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辞》

6. 红尘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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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天后,用膳时分,朝宁端着碗过来。

“挤挤。”坐下后,她推了推沈玉宁:“怎么回事?”

沈玉宁放下筷子:“?”

“还想瞒我不是?感情果真淡了,”朝宁笑着努了努嘴:“哝,那不是。”

不远处,仆从正在伺候余二娘饭后漱口。

“我可看到了,今日扫庭院的时候。”

今日……扫庭院。

沈玉宁特地起了大早,没想到过去时,余二娘主仆三人已经在了,她愣了愣,便默默开始干活。

身边移过来一团阴影:“师姐。”

熟悉的声音,沈玉宁停下动作看她。

余二娘挽着简单的圆髻,着灰青色道袍仍然柔弱姿态,两丸瞳仁剪秋水,楚楚可怜。

“师姐,前几日都是妹妹不好,太不懂事了,让姐姐一个人受累,还请师姐原谅妹妹。”

她的声音柔而低哑,略病态,垂着眸叫人不能分辨情绪真伪。

沈玉宁想了想,嗯了一声。

余二娘头上的步摇动了动。

后面她唤来两个仆从,那位杜鹃看见沈玉宁,就像见了鬼,脸上闪过一丝后怕。

主仆三人一起打扫庭院,余二娘十指纤纤,没多久就磨破了皮,疼得泪盈盈,沈玉宁抽空看了一眼,那盈盈中有着委屈,还有些不甘。

她当然不可能突然转性,那不甘心的模样,十之八九是被逼无奈。

“难道是观主?”朝宁插了一句嘴。

“也不对,”朝宁想了想:“观主一见到她娘阳陵县主,连大声说话都不敢了,再说余二小姐那个样子,她也不会听观主的。”

沈玉宁点点头。

朝宁支着筷子,推推她:“后来呢,她的手不是破皮了吗?难道破皮了还扫?”

沈玉宁道:“没有。”

余二娘其实帮不上什么忙,只要她愿意,除了生孩子外,那两个仆从都能替她,没一会儿,她就捂着受伤的手坐到一边,两个仆从抬眼看她,她哀怨地点了点头,两人就接着扫了。

捂着受伤的手,余二娘很委屈,一下接一下地吸着鼻子,不知在想什么,头顶突然响起一声:“余二小姐?”

这嗓音令她产生一种错觉,余二娘猛地抬头,两挂泪花跟着落下:“是你?”

她失望了。

一身白袍的孟钰明笑嘻嘻道:“正是小爷我,慢着,你怎么哭了?”

“不要你管!”她搓搓眼睛。

孟钰明抓了她的手:“你的手受伤了?哪个弄得?”他指了指那边:“是不是她们?!小爷我给你出气!”

“放开!你……让人看见!都说了不用你管了!”余二娘站起身,脱口道:“受伤了又怎样?反正阿真哥哥也不会心疼!”

孟钰明愣了愣,余二娘便跑走了,那边,两个仆从停下动作,不知该不该追上去。

“你们这群饭桶还等什么?!没看到你们小姐跑了吗!还不给小爷我追!”

孟钰明狠踢了一下树,两个仆从应声他身边跑过,他看了一眼扫地的沈玉宁,不发一言,跟着离开了。

朝宁道:“就这样?”

沈玉宁想了想:“大概,我忙着扫地。”

“唉,那还是不知道她为何突然转性,不过对你而言,总归是个好变化,瞅瞅,你都能悠哉悠哉地在饭堂用饭了,前几天这时候可扫不完。”

“嗯。”

确实要多谢那主仆三人。

沈玉宁侧头看了一眼,朝宁似乎没发觉,那叫孟钰明的少年属意余二娘,而余二娘属意司空真。

那……司空真呢?他又当如何?

她突然忆起那天睡醒后放在身边的糕点。

“对了,”朝宁突然道:“惠宁怎么还没回来?”

沈玉宁想了想:“她告了几天假?”

朝宁道:“不清楚,说过了头七就……哎?那是几天了?”

十四天,两个头七,告假下山的惠宁还没回来。

沈玉宁和朝宁都预感事有不妙。

果然晚课后,观主召了她们这群老弟子。

一水灰青道衫,中间头戴巾布手持拂尘的就是观主紫虚。

对于观主,沈玉宁所知不多,她从小就怕那凌厉的眼神,观主吩咐干活,她勤勤恳恳干得最卖力,却从来得不到一句赞赏。

那时她还不懂,喜欢或者讨厌,唯有人的感情最是莫测。

“你们都听明白了吗?”

沈玉宁抬头一看,观主僵着一张脸,拂尘抖动,正斥骂下山不归的惠宁。

底下无一人说话。

因为女冠私逃是重罪。

本朝所有黄冠女冠皆造在册,除非有官府开具的归家文书,否则便是私逃,轻则流放,重则斩首。

“既然大家都听清了,明日就报官吧。”

女冠们面面相觑。

沈玉宁微微抬起了手。

观主看到了,却没有理会。

沈玉宁握紧手心:“请让弟子下山。”

众人回过头看她,面带诧异,朝宁眨了眨眼,仿佛不相信。

观主寒声道:“何意?”

沈玉宁忍不住颤了颤,却还是道:“也许惠宁有事耽搁了,弟子愿意去找她。”

屋子里一时静极。

朝宁心想,这木头是疯了吗?她原本站在旁边,此刻忍不住再往旁边挪了挪。

观主甩了甩拂尘,闭眼:“报官吧。”

丹阳观里从没有人敢忤逆她。

沈玉宁道:“……等等!”

观主瞬间沉下脸。

门被推开,有个人跌跌撞撞跑进来,真是一个两个都反了!那人道:“禀真人,惠、惠宁回来了!”

“如果我不回来,你还打算下山找我?”

受了十下藤条,又被罚跪老君像三天三夜,惠宁此刻毫不客气地吃着沈玉宁给她送来的饭,一边擦嘴道。

她圆脸圆眸,肤色红润,两条眉毛粗而灵动。

沈玉宁给她递水:“我做了个不太好梦。”

“什么梦?”

“我,梦到你变成了鬼。”沈玉宁有些艰难道:“那几天我受了惊吓。”

惠宁看着她:“怎么?你碰上魇鬼了?睡觉的时候有靠着墙睡吗?”

沈玉宁点点头。

惠宁伸手去捏她的脸:“果然你还是这么没用,胆小鬼!”

沈玉宁躲开了。

惠宁道:“放心,我既然身负重托,就一定会回来,就算死了变成鬼也会爬回来。”她轻声哼笑。

沈玉宁跟着扬了扬唇,刚想再说,却见惠宁目光落在远处:“哟,朝宁师姐,偷偷摸摸干什么呢?”

被发现的朝宁笑着走过来:“这不是来看看你,身上的伤还好吧?”

惠宁哼道:“死不了,不劳挂心。”

朝宁叹道:“惠宁,我是一番好意,你为什么总是拒我于千里之外?”

“我怎么?”惠宁不屑道:“我一向都这样,师姐你想我怎么样?像那些人似的,跟你好姐姐好妹妹?有什么意思?”

“你!”

朝宁看了眼一旁的沈玉宁,又看了看地上的饭:“罢了,我不跟你吵,是观主让我来看你。”

惠宁不回话了。

朝宁勉强一笑:“那我走了。”

“走就走呗,等谁送啊,谁也没空。”惠宁小声道。

朝宁脚下一滑,险些摔倒。

等人走后,惠宁道:“她最近是不是常来找你套近乎?”

沈玉宁想了想:“还好。”

惠宁撇嘴道:“我就是看不惯她那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样儿,谁对她有好处就上赶着讨好谁,其实最自私自利!还说什么你怎么总是拒我于千里之外~这种人,活该被遂宁压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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