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短篇集》

6.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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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尽的黑暗。

“六眼”什么都看不见。

……还是“六眼”只看见了“黑暗”?

他觉得胸口有点冷,脑袋更是像要炸开一样疼,耳膜处能清晰地感受到心脏剧烈的鼓动。

指尖似乎有粘稠的触感。

身体轻得像是漂浮在半空中,又沉重得让他连根手指也无法动弹,好像被人用绳子从头至尾层层束缚,又好像是有千钧之力重重压在身上,让他难以喘息。

拼命张嘴想要呼吸,然而喉咙就像破了洞的气球,只能听见气流乱窜的呲呲声,血不断从口中呛咳而出,嘴里只有苦涩的铁锈味。

更多的血从巨大的伤口喷涌,脑袋逐渐昏沉,心脏的鼓动也越来越无力。

伴随着失血,整个人只觉越来越冷,冷到全身僵硬。

没有新鲜的空气流入,没法呼吸,他快要窒息了……

……

猛然睁开眼睛,漆黑的夜色中,苍天之瞳在毫无防备下透出一抹惊惧和仓皇,急促的喘息甚至让五条悟感到一阵心悸。

好一会儿才从梦中的场景平复,坐起身,五条悟双手抵住额头有些烦躁地咂了下嘴。

所以,为什么时隔半年后他会突然梦到那次濒死的经历……难道是因为白天看到重建完毕的校舍时回想起了那次任务?

漆黑的夜色中,苍蓝色的眼睛似乎氤氲着微光,虹膜上点缀的白雾朦胧了黯淡的天空。

……他当时怎么想来着?

无下限被天逆鉾打破的刹那他吃了一惊,还没反应过来脖子上就被捅了一刀,痛得他脑海一片空白,然而就在那一瞬间,他突然抓到一丝灵光,于是彻底放弃防守,甚至连伏黑甚尔之后的补刀都没去管,六眼和咒力一起疯狂运转起来。

生死一线间容不得半点杂念,看不到传说中的走马灯,也已然感觉不到疼痛,唯一的想法就是抓住那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全力突破反转术式。

……哪来梦里的这么多感想,要是想这么多估计他就直接死在那里了。

挠了挠凌乱的白发,伸手抓来手机一看,凌晨三点五十分。

好吧,看来是没法睡了。

五条悟的睡眠一直都很成问题,即使闭上眼睛也能无死角地看清四周,如果非要形容,“六眼”就像个在耳边不停制造高分贝噪音的大喇叭,无比嘈杂刺耳。这不仅让他难以入睡,而且一旦醒了也很难再接着睡。

长大后父母亲偶尔会跟他谈起,婴儿时期的他可要乖多了,醒了会自己玩,也很少哭闹,但唯有哄他睡觉是个酷刑,几乎从来没有成功过,往往是要等他自己哭得累极了才会睡着。

也许入睡对当时还是小婴儿的他来说也是个酷刑吧。

这一度让双亲心疼不已,可惜束手无策——“六眼”的问题没有人能帮上忙,这双带来无数便利和痛苦的眼睛只有他自己了解。

好在这么多年他也习惯了,横竖现在也睡不着,直接起床,等累了再说。

洗漱完,从抽屉里翻出舅舅送来的一大盒蛋糕,挑了两个看起来可口的,当早饭或者夜宵?打开落地窗,颀长的身体靠在阳台上,白发少年就着冰凉如水的夜色慢慢吃着蛋糕。

冬日的夜晚真冷啊……这样的夜晚并不陌生,他不常能一觉睡到天亮,经常醒来还是黑夜。

抬头仰望星空,这片遥远的天际虽然有时会被咒力的残秽打扰,但闪烁着星光和月辉的夜空是他目光所及之处最为安静的存在,美丽得让他忽略了广域和远距的视角,只专注于凝望星空,欣赏这一精美的天然画卷。

没有纷乱扭曲的色彩,这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安宁。

吃完小蛋糕,白发的少年立刻哆嗦着躲进屋里,冻得直往手上哈气。

距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如果没什么事,他会玩游戏或者看书看电影之类消磨时间。

不过现在嘛……五条悟来到书桌边,打开灯,翻开桌上的笔记本,上面写得密密麻麻——

无下限术式的自动筛选和被动防御功能的实现;

咒力流向控制和结印的省略;

苍和赫的复数发动,茈复数发动的可能性研究;

长距离瞬间移动的空间折叠与延伸;

领域展开;

……

这些都是他正在研究的课题,和伏黑甚尔的战斗激发了他新的灵感,又回了趟家把有关六眼的典籍都翻了一遍,于是关于无下限的自动防御理所当然地成为他目前的主攻方向。

笔记本上林林总总记录了不少实验过程,五条悟转着笔重新梳理当前进度。

目前无下限的最大问题还是术式消耗过大,即使有反转术式也无法完全弥补,时间一长身体上的疲劳到还好,关键是来不及修复大脑损伤。

那么还是需要进一步调整,减少术式消耗,而要减少消耗就要最大限度减少冗余,他得好好想想从哪里下手。

就这样只见白发少年兴致勃勃地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不时拿起书桌上的各种小玩意儿戳一戳展开的无下限术式,然后再记录下来什么。笔记本上写满了公式和数据,还有各种儿童画风格的咒力标识。

不知不觉天亮了。

窝在书桌前几个小时,五条悟伸了个懒腰舒展身体,忽然听到隔壁宿舍有了动静,眼睛一亮,立刻戴上墨镜去隔壁敲门。

“杰!杰!起床了吗?快开门!”

等了一会儿,隔壁的房门打开,只见夏油杰披头散发地出现,困倦得连眼睛都睁不开。

“噗——”五条悟一看立刻喷笑出声,“哈哈哈!杰,你这是什么造型?行为艺术吗?”

夏油杰瞪了一眼狂笑的同窗,直接转回房间去洗漱。

等洗干净一脸清爽地出来,就见五条悟已经无聊地趴在桌子上玩手指,做出各种奇奇怪怪的结印。

换上制服,打量了同窗一会儿,夏油杰带着肯定的语气问:“昨晚没睡好?”

“是啊,快四点的时候被吵醒了。”

五条悟的睡眠问题同期的两人都知道些,以前三个人一起出任务,但凡遇到需要住宿,五条悟都是提议一人一个房间,问起来就是怕半夜起来影响其他两人休息。

虽然他每天看起来都神采奕奕,有时候甚至过分精神了,不过相处时间一长还是能看出些端倪来。

团子头的少年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而是招呼道:“走吧,吃饭去。”

五条悟迅速起身,一把勾搭上同窗的肩膀,两人有说有笑一起向食堂进发。

日常上课,日常切磋,日常被罚,然后当天晚上团子头的少年陪着白发的同窗玩游戏到深夜,最后实在困得不行,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感觉到身边的动静,五条悟侧头看了眼睡得东倒西歪的同窗,大大的蓝眼睛咕噜一转,似乎在打什么坏主意,不过看到夏油杰疲惫的脸色后,还是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蹑手蹑脚地从他手中收走游戏机。术式发动,在无下限的帮助下,五条悟轻而易举地将团子头少年浮在半空,接着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盖好被子,收拾好后又悄然带上门。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静静挥洒在白发少年身上,仿佛为他镀了一层光晕。五条悟取下墨镜,抬头遥望夜空,苍瞳在月色下静谧柔和,全然不似儿时那般冰冷凛然,隽秀的脸上展开一抹微笑,然后步履轻快地返回自己寝室。

星浆体事件后,掌握了反转术式的五条悟一日千里,在漂亮的处理了数次特级和一级任务后,正式成为继九十九由基之后的第二位特级咒术师,单人祓除任务的比例逐渐提高。

升上三年级后,夏油杰也凭借咒灵操术成为了当代第三位特级咒术师。

至此,两位还在校的特级咒术师鲜少有机会再组队了,各自的任务数量也直线上升。而同期最后一人家入硝子,也早在二年级下半学期就开始正式研读医科,偶尔也会与五条悟一起探讨反转术式的理论与运用。

不可否认的是,忙碌的三人在一起的时间大幅减少了。

于是这天难得休息的两个男生满怀好奇地蹭进解剖室,旁听女同学的解剖课程。

授课的是高专校医,这是一位东大的老教授,术师家族出生,虽然咒力强度只与辅助监督相仿,但无论是治疗还是对诅咒的解剖分析,都相当有经验。

老教授对家入硝子的反转术式也十分感兴趣,反转术式极为罕见,长年为术师们治疗的校医清楚地知道反转术式的效用——那是能够极大提高咒术师们的生存几率的术式,无数重伤的咒术师也会因此有机会存活下来,所以他一开始就对这个学生刮目相看,教学也是倾囊相授。

老教授和家入硝子换上防护服,开始了今天的课程:解剖一位诅咒的受害者。这个受害者尸体完整,这次解剖是为了找出他的死亡原因。

身为咒术师的三人对各种死亡早已司空见惯,两个特级咒术师更是亲眼见过无数死状凄惨的尸体,面对解剖也面不改色,夏油杰甚至端着照相机在一旁当拍摄助手。

然而当解剖刀在尸体惨白的皮肤上割开第一刀时,原本在一旁吊儿郎当观看解剖的白发咒术师忽然一愣,那双一直注视刀锋的苍天之瞳在墨镜后骤然收缩,身体猛然紧绷,背脊上冷汗顷刻间浸湿衬衣。

瞬间之后五条悟立刻反应过来,压下几乎就要展开的无下限术式,轻轻呼出一口气。

就在刚才,五条悟似乎再次看到早已伏诛的伏黑甚尔,那个男人手握天逆鉾,狞笑着捅入他的脖颈,然后毫不留情将他的身体劈开,在大腿连刺数刀后又将一把小刀狠狠刺进他的额头……剧烈的疼痛顿时席卷整个身体,眼前尽是鲜红的血色,嘴里也尝到了腥甜的血腥味。

然而“六眼”从未中断的信息反馈却与此截然不同——

在他眼前,老教授正和硝子认认真真地解剖尸体,不时小声讨论,而杰也一脸好奇地拍照记录。

……他好像同时看到了两个大相径庭的场景。

抬手不自觉地攥紧衣襟,这里曾经有道从锁骨一直延伸至腹部的巨大刀疤,不过受伤两周后就在反转术式的作用下消除。可是此刻感受到的剧痛又是如此鲜明,仿佛是那次重伤的再现。

又来了,幻觉,由尖锐器具引起的应激反应。不过前几次还只是受过伤的地方出现幻痛,这次却看到了完整的场景重现,直到现在身体都还因为真切感受到的痛楚而颤栗。

五条悟微微皱眉,最开始是噩梦,现在又是幻觉……原来那次重伤垂死的经历对自己影响这么大吗?还是当时没来得及想太多所以事后像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有点烦……要不下午去图书馆吧,看看有没有解决办法。

敲定了接下去的行动,白发少年随手抹去额头的冷汗,再次认真旁听起解剖课来。

五条悟足够强大也足够自信,因而对这些小问题并不太在意。

他向来擅长自己找乐子,喜欢探索新的事物,对有趣的事也会全力以赴,就像现在对咒术的钻研,就是他感兴趣的范畴。

至于诅咒,实在太无趣了,说穿了只是一群被本能支配的杀戮玩偶,就算少数拥有智慧的也难以沟通,只会满怀恶意的猎杀人类。

也对,还能指望从负面情绪中蹦出个什么玩意儿来?

五条悟之所以选择成为咒术师,是想要探索咒术的未知领域,祓除诅咒不过是附带的,况且也不是出于所谓咒术师的责任去祓除,这点和好友夏油杰截然不同。

他向来讨厌正论,也不喜欢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去看待其他人,拥有六眼的他生来就已经站得比任何人都高了,若执意继续往高处走,终有一日会从云端跌落,万劫不复。

从走下那座为他打造的神龛开始,五条悟其实时刻在清醒地自省,在狂妄不羁的个性背后,是他给自己划下的一道严苛界限——他的锚点从来不在浮泛无根的云端,就算地上的芸芸众生大都与他无关,但总有那么几道牵绊突兀地拔地而起,在他的手腕系上漂亮的蝴蝶结,拽住他时刻吸引注意。

祓除诅咒也是如此,五条悟不是因为责任去做这件事,他只是无法对那些求救的声音视而不见罢了。年幼时即使有父母亲的引导,五条悟也是花了很久才明白,原来自己真的不是想象中那般冷漠和无动于衷,哪怕再累他也做不到忽略那些挣扎着向他求救的手。

他当然清楚自己救不了所有人,但同样他也知道,自己的存在可以拯救更多的人。

想要做,又刚好能做到,于是就这么做了。

仅此而已。

转眼到了三年级的夏天,受到前一年灾害频发的影响,这个夏天一下子变得忙碌起来,两个特级咒术师几乎是脚不沾地地四处灭火。而整个高专除了家入硝子作为医务人员常驻学校外,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也全部都被派了出去。

无下限术式的自动筛选在经过差不多一年的实验后,终于调整完毕,进入实战阶段。似乎一切都如平日一样,五条悟在不同任务地点奔波,术式运转也相当不错,维持无间断运作的消耗比实验时更少。

这样的话很快就可以进入下一阶段了,六眼的咒术师心想。

就在这样充实忙碌的夏天,白发少年在一次任务完成后悠闲地啃着甜点返回高专,走到学校门口时突然回头,举起手臂向不远处行色匆匆的好友挥舞。

“杰!”

夏油杰抬头似乎一愣,也挥了挥手快速赶了上来。

五条悟打量着好友阴沉的神色,有些奇怪道:“出了什么事吗?”

“……刚刚辅助监督告诉我,灰原和七海的任务出了问题,灰原已经……”团子头的少年抿了抿嘴,沉默下来。

和出生御三家的五条悟不同,如果不算上一年前的星浆体事件,这大概是夏油杰第一次失去亲密的同伴。不是完全不认识的受害人,也不是不相熟的其他咒术师,认识快两年的亲近后辈,离开前还说会给他带伴手礼的学弟,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去了。

两人在医务室的解剖台上见到了灰原雄,少年的遗体被拦腰切断,同行的七海建人拼了命只带回来他的上半身。

二年级们在前期调查被判定为二级的任务中,遇到了一级的土地神,毫无防备之下灰原雄为掩护七海建人牺牲,七海建人负伤勉强逃出。

此刻这个唯一活着回来的二年级独自一人坐在房间角落里,对进来的两个学长完全没有反应。

夏油杰走过去,拍了拍后辈的肩膀,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节哀顺变?

不,这句话连最基本的安慰都做不到。

最后夏油杰轻声对七海建人说:“这不是你的错。”

可如果不是咒术师的错,又是谁的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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