不是一定要去那石门之后。于是明雪枝将心中所想直白托出：“剑是器，仅仅是器物而已。”

“那你是什么？”

“我是剑修，仅仅是使用剑的人而已。”

“但你的剑取自你的骨，收在你的小臂之中。以肉身为剑鞘，剑应当是人才对。”

明雪枝并没有马上接话，而是顿了一下才道：“如果是以前的话我会认同。”

她顺着心魔的话说下去，“剑是百器之长，若不托身于剑，如何追求极致的武艺。剑是我，我是剑，人剑合一，我即是剑神。”

她继续道：“但自从离开太虚山，我的想法改变许多……”

遥想下山之时，自己像一只小鸟飞出山林的怀抱，追寻自由。但这条路上却越走越歪，她很难再保持一开始下山的简单心情。只是为了追求痛快一战，却变得瞻前顾后，束手束脚。

她需要思考的东西变得多了，变得复杂了。

跟明雪枝说多了，心魔说话逐渐顺畅起来：“你为了追求纯粹的战斗才离开，但如今你已不够纯粹。你听说过真正纯粹的人，你在动摇。”

她观察着明雪枝的神色，断定道：“你不够坚定了。这样的人，即便得到石门背后的东西，也无法好好使用它。你走吧。”

真正纯粹的人……

明雪枝不由得想起老张提起过的圣女，为了目标，她能够牺牲任何事物，包括她自己。

明雪枝听说过有一种道叫做无情道，如果是以前，有人告诉她只要舍弃心就能得到最强的剑谱，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点头。但现在再把那最强剑谱给她，她却不会接受。

她低头思考，心魔转身欲走。

“等一下！”明雪枝叫住心魔，“这后面是什么东西？”

“你没有必要知道。”

“我虽然并没有贯彻最初的目标，但不代表失去了纯粹。”

心魔一听，顿住脚步，回头看向那努力思考的笨拙剑修。她在这里等了太久，看到年纪轻轻就登上元婴的明雪枝，本以为是个一心修道纯粹地贯彻一心的人，看过她的记忆，却没想到是个庸才。

其实人与人的天赋并没有太大差别，在庸人左顾右盼畏畏缩缩的时候，天才早已踏出第一步。

虽然心中认定明雪枝没有资格，但太久没接触过修者，她决定看看这人还能怎么狡辩。

“我并不觉得迟疑意味着不再纯粹，我不是剑，我是人。我可以挑选我的对手，但剑不能选择对手。”明雪枝很不擅长这种话题，她字斟句酌，尽量将心中所想完整地表达出来。与其说是在回答心魔，倒不如说是在回答她自己。

明明下山是为了痛快打架，但现在看来跟想象中神挡杀神的痛快大相径庭，但她依然很开心，找到了战斗的快乐。为什么会这样呢？

她思忖道：“倒不如说了解对手，才能理解他们为什么会修习这样的武学，为什么会使出这样的招数，才变得更加纯粹。”

她开始徐徐讲述一路上的对手：“最开始遇见的猎人眼界狭窄，使用的招式也是俗家武学，刚性不足而狠辣有余，所以赢得很顺利。”

“第二个是擅长用毒的魔修，他的全部招式都围绕着毒，一旦失去傍身之物，便连普通人还不如。”

“第三个是……”

明雪枝掰着手指，一一数出对手，有的值得尊敬，有的不堪一击。那些对手不是她的垫脚石，也不是变强道路上过关斩将，过了就忘了。虽然大部分对手的脸都不认得，但只要使出招式，她一定可以再辨认出来。

心魔亦听得认真，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到听她第一次对上师尊，从漫天星箭下捞人的惊险，忍不住吸了口气。

两人仿佛多年未见的密友，坐在石门前促膝长谈。

时间流逝。

明雪枝轻轻吐出一口气，她说完了。她抬眼直直地看向那双一模一样的清冷眼眸：“如果只知战斗，而不去了解一招一式背后的含义，不就变得像训练木桩一样吗？明明是人，为什么要将自己当作器物？”

“与其说不加思考的果决是纯粹，其实只是懒得思考吧？就像那些互相夺取魔种的魔修，自己要是好好修炼，说不定都比抢来的修为高多了。”

“手下留情也不是同情，而是没必要取人性命。我想要的是对手，不是仇家。”

在这两个月的旅行中，她虽然变强了，但不可理解的东西也越来越多，甚至连自己的选择也不太理解。

明明没有任何好处，为什么会忍不住打断晋级，只为挡下谢熙山一击？

想到那个绿衣背影，明雪枝站起身，话也说的够多了。她拍拍身上的土，召唤出不知春，“我说完了。我走了。”

竟是对石门后的秘宝没有分毫留恋。

心魔吃了一惊，她说这么多不是为了说服自己，然后给她打开石门吗？

明雪枝坐上佩剑，准备御剑飞上第四层。

心魔忍不住出声挽留：“且慢！这石门之后，我领你去看吧。”

她却没有停下来，依然要走，“说实话，比起石门后面的秘籍，我还是希望你跟我打一架。毕竟难得遇见自己的分身，我很好奇我们谁会赢。”

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