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意春芳歇》

34. 第 3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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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舞演毕,阴会水问:“你觉得如何?”

周亭这几次被阴会水带着出入各种大场合,从原先的土包仔进城到现在的习以为常不过用了三天。

他恭恭敬敬地答道:“此舞不凡。”

“那你可知为何能在此地看这支舞?”上首的男子轻轻笑了,举起酒杯朝着歌舞伎又问他。

周亭仔细思索,老师平日都是一副懒散模样,对歌舞只是懒懒地看几眼,今天却对这个话题似乎格外感兴趣,一定是在考他了。

“因为我朝内外安定,百姓丰衣足食,宇内歌舞升平,只是……”他神色略有些犹豫:“先生日日如此,是不是太过消耗民力,不思进取?”

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不敢置信的目光看向口出狂言的周亭。

周亭还浑然不觉这句话若是旁人说出来,足够他死好几回的了。

“那你可知这画舫建造多少金银?”

周亭:“一百两?”

“八百两。”

阴会水的豪奢让周亭惊讶得扭身仔细看了看这艘船,这艘船吃水不深,船身上精致地建出了两层小楼。

就这么一艘船,就值八百两?这还是老师随便用来自己出游的小船。

按着农家一年花用八两,光是这艘船就足够一户用一百年!

“这画舫百两金银,造一个画舫花这么多钱,便养活了百张口,真正让金银流入百姓之家。若是如仓鼠般将金银留在库房落灰,便有人挣不到这些金银,所以说,世上的那些尊崇节俭的儒夫子,才是真正的争抢名利的人。”

周亭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言论,第一时间想要反驳。

前朝的覆灭,便是由于大肆的奢靡,不管朝政。因此本朝的儒学大家便倡导节俭,不论是谁,都以节俭为美德。

可是,他竟然找不到理由反驳他。

这样的观点竟然在老师眼中是错误的。那他所坚持的那些东西,书本上的只是,都是正确的吗?

轰然间,周亭只觉得原先坚固的壁垒摧毁了一角,从前学习到的东西,他再也无法坦然面对。

想到方才自己想要劝告老师,减少铺张浪费,以节俭为美德的事,顿时羞愧得脸都红了。

阴会水将手上的酒放在桌上,看向周亭,轻声道:“莫非你以为老师是那等骄奢淫逸之人?嫌弃老师?”

周亭忙回神,连连摆手:“老师帮助我了很多。”这几天阴会水总是会带着他出入各种场合,并不只是为了让他看看自己的权势,更重要的是让自己学习为官之道。

这一点周亭十分明白。

可是……

周亭的眸光黯淡,神色间满是失落。

老师一直说要保举自己,可是直到现在,朝廷的委派文书也没有下来,这让他很担心,老师是不是骗了他。

其实这几天,书院里欺负他的人已经不敢欺负他,可他看着那些人每日如常的上课,自己却游湖赏乐,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如果老师的保举不能让他保举得上,他就准备和老师告别,现在回去准备科考,说不定还来得及。

心里头惦记着这个,周亭的脸上便带着几分犹豫,总觉的不太好开口。

阴会水自来就是人精一样的人,怎么可能没有发现周亭的这点小心思。

“不用担心,最迟半月,就能得到你想要的。我既为你的老师,便会送你青云直上。”但要看你能不能承受得住了。

阴会水将人打发走,唇畔含着笑意。

金溪县县令范维趁机从船舱后走出,躬着身子亲自维他斟酒。见阴会水心情很好,便忍不住在上前斟酒的时候道:“恭喜大人,获得良才。”

阴会水淡淡道:“良才?愚才才对。”

“站在高处,想要的东西便会自动到手里,怎么会要自己掏钱?”

阴会水笑了起来。

“画舫建造之时,你给了多少金银?”

范维低着头,尴尬地赔笑着不敢说话。

一个小小的金溪县县令,掏空了家底也掏不出来钱来雇人建船。

于是,只好强征了。

忽然起了风。

在阴会水微微皱起眉时,有人展开袖子挡住了湖风。

那人穿着白衣,只是并没有周亭那样实打实的文墨熏陶,显出几分油滑来,范维忙介绍道:“大人,这是我远房侄儿王焚。”

阴会水几年前便在各个地区遍访名医,只为了找人治疗他的头疼之症。

也不是没有过名医告诉他如何诊治。曾经有位名医说,只要他少造杀业,便可医治。而可笑的是,他现在所用的镇痛的熏香,却是用孩童心头之血所制。

这么多年来,阴会水造的杀业只会像是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多。病也就越来越难治。

想到那人,谢源的眸色便沉了下去。但不得不说,阴会水的到来,确实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该考虑离开的时日了。

但一想到这些,谢源便有些心神不定,心中隐隐有着一股抗拒。直到回神才察觉唇边有个什么东西抵着,低目一看,一块红豆糕已经在他面前举了半天。

谢源顺着她的意张口吃了,甜腻的味道让他忍不住轻轻皱了下眉。

“表兄,你看什么?”

沈乔略带疑惑地歪头,向着谢源盯着放空的地方看了眼,窗外是碎石搭建的围墙,一只黄莺扑棱棱飞走。

谢源没有回答,就着水将红豆糕咽下去。

“我有事情想要拜托你。”

沈乔在手上抓了一块糕,一只手拉着他的袖子将他扯到屋角的柜子边,先把最后一块糕塞进嘴里,然后打开柜子从里面拖出了个小竹背篓。

一堆药草,上面的草叶新鲜沾着水珠,越往下便越萎靡不振,看上去像是攒了好久。

在沈乔期待的视线中,谢源捡起里面的草根看了看,眉心微皱问:“这些都是毒草,你弄这些东西干什么?”

沈乔连忙挥手。

“是我让裴伯带下山来的。”怕他不记得,她比划着长相道:“就是咱去年见过的,在山上住着的裴伯,他有个胖乎乎的闺女,叫瑶吉。”

谢源觑着她心虚的样子,她一心虚就会四处乱扯闲话,努力让人将注意力偏移开。

“说实话。”

头顶幽凉的视线压下,她咬着下唇,抬着眼小心地看了他一眼,心知必然是要让谢源知道的,于是小心翼翼地坦白:“表兄,我想要一份毒。”

谢源悚然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你想要毒?你要这个干什么!有何用处?”

他容貌极盛,冷淡下脸色训斥她的时候,就显得气质锐利极了,让人心惊胆战。

沈乔缩着脖子,被他的气势压得心虚,揪着自己袖子里的柔软里衬,硬着头皮解释:“哎呀,就是我现在想要一种毒药,最好能让人全身发痒,总是忍不住挠的那种药。除了你,我也不知道还有谁会做了。”

“我觉得,表兄什么都会,应该是知道怎么做的。”

“还有,不是说医毒不分家?表兄经常看医书,应该是懂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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