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许纹章真是忙得要命，电话都接不赢，一个接一个打进来。

“老许，我在云上舟组了个局。有朋友找我投资一部电影，你也来帮我一起参谋参谋，看怎么个搞法。啊对了，我叫会所给我搞到两条野生苏眉，才空运到货。嚯，都有四五斤重呢。刺身、清蒸还是红烧，或者三分天下，一份做刺身，一份清蒸，一份红烧，你说。”

周总力邀许纹章一定赴会，投资方面，大佬们都很看重他的意见。

“吃的方面你最在行，你还问我意见，是想看我班门弄斧吧？呵呵……我这边还有些事情要急着处理，忙完就过来，你们不用等我。”许纹章笑着答应了。

“那好。啊对了，徐小姐也在，老许反正你早点来啊。”

徐伊然是有本事的女人，许纹章从前就知道。

她回国不过个把月，就已经通过他打入了京都大佬们的交际圈儿。

晚上八点钟他才忙完。

赶到云上舟，领班带入包间。

包间古色古香，镂空雕花的木质隔断，半人高的青花瓷瓶，以及不知从哪个角落里散发出来的幽冷的檀香——是老周喜欢的中式风格。

百来平的房间里，一张大圆桌，红木餐桌椅，明黄桌布，木格窗，紫红色蝴蝶兰，还有十几位商界大佬，都是熟面孔。

许纹章到得晚，已经开席了。

先给请客的主人家老周敬一杯以示抱歉，再给各位大佬也敬一杯，最后自罚一杯，方才落座。

大伙儿继续，随便讲讲，项目，美人，电影，房产，金融，游轮，私人飞机，都讲，不拘泥某个话题。

许纹章每个话题都参与，谈笑自若，一边聊，一边吃，一边喝，不觉酒就喝多了。

不知道谁开的头，说，这世上好像万物皆可投资。

许纹章说：“错，大错特错。爱情就不能投资。你要把爱情它妈的当投资来经营，一开始你就注定输了。因为投资讲回报，你投资了，得不到回报，你——”他忽然说不下去了。

又意识到自己好像讲得太多了，讲歪了。

老周暗自撇了眼在座的徐伊然，笑着说，老许好像有故事，展开讲讲。

其他人也笑说，对对，投资这一行，许总是最有发言权的啦。

许纹章借着酒劲儿耍赖，说，我不讲，我当然有故事，但不方便讲，这是私人秘密。

大佬们笑成一片。

老周看他似乎醉了，免得他给人套出秘密，以后饭局上都拿这事儿打趣他，转移话题，仍旧讲电影，美人，人工智能，卫星，火箭，还有桌上这道菜，苏眉鱼，讲它清蒸最好吃。但要使它的鲜美留住，一定要在它活着的时候动手，抓起来先用工具敲晕，然后在它没舒醒之前两分钟内快速剥下它那硬如铠甲般的坚硬鱼皮，再在背部划上一刀……

许纹章似醉非醉，看着桌子中央那道菜，幽幽说：“苏眉，这名字真好听，像个女人。”

众人又大笑。

老周别有深意道，我讲得太残忍，老许照顾在座的女士呢。今晚老许好像心情很好，那还是讲讲你的爱情经，这话题轻松。

许纹章也笑了，说，我不能讲，讲出来我要骂人的。

老周说，哎哟，看来你没醉啊，还跟我们车轱辘转哦，来来来，满上满上。

一瓶茅台搁在他面前，老周起身走过来，亲自给他满上，那瓶酒也放在他面前不拿走了。

边吃边聊，台面上酒又已过三巡。

冬天，入屋就脱了外面的貂皮大衣，里面，徐伊然却穿的露肩裙，显出她精致白皙的锁骨。许纹章没来之前，她端着酒杯满场像花蝴蝶一样穿梭。许纹章一来，她在许纹章身旁乖顺地坐下来。因大佬们都喝了白酒，喊热，包间空调开得不高，她拿起许纹章挂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披在自己身上。许纹章与几个大佬吃酒，她又不时给许纹章的盘子里夹菜。

老周说，看见了吧？大伙儿都看见了吧？

一老总问，看见啥？

周总说，看徐小姐照顾男人，多体贴，多周到啊。

众人又大笑。

许纹章面色淡淡，不吱声儿。

他的视线早飘到外面走廊，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可能也喝了酒，脚步有点踉跄，红玛瑙色的高跟儿皮鞋一个歪斜，风姿绰约。

他想起两个人初次的那个晚上，她抱着他喊要，多么疯狂，多么迷恋他。

又想起徐京那个大单，不知道她签到合同了没，正好寻这个机会问问，也算彻底了结一桩旧情。

库管员那场无理官司，只有青黎帮忙，始终陪在她身边，为她出谋划策，同她一起东奔西跑。

两个女人去找了街道居委会的，找了派出所的，甚至还找了工商局、妇联……但凡能想到的部门，都跑去找了，可是，来的人见到那孤儿寡母拖着四个老人撒泼耍横，孩子太小，老人又太老，便没谁敢真的动他们，一个个和和稀泥，最后都不见影儿了。库管员老婆跟上班一样，每天拖家带口雷打不动来堵公司大门，方翎这店的业务全面停摆。

徐京连着几天独守空房，终于火了。

青黎只好把方翎的事情告诉他。

徐京听罢，气得不行，“就这芝麻点大的事，你们！”他点点青黎的额头，“你就没想过把我当你男人使用是不是？”

青黎好气又好笑，“我在说正经事。”

“我也在说正经的。”

“行了，你要是帮方翎解决了那场官司才叫正经。”

徐京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出去，他把自家公司的律师团队喊去给这两个笨女人处理那个官司。

不日，事情就解决了。

方翎想喊蒋路一块儿出面请徐京吃个饭，表示感谢，顺便，说不定，还能把蒋路那直播公司寻找投资的事情给徐京提一嘴。

厚脸皮提一嘴，徐京或许真会从他手指缝里漏个几千万出来，不就解决了男朋友的燃眉之急吗？

可是给蒋路打了三个电话过去，他都不接。

方翎也就作罢。

反正，机会给你找了的，是你自己不接招！

男人不出面，她只好出面邀请徐京。

徐京通过青黎转达婉拒之意，方翎便就邀请了青黎出来吃饭，地点就选在云上舟会所，好巧不巧，时间也跟老周请人吃饭一个点儿。

饭桌上方翎拿出一个纸袋推到青黎面前，里面是两饼普洱茶。

她托青黎带给徐京，以示感激。

“我爸珍藏了差不多十二年的普洱。我读小学的时候他学生毕业时送他的，一桶有七饼。他还说要等十五年后才拿出来喝呢。嘿嘿，我给顺了两饼。”

“他还缺得了茶喝么？要你破费？”

“那不一样。我这是应该的。”

当然，青黎谁嘴上那么说，但手却是把那个纸袋拿起来放在自己身旁的空座椅上，这就是收下了的意思。

朋友会做人，她肯定要帮方翎把谢意带到徐京面前。而且以后说不定方翎那个事业还要靠徐京帮衬。

方翎点了这会所的几个招牌菜，上了瓶红酒。

两人边吃边聊，青黎问方翎的毕业打算，方翎说她不想继续读书了，叫青黎也不要读了。

“女人读那么多书做什么？找个好工作不如嫁个好老公。”方翎说。

她心里其实不是这么想的，经历蒋路这样的男友家庭，她已经定下决心非得在事业上做出一番成就。所以这话仅仅只是暗示青黎的。

青黎慢慢吃着东西，垂眼道：“本科生学历低了，我想，至少还是得读个硕士出来比较有底气。”

方翎明白青黎的想法。

青黎农村出身，除了在学历上拼一把，将来怎么嫁得进去徐家？

而且本科生，即使早点出来工作，但是工作上要想要成绩，得混资历，每个七八年，对女人而言，是很难混到一个部门经理级别的岗位的。

所以，还不如在学历上努力一下，硕士，就算不工作，至少听起来也要高大上些。

两个女人面对人生的分叉口，都有各自的对方无法帮自己解决的烦恼，所以提到未来，聊不起劲儿，都有些怏怏的。

漫吃着，闲聊着，青黎逐渐发现方翎神思不属，隔一会儿，她的视线就要往某个地方飘。

青黎就刻意关注了下，然后就看见了许纹章。

那边包间门大敞着，因为服务员进进出出，加上门墙都有镂空，能把里面的情形看个大概。

那男人正在对身旁一个漂亮女人献殷勤。

他低倾着头欺近女人耳旁，含笑说了句什么，女人点点头，他就招手叫来服务生，吩咐了几句，服务生立刻跑开，想必是执行他的吩咐去了。

那吩咐定然与女人有关。

青黎嘴角微微上扬，手中的高脚杯晃了晃，然后微仰脖子含一下口，方才兴味十足道：“许总的新欢挺有女人味儿的。”

方翎收回视线，瞟了她一眼，然后低头，拿着刀叉优雅地把一块牛排切成了碎碎。

青黎好似没看到，继续说：“这男人好怪，从前接触过那么多回，几乎没看到他身边有女人相伴，都猜他不喜欢女的，这忽然就像是开窍了似的。最近经常看见他和这个女人出双入对。这个女人，嗯，叫徐伊然，名字还怪好听的。我家老徐说，这个跟许总最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