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角是个常年被风雪覆盖的禁地，据说受了天妖的庇护，天妖所化的风雪隔绝一切，这里能长出来的只有苔藓，生物很难在此存活，腐肉埋在冰层之下，不会有虫子来啃咬。

所以，那些虫子扑腾的声音不可能出现。

玉霎被风雪吹得几个踉跄，跪坐在雪地上，身后追出来的女人们七手八脚把她架回去了。

在屋内烧得旺旺的营火旁边，大家手忙脚乱地把衣服盖在她身上，给她灌了两口珍贵的热羊奶。

玉霎好一会才缓过来，睁着眼微微喘着气。

“玉娘，玉娘你怎么啦？”

众人都围在她身边，目光关切。

“是谁出卖了我？”

缓过气来的玉霎两眼一眯，看着这些女人的脸，原先总是笑着的脸变得格外地冷峻，问：“是谁出卖了我？”

这些年，因为北角结界和金钏的缘故，她的踪迹被掩盖得非常好，十年来都没有被发现，不管是仙盟还是魔族的人。

天妖降下终年不化的风雪，生物难以在此存活，他们似乎没有想过玉霎会躲在这种地方，或许也相信了她没可能在这样的地方活下去。

玉霎知道自己的行踪暴露了。

她很生气。

她从躺着的姿势坐起来，环顾一圈将她围住的女人们，缓缓道：“你们有人出卖了我……”她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草绿色衣服，突然想明白了，那只螃蟹钮子，“你们谁拿了我的东西？”

“谁拿走了那只钮子？”

没有人吱声。

“谁拿走了我的钮子？”

还是没有人说话，玉霎的目光和小红接触时，小红瑟缩了下，正好烧的木头跳闪了火花，把她吓了一跳。

其实玉霎心里已经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她知道有人一直往村庄外偷偷运送食物，偷偷地接济那些依旧徘徊的被赶走的人。

玉霎低头把身上的一块衣褶抚平，说：“事已至此，我赶不赶走你已经不重要了，算了。”

百善把目光落在了小红身上，才要开口说话，又听得玉霎说：“你们留在村子里，我要离开了。”

百善不解：“为什么呢？”

“他们很快就要来了。”玉霎说：“我的行踪已经暴露，我不能在留在这里，我得马上走。”

“去哪？”

“不知道，也许是更北的地方吧。”

百善伸手抓住玉霎的衣带，说：“我跟你去。”

端着羊奶的阿连也说：“我、我也去……玉娘，到底怎么回事，你非走不可吗？”

料定自己的行踪暴露，玉霎打算立即逃走，再不能留在这里，但她不打算多说什么，只是把手摁在百善的肩上，让百善留下来保护她们。

“可是……”

“百善，村庄还需要人保护。”

“玉娘留下来保护我们。”百善扯着她的衣服，说：“我一个人不行的。”

这里的女人都是玉霎或背或扶回来，百善是她某日在林中打猎时候发现的，这个女子不知为何从天而降，一身的血，胸口开了个大洞，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眉毛挂着冰霜，就要断气了。

是玉霎把衣服给她，而后把她背回了村子，当时玉霎的腰上扎了一段肠子做的绳子，绳子上绑着死鹿。百善仍然记得玉霎又背又拖，救了自己一命。

百善醒来后绝不提从前，在这里，大家都不提从前的事情，一心一意跟着玉霎建设村庄。

可是，可是现在玉霎要走了。

“不，你要留在这里，这里虽然规模不大，好歹是我的心血，还有那么多姐妹……你要保护她们。”

谁也不知道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玉娘受了一冻，起来便性情大变着急离开了呢？

“玉娘怎么突然要走？总得和我们说清楚呀？”

玉霎简单地告诉了她们事情，嘱咐要她们好好地待着，如果仙盟的人来了会把她们带出去。

到时候她们再自行寻一个生路，待在北角忍受风雪，总比不得比待在人世好。

这些女人是有骨气的。

以后也能寻到自己的生路。

她们不需要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也是为了她们好。

做出决定的玉霎立刻穿好衣服，拿上麻绳和武器放在背后背着，为了不让魔修追上来对村庄里的人造成其他伤害，她干脆也把绵绵身上的淡粉色螃蟹也给带走。

“留着它们，只会让你受伤。”玉霎用几个小玉环换走了小螃蟹，她摸了摸绵绵的脑袋，说：“先暂时放在玉娘这里，好不好？”

绵绵扯着玉霎的衣服，泪汪汪地看着她，问：“玉娘要去哪里？多久回来？”

玉霎笑了笑，说：“很快，你好好待在这里。”

说罢，带着小好出门。

百善想追出去，但是她想起来玉霎说的话，顿住脚步，回头看满屋子的女人，拳头紧了紧，而后才松开。

“你拿了玉娘的东西？”百善走回屋子里，站在小红面前，“你拿了她什么东西？”

小红瞧着百善的脸，哆嗦了一下，指着绵绵说：“我没有拿玉娘的东西，我那日见这小丫头身上掉下了一颗钮子，瞧着值钱，我便……我只是想多买些米面给我家……我家当家的，谁知道是这样厉害的东西。”

“我怎么知道那颗钮子是什么？”

果然不应该留着它们。

离开村庄的玉霎握紧了那些惹来祸端的粉色石头，打算寻一处地方丢了。

惹来祸端的东西，丢了也好。

风雪期呼啸，茫茫旷野里她就这样带着小好继续向更深的风雪之地而去。

风雪期来了。

此时迎着风雪而去，再无活路。

玉霎出来的时候套着了四条狗做了个雪橇，她沉着地驾着雪橇背风前行。

一路上雪被破开的声音哗哗作响，玉霎摸出那些粉色的小东西，扬手抛洒。

狗拉着两人跑出去很远很远后，一直不说话的玉霎给小好讲起她的过去，说她其实不算人族，说她长的角，说她在魔域里的生活。

“小好，你其实不必跟着我去死的。”

戴上木质雪镜的玉霎给小好拨了拨脸上的雪，说：“跟着我，就是去送死。”

“我这条命是玉娘救下来的，我说过了，玉娘去哪我就去哪。”

小好没有问过玉霎的身世，对她来说没有玉霎她早就烂在地里了，在她心里，玉霎是比她娘还要重要的存在。

不管怎么样，她都会跟着她的玉娘，去死也可以。

“我会保护你，玉娘。”小好说，“不管是谁要来捉你，只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